“那就好。”亚度尼斯说。
他把手放到布鲁斯的额头上,烧得满脸通红的布鲁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亚度?”
“我在这里。”亚度尼斯向他微笑,“感觉好点了吗?”
布鲁斯的眼神有点涣散,但其中的锋利丝毫未减。他盯着亚度尼斯:“我不记得生病前发生的事。”
“这样啊?”亚度尼斯将垂落在布鲁斯额头上的碎发轻轻顺到脑后,手指缓慢地打着圈,“一定是这场病来得太急了,布鲁斯。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要多休息休息。人类的体质毕竟是有极限的。”
“你又干了什么。”这是肯定句。
“虽然我确实经常洗掉你的记忆,但这次你可误会我了。你自己也能感觉到吧?我洗掉你的记忆后,你只会有一段强烈的恍惚感和时差感,还有一点小小的失衡,就像躺了很久之后突然起床。发烧生病是另一回事。”
这倒是没错。
虽然是生病了,布鲁斯却感觉自己的情况前所未有的好。这场来势汹汹的高烧仿佛是人体某种释缓压力的机制,他躺得越久越能体会到身体正在逐渐康复,甚至连在过去的打斗中留下的旧伤也在康复。
这不像是亚度尼斯的手笔。亚度尼斯或许是很强——好吧他肯定是很强,但他的手段总是极其粗暴。
懒得掩饰应该是最主要的因素,第二个原因是亚度尼斯根本就不擅长精密地运用自己的力量。
事情到了亚度尼斯手里总会出一点小差错。
就拿这次的事来说吧,他生病肯定是亚度尼斯在背后做了点什么,亚度尼斯的打算应该是帮助他恢复健康,诸如此类,结果弄得太过火,导致他在病床上躺了小半个月。
没错,绝对是亚度尼斯干得出来的事,就连在事后用这种若无其事的口吻推卸责任的调调都熟悉得要命。布鲁斯有九成确定亚度尼斯是幕后黑手,说不准还在这个过程里拿他当小白鼠做了实验。
阿尔弗雷德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布鲁斯努力地撑着身体想坐起来,亚度尼斯甩着手站在床边,眼看着布鲁斯努力半晌,才慢悠悠地提醒他:“你现在就像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起不来的。”
布鲁斯还在奋力和不听使唤的肌肉搏斗。
“天啊,你太固执了。”
布鲁斯把床单滚得皱巴巴的,最终成功把自己变成裹在被子里的一条蛹。
“这个样子倒是挺好看。”亚度尼斯看着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头发在枕头上蹭得乱糟糟的布鲁斯,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像是刚被奇怪的变态蹂躏过的小白脸。”亚度尼斯又补充了一句。
“……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布鲁斯终于放弃了。他艰难地摆正身体躺好,斜着眼睛往亚度尼斯脸上瞅,“你这次过来心情好像特别好。康斯坦丁来看你了?”
“又不是每次我心情好都和他有关。”
“但总是和他有关。”布鲁斯说,“你还真是喜欢他。”
“恰好相反。是他太喜欢我了。”
亚度尼斯终于还是弯下腰,草草地为布鲁斯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床铺,又帮他把额前的碎发拂开。他这么做的时候显得相当专注,黑发垂落在肩膀上,发尾细微地弯折着。布鲁斯看他几秒,没话找话道:“你的头发是不是长长了?”
“是啊,它一直在长呢。我有考虑换一个发型,你觉得马尾怎么样?是扎得高一点适合我,还是只在发尾束起来好呢?留一个刘海是不是更合适,是那种长过下巴的刘海,还是只到脸颊好?也许我应该让它更卷一点,那会比较衬我的脸型。”
布鲁斯无语地发现亚度尼斯是真的在考虑这个,也是很真诚地在询问他的意见。
“你可以问阿尔弗雷德……或者让他给你联系一个造型师。”
“问过伊薇的造型师,他建议我什么都别做。”亚度尼斯说,“我问他能不能为我把发尾烫卷,他看上去恨不得马上从窗口跳出去自杀。”
这不是布鲁斯习惯的话题,不过,要是把亚度尼斯换成女人的话,他陪着女伴们逛街的时候倒是经常面对类似的场面。问题就是他总不能把对着女伴说的话拿出来对亚度尼斯说吧?
虽然他赞美女伴的时候说“你不管怎样都很完美”是在奉承,要是对着亚度尼斯说倒是纯粹在讲实话……
“我觉得低马尾不错,也用不着刘海,直接把头发全都梳到脑后,把脸全都露出来效果更好。”布鲁斯不太熟练地给出自己的意见,“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换发型?”
“这种事也需要一个理由吗?刚好长长了,刚好不想再直接剪掉了。”
他摸了摸布鲁斯的头,说:“好好休息,等恢复健康,你又能在哥谭的高楼大厦上飞檐走壁了。真可惜,蝙蝠侠这项事业又不是随便就能找到助手或者继承人,你一生病,连帮忙的都没有。”
“阿福他会……”
“说起来这个。”亚度尼斯好奇地问,“你是怎么说服他帮忙向你的父母隐瞒真相的?还是说你的秘密身份在家里不是个秘密?”
“这一点我自己也很奇怪。我没有说服他什么,阿福就是在发现之后直接开始帮助我了。”布鲁斯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还以为是你帮我说服的他。”
亚度尼斯回忆了片刻,不太确定地说:“可能确实是我。在你父母住院期间,我跟阿福相处的时间很多,我告诉过他,这件事很可能会影响到你对未来的计划,改变你的人生目标……看起来,他在看着你长大的这十几年里,已经充分认识到你的固执了。既然没法说服你就干脆加入你,这是他的想法吧。”
布鲁斯哼了一声。
“你为什么老说我很固执……”他抱怨道,“我没有很固执!至少没有到每次都值得拿出来说一次的这种程度!”
他喝了点水,很快又睡了过去。
亚度尼斯的房间还是保留着原本的模样。阿尔弗雷德听从了亚度尼斯的意见,将房间的门锁上了,十多年没有被打扫过的房间,却连一点积灰都没有。
屋子相当朴素。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所有东西都鲜亮如新,连他离开前半开的衣柜也维持原样。
亚度尼斯在自己的卧室里转了转,退出来,问阿尔弗雷德:“有人进过我的房间。”
“十分抱歉,亚度尼斯老爷。”阿尔弗雷德欠身道,“四位主人都离家在外时,我会聘请专业人士进行清理和修整。尽管我已经极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但总会有人无视劝告和门锁,或许是抱着能在韦恩庄园里发现什么韦恩家族黑暗秘密的想法吧。”
“那是他们自己的错。人总是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亚度尼斯没有问那之后发生了什么,这是不言自明的事。进过房间的人只可能早已疯掉了,如果没有疯,那事情反而会变得有趣很多,“托马斯和玛莎什么时候回来?”
“按行程计划,再过一个月。”
“那么我暂住一个月好了。”
“您是在外面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亚度尼斯老爷?”
“也不能算是麻烦。”亚度尼斯沉吟了一会儿,决定实话实说,“你知道我有个正经工作,心理医生,对吧?”
阿尔弗雷德一点也不评价“正经”这个词。亚度尼斯就是喜欢老管家这种天塌下来也不眨一下眼睛的淡定。
“略有耳闻,亚度尼斯老爷。”
“我工作得兢兢业业,全年无休。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
“您应得的,亚度尼斯老爷。”
“除此之外还有个小小的麻烦,有个医生认定我是他经历车祸、双手再也无法拿起手术刀的罪魁祸首,恐怕正在找来的路上。”
“那么,您是吗?”
“嗯……”亚度尼斯烦恼地说,“我觉得我不算是。怎么能是我呢?肯定不是我导致的。”
“假如您这么说的话,亚度尼斯老爷。”
亚度尼斯责怪地看着阿尔弗雷德:“你听起来不相信我的话。”
“您一定是感觉错了。”
“好吧,我可能确实是有一点等不及事情按部就班地发展,所以稍微地推动了一下。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该全都怪在我身上啊!确实是我开车撞的他,但他凭什么说我是故意盯准了他撞的?我赔了他一大笔钱!我还额外付清了他的所有欠款!这难道不比原本会发生的事好多了?他本来会因为意外变成绝望的流浪汉的,这下可好,他不仅没有去找恢复双手的办法,还把精力全都用在找我麻烦上了!”
“……”
“总之,我要在这里躲一阵。”亚度尼斯吐出一口气,“他不可能查到我的详细资料。”
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淡然地回答:“您说的是。”
斯蒂芬·斯特兰奇从来不知道人能够倒霉到这种程度。
作为一位世界知名的、手术水平精湛的外科医生,他的行程一般都排得很紧。不过和外行人想象的不同,他的生活并不是夜夜笙歌。
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要花在手术上。
毕竟做手术这事儿本质是个手艺活——当然是重度用脑的那种,但依然是个手艺活,技术的提升靠的是大量的实践,也就是说,大量地做手术。
他对手术的内容也相当挑剔。普通的病例已经无法满足他追求更进一步的需求了,他要的是特殊的病人,比如天生畸形的、同时罹患多种疾病的、重度肥胖的……手术难度越高越好,病人的情况越糟越好。
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的病人,经历了一系列辗转求医,在他们原本的主治医生无法解决问题之后,最终,才会被转送到他的手上。
有些病人的情况甚至危急到无法转院,而他们本身或者家人又颇有些手段,能想尽办法拜托到斯特兰奇这里来。碰到这种情况,就得是斯特兰奇带着自己的团队,亲自动身到病人的所在地给人动手术了。
这次的手术算得上相当成功,尽管不是他最熟悉的范畴,肿瘤依然切除得很干净。一切都结束后斯特兰奇参加了病人家属张罗的派对,就是在这场派对上,他小酌了几杯。
这是他做错的第一件事。
大概就是因为他喝了几杯酒,才会在微醺的亢奋中拒绝了对方承担回城费用的提议;也正是因为这次手术后的不菲收益,他才临时起意在本地多留了几天,豪爽地刷卡买下一辆崭新的超跑。
他做错的第二件事就是决定自己开车回家。
反正都是自己开车回去了,他也不着急,特地选了一条风景优美的路程,还途经了大都会。对这座城市他早有耳闻,别的不说,光是四处出没的超人就是一大盛景。他也有幸(或者不幸)遇到了超人,对方利索地解救了一辆差点在交通事故中侧翻的校车。
斯特兰奇对超人相当感兴趣,哦不要误会他不是对超人有什么奇怪的幻想,他就是有点轻微的职业病,身为医生,当然会对外星人感兴趣。
有机会的话他真希望自己能为超人做一次手术,不过要用什么东西切割超人是个问题,氪石这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弄到的,考虑到这东西能伤害超人,要怎么把氪石加工成手术刀也是个难题。
在驶离大都会之后,斯特兰奇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开车经过哥谭。
哥谭,以恐怖的犯罪率和恐怖的犯罪数量闻名世界。在全球范围内,唯有米花町能够在犯罪率上与哥谭一较高下甚至略有超过,倒是拥有超能力和精神病双重加成的反派这种特产依然是哥谭独有。
斯特兰奇没考虑几分钟就决定不绕路。
这是他做错的第三件事。
此后他还做错了许多许多的小事,比如明明可以停下来住店,但他就是头铁地选择了连夜开车;比如明明都遇到了不知名人士对狙,他依然选择了继续行程;再比如他都看见某条小巷口停了诡异的黑车,有人鬼鬼祟祟地在里面交流似乎是在进行某种非法交易,可他硬是依然往后开车……
都怪那场手术做得太成功了。
做了一场畅快手术的外科医生,心情大约比一夜之间舔到最后应有尽有,女神不仅温柔善良还自带亿万家财的舔狗还要爽;比被隔壁痛打了数百年后突然来了一波科技爆发,于是转过头来能够欺压邻居的国家还要狂。
那种自信心爆棚,相信自己的势头正是最盛的时候,哪怕前面就是战场也敢横穿过去的狂傲心境,一般人是绝对不会懂的。
问题是,他也确实是安安全全地通过了哥谭啊!哪怕在哥谭碰到了这么多事,他就真的还是顺畅地过去了啊!一路上连个红灯都没有碰上!
问题出在他离开哥谭之后。
事情发生得相当突然,然而斯特兰奇非常确定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
尽管他毫无疑问是在通宵驾驶穿越哥谭后,只停下略微休息了一两个小时就继续上路,可外科医生早习惯这种日子了。他的精力绝对饱满,头脑绝对清醒。
完全就是对面那辆车——司机简直是发疯一样,本来还好好地开着车呢,突然就猛地一打方向盘,疯狂加速,直挺挺地朝着他就过来了。
电光火石间斯特兰奇只看到对面那辆车的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男人,漫不经心地低着头,一只手圈在前方,看上去像是在点烟。
紧接着两辆车就头对着头撞在一起,斯特兰奇发誓他清楚地听到了钢铁被碾压变形时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那声音拉的很长。仿佛慢镜头。气囊弹射出来,保护住他的头脑和躯干,然而他的双手却被摁进方向盘,在巨大的压力下被碾得血肉模糊。
剧痛中,血水从额头上淌下来,淹没了他的视线。
他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染上了猩红。道路两旁绿茵茵的草地,亮堂堂的天空,钢铁粉碎之后的味道……他喘着气茫然地转着眼珠,努力朝着前方那辆车的驾驶座看。一点素白的寒光被裹在红色之中,那个开车撞了他的人……是在微笑吗?
斯特兰奇最后的记忆,是副驾驶上的男人放下了手,面前飘散出淡红的烟雾。他咬着烟,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对驾驶座上的人说了点什么。
醒来之后,斯特兰奇不得不面对了他甚至从未设想过的最为恐怖的噩梦。
他的手不能再做手术了。别说手术这种精密操作,他连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拿不起来,哪怕预后良好,也只能穿衣、吃饭,承担自己的日常生活,最多扔点垃圾什么的。
斯特兰奇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的人生全都毁了;他的房子、他的车,他的职位工作,他欠下的各种债务……
还没等他情绪崩溃,肇事司机留下的律师就迅速敲开门,送上了文件。对方无偿赠送了他一笔巨款,附赠靠谱的投资清单和一笔信托基金,斯特兰奇算过,还清欠款后,他依然能维持原有的生活水平过完后半辈子。
这笔无偿赠送甚至不需要他签和解书。如果他想要对方承担责任,对方也欣然接受。
人生的大悲大喜和大困惑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时内轮转了一圈。
他是真的懵了。
两天后,斯特兰奇又叫来了律师。
“我不能理解。”他对律师说,“我要见他。”
律师维持着温柔亲切的商务微笑:“很抱歉,斯特兰奇先生,当事人已经预想到您会有这个要求,他的回复是不。”
“他就不担心我起诉他?路段上有监控。”
“当事人已经提前告知过,他认为您希望他能承担责任的需求是相当正当的,如果您决定这么做,他会连您的律师费一并承担,您可以聘请任何价格的律师。需要我为您联系吗?”
斯特兰奇满头问号,大受震撼。
“他是精神病?”
他只能想到这个了。
律师难得地在这个问题面前犹豫了几分,最后仿佛是害怕被人听到似的,他往前倾了倾身,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斯特兰奇先生,我也有这种怀疑,但在我询问是否有可靠的医学鉴定文件的时候,当事人决然否认了。我个人认为,哪怕是上了法庭,当事人也不会利用精神疾病逃避逃狱之灾。”
“……所以他就是犯病了所以才故意撞我?”斯特兰奇觉得匪夷所思。
“这倒不会,当事人在车祸发生时是完全清醒的。他明确地告知了我这一点。”律师坐端正身体,又恢复了职业微笑,“您的打算呢,斯特兰奇先生?”
“我还是要见他。”斯特兰奇毫不犹豫地说,“是谁撞的我?”
“亚度尼斯·韦恩。至少这是他明面上的身份。”律师说,“我这么说是因为他虽然姓韦恩、是哥谭人也很有钱,但从来没听说过韦恩家族有这么一号人物。考虑到他是哥谭人,我强烈建议您就接受这份赠予后就当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斯特兰奇甚至不觉得生气,他都被逗笑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您的名声我当然是听说过的。”
他在律师面前挥了挥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你觉得我以后还能做手术吗?”
“如果您对这种处理方式不满意,”律师回复得干脆利落,完全就是事先得到过吩咐的样子,“当事人表示过钱对他来说不是问题,您不满意还能再加。一直加到您满意为止。”
“……疯子。”
“是啊,哥谭的有钱人,你对他们有什么期待?”律师耸了耸肩,“我可没指望过别的。”
“我还是要见他。”斯特兰奇固执地说,“这件事,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真诚地建议您接受当事人的条件,不过,我会将您的意愿完整地传达给当事人。”律师说,犹豫了一下,微微垂下头,“我很遗憾您身上发生的事,斯特兰奇医生。”
“不是医生。”斯特兰奇冷冷地说,“不再是了。”
第103章 第四种羞耻(3)
康斯坦丁没想到亚度尼斯居然有一辆车,不,不是任何一种奇怪生物伪装而成的,没有附着奇怪的法术,甚至没有经过任何改装。就是辆普通的车,售价昂贵——但除此之外毫无特点。
在亚度尼斯坐上驾驶座后,他终于还是没能保持镇定,发出了灵魂提问:“你还会开车?”
这比亚度尼斯有一辆车要奇怪得多。
好笑地看着他,亚度尼斯回答:“我还会开坦克和轰炸机呢。”
好吧,这其实挺合理的。亚度尼斯确实曾经提到过他曾经在二战时期与官方合作,虽然康斯坦丁觉得这整件事完全就是离了个大谱,官方不知死活的程度简直和他本人有得一拼。他只是一个单独的人,做蠢事也就罢了,官方还这么蠢……
“这个世界还健在,真是要感谢你手下留情。”康斯坦丁叹了口气,“难道这一整个宇宙里,只有我多少还算是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种重担压在我身上对世界太危险了,我一定会搞砸的。”
“只有你。”亚度尼斯回答,“你也不会搞砸。开心了?”
康斯坦丁的表情可以说非常复杂,就像一个流落荒岛又渴又饿的人把腐烂的食物塞进口中咀嚼然后吞了下去,显然他的内心经历了相当激烈的斗争——理智在说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给人吃的,然而情感却幸福地尖叫着终于有东西吃了。
“你这么说的时候听起来真诚得不像话。”他不情不愿地说,“真诚得让我觉得恶心。是我的错觉还是你的演技忽高忽低?”
亚度尼斯笑起来:“我不是很稳定。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
“这就是你开车的理由?!就他妈为了撞人?!这倒霉鬼是谁——算了,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不用担心,他只是废掉了手而已。”
“其他什么后遗症都没有。”
“没有。”
康斯坦丁打开烟盒,咬着滤嘴深吸一口气。烟雾氤氲弥漫,转瞬便将他覆盖在内;火星明明灭灭,仿佛一只猫的瞳孔在不断地扩张与收缩。康斯坦丁含糊地问:“他为什么这么特殊?”
“嫉妒了吗?”亚度尼斯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康斯坦丁神色奇异,几乎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一句“你他妈又不是不能读心”,然而,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有真正把话说出口。
他没说出口的话亚度尼斯也能知道。
问题在于,没人能判断亚度尼斯是不是在读心。他甚至不知道亚度尼斯究竟是时时刻刻都在这么做,还是偶尔这么做,亦或者其实从不这么做。
说到底,他到底知道什么?
“见鬼,别这么对我说话了。真他妈诡异。”康斯坦丁阴郁地说。
“你过去从来不嫉妒。”亚度尼斯缓慢地说。他的视线久久停驻在前方昏迷不醒的斯特兰奇身上,显出一点心满意足的愉快和轻慢,“你为什么变了,康斯坦丁?”
因为你。康斯坦丁烦躁地想。他焦虑地咀嚼口里的东西,唾液将滤嘴泡得软烂,牙齿咬下去的触感无趣得很。他盯着前方看,避免对上亚度尼斯的眼神——他能感觉到亚度尼的视线。
他问自己:你为什么变了,康斯坦丁?
“我没有变。”他断然回应。
他把还剩了半支的烟从嘴唇上摘下来,摁灭在亚度尼斯的脸上。
亚度尼斯歪过头,仿佛渴望手指爱抚的猫一样将脸颊送入他的掌心。烟头在康斯坦丁的掌心燃烧,也在亚度尼斯的脸颊上燃烧,皮肉被烧焦的香气闪烁着艳丽如玫瑰般的色泽,不知怎么,这灼痛令康斯坦丁放松了许多。
“你想要我留着脸上的伤吗?”亚度尼斯温柔地问他,“你手心的伤呢?”
康斯坦丁甚至懒得理会这两个问题。
他把烧到了尽头的烟蒂丢出车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被撞的倒霉鬼,那张脸布满血水却十分依然眼熟。他的脑后闪过几幅模糊的图像,似乎是电视台里的采访片段,所以这家伙是个上过电视的名人?
倒霉鬼长得还挺英俊。
倒不是说他在乎。
律师平静地合上手中的文件,说道:“当事人确实告诉过我,如果无论提出什么您都不满意的话,他还有另外一个选项给您。”
“是什么?”斯特兰奇兴致缺缺。
“您的手是可以恢复的,彻底恢复到车祸前的水平。”律师停了好一会儿,“只是不能依靠常规手段,据当事人的说法,您必须要去寻找一位法师(master)学习,并在ta的指导下成为一名法师。”
“硕士(master)?开什么玩笑?”
就在斯特兰奇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能更荒诞的时候,更荒诞的事情居然真的出现了。
他问对方:“我是个博士,他叫我去跟一个硕士学习,这个硕士还能让我的手恢复原状?”
律师尴尬地笑了一下,他已经在肇事者那边受到过一次冲击,此刻在斯特兰奇尖锐的眼神里还能完美地维持仪态。显然,哪怕是公认的人渣、吸血鬼、只认钱、丧良心,律师也有些吃不消哥谭疯子的神经质:“当事人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