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骤然转到自己身上,周词当即怔了一下。
郭助理率先开口,她秀气的脸紧绷着:“裴总监,这不符合规定。”
这一次没用裴柠,吴帆便开口:“郭小姐认为不符合,指的是哪一项规定?裴总监是公开表明意向,并没有私下接触。”
他早看这两人不顺眼透了。
裴柠笑了下。
听出他语带讥讽,周博当即有些怒:“裴柠,你别给脸不要…”
“咚”地一声,周董的拐杖敲在地上,阻止了周博接下来的话。
那把苍老喑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也好,小词更沉稳些。”他没有看当事人,直接命令道,“等下就核对进度,这个项目今晚之前做完交接。”
周词脸上的讶异渐渐淹没回去,她推了推眼镜:“好的。”
时间差不多,周董缓缓坐了起来。
傅沉延当时没有把话说死,他肯舍下脸面过来已经是极限。他不在乎这个小总监什么反应,只是做给姓傅的看而已。
但裴柠的表现却出乎他的意料。
周董最后打量了对面的人一眼,青年将他送到了门外,面上是得体的微笑:“您慢走。”
不卑不亢,但又会审时度势,争取利益。
看来也不只是生了一张好皮相。
出了大厦,台阶还没下完,周博脸色就已经挂不住了:“妈的,一个给男人玩的东西,真是小瞧他了。”
但这次,周董没有纵容他,而是冷道:“谨言慎行,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周博嗤了一声,别过脸,不知在想什么。
副驾上,周词透过倒车镜,表情若有所思。
奥博的人走了,方案继续推进,裴柠边喝水边摆手,示意吴帆召集大家开会。
吴帆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
“怎么了?”
“没什么。”吴帆撇嘴,“就是觉得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裴柠:“人家来道歉的,还被你说成欺负人了?”
“那也算道歉!”吴帆撇嘴,“不是我小心眼,你看周博最后那个样子,没准回去了就得记恨我们。”
“你错了。”裴柠道。
吴帆一愣。
“他可等不到回去。”
裴柠懒懒散散地倚在窗边,外面乌云一层压着一层,天空逐渐阴了下来。
吴帆咧着嘴笑,想到什么,翘起的嘴角又放下:“您是后续不想再跟他打交道,所以才换成周副总吗?”
裴柠:“差不多吧。”
周词多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被父亲叫来当传话筒用。
如果周博真的违约了,她说不定还会按合同来赔。
吴帆有点犹豫:“但是听说,周副总这个人,做事很严格,一丁点偏差都会发火。”
周词性格明显偏内敛冷淡,但作为合作对象,怎么都好过周博。
裴柠抻了下肩膀,笑道:“那正好。”
堰江这场雨来得突然,落在临景山庄的湖面上,砸出轻微的凹陷,又迅速融入其中。
绿植吸饱了水分,颜色更加鲜翠。雨水顺着叶片的脉络淅淅沥沥的滑下来,流经黑色的伞面,最终落到皮鞋旁边。
风把雨丝吹得飘飘晃晃,伞也挡不住,不过几分钟的等待,便在肩膀处晕开大片深色水渍,冰凉湿透的西服密密实实贴在肩胛与脊背上,皮肤变得难以聚起温度。
傅沉延蹙了下眉。
管家还没出来,但他已经不是罚站的小孩子了。
傅沉延直接走上前,就在他伸手的前一秒,管家从里面推开了门,半低着头:“先生说可以上去了。”
注意到傅沉延的动作,他似乎并不震惊。
傅沉延很轻地嗤了一声,回到房间内换下沾了雨的外套,他顺带进浴室擦了把脸。抬头时,镜子里黑沉沉的眸一扫而过。
慢条斯理整理好自己,傅沉延才上了二楼。
书房里,傅竞山坐在桌后,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然而依旧挡不住几乎是刻在脸上的,工于心计的冷漠。
“你是怎么回事?”他问。
办公桌斜前方有给来客的沙发椅,但傅沉延完全没有坐的意思,只站在房间中央。
“您指什么?”
看出他没有配合的意思,傅竞山也不耐烦和他打太极,只道:“你那个可笑的结婚对象,去处理了。”
傅沉延微微挑眉:“您在以什么理由命令我?”
意料之中的不听话,傅竞山甚至第一反应也不是动怒,而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让我给你理由?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结这个婚的理由是什么?”
傅沉延不卑不亢:“您从前说过,不干涉我的婚事。”
傅竞山手握成拳,狠狠捶了两下。
“我是说尊重你的意见,不是由着你胡闹!”
即使这些年在逐步放权,傅竞山依旧带着不怒自威点气势。沉下脸色看过来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压迫感像是能把人穿透。
很熟悉的场景,就连红柳木书桌在敲击下发出的声响,也和记忆里中别无二致。
曾经,在这种诘问之下,少年只能沉默着垂下头,然后等待对方训斥。
不过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傅沉延已经不记得了。
他长大很久了。
傅沉延直视傅竞山的眼睛:“我没有胡闹。”
真正的原因无法开口,他能回应的也只有沉默。
傅竞山被气得不轻:“那你在做什么?拒绝简家女儿,然后跟一个来历目的都不纯的男人结婚?”
傅沉延突兀地勾了下唇:“是吗?我以为他什么来历,您会很清楚才是。”
傅竞山冷着脸:“他的来历还不值当我清楚。”
他站起身,“别以为公司做得不错,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现在还远不到任性的时候。你可以不喜欢简家的女儿,你娶回来的也不是她这个人,是简家以后每一次的无条件支持!”
傅沉延的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他正要反驳,然而傅竞山却在他之前开口。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快,傅竞山稍微放软了语气:“至于这个男人,养在身边就算了,我不会过问。但是结婚?”他嗤了一声,“傅家的门,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这间书房装修时参照了西式的风格,除了吊灯以外还有一圈壁灯,最大保证房间里的亮度。
但傅沉延却不止一次,觉得它昏暗又憋闷。
“您还真是没变。”他道。
语气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什么?”
傅沉延眼眸沉沉,深不见底的潭水里,压抑的情绪泛起涟漪。
“您当初就是这样吗?”
傅竞山皱起眉:“你说什么?”
“和我母亲结婚,利用她背后的权利,践踏她的感情,然后达到目的就扔掉,让她至今都不愿意回来。您当初就是这样吗?”
话音未落,“砰”一声响起。
镇纸被大力砸到傅沉延胸口,疼痛延迟半秒席卷而来,他有些错愕,以至于呼吸都滞了片刻。
“啪嗒”一声,镇纸掉到地上。
傅竞山简直怒火中烧:“真是翅膀硬了!我和你母亲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但傅沉延依旧直视着傅竞山的脸,气场相撞,半步不肯退让。
傅竞山双手撑着书桌,气喘很重:“我不管你是发蠢还是犯病,这件事对盛华的影响必须降到最小。你娶的人可以没用,但不能拖后腿,别让我再听到对傅家不利的消息!”
傅沉延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经半分眷恋都无,只剩下死水一样的寒潭。
“别拿你那套威胁我,我不是你。”
他音量不大,傅竞山却动作一滞。
傅沉延弯下腰,用两指夹住镇纸捡了起来,随后缓缓走上前:“你这些手段,我哪一样都不屑用,现在不也照样爬上来了?”
转瞬间,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书桌。
傅沉延五官已经出落的深邃又锋利,冷眼看过来,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不再是少年人单薄的身形,而是属于成年男人的成熟与淡然。
“他不会对我不利的,至于你。”
傅竞山喉结动了动,过于强大的压迫感令他有些难以应对。
然而下一秒,傅沉延勾着唇倾身,将镇纸放回了桌面。
“你已经代表不了傅家了。”
傅沉延关上门,被金色的阳光晃得眯了下眼。
雨停了,厚厚的乌云被拨开,小窗外已经放晴,阳光洒进来,整条走廊都亮了起来。
傅竞山怔怔站在书桌后面,他忽然想到,方才傅沉延一声父亲也没叫过。
天色渐晚,橘红的晚霞在天尽头铺了一半,另一半则揉碎了,散入路面余下的积水里。
裴柠停车时的声音不大,但陈姨还是从屋里出来,一见他,就迎了上来。
“小柠回来了?”
裴柠对她的热情还没完全适应,浅笑着应了一声。
他打开后备箱,搬出一盆发财树。陈姨见状,便也挽起袖子跟他一起,将里面的绿植搬到院子里。
接下来有段时间都不在秋水苑住,今天回去时叶子已经有点打蔫。他原准备定期回去浇水,真正见到时又怕自己一忙就想不起来,索性决定将那些植物全部搬过来。
“陈姨您歇着吧,太多了,我来就行。”
当时摆在阳台不觉得,现在一挪腾搬运,就觉出多来。
陈姨动作很利落,还能匀出功夫回话:“多点好,这才有个家的样子嘛。
裴柠笑了笑:“以后我要是没时间,还得麻烦您帮忙照顾。”
“客气什么。”陈姨直摆手:“就是小柠啊,你得给我说一说,具体怎么做。”
左右院子里不冷,裴柠干脆就站在院子里,给陈姨介绍了品种和养护条件。
出乎他意料,陈姨只在最初时表现得懵懂了些,后来她认出了其中几种,甚至对需要的光照和温度都很了解。
看出他的疑惑,陈姨笑道:“以前在老宅那边,夫人就经常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一整座玻璃花房都是我跟着打理呢。这些年照顾傅先生,他不感兴趣,我也就不熟悉了。”
裴柠问:“没再回去过吗?”
他口中的“夫人”,想来就是傅沉延道母亲了。
傅沉延对陈姨态度很好,如果她想回去帮忙打理,应该也会允许。
闻言,陈姨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夫人走了以后,那间花房就没了。”
裴柠神色一顿,刚想说“抱歉”,陈姨自己就已经缓过来了:“哎哟我真是糊涂了,站这说什么话。小柠快进屋换衣服。我明天去买一架浇水壶,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
她不想多说,裴柠也无意打探傅沉延的家事,他径直回了房间,将提到的注意事项手写了一份,拿下来交给了陈姨。
晚饭只有裴柠自己,他边吃边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定下了后天和周词见面的地点。
结果一直到睡前,傅沉延都没回来。
裴柠窝在沙发里看工作文件,用陈姨看的电视剧当背景音,时不时还叉块水果塞进嘴里,看起来没受任何影响。
倒是陈姨几次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对小可怜晚辈的疼爱,反而弄得裴柠有点不自在。
“傅先生工作忙,以前就是这样。”
裴柠表示理解:“我知道。”
电视剧刚好演到分手虐的桥段,女主角在大雨里不停的给男主角打电话。
陈姨试探:“要不给傅先生打个电话问问?”
裴柠拒绝道:“不了吧,万一他在开会呢。”
陈姨不赞同道:“哎,这感情是需要经营的呀,都不说话哪能行!要不这样,你给他发个消息,等忙完了,他肯定回你。”
裴柠指尖动作停了一瞬。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傅沉延没对周围人说他们的真实关系,至少陈姨不知道,还在拿他们当真夫夫对待。
她像个事事操心,绞尽脑汁替孩子撮合的普通长辈,这让裴柠有点心软,不好意思拂了面子。
又不是什么难事,他干脆顺着她道:“好。”
就在裴柠打开手机的瞬间,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自己好像还没有傅沉延的好友。
于是裴柠又合上手机,装作有点羞涩似的:“不如,等晚上吧,总感觉有点着急似的。”
陈姨了然似的抿嘴笑:“也对,矜持点。”
裴柠跟着笑笑,趁着陈姨转过身后,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裴柠一周来了奥博两次,都是周词亲自在门口接他们上楼。
比起最初被拦在外,待遇可以说是全面提升。
这次蒋芸和吴帆都跟着他,连客套话都省了,几人直接进了会议室。
周词已经全盘从周博那边接手,裴柠没有再重复先前的内容,只讲了后续方向,以及前些日子耽误导致的部分预算变更。
前期反响还算不错,宣传时甚至还配合这两天网上流行的热梗,设计了个最新营销点子。
周词没用周博留下的人,而是重新找了庄经理留下的项目组成员,对面是鲁元带的组,整个过程进行得很顺利。
邻近午休时间,周词主动提出要跟裴柠一起用午餐,后者自然没有拒绝。
周词带他就近去了一家环境不错的西式简餐,她像是这里的常客,挑选的座位刚好被绿萝架挡住。
中午餐厅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但始终没有影响到他们。
“你们的TVC创意我已经就看过了,说实话,很超出预料。”
裴柠笑了笑:“周总过奖了。”
“不用谦虚,鲁元都告诉我了。”周词直言道,“上次来时还有些误会,我向你道歉。”
裴柠想说什么,她却抬手阻止,继续道:“前不久裴总监结婚,我多少听了些负面的消息,难免先入为主。我这人一向有话直说,不会转弯,你别介意。”
裴柠敛着眸,神色不变。
周词道:“是我狭隘了,这个项目,你们确实一直在用实力说话。”
裴柠闻言笑了:“周总,你再夸下去,下午的会我就要躺着开了。”
周词幅度很轻的弯了下唇。
说话间,菜品已经端了上来。
经过一上午,两人对彼此的了解都在加深,现在有了吃的东西,气氛更是放松了不少。
“我那个弟弟…”周词犹豫片刻,好不容易才开口,却只是叹了声气,“项目后续别因为他受影响就好。”
裴柠给他定心剂:“周总不用担心,他是他,你是你。”
周词苦笑:“是,不提也罢。”
饭吃到一半,周词忽然问:“裴总监,你对奥博下一期的新品,有了解吗?”
裴总想了想:“我记得你们需求简报上说,销售是划地区的。下一期大多数产品,针对的是沿海地区?”
“是,新品临海那边负责主研。”周词放下餐刀,干脆道,“我想一起交给你。”
裴柠微怔。
手机亮了亮,周词将一份新的需求简报发给了他。
“我也是临海那边的主负责人之一,这款暖风机现在已经在内部测试阶段,这个项目很重视前期市场知名度。其中一个负责人已经看了你们这次的宣传片,觉得不错。”周词问,“怎么样,考虑吗?”
裴柠放下手机:“明晚之前给你答复。”
周词点头:“没问题。”
下午的内容就简单了,大部分是下面对应的人来沟通细节。晚上回去时,裴柠在车上就把周词提的事情说了。
蒋芸当即表态:“我觉得可以。如果不算周博插进来那一段,跟奥博合作还是很不错的。现在有了前车之鉴,他们应该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找麻烦。”
新产品的评级规模不比现在的低,原本的项目已经是他们争取来的,现在周词主动与他们接洽,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吴帆看着手机:“这个外景的意思,是要去临海市吗?”
裴柠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要出差吧。”
临海市气候潮湿,这是个有针对性的产品,奥博那边希望能加入一点外景,用来凸显产品功能。
“按她给的进度,估计就是下周。”吴帆算了算日子,瞪圆眼睛,“那不就剩几天了?”
裴柠“嗯”一声,对蒋芸道:“现在这个项目的后续你来负责,我和吴帆带一组去。”
最迟周五前得通知他们,确定日程还得跟陈姨说一声。
和另外两人分开后,裴柠心里就一直在合计。
思考得太投入,习惯性倒车进老地方时,才发现院子里已经停了一辆车。
看到傅沉延,裴柠恍惚了一瞬。
“你回来了?”
两人现在虽说名义上住在一起,但实际上,除了第一晚之外,傅沉延已经连着四天没回来了。也可能是他回家的时间完全和裴柠错开,导致后者完全不知道。
裴柠倒是无所谓,也不过问。要不是有陈姨在,他甚至觉得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至多换了个住处。
傅沉延淡淡道:“昨天和前天结束得太晚了,住在公司。”
裴柠忙着换鞋:“哦。”
等他将脱下的衣服挂好,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傅沉延是在和他解释去向?
裴柠起身,刚好迎上傅沉延的视线,不知是不是这些天一个人散漫惯了,他莫名感到有点不自在。
“陈姨呢?”他问。
“外孙来看她,请假回去了。”
裴柠点头:“那晚饭…?”
傅沉延依旧坐在沙发上没动,下巴朝着厨房微抬:“她走前做好了。”
傅沉延一向奉行食不言,裴柠更是安安静静埋头吃自己的,一顿饭下来,除了必要的帮忙和提醒以外,没有任何多余交流。
饭后裴柠上了楼,在房间里关到了十点半多。听到隔壁的房门传来响动,才蹭地一下爬起来。
他从冰箱里翻出提前煮好的安神茶,放进锅里小火加热。
陈姨怕裴柠换了环境睡不好,不知从哪搞来的配方,说是能助眠用。
最初他还有点抗拒,但陈姨手艺好,里面加了百合和龙眼,用冰糖煮出来味道清甜,很合裴柠的口味。
想到要出差喝不到,反而有点惦记,不如趁着还在家喝一点。
傅沉延已经回房了,一楼只有他自己。这回不用拘束,裴柠很没形象地瘫在沙发上,慢吞吞喝光一整杯安神茶。
等裴柠将杯子拿回厨房清洗好,再一出来,直直和站在楼梯口的男人撞上。
傅沉延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裴柠扯了个微笑出来:“好巧啊。”
傅沉延没出声。
裴柠暗暗吸气。
之前每次见面几乎都带着目的,一旦失去这个交流点,两人之间就会迅速冷却下来。
就比如现在,傅沉延袖子挽起来了一截,状态也很放松,这是裴柠从来没见过,也没设想过的景象。
他当然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气氛有点不尴不尬,裴柠试图缓和,便问:“有安神茶,要不要喝?”
傅沉延没答,反问道:“你睡不着?”
裴柠:“陈姨之前煮的,她怕我睡不着。”
傅沉延点了点头,也没说喝还是不喝,就那么抱着臂走下台阶,拉开椅子坐下。
“嗯。”
裴柠在原地停了足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这个“嗯”的意思,是让自己去给他煮。
至于当事人,正少爷病发作,非常自觉地坐在桌边等待,还用眼神示意他。
裴柠又气又想笑。
算了,他打开冰箱门。
要和谐共处。
方才用过的小锅还带着余温,裴柠盯着不断跳动的火焰,不着边际地想,等会在茶里加几勺盐,咸死傅沉延。
或者加醋也行。
想象中的傅沉延面色痛苦地大咳特咳,裴柠心情刚好了点,坐在桌边的傅沉延忽然发话。
“你见过周词了?”
裴柠愣了一下,才道:“是。”
“是你让她代替周博,接手后续的?”
“嗯。”
傅沉延眉间动了动,道:“奥博新品确实不错,不光BHE,好几家都一直在争取,周博就是被他们哄飘了。现在已经耽误了,他们不敢换人,你如果再拖一拖,可以让他们错过前期市场。”
裴柠有点无奈:“我是要做这笔生意,不是要灭了姓周的。”
傅沉延看他:“嗯,所以我是恶人?”
裴柠一时没答。
傅沉延最初的想法或许是直接取消和奥博的合作,但裴柠不想放弃到手的机会,让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动配合唱了黑脸。
毕竟现在他们的关系公开,周董亲自来,并且答应他提的换人,或多或少都是仗着有傅沉延。
但如果周董拿对自己的妥协当成条件,再拿回去找傅沉延的话……
裴柠解释道:“抛开周博,奥博算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如果这件事会影响到周董和你,那是我考虑的不周。”
半晌,傅沉延指尖点点桌面:“不至于。”
他站起身,朝裴柠走过来,“像周董这样的人,以后只多不少,你自己学聪明点也好。”
裴柠看着他,忽然意识到,傅沉延一直知道自己看重这个项目,况且前期已经投入那么多。现在两边位置对调,比起取消合作,明显进行下去收益更大。
傅沉延在会所里带他走的时候,不可能没想过后果,无非是想到了也不在意。
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是借势给他用的。
裴柠蓦地抬头,对上一双乌黑的眸子。
想通后,总觉得傅沉延看自己的表情都透着意味深长。
裴柠忽然不想落了下风。
“那怎么办?关系就摆在那。”他整个人倚在流理台上,故意道:“放心吧,狐假虎威的机会就半年,我肯定会好好利用的。”
话音落下,傅沉延也已经走到了近前。
那张过分俊俏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裴柠下意识将视线别开了一点。
谁知傅沉延伸出手,绕到了裴柠腰侧。
衣料摩擦,吐息交互,从外面看,这是个将他半圈在怀里的动作。
裴柠浑身的警报都在响,但那只手只是落到煤气开关上,“啪嗒”BΕíЬèì一声,关掉了还燃着的灶火。
傅沉延声音很低,像是笑了一下。
“我不反对。”
傅沉延的窘迫没看成,裴柠自己逃也似的回了房间,最后几步楼梯走的堪称同手同脚。
直到背影看不见,傅沉延才转过身,抬手从碗柜里找了只杯子,把煮过头的安神茶倒出来。
客房没有配套的洗手间,裴柠只能去外间洗澡。他对着镜子气了半天没发挥好,再出来时,手机里不知何时多了条新的好友申请。
对方昵称只有一个“傅”字,头像是从窗里拍的一弯月亮。
裴柠没点通过,而是查了下傅沉延的手机号码,发现果然就是这个账号。
他正对着手机发呆,敲门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