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有一丁点兴趣再进那家包间的兴趣。
嘴上说着不值钱,可是事实上无论什么时候,江池渊的眼泪都会给他带来极强的震撼。
那条淡白的泪痕像是一条狰狞可怖的伤口,撕裂他所有外在的伪装,让时玖凛得以窥见其中只属于他的败絮。
那他该怎么办。
他又能怎么办。
祁以邢耸了耸肩,轻松道:“随便什么都可以……例如你和他的关系?”
祁以邢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们并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恋人。
可如果不是爱人,那又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
时玖凛张了张口,好半晌才苦笑道:“我们啊……算了,说不清。”
是一个人因为对另一个人的爱甘愿将自己羽翼折断的关系。
是一个人因为自己劣质的本性将另一个人也拖进深渊的关系。
是相互折磨内耗,却又无法离开对方的关系。
他们的灵魂早就被紧紧束缚在了一起。
可他们对对方的恨却又是同样的真切。
以江池渊近乎病态的占有欲,现在应该疯了吧?
时玖凛皱了皱眉,好心交代了一句:“让你那些朋友都离他远点……越远越好,他疯起来是会乱咬人的。”
时玖凛尝试性的换位思考了一下,却怎么也无法彻底领悟那些在他眼里一点点破碎的光究竟是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祁以邢倒酒的动作停了一瞬,很快便又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恢复常态,看似随口一问:“为什么?就因为刚刚来的那个人?”
“不,”时玖凛出声打断,声音很轻,却又极其笃定,“我是为了我自己。”
他把祁以邢刚递给他的那瓶酒重重放在桌上,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扯出一个不那么自然的微笑:“再见。”
祁以邢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似是惋惜,似是不舍,又像是坦然。
他站起身,郑重其事道:“好,不过我真诚的祝愿你,不要有再次和我见面的机会了。”
时玖凛没由来的鼻尖发酸。
这是祝福。
他在诚恳的祝愿自己前路顺遂,不要有再次偏航迷失自己的机会。
他轻轻点了点头:“我会的,谢谢。”
不想再喝酒喝到胃痉挛,不想再为了报复去干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事。
现在他已经成功向江池渊证明了自己即便是没有他也照样可以活的漂亮。
他看到了江池渊心如死灰后黯淡的瞳孔。
他近距离感受到了他的绝望和颤抖。
那么然后呢?
时玖凛忽然发现,即使是自己已经报复成功,却似乎依旧没什么喜悦之情。
一个没有心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冷冰冰的,他本来也不应该再为任何一个人有丝毫的情感波动。
时玖凛一个人走在街上,在心底自我催眠似的一次又一次对自己道。
不是说他没有心吗,那他就做个没有心的人。
可心底又有个声音在不断对他说,不是的,他也有情感,他也会难过,他也会悲伤。
只是没几个人愿意听他哭而已。
街边路灯光晕柔和,风也不怎么冷,偶尔还能碰到几颗小石子供他踢着玩。
倒是个还算温和的夜晚。
可他不知怎的疲惫至极,双腿沉重到像是灌满了铅,不管是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再抬起脚。
也该回家了。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在确认自己在街上走的这几个小时足够他们做上几轮后才略微放宽了心,欲盖弥彰般将自己的头发弄乱了些,甚至解开了衣服最上面那两颗纽扣,这才向着有他在的方向走。
可其实时玖凛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
他不知道江池渊在遭受这么大的打击后是不是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回家继续等他。
可又一想,这座城市似乎也没什么能供他外出散心的地方。
他把自己束缚的极紧,甚至几乎是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方,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边框太多,行动受阻。
时玖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紧了双拳。
这可不能怪他,是江池渊自己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狼狈模样的。
时玖凛泄了气,缓缓放松手上的力度,强逼自己狠下心,不让自己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所干扰。
他有种自己正赤脚走在刀尖上的感觉。
脚背被锋芒刺穿,每向前走一步,刀子便牵连着血肉拔出再刺入,他疼到小腿打颤,想要出声尖叫,嘴却被人堵住,他连哼都不能哼一声。
捂住他嘴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是拼了命捡起地上早就破碎掉的自尊的他自己。
他大脑乱成一团,只剩下一个念头愈发坚定。
他要回家。
不管是用什么理由,就算只是在江池渊面前幸灾乐祸也好。
他不能继续下坠了。
他要拼尽全力向上爬,直至把这一身污泥尽数抖干净……
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到的家,又是怎么听楼道内属于自己略显空旷的脚步发呆。
直至面前突然出现一扇熟悉的门,时玖凛才猛然惊醒。
他很难形容出那种感受。
就像是灵魂出了窍,身体只是在凭借自己的肌肉不停向前走那样。
拉开门的前一刻,时玖凛在脑海中预想过无数种他将会看到的情景。
也许是喝到烂醉的他,也许是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就把他按在墙上亲的他,也许是坐在沙发上眼眶发红的他。
可这些都不是。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他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原因无他。
屋内漆黑一片,时玖凛下意识眯了眯眼,好不容易才借着窗外的微弱星光看清屋内大致的轮廓。
缺失了棱角的温润轮廓。
时玖凛心底忽然泛起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好预感。
他闻到了血腥味。
混杂着江池渊信息素的血腥味。
靠在沙发上原本跟死了一般动也不动一下的黑影终于在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时轻轻颤抖。
他仓皇站起身,一片漆黑中时玖凛只能大概看到他似乎是用袖口抹了下脸。
不知怎的,时玖凛总觉得他有些踉跄。
“啊,你回来了。”江池渊嗓音是时玖凛形容不出来的干涩。
就像是嗓子里堆满了血那样。
时玖凛不语,看着那个轮廓跌跌撞撞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几步,又猛的停住,像是怕惊扰了他那般小心翼翼:“我给你弄了吃的,怕冷一直在电饭煲里保温,你可以……”
后面的话时玖凛其实已经听不太清了。
他的耳朵在嗡鸣。
江池渊知道自己现在胃不怎么好,所以做的食物大多比较温和。
他最恨的人是唯一一个会在乎他的人。
时玖凛去厨房看到那些白粥时鼻尖抑制不住鼻尖一酸。
他用力将锅盖重新合住,那些刺伤江池渊的话几乎是形成了条件反射那般极其自然的脱口而出:“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舔狗呢?”
屋内实在是太黑了,时玖凛看不清江池渊的神情。
但他就是能感受到有什么液体在顺着江池渊的脸颊滑落。
他似乎在笑,语气极轻,但又透露着一股极重哀伤。
他说:“我要走了。”
时玖凛身体一僵。
他的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
一直以来都是江池渊在死死跟着他,他从来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这句话能从江池渊口中说出来。
时玖凛急匆匆移开视线,装作没听见的模样道:“为什么不开灯?”
他在墙上摸索着控制灯光的按钮。
却听见江池渊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我要走了。”
时玖凛心脏猛的漏了一拍。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声音仍旧在微微发抖:“什么意思?”
江池渊垂下头,情绪几度濒临崩溃,又被自己用尽全力压下去。
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回答时玖凛的问题,只是径直走到阳台前,从花瓶里抽出一支新鲜的白玫瑰。
他的眼泪无意间掉在花瓣上,跟露珠融为一体,轻声道:“给你带了支白玫瑰……”
他不知道时玖凛喜欢什么,也不太懂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语。
但在见到那支白玫瑰的第一眼,他便感觉它跟他的Alpha极配。
更像是在察觉到对方即将要离开自己而产生的慌乱之意。
他总感觉好像自己正在眼睁睁看着江池渊朝很远的方向走。
他喉结微动,终于没忍住问了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那句“我要走了”不管怎么听都像是诀别信。
好像他的生命会就此消亡,他们之间从此以后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对方了一样。
江池渊不说话,只是极其小心的将那支白玫瑰放到桌面上,哪怕用尽全力也没能掩盖住破碎的目光。
好在天色足够暗,时玖凛什么也看不见。
他在心底暗暗庆幸。
江池渊故作轻松道:“我认命了。”
他决定放手了。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时玖凛。
他跟时玖凛在一起待了这么久,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寸步不离,他几乎了解对方的每一寸皮肉,包括在他身体里藏匿的腐烂灵魂。
江池渊又怎么会看不懂时玖凛对他的刻意挑衅。
他甚至能看出来他强撑的笑容,眼底一闪而过的勉强。
如果自己的存在不仅帮不了时玖凛,反而促使他在泥潭里陷得更深,那还不如就此收手,给彼此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自然明白离开时玖凛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他的生命即将化为一缕烟雾消散,成为所有人脑海中那个有些模糊的身影。
也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江池渊总感觉眼前事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脸色惨白,脚步也愈发不稳。
他害怕被时玖凛看到他这个样子。
最起码,倘若这真的是最后一面,至少他能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呢?
他双手颤抖,毅然决然朝着门的方向走。
时玖凛却快他一步,直直挡在门前,阻止他继续前进。
“你在生我的气?”
时玖凛皱了皱眉,目光不由自主瞥向桌台上那支白玫瑰。
它的花瓣看上去异常柔软,一层包裹着一层,根茎处还有几根小刺。
江池渊不说话,只是向后退了几步。
时玖凛愈发心烦,像是自证清白那般解释道:“我没有跟他做,也没有真的接吻,满意了吗?”
江池渊哑然失笑:“你这是在哄我吗?”
如果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可现在的他只想逃。
时玖凛不置可否,皱着的眉更紧了几分。
离得远时还没察觉到江池渊身上的血腥气竟然已经浓厚到了这种不容忽视的地步。
他反问:“你受伤了?”
江池渊嘴唇翕动,毅然决然道:“没有。”
时玖凛声音平淡:“那我开灯了。”
黑暗中的江池渊骤然瞪大双眼,嗓音不受控制变得尖锐,几乎是失声喊道:“别——”
他的嗓音本就哑的厉害,喊起来时的发出的声响简直跟拿指甲在钢板上划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刺耳。
灯光笼罩的那一刻,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骤然碰到强光被刺的有些疼。
可他仍旧强逼自己睁开眼,看向江池渊。
随后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江池渊浑身上下都是血肉模糊的伤口。
是能让时玖凛险些误以为那是一具尸体站起来的程度。
他闭上眼,压抑了那么久的情绪终于在见到光的那一刻彻底崩溃。
他没有大哭大叫,只是身体在剧烈颤抖,只是眼神中多了许多时玖凛看不懂的情绪,只是唇瓣都被牙齿咬出了血。
时玖凛被吓的不轻,急忙上前几步扶住江池渊身体,一点点揭开他的衣服布料看底下血肉模糊的身体。
他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冷声质问道:“为什么不去医院?!”
江池渊向后退了几步,有意拉开和时玖凛之间的距离,好半天才轻声道:“我是Enigma,就算是被捅几刀也死不了。”
时玖凛心脏钝痛。
或者是说,从他在看到锅里保温的白粥那一瞬起,他的胸口就开始泛着莫名其妙的疼。
时玖凛手脚冰凉,也不知是在对江池渊还是在对自己喃喃道:“就算是死不了,也是会疼的吧。”
他长舒一口气,可胸口仍旧异常沉闷。
时玖凛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你把我当什么了,你说走就走,说留就留?”
也不知这些话是哪句不小心戳到了江池渊痛处,他忽的向前走了几步逼近时玖凛,浓厚的血腥味混着信息素一时间竟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近距离看他发红的眼眶时总会让人心生胆怯。
时玖凛与他对视,不知怎的心底升出一股退缩之意。
江池渊的瞳孔极深,看久了总会有自己即将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你还要我怎么样?我欠你什么,嗯?你告诉我我他妈还欠你什么?!”江池渊低吼道,“你知道我爱你,你能握住我的软肋……是,我承认你赢了,我没办法接受你跟任何人在一起,那又能怎么样?”
他以为自己最起码能装出无所谓的模样。
可当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却只能感觉到那股钻心的疼,疼到他根本顾不上再维持所谓的假象。
他才是真的一败涂地。
那种眼睁睁看着他奔向别人的疼,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时玖凛眼底闪过一瞬诧异,又渐渐平息。
他沉默片刻,道:“所以,你就是在怪我对吧?”
“我哪有什么资格怪你。”江池渊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嗓音嘶哑,“你还想让我偿还什么?哦,对了……”
他的手抖得厉害,青筋暴起,肌肉紧绷,很好看的弧线。
时玖凛愣了愣,没搞懂他这是要做什么。
却看到他干净利落脱下自己染血的上衣,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泛着锐光的钢笔。
没了衣物遮挡,时玖凛这才看清他身上的伤有多么严重。
那些狰狞丑陋的血口又深又长,皮肉外翻,仅是看着都能让人下意识打个寒颤。
他想起自己刚打开门时看到江池渊依靠在沙发上的模样。
原来他并不是等累了,也不是单纯找个舒服的姿势……他是伤势严重,再也站不稳,不得已只能靠在沙发上给自己片刻歇息的机会。
他穿着一身黑,愣是盖住了血的颜色。浑身血污看上去也不过像是在水里走了一趟那般泛着湿意。
只不过衣服是破碎的,能隐约窥见其中深到骇人的血肉。
他甚至不敢开灯。
他的Enigma在这样的状况下竟然还想着维持自己的面子,不让自己看见他的败絮。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时玖凛没忍住,再次开口道:去医院吧,我……我可以陪你。
这对他而言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江池渊却跟没听见似的,甚至没给他一个回应。
时玖凛皱了皱眉。
他看到江池渊缓缓抬起手,将钢笔笔尖对准自己胸口。
时玖凛伸手想要阻止。
可江池渊骤然释放大量信息素,虽不至于让他像之前那样难受,却足以让他再也无法向前走哪怕只是一步。
心底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江池渊!”他厉声呼喊他的名字,想要以此来阻止些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锋芒没入江池渊胸膛,血液瞬间漫出,江池渊却跟感受不到似的,亲手让笔锋在自己皮肤里游走,一点点切割开皮肉。
他将笔尖拔出,随后再刺入。
一道又一道血口。
时玖凛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伤口逐渐在他胸口处形成一个眼熟至极的图案。
他眯眼,心脏猛的漏了一拍。
那是他的名字。
一笔一画,由一道又一道血口组成的名字。
他想起曾经纹在自己胸口处的名字。
他想起看到自己洗掉纹身后江池渊孤寂的眼神。
江池渊的手因为剧痛止不住发抖,刻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难看至极。
可却偏偏因此而显得更加真挚。
时玖凛张了张口,眼泪瞬息之间滑落。
江池渊松了手,钢笔跌落在地,发出一声格外清脆的响。
他胸口剧烈起伏嗓音却意外平静了许多:“放过我,时玖凛。我不欠你什么的,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我也会难过,你一次又一次推开我,我真的……很绝望。”
他的信息素逐渐消散,时玖凛却仍旧感觉喘不上来气。
他还是没办法把江池渊和其他人混为一谈。
不管是幸灾乐祸还是同情,亦或者别的他说不出的因素……但他确确实实很在乎江池渊的情绪。
他胸口处的刀痕刺眼至极。
时玖凛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极其生硬道:“难道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被情感束缚住的吗?”
江池渊轻声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那么理智,摒弃掉所有情感,好像身边人的死活跟你没有一丁点关系那样。”
时玖凛沉默。
如果我说我也在为你难过呢?
如果我说我不是真的没有心呢。
你也不会信的吧。
“所以,你是因为得不到回应所以才要走的吗?”
怎么可能只是这样。
江池渊垂眸看自己胸膛处崭新的伤痕,没有回答,只是抓起那时随手丢在一旁的衣服就要往身上套。
手腕却被时玖凛一把攥住。
时玖凛用了极大的力气,可是对江池渊而言仍旧不痛不痒。
他轻轻甩一下手就能挣开时玖凛的束缚。
但他没有。
他感受到了时玖凛掌心的温度。
江池渊面露疑惑,开口问他:“为什么呢,我还以为你会很期待我能早点滚出你的生活。”
是这样没错。
时玖凛咬牙,抬手轻轻触碰江池渊身上伤口。
指腹轻轻擦过,他能感受到血口处的起伏。
江池渊轻叹一口气,顺势拥住他,头埋在他脖颈处轻轻嗅着他的信息素。
时玖凛不知怎的忽然间情绪失控,在江池渊怀中身体微微颤栗,一遍又一遍重复道:“我没有骗你,我没有和他做,真的……”
很奇怪。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刻意弄乱衣服想要刺激江池渊,现在却又一心急着自证清白。
江池渊抚摸他的脊背,声音温润:“我知道。”
“那是为什么要走?这些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习惯了江池渊的存在,习惯了把他当成空气,习惯了时不时开口嘲讽他作茧自缚的爱,习惯了有需求的时候找他没需求的时候就把他扔到一边,然后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看他一次又一次被刺伤过后又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碎片的模样。
但那都是基于他知道江池渊不会走。
嘴上说着他的爱都是自我感动的戏码,可实际上时玖凛早就在第一次看到江池渊被注射药物,浑身伤口时便明白了那份爱有多么沉重。
时间根本洗不掉江池渊给他留下的印记。
他们都太自以为是了。
江池渊喉结微动,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
最后却也还是选择把那些经历自己咽下去,尽可能不干扰时玖凛的情绪。
他撒谎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时玖凛声音沉闷:“你真应该自己好好听听这谎言有多么拙劣。”
江池渊沉默。
“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捅也捅了……我又没那么容易死。”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这优越的身体素质究竟是老天赐予的礼物还是惩罚。”时玖凛直视他的眼睛,两双泛着水雾的视线碰撞交汇,时玖凛不解,“我们已经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江池渊只是沉重至极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就是他在看到时玖凛当着他的面和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Alpha接吻,甚至主动提出要上床后险些当场发疯。
情绪激动之时,他也想过要不要直接杀了这里面所有触碰过时玖凛的人。
但,他好像没什么资格做出这种跟吃醋没什么区别的举动。
他也确信,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那迎接他的一定会是时玖凛更加冰冷的眼神。
他放弃了。
他拼了命的利用最后一丝理智逼自己走出那个酒吧。
他大口喘着新鲜空气,大脑嗡嗡作响,意识愈发模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周遭树木已经被他破坏了大半。
人的骨头再怎么强悍也毕竟不是钢筋,江池渊看着腐朽树干上自己干涸的血液出了一瞬神。
他以为自己这副模样已经足够疯了,足以让周边行人自动远离,却没想到还有人远比他要疯狂,比他还不要命。
他甚至什么也都还没反应过来,腹部便挨了两刀。
那个女人满脸褶皱,哭喊的模样绝望又揪心,捅的刀子也是没留一丝情面。
疼到就连江池渊也控制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喉间血雾蔓延。
那个女人老是老了点,手上动作却又急又快,刀子上的血液越积越多,女人的脸颊也被飞溅的血珠弄脏。
江池渊心情本就跌到了谷底,根本经不起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肆意挑衅。
于是他一把抓住那个女人手腕,另一只手朝着她的脖颈伸去,准备直接掐断她的咽喉。
然后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跌跌撞撞朝他跑来,看起来焦急到恨不得当场撞死在他面前。
他二话不说跪在江池渊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喊:“大人,对不起!别杀她,她精神不太好,求你了大人,她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行您捅我几刀,放过她,求您!!”
江池渊眯了眯眼,认出了这个跪在地上磕头的人是曾经组织的成员。
那个女人拼了命的挣扎,哭着骂:“为什么要道歉?!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为什么要对着这种人下跪?!站起来,你站起来啊!!”
“……”江池渊沉默片刻,像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在俯视自己臣民那般睥睨着他,问道:“她是你的母亲?”
跪在地上的人额头已经被磕破了,血液顺着流淌,和脸上的泪珠混在一起显得狼狈至极。
他抬起头,仰望江池渊:“是。”
江池渊看人一向很准。
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刹那,他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个人眼中极其清晰的恨意。
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他曾无数次在时玖凛眼底看到过这种情绪。
是恨到想直接杀了他,却又碍于实力差距不得不低头,把恨意悄悄埋葬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