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地点改在了客厅,满桌的瓜子壳更是气人,仆人收拾完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洪老板,今早我把合同签下来了,您看看内容。”商昀秀直奔主题,把合同推到他面前,点着上面的酒水报价,说:“伏特加比上个季度涨了5%,供应商说是原料涨了,我算了一下,即便5%也还是能赚不少,才自作主张同意了。”
“嗯,”洪锦文简单翻看两页,“你心细,做事我放心。”
“其他的和上个季度差不太多,洪老板可以看一看。”商昀秀翻到相应的地方,指给他看。
洪锦文心不在焉,看了个大概就合上了。
“昀秀,齐柏那些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别和我见外,干爹你照样叫,他下次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他。”
洪锦文把手上的玉扳指摘下来,递给他,“我和你爹娘是故交,你当时还小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没关系,以前的伤心事就不再提,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家人就行了。”
“嗯。”
商昀秀眸里闪过一抹异色,收下扳指,懒得再说别的。他在洪宅吃了晚饭才出来,暗忖洪锦文火气重,这两天在外肯定没少吃瘪。
心情顿时愉悦不少。路过门口看见洪齐柏的汽车,隔老远把扳指抛进半开的车窗里。
福祥看了一眼,下车给他开车门,注意到他脸上的伤:“这是怎么回事?”
商昀秀坐下,对着后视镜看了一眼。左边嘴角发肿,青了一整块。
不算严重,只是在皙白光滑的脸上尤为明显。
他满不在意地说:“找人把洪齐柏打一顿,往死里打。”
福祥蹙眉,“这个洪齐柏记性是一点也不长。”
商昀秀忽想到了什么,反悔道:“算了,有个人会给我解气。正好,省得惹下一身骚。”
“谁?”
“傅二爷,他是热心肠,最喜欢多管闲事。”商昀秀碰了一下嘴角,疼得皱眉,他重重按了一下,笑着说:“他最近盯着我不放,到哪都让人跟着我,心肠真热。”
“元英说的是真话啊?”福祥表情有点复杂,欲言又止,手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
商昀秀文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看见你和傅荣卿抱在一起亲嘴。”
商昀秀惊得咳嗽,脸也红了。
福祥这下更加肯定了,悄悄叹气,“我知道你想利用傅二爷的身份压人,但是,这样的牺牲也太大了。”
“没有的事。”商昀秀靠着座椅,眼望窗外,“傅荣卿不喜欢男人。”
“可他收下那两个男人不假。”
商昀秀笑了一声,摸出怀表看时间,不一会儿又收起来:“他最会装模作样,信谁都别信他。”
“你没发现,你提起他会笑。”福祥说:“从刚才开始,你就在笑。”
商昀秀往后视镜瞄了一下,表情确实有点不一样……
他否认道:“和傅荣卿有什么关系?我是脸挨了一拳,僵得动不了。”
第11章 不怕你躲什么?
暴雨不断,路上淌的水末过脚踝,冒雨跑来的黄包车直直停在商昀秀的车前,湿漉漉的手伸进车窗,递了一袋油纸包的酥饼后就消失在人流中。
祥乐汇这个点照常营业,福祥把车停在后门,送商昀秀进去,没几分钟又下来开车走了。
商昀秀才到楼上,脚踝沾了点雨水,隐隐作痛。他把油纸袋搁在桌上,先去床头找药箱。
前后不过五六分钟,房门扣响。商昀秀手上动作一顿,以为是洪锦文来了,第一时间去藏桌上的酥饼。
门进来时就没被关紧,来人轻轻一推就开了。
傅二爷拎着一只皮箱子,大步进来,望见商昀的背面。换了一身深色长衫,上面的绣花还挺不错。外面还在下雨,傅荣卿想,这种长衫太薄了,不扛风。
“秀秀,想没想我?”
傅荣卿自来熟,放下箱子歪头看人。见商昀秀手里抓着黄色油纸袋,表面印着‘万宝楼’字样。二爷眸光微动,多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呦,你也爱吃万宝楼的酥饼呐。”
商昀秀无奈地闭闭眼,刚才的慌乱莫名下去不少。
知道傅荣卿缠人,却不知道缠得这么凶!他挤出一抹笑,回头问:“二爷怎么来了?肯定是我挑人没挑好,不然长夜慢慢,能让您往外跑吗?”
傅荣卿当然听出他在挖苦自己,一脸的不在意,倒是盯着他脸上的淤青,问:“让人打了?”
他想抬手摸一摸,商昀秀不留痕迹的将脸别开,往旁边挪了几步,不紧不慢坐到桌前倒了杯水。
“洪锦文打你?”傅荣卿一边猜测,一边坐到商昀秀旁边,抢走了他手上的杯子,“他怎么会打你,没道理。”
商昀秀这才抬眼看他,“二爷知道的可真不少。”
“他那个大儿子,洪什么柏的倒是有可能,”傅荣卿分析说:“你去一趟洪宅,出来就带伤,那个狗崽子竟然敢动手打你。”
“还知道些什么,一起说来听听?”
“还知道...”傅荣卿故意拖着,望着他的脸,“你扔了洪锦文给的扳指,确实该扔,款式丑死了,带着掉价。”
商昀秀就知道傅荣卿手段了得,心里默默地生气,他瞟了一眼地上的箱子,“这是什么?”
“平安钱庄放账本的保险箱。”傅荣卿起身去找药箱,昨天来的时候恍惚瞄见红十字了。
“你拿人家的保险箱来我这里做什么?”商昀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好心肠的傅二爷终于看到了药箱,一整个拿过来,挑挑练练捡出几样能用的出来,“这保险箱有密码,我没试开,秀秀这么聪明,肯定能搞定。”
“二爷真这么想的?”商昀秀冷哼一声。
“也不全是。我想,能知道‘枇杷怎么卖’的人,打开一个保险箱有什么稀奇?”傅荣卿拧开了消毒水,沾湿棉签,拉着商昀秀的胳膊不许他动,“拳头抡圆了揍的?多疼啊,可要把我心疼死了。”
“......”
才碰着嘴角的伤,这地方的皮薄,商昀秀忍不住‘嘶’了一声,怕傅荣卿忽然使坏用力,牢牢抓着他的手腕。
“不处理就破相了。”这么拦着傅荣卿不好操作,捏着下巴扶正他的脸,哄小孩似地说:“听话别动,消了毒才好上药。”
商昀秀准备说话,傅荣卿马上用拇指按着他的唇,“也不准说话,听我说就是了。”
商昀秀:“......”
“你帮二爷打开保险箱,二爷帮你揍人,怎么样?”傅荣卿把棉签扔进垃圾桶,捡起桌上的小扁铁盒,里面是白色粉末,消炎用的。他换了根干净棉签,裹上粉末轻轻地涂,表情极为认真。
商昀秀并不是第一次和他挨得这么近,却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他。
傅荣卿表明不怎么样,在某些事情上还是靠谱的。开医院和学医都不假,如果不是真心的喜欢,这种纨绔早就甩手不干了。
装酥饼的油纸袋里除了饼,就是傅荣卿名下这家医院的调查报告。藏在油袋专门分出的隔层,商昀秀始终认为小心驶得万年船。
无论对方是谁,有什么目的,他都不能让自己处于被动方。
“你再看久一些,我就以为你看上我了。”傅荣卿笑了两声,对上他的视线,看着看着忽然凑近了些,“啧啧,这么漂亮的脸蛋也忍心打,他是不想活了。”
商昀秀往后退,脊背直接抵在了椅背上,“傅荣卿...”
“我在。”傅荣卿的视线从他的眼睛一路慢慢往下移,落在商昀秀湿润红粉的唇上。
他刚才摸过了,温温热热的特别柔软。这么想着,二爷喉结滚动,咽了口水。
商昀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脑袋往后缩,却被傅荣卿抬掌扣住了后脑勺。
傅荣卿:“我现在如果想亲你,你会不会觉得我乘人之危,在耍流氓?”
“吓唬我?”商昀秀表情一瞬恢复正常,他想推人没推开,直接了当地问:“这样有什么意思?我又没说不帮二爷打开保险箱,不至于回回都用这招,我又不怕。”
“不怕你躲什么?”
商昀秀问:“贴着怎么说话?”
“怎么说不了?”
“无聊。”
“谁和你扯这些了,我是问能不能亲你。”傅荣卿另一只手悄悄挪到他背后,收拢了搂着人,“秀秀,那两个小倌床上功夫确实值得夸奖,可惜长得没你好看,我不喜欢。”
“二爷把眼神收一收吧,我不卖。”商昀秀也不躲了,料定这人只会耍嘴皮,实际也不敢做什么。他说:“刚才我还觉得你帮我上药,应该感谢你。现在我改变注意了,二爷如果想打开那个保险箱,二十万大洋,少一分都别想!”
傅荣卿一顿,掐着他的腰啧了一声,“不就摸了两下,至于这么记仇嘛,更过分的咱们又不是没做过。”
“你是正人君子,就别拿话来脏我。”商昀秀回他一个温温和和地笑,“那可是平安钱庄的保险箱,我帮二爷打开,要承担的风险只能比这二十万多吧?”
傅荣卿善解人意地点头,打了个商量:“行,我给三十万,秀秀陪我睡一觉,怎么样?”
商昀秀点点傅荣卿凑近的脸,好心提醒:“晚上呢,做什么白日梦?”
第12章 他是在追求你?
“我还以为,我们的感情已经到了可以亲近的地步。”傅荣卿像是幡然醒悟。
他说着,起身去碰商昀秀桌上的酥饼,刚碰到油纸袋的一角,就被商昀秀抢走了。
手指抓了空,他一点也没在意,从兜里摸了一支烟给自己点上,“秀秀,你和我分得太清了,我把你当心尖尖上的人,你看你,一块饼都舍不得给我吃。”
“二爷哪里的话,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只不过淋了雨,怕坏了,把二爷吃死了我负不了这个责。”他捏紧袋子,这种行为和平常的商老板大有出入,显得粗鲁了。
无缘无故傅荣卿来碰这个袋子,无非是知道了些什么,分明故意的。
他身边一定有傅荣卿安插的内奸,否则怎么会事无巨细?
“这就盼着我死了,样子都不想装一下。”傅荣卿被他呛了一句,忍不住想笑,却说:“既然要算那么清,你欠我的可多了。”
商昀秀:“我欠你什么?”
傅荣卿故意对着他吐了一口烟,透过烟雾朦朦胧胧地看人,没几秒抬手挥散了,捏着掸了掸烟灰,正色道:“商老板把我未婚妻扣在楼里抛头露面,这个算不算?我再量大心宽,坐视不理就是懦夫了。你说是不是?”
商昀秀含笑,“是谁在二爷耳边信口雌黄,我是没有做过这种事。”
傅荣卿:“林婉君,她在你的楼里,这事不假吧?”
“祥乐汇光明正大地做生意,聘请员工有字有据,怎么到你嘴巴里倒好像一家黑店了?”商昀秀抬手拿走了他手上的香烟,泰然自若摁灭了,抛进门口的垃圾桶。
傅荣卿没介意,烟没了就百无聊赖擦打火机玩儿。
“商老板没有强迫我抛头露面,是他好心收留,我才不至于风餐露宿!”
林婉君突然推门进来,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商昀秀面前,这般举止,着实把说话的两人吓了一跳。
“傅少爷,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请您别再一口一个未婚妻地叫,没有这回事。”林婉君咬牙,憋住眶中的眼泪。
看样子估计才从台上下来,妆容精致,服饰上的白色羽毛格外浮夸,底子本来就好,再浮夸的装扮都是锦上添花。
商昀秀愣神一瞬,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反观傅荣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了她半分钟,直白地问:“林小姐和我娘说的心上人,就是商老板吧?”
“我...我只是...”
只是一瞬,林婉君脸憋红了,低下头没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你看商老板的眼神,简直不要太明显,”傅荣卿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看人快哭了也视若无睹,像一个流氓土匪,撺掇道:“喜欢得会争取啊,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现在不正是能说的好机会?林小姐还不快抓紧?”
“傅荣卿!”商昀秀皱眉,打断他的话,“婉君,你看着很累,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傅荣卿真不说话了,饶有趣味,看好戏一般盯着他两人。
林婉君憋了半天的眼泪还是没控制住,连串往下滑。
她闭着眼,一鼓作气道:“商老板,我是喜欢您,也并不求您能对我怎么样,这是我自己的事,还请商老板别因傅少爷的几句话就把我送出去!”
商昀秀眉头皱得更深了。
林婉君接着道:“关于我身上的婚约,是家里的长辈定下的,但现在,能替婉君做主的长辈都没了,这个约定自然不能作数。”她说着,觉得无奈又委屈,跪在傅荣卿面前,“傅少爷,请您不要再用这件来为难商老板,这事儿本身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您觉得我今天说的还不够清楚,明天有空了,我亲自到傅家,给傅老爷和太太说清楚。”
“你这……”傅荣卿听她声泪俱下,罪恶感瞬间弥漫。
他是没想到,这个林小姐这么认真,这么护着商昀秀。心中既别扭,又觉得怪异,总之五味杂陈的。
“婉君,你先去休息吧。”商昀秀特意瞥了一眼准备说话的傅荣卿。
门口有眼力见儿的听见声音,进来几个保安,客客气气扶着林小姐出去。
来的那几个是洪锦文的人,今天的事就不能是秘密了。
想到这里,商昀秀只觉得心累,主动把地上的箱子抬到桌上,折身去柜子里取了一根铁丝,低头默不作声开锁。
傅荣卿大概知道自己玩过火了,问:“秀秀,你生气了?”
“没有。锁我给二爷开,开完二爷快走吧,也不早了。”商昀秀并没有表现出明显地气恼,就好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
只是脸上的伤将他衬得格外可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荣卿想拍拍他的脊背,就当作安慰了。刚要抬起来,他猛然觉得这个动作不单纯,特别不单纯。
为什么他会在没有任何目的和坏心的情况下,想安慰商昀秀……
傅少爷表情微变,心乱如麻。那些耍嘴皮子的话到嘴边忽然就不想说出来了。于是没出声,低头看着他开锁。
商昀秀动作极其的麻利,只听‘咔哒’一声,锁开了。他放下手中的铁丝,没在动箱子,抬脸望着傅荣卿,同时把箱子推到他面前,“再不济也是钱庄的保险箱,二爷拿到自己想要的,想法子把箱子还回去,否则明早人家报警,查到您的身上,加上假黄金的事,雪上加霜,傅家的罪就洗不清了。”
无人说话了,气氛有一丝微妙。
傅荣卿提起箱子就准备走,没几步顿下来,“你的脚,少走点路,脸上的伤除了换药也别去碰。脖子上的疹子是过敏害的,有时间去医院查查过敏源。还有那个……你今晚淋了雨,洗个热水澡记得再吃两天的退烧药。”
商昀秀只是点头,直到人走了也没再出声。不多时阳台有动静,元英翻墙进来,脱了碍手碍脚的雨衣,拉开阳台的玻璃门。
“小哥,信我送去了,廖先生下午来店里没找到你……”元英进来,刚要问他小哥脸上怎么回事,闻见屋里一股烟味儿,连忙把阳台的窗子和窗帘大大打开散味儿,“小哥,你怎么抽烟啊,不是不能碰这臭东西吗!”
商昀秀都忘了教训他又翻窗进来的事,问:“廖先生说什么?”
“信他看完了,想约你去家里坐坐。”元英很少见他小哥这么严肃不带笑的模样,话都不敢多说,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小哥,你今晚去吗?”
“今天有点累了,明天再去。”商昀秀照常嘱咐元音好好学习,送下楼,叫车把人送回了学校。
一夜几乎未眠,商昀秀没吃早饭直接去国立平阳大学,廖尽凯,廖先生的校外住宅拜访。
廖尽凯在校内是德高望重国语先生,校外则是德才兼备的教育出版社的总编,平日早睡早起,最爱喝茶研究文学作品。
商昀秀来时,他刚煮好上等的大红袍,满院子茶香四溢。
“明明离得不远,偏偏要写信传话,”廖尽凯无奈地笑,递给他一杯茶,“吃过早餐没有,我这有粥。”
“喝茶就够了,”商昀秀说:“不过我是俗人,好茶到我嘴里都是浪费。”
“别妄自菲薄,我还不知道你。”廖尽凯吩咐人上粥,说:“你信里说,洪文锦出城有歹心,是真是假。”
“骗你做什么。事情还不小,是我也不能知道的程度。他脑子配不上野心,这样下去,很可能把平阳城都卖了。”
“他连官家都收卖,谁还能管得了?”廖尽凯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道啊,遍地都是鬼。”
“我拿到了栽赃证据。”商昀秀问:“先生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傅家大少爷被拘留的事儿?”
“记得。”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洪锦文却花了三四百大洋。我看认罪书上给傅家大少爷定的罪是猥亵未果,杀人未遂,判了五年。警署却轻易又把人放了,这说明什么?分明想制造傅家官商构结的假象,好煽动平阳百姓的抵制。”
“啧,洪锦文没有这么聪明吧?”
商昀秀点头,“自己的脑子够用,他就不用总往城外跑了。”
“你呢?打算怎么做?”廖尽凯说:“栽赃证据都拿到手了,帮不帮傅荣卿?”
商昀秀:“不帮。”
“你也还不知道警署谁和洪锦文勾结。”廖尽凯笑了几声,喝了一口茶,“不过,我都听说了,傅二爷三天两头往你楼里跑,他是在追求你?”
商昀秀吓得咳嗽,“先生也会信这种无稽之谈?”
“我估计他是故意的,洪锦文这么明目张胆的讨厌傅家,傅荣卿再怎么也不会喜欢帮洪锦文做事的你。或许他想挑拨你和洪锦文的关系,你们搞内讧,他乐得看热闹。”
“我知道。”商昀秀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有时候他觉得,傅荣卿不经意的关心,一点也不像假的,如果有假,只能说这个人演技太好。
第13章 低人一等
“进来就想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廖尽凯抬手点一点自己的唇角,说:“这儿,有点肿。你也会和别人打架?”
商昀秀用舌头顶了一下,一晚上过去瘀青消了不少,酸疼依旧,肿一点也正常。他满不在意道:“昨天去洪宅,洪齐柏打的。”
“故意惹的?”廖尽凯还不知道商昀秀,再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白白吃亏,于是问:“除了这顿打,你还得到了什么?”
“让洪齐柏认清楚,他爹到底在乎谁多一点。等他认清楚了就会更看不惯我。他肯定迫不及待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让他爹刮目相看。”商昀秀抿唇笑,“等鱼咬钩,我耐心还不错。”
“你只要别闷不吭声自己闯我就谢天谢地了。”
粥端上来,廖尽凯先盛一碗递给他,把配菜也往他面前挪,“元英这段时间不光不念书,还学别人游街,举着抵制洋货的牌子,枪都差点杵在脑门儿上了,一点不怕。”
商昀秀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两天,我教训了他几句,他还不服,逃学去找你。他没告状?”
商昀秀摇头,“和我说也是讨个教训,哪里敢。”
“只有你说他肯多听,和他好好说说吧,平阳这段时间有点敏感,洋商大半和官家有合作,最好别碰别说,再抵制就通通关拘留所警告了。”
“大批洋商涌入平阳,本地商人生意难做,纷争肯定少不了。”商昀秀了然,说:“这种事总引导学生先出头,枪打出头鸟,他们倒是挺会算计。”
廖尽凯:“学校这边已经用退学做警告了,效果还不错。”
在廖先生这里吃了早饭,出来九点半。商昀秀又去城郊的大院见江婶,这个25岁丧夫的女人一直没再嫁,襁褓中的女儿死后,疯过一段时间。
后来正常了,再见不得可怜孩子。
商昀秀当年就承蒙她的善心,除了他以外还有廖尽凯以及元英也都是大院里出去的孩子。
商昀秀进门见到了元英和他提过的小婴儿。
商昀秀抱不来孩子,况且这么小小一个,抱了几分钟就还给了江婶,“婶婶有没有带去医院检查过?”
“检查过了,娃娃身体健健康康,什么毛病都没有,我估计是爹娘养不起,要不然谁舍得丢。”江婶把孩子放回床上,面上盖了薄薄一层毯子,问他:“最近怎么样,忙不忙,累不累?”
“我是老板,有什么累的。而且楼里的生意还不错,我每天都开心。”
商昀秀进门就解释过了,说脸上的伤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江婶估计是不信。
商昀秀又说:“准备再雇几个厨子,婶婶家里有没有可靠的爷们儿,拿得动铁锅的,给我介绍几个。”
“你怕我去,非得要爷们儿。”江婶剜了他一眼,“放心吧,院里现在又多了个奶孩子,我哪都去不了,就是你想让我去楼里帮忙,我也抽不开身咯。”
“没有,真是楼里那口锅太重,不是爷们儿拿不动。”
这个点,院里的孩子大多去念书了,剩几个咿呀学语的在门口叠纸玩。商昀秀此偶尔看他们,不知在想什么。
“昀秀,前两天有一对洋人夫妇,想领养咱们宴宴,我看他们条件不错,就是以后要把宴宴带出国,之后是坏是好都见不着了,我拿不定主意。”
院里孩子多,政府在后几年给补贴,挂了牌,也算名正言顺的孤儿院了。最近几年领养层出不穷,不稀奇了。只是洋人夫妇来领,院里还是第一次碰到。
商昀秀问:“他们下一次什么时候来?或者婶婶把他们的住址,姓名给我。我认识不少洋人,稍微打听就知道靠不靠谱。”
江婶把之前留下的地址,誊抄了一份给他,“厨子的事儿你别操心,我老家有几个还不错的,人老实又肯干。”
“我知道你有资源才和你要的,”商昀秀摸出信封,放在桌上,“这是给您的介绍费。”
“想着法儿地给我钱……”江婶不要,塞回去还给他,“你上次叫元英带来的,我一分都没动,给你存着了。”
“你如果都不花,那我就不知道我的钱倒底赚来给谁花了。”商昀秀叹气,这是他惯用来哄骗江婶的法子。越可怜效果越好。
商昀秀15岁被江婶带回院里,刚没了爹娘,性格比较孤僻,不哭不闹的,让人心疼。长大才明媚不少。
江婶当然把他当自己孩子疼爱,听他这么说,心里别扭,把信封拿走了,“赚钱给我花,我收下就是了。”
她忽然想起个事儿,说:“你是不是也该谈个女朋友了,自己没时间找,就让尽凯给你介绍,学校里边的女老师个个斯斯文文,我看着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