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商昀秀应了一声,翻了两页手上的书,他是要买这两本,不过这儿估计买得到,他只记在了本子上,怕回平阳忘了,哪里想被钱世元看到直接给他买来了,翻开还有作者专门给他的手写卡片。
商昀秀惊讶抬头,拿着卡片在他眼前晃了晃。
“刚好有朋友认得这位先生,早该拿到手的,国内邮过来耽搁了好几个星期,这才到。”钱世元歪头看地上三个纸箱子,下巴抬了抬,“放一起带回去吧。”他又不理解了,摇头嘀咕:“看这么多,眼睛都给你看瞎了。”
这两年钱家两口连着钱老爷子一起定居在这一处,国内的事儿甩手让别人管,一来平阳那地方实在令人伤心,二来他们是真心想陪着商昀秀。
商昀秀拉开另一边的抽屉,里面有几封有地址有署名但没有寄出去的信,他定定看了几秒又重新将柜子合上:“您说,回去我是直接去见他,还是过两天再去见?”
钱世元哪里不知道他猴急的心思,昨天复查回来知道能回国了,晚上就开始收拾行李, 看着也没什么可收的,忙前忙后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看他这样鲜活的模样,钱老爷子欣慰得很,顺着他的意思说:“直接去吧,直接去见他,把想说的话都好好说给他听,他也吃了不少苦头。”
商昀秀坐不惯飞机,可若是坐船就太慢了,他挨着这股不适下了飞机将随身行李一道送去肆林公馆,奔波一路,徐敏清让他歇一歇,把饭和药吃了再去找人。
“之前我就叫人收拾了一间房出来,打了整整两面墙的书柜,你那些宝贝都有地方放了。”钱钧鸿捏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右手在翻报纸,时不时看一眼商昀秀有没有将碗里的饭吃下去一点。
“找到了。”钱钧鸿满意得很,将手上的报纸推到商昀秀面前,“快看看。”
商昀秀放下筷子,将报纸拿到手里,夹在中间有一则消息,‘钱家少爷学成归国,钱钧鸿后继有人!’配得有照片,是他们四个人的合照,钱老爷子坐在中间,身后是商昀秀,左右两边是钱老爷和钱太太。
黑白照,每个人的脸都不太清晰,但是幸福的一家无疑。
两年前钱小姐去世,当时还有人唏嘘,说钱家就钱淑娣这么个独苗,死了还有什么盼头?现在这则消息一出,不承想钱家还有个在国外深造的小少爷,难怪这两年肆林公馆关了门,原是陪小儿子去了。
“叫钱梁泽,我跟你阿姨两票通过。”钱钧鸿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怎么样?算命的说你五行缺水,这名字补水。”
“很好听。”商昀秀笑着点头,嘴上不说,心里一点点记着这些好。
吃完饭回房换衣裳,出来时又变了模样。他将眼镜摘了,换上从前常穿的月色长衫,出门有司机还有一位随行的家庭医生。钱世元吩咐的,他敬小慎微,就怕商昀秀一不留心将自己惹病了。
“虽是开春,风还在呼呼地刮,你别看太阳大,冷着呢。”钱世元找了条白围巾从车窗里送进去,“不管怎么样,晚饭要回来吃,药还不能断。”
“好。”
商昀秀听话绕上围巾,汽车行驶在东兴街,他望见了祥乐汇,招牌竟和他走时一模一样,这个点就开了门。午饭时间刚过,偶尔有人进去出来。
商昀秀透窗往外看,心中思念泛滥,不知这店是谁在经营,是花五还是福祥,当时他把店挂在福祥名下,怕福祥经营不来才让花五帮忙打理。
汽车一驶而过,很快就看不见祥乐汇了。接下来一段路是街区,人比较多,车的速度慢下来,时不时就要避让行人。
“等等。”商昀秀突然出声,汽车一脚刹车停在裁缝铺对面,他直起身子往对面看,那站在门口的男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傅家少爷,傅荣卿。
模样变了一些,又好像没变,商昀秀呼吸一紧,手已经放在把手上了。
这时,裁缝铺里跑出来一个孩子,一两岁模样,小孩伸手要傅荣卿抱,奶呼呼喊了一声‘爹’,傅荣卿答应着,脸上洋溢着宠溺的笑,弯腰将娃娃抱起来。
孩子脖颈上的小围巾太紧了,勒得小脸红扑扑的,傅荣卿上手松了松,神情和动作一样温柔。
接着,裁缝铺里跟出来个白色洋裙的女人,鹅蛋脸,眼睛大而圆,生得极其标致漂亮,她将手上的绒面手包挎在手上,想将孩子接到怀里,孩子扭头靠在傅荣卿街上,“不要娘,要爹爹!”
女人抱不到人,两个大人笑得合不拢嘴。
商昀秀像是窥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事,忙将视线收回来,慌忙说:“回,回肆林公馆吧。”
司机:“您是有什么没拿吗?”
商昀秀摇头,袖子里的手因紧张无措一点点掐紧,忍不住偏头又看了一眼裁缝铺的一家人,语无伦次说:“现在就走,哪里都好,不去三景园了,去...去...”商昀秀的脑袋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头,乱得没了思考的能力,“算了,我不舒服,回肆林公馆。”
他说不舒服,司机哪里敢耽搁,医生直接从副驾驶下来坐到后座仔细询问情况。这两位一直在平阳没出去过,商昀秀顿了顿,问:“傅家的少爷结婚了?”
“是结婚了,还有个一岁多的孩子。”司机说:“我记得前段时间孩子一岁生日宴,来了好些人,那孩子的干爹干娘都是平阳城的大人物呢。”
商昀秀又问:“什么时候结婚的?”
“前年开春,现在算下来整两年了。”
“嗯。”商昀秀答应着,袖子里掐紧的手重新松开,像是想通了。
结婚一点错都没有,傅荣卿没道理等一个‘死人’两年,这样也好,有孩子了才好...
汽车掉头,下午的阳光落在形形色色的人身上。两年很长,人们的衣着有了显著变化,更鲜艳了。好些门面翻新重修,东兴街下来这条步行街焕然一新,万宝楼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变成了一家大型金店。商昀秀找不到万宝楼的甜酥了。
他鼻尖酸涩,偏头望着窗外,默默流眼泪。
1.13 雨
到这里一个多月,年关将近,钱老一家来医院陪我过年了,本以为会是不知所措的场景,可当天值班的医生护士一起,从前很忙,好久没和那么多人一起过新年,我从不知所措变成了受宠若惊,好奇妙。
鞭炮声从窗外传来,外边和我的心一样热闹。荣卿,新年快乐,不知道还要进几次手术室,我现在真想听你的声音,想见你的人,但,大概连这封信我都不敢寄出去。
这里也落雪了,推开窗可以摸到一点,钱老不让玩,我偷偷抓了一把捏在手上,好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雪就化完了。荣卿,我好想好想你。
5.23 晴
道理书说做不到每天写信,至少一个月得有一封吧,我心里挂着给你写信的,可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荣卿,我又有那种不好的感觉了,前天望见钱阿姨坐在床边悄悄哭,我装没看见,心里特别难受。怎么办,钱家对我掏心掏肺地好,我要是好不起来,又要辜负人了。
荣卿,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我一觉醒来感觉不到我的左腿了,它像是连在我身上但并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以后是不是走不了路,一辈子得在轮椅上了?
荣卿,晚安,我很想你。
11.20 多云
天凉加衣。还是坏消息,我的心停跳了,但我不知道,醒来大家都装作没事人,我也只觉得胸比平常闷一些,钱爷爷的头发白了。
今天晃眼看到日期将自己吓了一跳,荣卿,我离开平阳都快一年了,可这一年对我来说好像也就两三个月那么长,我死了活,活了死,折腾了医生护士,还折腾了钱家老小,荣卿,我有时候想,索性拔了氧气罩,还大家一个轻松吧。
我真的拔了,被钱爷爷边哭边骂,那以后他们轮番守在我旁边,我本不想麻烦人,这下更加适得其反。
不止心脏,我的心好像也病了,时常不想再活着,荣卿,不知道有没有下次,不知道这次的心脏停了还会不会继续跳,我很想你,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二年,3.25 晴
手术成功。
今年虽错过了年,但徐阿姨包饺子给我吃了,还碰不得荤腥,馅是素的,前几天吃的都是流食,这饺子就是没味儿我也觉得好香。另外,我也错过了今年的雪,这是我最遗憾的,徐阿姨说雪最大那几天我没醒,但她帮我看了,希望明年我能和他们一起看。
荣卿,我觉得我好多了,好到能够联系你,和你打电话,甚至见一见你,想起来我还有点紧张。
等等,好像不太妙,我坐着坐着又呼吸困难进了急救室。再等等吧,我想平平安安地联系你,担心的人够多了,你歇一歇。
二年,8.11 阴
太久不沾地,我不会走路了,不能说不会,是站不稳。腿上的枪伤其实愈合的很好,就是天阴下雨隐隐发酸,最近雨季,下雨频繁,我总被这一股酸痛扰醒,通常在半夜,这个时间选的不巧,我好想你。
最后一次手术了,成功的话就真的成功了。换衣裳的时候我照了照镜子,突然发现自己长丑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用手用力搓一搓倒还好。今天看了报纸,罕见有你的消息,你把银行开出来了?好厉害,可惜的是报社没将你的照片一并附上,我能想起的全是你之前的模样...
荣卿,晚安,依旧念你。
此时,打扫钱家别墅的佣人翻到了这几封信,见有日期和地址,拍拍手上的灰,下楼一一投进门口的邮箱。
而裁缝铺这边,车刚开走,傅荣卿怀里的孩子指着开走的车,“滴滴,爹看,滴滴。”
“还叫爹?”傅荣卿捏了一把娃娃的鼻子,“你就乱叫吧,你亲爹快被你气死了。”
“夫人,你试试这件怎么样?”傅荣城拿着一件淡蓝的礼裙出来,在女人身上比了比,视线一眼没往孩子那儿落,“乱认爹的年纪,他不认我,我也不认他,扯平了。”
傅荣卿亲孩子一口,“听到没,你亲爹不认你了。”
娃娃仍旧望着傅荣卿甜甜地喊爹,回头看到亲爹傅荣城,脑袋瓜一下迷茫了。在他眼里这两张脸太像,一时竟不知该要谁抱,索性要唯一的娘抱。
“怎么就回来了?”
前段时间找裁缝做的春装今天正好送来,徐敏清没什么事可做,将两身衣裳挂出来,烫一烫修整一番,琢磨着等商昀秀回来试一试需不需要改改袖子,肉眼看着袖子有点长。她这一抬眼,好巧看见商昀秀进门来。
商昀秀整理了低落情绪,面上含笑慢慢进来,“真好看。”
徐敏清笑道: “这个样式还没谁做过,我把设计稿改了改,不知道你穿上身会是什么效果。”
商昀秀上手摸了摸,料子柔软,厚度适中,正适合春天穿。
一身纯墨色西装,改良过,样式没有普通西装那样板正拘谨,配上一枚钻石鱼形胸针,简单大气。另一套是平日也能穿银白长衫,外有一件白马褂,布料选得暗纹,低调有光泽,扣珠是淡淡的肉粉,光看着就是一股儒雅温柔的气质。
徐敏清太喜欢这一套了,取下来在他身上比了比,捏着袖口量大小,“昀秀,去试一试,阿姨看合不合身。”
“好。”
商昀秀拿着衣裳上楼,不一会儿功夫下来,徐敏清眼前一亮,帮忙拍平身上的褶皱,最担心的袖口也正好合适,“好看得很,督军夫人生日你就穿这一身去,我觉得比那身西装更要得体一些。”
“督军府肖太太的生日?”商昀秀还不知晓这事儿,想到这突然明白傅荣卿为什么和孩子夫人出现在裁缝铺,原要去参加生日宴,特意去取新衣裳。
两家沾着亲,隆重一点倒是不奇怪。
“是了,我以为你会晚些时候再回来,忘了提醒你不能在外吹太久凉风,不管和谁说话都得在吹不着风的地方。”徐敏清拨一拨商昀秀的碎刘海,“叫小林去传话了,你没碰见他?”
“什么时候去的?”
“就刚才。”
“嗯,那就是错过了。”
商昀秀心里藏着满满的事,但他知道徐敏清想看他把另一身西装也试了,于是耐心陪着她。试回来西装的袖子大了,不过整体版型还是合适的。
“昀秀,就着这个版型阿姨再去做几身其他颜色,我发现你人白,穿白色衬气色。”
“谢谢徐阿姨。”商昀秀把西装外套脱了,留下里边的宽袖墨绿色衬衫,边解袖口的扣子,边说:“徐阿姨,我想了想,以后不叫商昀秀,就叫你们给我取的,钱梁泽,怎么样?”
徐敏清一愣,这还是商昀秀第一次说起名字上的事儿,狐疑说:“怎么了?”
“没怎么。”商昀秀解另一边的袖口,故作轻松道:“我不是五行缺水吗?我想补一补。”
这话一出将徐敏清逗得合不拢嘴,不过她觉得只是名字而已,怎么叫不是叫?就怕孩子觉得委屈,现在他自己提议了就随他去。看他说话走路都没怎么有力气,就催着让他上楼休息。
三景园外边,钱家的佣人小林正在按门铃,不大会儿出来个女佣,隔着铁门问他找谁。
“我们钱少爷在吗?”
小林只知道钱少爷往三景园来了,进没进去还不知道。他这么一问,里边的佣人也不是时时守在这儿,不好直接回答,说要回去看一看。
墨色汽车从大道拐进来,才要进去问话的佣人折回来先将铁门打开,她后边,管家和乳娘一起出来接人。
“有客人来家里了?”傅荣卿偏头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停在铁门边上的那辆车是肆林公馆的,“怎么?钱老爷子找到我的火机了?
女佣可不知道火机是什么事儿,云里雾里解释道:“是来找钱少爷的。”
“钱...少爷?”傅荣卿点头:“才回来那个钱家小少爷?他来家里了?”
管家却摇头道:“今儿家里没人来啊。”
“那就是不在,我再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小林这就要回去禀报徐敏清,傅荣卿却将人叫住,“你们钱少爷今天什么时候到平阳的?”
今早的报纸刚登上,人这么快就归来了?以后生意场上总要见的人,相互拜访倒是正常,说不定人真的来过,扑了空才走的。从前可没听说钱家还有位少爷,傅荣卿就是纯好奇。
小林:“今早到的平阳,出门前说是来三景园了,我听太太的话,来嘱咐少爷吹不得凉。”
“你们少爷身子不好?”
小林点头:“不很好,在吃药。”
“你再到别处找找吧,代我向钱老爷子问好,有时间一定登门拜访。”傅荣卿回头和他哥说:“晚饭不用等我,这会儿要去一趟银行,晚上还有别的事儿忙,太晚就歇在杨林别墅了。”
“肖阿姨的生日宴你要放心上,没空也记着将时间抽出来,去年娘过生日人家一家可是整整齐齐来了的。”傅荣城抱着睡熟的儿子,下车时轻手轻脚交给乳娘,回头将夫人扶下车,这期间依旧没得到弟弟的答复。
他绕一圈到驾驶位的窗前,苦口婆心劝道:“听进去没有?无论如何都去露一露脸。”
“清白去清白回我肯定会去,要是介绍东家女儿西家姑娘的,我就不去。”傅荣卿将他哥压在车窗上的手挪开,“走了,和爹娘好好说,别害我。”
要不是车窗升上去,傅荣城真会骂他两句。
傅荣卿去银行晃了一圈之后往梨园去了,今天不听戏,而是找宋灵聿和自己去什么生日宴,他太了解自己爹娘,不去又实在不行,要是没有伴儿,白知秋就觉得自家小儿子可怜,无中生有也会找一个伴儿陪着,与其别人,不如找相熟的宋灵聿。
“我听说钱家还有个少爷归国了?”宋灵聿新学了烹茶技术,第一杯先推到傅荣卿面前。这家伙,自从丢了火机就再也不碰烟了,把对烟的那股劲儿转移到了茶水之上。
“是啊,比钱淑娣小两岁。”傅荣卿在心中算了算,“二十三?”
真是巧,和秀秀一个岁数。
“够年轻啊。”宋灵聿说:“你见过了?”
“还没,”傅荣卿睨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什么人我都该见一见?”
“是想你多点朋友,”宋灵聿背书一般捣鼓手上的茶水,不太熟练地烹出第二杯,颜色看着不太对,他默默倒了再来,“当然,我说的只是普通朋友,没别的意思。”
傅荣卿不理他这句话,闷不吭声的时候就是想商昀秀了,他琢磨着明儿没什么事,拿酒去一趟兰山墓地陪一陪秀秀。
宋灵聿:“赵元绪过段时间也要出来了,洋商彻底不敢在平阳乱来,他的地位不似当年,没了倚仗不知会怎么样?”
那名叫州的洋人前一年莫名丧了命,恰好当日风雨也大,电闪雷鸣,人也就死得顺理成章。不过,当晚傅荣卿浑身湿漉漉地来找他喝酒,宋灵聿一下就知道了来龙去脉。不止他,别人或许也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无人敢再追究,傅家日益壮大,个个巴不得讨好傅家,供起来才好呢。
“你难道还想帮他?”傅荣卿翻了他一个白眼,恨铁不成钢把第一杯茶原模原样推回去,“帮吧,接到身边好好养着,我他妈就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说话时进来一个高挑男人,长相优越,气质沉稳,举手投足算得上斯文。他手里拿着桃花酥和新买的茶叶,脚步就顿在原地。
傅荣卿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将刚才的问题附上姓名再问一遍,“你难道还想帮赵元绪?”
“我...”宋灵聿语气明显不自然,含糊过去,偏头望着门口的男人。
男人把桃花酥和上好的茶叶放下,将先前挂在架子上的西装外套拿上,“宋先生有客,我先走了。”
宋灵聿闷闷嗯一声,傅荣卿却道:“秦老板别走啊,灵聿才说有话和你讲,我和他没几句了,剩下的你们自己说。”
傅荣卿喝了那杯茶,皱眉连连摇头:“什么茶,又苦又涩,你动作是漂亮,可惜只是花架子。”
挖苦完傅少爷头也不回出去了。
宋灵聿不信这么难喝,将刚烹的茶倒一点送到嘴边,有些烫,就抿了一小口,入口果然苦涩难咽,傅荣卿还咽下去了,刚才那番评价算给了面子的。
秦岩珺坐到傅荣卿才坐过的位子,就着宋灵聿手,捏着他的手腕将茶杯拉到嘴边浅尝一口,面色无异:“味苦是闷的时间没把握好,试试这样,”他绕到宋灵聿身后,握着手将前几日教过的动作再教一遍,指点道:“别漏气,闷十几秒再晃杯子。”
秦岩珺揭开盖子,沿杯口滑了一圈,腾腾热气裹着茶香飘上来,宋灵聿一嗅,和他烹的味道确实不一样。
“我的动作和你一样的。”宋灵聿偏头看他,整个人是被圈在怀里的姿势,他这时候才觉得不对劲,这姿势让他无法动脑琢磨,跟木头一般,偏脑袋回来只用眼睛看着秦岩珺的动作。
秦岩珺轻轻摇杯子,举起来将茶倒在面前的三个新杯中,绕着圈倒的,最后颠着一杯倒一点颜色深的才算结束,“傅老板说,你有话和我说?”
“他胡说的,我一天都和你待一起,还有什么话要说?”
秦岩珺又问:“赵元绪出来你要把他接到身边?”
“什么?”宋灵聿听得很明白,却有意装糊涂,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附在手背上温热的手掌。
“我只想知道,你对他是什么感情,”秦岩珺继续手上的动作,刚倒好的茶又都倒了,“灵聿,你明白我的心思,我也从不做强求你的事,如果你说你想赵元绪多一些,我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我对他...”宋灵聿顿住了手上动作,将手从他手掌心抽了回来,“我对他多是师徒的情谊,在他选择离开戏班,离开梨园,这点情谊也断了,没有别的了。”宋灵聿偏头望着男人,“岩珺,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好,其实哪里都不好,你不用对我这样。”
“只要你的心不在他那,我就觉得这些值得。”秦岩珺收拢手臂,从后背拥着他,“刚才你犹豫那几秒,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你想走?”
秦岩珺摇首:“我想索性把你哄骗回去,赵元绪回来也找不到你。”
肖夫人生辰,督军府高调开了大门,可见肖老爷对夫人的上心。傅荣卿没去接宋灵聿,自己先来了,等宋灵聿被秦岩珺送来,老远隔着车玻璃,就看到秦岩珺捏着宋先生下巴附上去亲了一口,宋灵聿下车时一张脸都红透了。
“他怎么不来?”傅荣卿下巴杵了杵车的方向问。
“他回公司有事儿,”宋灵聿不自然地看他一眼,自己心里虚,看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是虚。
“行了啊宋灵聿,你和他那点事儿扭扭捏捏两年了,别说亲一口,就是滚到一张床上我都不觉得奇怪。”傅荣卿咳了咳,“话说在前头,你俩要是真成了,不请我吃饭说不过去。”
秦岩珺能认识宋灵聿全托傅荣卿的福,秦岩珺第一次来平阳开分公司靠人牵线搭上了傅荣卿,傅荣卿呢,时常带他去梨园陶冶情操,生意也谈,戏曲也听,一来二去,秦老板的心就被宋先生勾了去,不过胆子欠佳,两年了才得一个吻。
“这事儿以后再说,”宋灵聿素来羞于把这些事儿放在明面上说,刚准备将话头带过去,抬脸便瞧见肆林公馆来的车。有位偏偏男人背对着他们在和旁人说话。
“看,钱家那位小少爷。”宋灵聿说:“藏得真好,以前是一点儿都没听说过。”
傅荣卿循着他看的方向琢磨两眼,钱家小少爷正偏脸过来,身形偏瘦,戴着银边眼镜,墨色头发长过了肩,除了让风吹散的,其余规规矩矩束在脑后,脖颈上裹着一圈米色围巾,整个下巴都藏在下边,鼻梁以上又被刘海挡去大半,实在看不清具体样貌,只是莫名熟悉。
“进去吧,你爹娘先去了。”宋灵聿拉他一把,两人递帖子一道进去。
“他有点...”
宋灵聿将他的话接过去,“商昀秀?”
傅荣卿不说话。
宋灵聿摇头:“不像,你别琢磨了。”
这两年傅荣卿见到过许多神似商昀秀的人,或背影穿着,或眼睛鼻子嘴巴,一点点像也叫他看许久。
其实仔细看都不像,是傅荣卿念人念魔怔了。
第75章 秀秀?
钱世元虽一直在听儿子讲话,这边什么事儿余光也望得见一点,他以为手边的人会随傅家那小子去,结果却是没认出来?
察觉到这点不寻常,钱世元拍一拍胳膊上扶着的手,商昀秀被他这一拍,吓得心漏了一拍,转头过来询问。
钱世元用下巴指了指上去的两人,“人都走了你还没反应?这两天闷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那天没去找傅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