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谢庭道,“他喜欢你事事都纵着他,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喜欢宽容别人的好孩子,这些年你都没变过。他很少收获别人像你一样的好意,会对你产生错误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的。往后几年等他娶了王妃便也好了。陛下待你如何?”
话题转的太快,寒无见心头的苦涩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为谁而起。“陛下是明君,待臣岂有不好之理。”
有人上来了,重重踩着踏板上的积雪,马车晃动,寒无见体力尚虚,一个不稳差点往前栽去,好在及时反应扣住车窗边缘。
一把剑柄抵在他肩头——以为他要前倾摔倒,将军顾且握着重剑进来了,他是个红褐面庞的中年男人,身材结实,动作稳健,望向寒无见,形容古怪,口气粗野:“寒大人生了一副好相貌,倒不像那行军打仗的,倒是是歌舞坊那抱琴歌舞——”
谢庭咳嗽两声,他这才识趣停下,转而关心起王爷身体。
谢庭传言重伤难愈,寒无见见着倒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谢庭年及不惑,正是力壮有为的年纪。寒无见想恐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面对顾且的挑衅,寒无见没有半分不虞。两人当年行军练兵都不在一处,他对寒无见并无甚了解,只是从满城的风言风语与及今日王府所见,对寒无见落下了个花架子以色示好的印象。
“方才在外头模糊听着王爷说,世子是有几分兽性。我倒觉得有几分不羁的野性总比落得个驯养的小猫小狗强。”说这他又看寒无见一眼,尽是嘲讽,他一向不待见皇帝一方的人。“说起来,世子现在还在雪地里跪着呢。”
谢庭闻言皱眉,撩帘冲外头骑马的吩咐:“把他叫起来,处理完公务再去祠堂跪一个晚上。”
寒无见闻言蓦然抬头,宗祠四面多凤,又是大雪天气,谢兰因再如何身强体壮,跪一晚上也容易遭病。但是传话人已经骑马去了,他压下差点脱口而出要为谢兰因求情的话。
还是最好别说,不然更容易遭人误会。寒无见想。他回想起方才谢兰因跟谢庭说的话,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他对自己只是……玩弄罢了。寒无见盯着晃动的车板,不清楚自己这颗心到底是放下了没有。
或许谢庭的话才是对的。兰因只是年轻不经事,而自己长了他整整八岁。寒无见想。
“……你最好早些决定。”谢庭说。寒无见一时疏忽,忘记他在对自己说什么了,也许是政局决策一类,可能还想游说自己。
谢庭道:“如果你想去沧州,我随时都可以派人送你过去。”
去沧州和族人团聚,就算是做个微末县令也无不可。谢庭也算是为寒无见留了一条退路。寒无见道:“多谢王爷好意。”
林琅陪着谢兰因跪了快一两个时辰了,早膳都免下了,送信的人姗姗来迟,说是不让跪了,林琅开开心心搓自己冻到发麻的手脚,转身去扶谢兰因。送信的人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衔上话:“王爷叫您忙完了事务,去宗祠再跪一晚上。”
林琅瞪大眼睛,道:“这也太不人道了。”世子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谢兰因站起来就往自己房门走,踉跄两步,被人扶住,他问:“寒无见呢?”
手下抵了声音道:“王爷已经亲自送他去了。”
谢兰因又折向门口,外界的寒冷并不能动他分毫,他心里只惦念着一回事,方才自己同父王说的话,寒无见都清清楚楚听见了?
他扪心自问,那话其实是不太假的,他何曾要与寒无见纠缠做那俗世话本中的模样?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寒无见心里始终是那个……好吧,多少是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但那又能说明得了什么?谢兰因心烦意乱地想。
门口两个扫雪的粗使仆人在那里扫雪,嚼舌根:“这寒大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晓得昨天他同我们世子都做了些什么,出去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了呢。”
“……”
谢兰因瞥了一眼旁边跟来听令的暗卫里的顾影,冷道:“拔掉他们的舌头,换一批不知道今天这件事的仆从过来伺候。”
寒无见刚入宫,下官来为他拿来纸笔,呛人的烟碳也换掉了,宫人还为他上了一壶热茶,三番五次过来询问他需不需要换一壶热的。
寒无见道:“不必了,你们下去吧。”
外头新雪压在梅花枝头,压的折断了几枝。寒无见盯得入了神。
不知几时,陛下宣召他。寒无见闻言迅速站起,打翻了笔筒,被连累的还有一摞书籍,哗啦倾倒在地面上。
他俯身去捡,宫人围上来,请他先去,剩下的交给别人就行:“陛下着急见您呢。”
寒无见不知道心底应该算作何种滋味。谢余,如今已高居九五至尊的帝王,也许他从未变过,也许他只是为了权位与各种势力进行了适当妥协……现今的阿余都令他感到一阵陌生。
也许我对阿余来说也是如此。寒无见想。他或许也觉着我是变了,不再是让他欢欣的那个阿见,我变了吗,因为父亲,兄长,阿暮,还是,兰因。寒无见想到谢兰因那副冷淡倨傲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
谢余就在御书房等他,还穿着龙袍冠冕,没有及时卸下,想必是见完大臣和王爷后挑着午时歇息的空档就找了寒无见过来。
他难得没有执笔,而是在挑拣糕点,面前放着红漆的食盒,叠做了三层,他正用银筷把一些梅花状的糕块平整码放进旁边的瓷盘里。
寒无见进门,把门掩上,行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私下礼数就免了。”谢余用筷子敲敲盒沿,斟酌一会儿,道,“昨日你受惊了。”
“不敢。”寒无见低头。
“坐下吧,无见。”
“臣还是站着好。”寒无见仍然站在门边,门没有掩紧,能看到外面一隙白色,寒无见裹紧身上斗篷,他没有沐浴,生怕让谢余看出几分异样。
望着寒无见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似乎随时准备夺门而逃,谢余站起来,向寒无见走去,后者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害怕皇帝又会突然吻他,或是做别的什么。
谢余伸手拉直寒无见肩膀衣料的褶皱,道:“这斗篷倒是眼熟。王世子的?”
“是荣安王爷的。”
谢余“哦”了一声,心下了然,“寒家同王爷也是多年交情了。”谢余理了理寒无见的衣服,一眼瞧见了他脖子上青紫斑驳的痕迹。
寒无见不再外室操练已久,皮肤变得冷白,吻痕很容易遭人察觉。谢余有一种就地剥下他衣物的冲动,看看谢兰因究竟又对他做了什么。
“阿见。”谢余叫了他一声,上前一步拥抱住了他,“我让你伤心了。”
突然被抱住,寒无见瑟缩了一下,谢余只将他在怀里抱更紧,寒无见不及谢余身量高,将腰挺直,用手臂轻轻环上谢余的背,接受了这个没有情欲的拥抱。
“陛下言重,臣……”
“你每次都只会说言重,万事都要先君臣,以社稷为重。你知道其实我有多在乎你。我昨天是昏了头了才会做出那么胡闹的事,做完我就后悔了,尤其是在昨日你第一个叫的我名字的时候……”谢余问他,“阿见,你还会怪我吗?”
寒无见垂下眼帘,道:“我怎么会怪罪陛下呢。只是我这些天,实在是,有些难受。”
谢余伸手把他落在衣襟里的头发抽出去,眼睛盯着他脖颈间的痕迹,暗自咬牙:“这些天让你受苦了。我明白,等熬过这阵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寒无见没听明白谢余话中寓意,只以为他是想与自己和好如初。但念着自己如今和谢兰因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这一切又岂是那么简单的。寒无见只觉得心头苦涩,混乱不堪。他也知道一切都是回不过去的。
松开后,谢余邀寒无见落座,后者仍然礼数得当,在谢余坐了才欠身坐下。
谢余把一碟糕块推给他:“我听着你是没吃早饭的,留下来与我用午膳吧。先吃点糕点吗,我捡了些你从前爱吃的。”
“多谢陛下好意,”寒无见道,“只是,微臣感到身上粘腻,想先去沐浴。”
谢余脸色有轻微变化,但也没多问,“好啊。”说罢吩咐人去准备。
“说起来,你昨夜一夜未归,你二哥歇了一夜,今早已经回去了,朕也不好强行留他,他只是遗憾未能再得见你一面,与你告别。”
寒无见闻言,面色深深落寞。寒无缺不与他告别,想必也是催促他赶快下决定,远离京城是非之地,全家人见面指日可待,不急在一时。
寒无见道:“他把景行也带过去了吗?”
“是的。”谢余道,“景行是个好孩子,朕瞧他前几年还爱和阑珊他们胡闹,如今已是成熟得多了。”
寒无见闻言笑:“他当时才多大。也是,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他跟着我受苦了,去沧州也还好些。”
“你把他教得很好,不必总是过分自谦。”谢余道,“你几时愿意回去。凭心而论,朕希望你留下来,留在朕的身边,就像从前那样。但我知道你不开心,有那么多事和人使你两面为难,我看着你这样,也很是不忍心。所以选择权在你,我总是愿意给你选择的余地的。你想去地方,我会亲自送你去。”
寒无见望着谢余,面色不忍。正说话间,外面传来杂沓脚步声,李高推门进来,拿着佛尘侍立:“陛下,小世子来了。”
寒无见闻言愣了一下,着重听着世子两个字,以为是谢兰因贸然为自己过来,心下漏了一拍,立马站起来。
谢余面露笑容,向门外走去。寒无见紧跟着,廊外正是大雪时分,碎雪自屋檐滚落,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踩着积雪风一样跑过来,扑进了寒无见怀里,抱着寒无见的腰笑声琅琅:“寒三哥哥。”
寒无见差点被他撞倒,护着他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阑珊,都长这么大了啊,越发好看了。”
谢阑珊冲他粲然一笑。跟着的仆从慌里慌张跟上来,生怕小世子摔了,或是冲撞了贵人。
“这从小到大的毛病就没改过,应该叫叔叔了。”谢余笑,展开手,“怎么,见着你寒家哥哥就撒不开手了,我呢?”
谢阑珊又飞快撒手,抱了谢余一下。
谢余把他抱起来,“外头冷。进去说,阑珊留下来与你皇叔叔一同用膳吧。”
谢阑珊是谢允的儿子。
谢允英年早婚,夫人是一位老国公的女儿,国公早年也是一位将领英豪,能孤守西北十二城的大人物。这导致了王妃从小喜欢耍花枪的“豪迈”性格,嫁给七王爷后,王爷三年不敢娶妾室,通房摸都不敢摸一下,还是后面自己偷偷回京买妾偷吃。
谢阑珊跟着母亲,从小也喜欢舞刀弄枪,为了监视丈夫,王妃让谢允带着儿子一起上京,谢允没办法只能带着,时不时就扔给寒无见带两天。
谢阑珊小时候也跟着如今的太后娘娘宫中住过一段日子,旨在派遣孤独,也催催皇帝要孩子。
谢余很是喜欢这个小侄儿,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膝盖上,寒无见拈花糕喂给小阑珊吃。
谢阑珊笑得眼睛弯弯:“谢谢三哥哥。”
谢余冲他眨眼,示意自己也要吃,寒无见无奈地笑,给他也喂了一块儿。一时间御书房气氛其乐融融。
“我一早听见风声,你父王要带你京城小住几天,所以叫人备了些精致吃食,”谢余抬眸看了一眼寒无见,笑,“你无见叔叔也喜欢吃。”
因为谢阑珊缘故,两个人的封冻关系松动自然得多了。寒无见笑:“所以陛下原是为小世子准备的,无见自作多情了。”
谢阑珊吃着糕点,把东西全推向寒无见:“不会不会,依阑珊看,这个就是皇帝叔叔特意为三哥哥准备的,”他回看了一眼谢余,笑,“皇叔叔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谢余捏捏谢阑珊的脸,“你呀,为什么叫我就是叔叔了,叫寒家三哥哥就是哥哥了,我比他老了那么多吗?”
谢余长了寒无见约莫一岁。谢阑珊认真道:“哪有,皇帝叔叔和三哥哥一样年轻,只是我听见王世子堂兄似乎就是叫三哥哥“哥哥”来着,想着无碍,反正三哥哥确实年轻地紧。”
寒无见脸色难看了一分。
谢余挑眉,倏忽笑了,拍了拍谢阑珊与寒无见道:“你瞧他机灵的,比别个都要讨人欢心的多。”他低头哄谢阑珊,“问问你三哥哥,他是更喜欢你,还是你兰因堂兄。”
寒无见的笑容已经逐步消散了,谢阑珊敏锐察觉到不妥,主动调转话题:“那肯定是有不同的喜欢啊。说起来三哥哥,景行弟弟还在京中吗?”
寒无见道:“你来的不巧,他刚地方去了。”
“那可真是不凑巧。我还想着让皇叔叔指他给我做伴读呢,父王不肯为我上书,他觉着这是小事,反正不会有比他逛花柳街更大的事了。”
谢阑珊的话又引得两人一阵笑。
谢余哄他:“等你们长大了,皇叔叔安排你们一同殿试如何?”
“这当然是好了。”谢阑珊道,“不过我也很久没见景行了,只记得他连路都不会走,老喜欢吃手指头。他如今有多高了?”
“你也就长他两三岁,”寒无见笑,“景行个子已经长起来了,你若是不好好吃饭,只怕他要超过你。”
谢阑珊跳下来,让他们更好看看自己:“不会吧,他会比我高吗?”他天真地问。
寒无见用手帕帮他擦擦嘴,理了理他揉得有些乱的衣襟:“有可能哦,所以要好好吃饭。”
不多时,李高适时进来通报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三人用过,照顾谢阑珊的嬷嬷受命带谢阑珊去见太后。
寒无见同谢余站在台阶上目送那孩子离开。谢余叹息一声。寒无见问:“怎么了?”
“在想给他什么样的赏赐好。”谢余笑,“不想交给下面人一道胡乱处理。有时候我就爱琢磨这些,送什么好,自己想,不交给别人。比如送你的。”
寒无见微怔,笑了笑。
谢余确实爱在送东西上花心思。对寒无见而言。
“想起来我们当年一同读书的模样。”谢余道,“记得你当年差不多的年纪,先太后也同样对你有些偏爱,你总是把赏赐分给别人,阿暮不懂事,拿的最多。”
“而陛下,总是不大肯要。”
“那是因为,”谢余停了一下,道,“我从你那里得到的也已很多了。”
“景行走了,让阑珊多陪陪你,你会多开心些。”谢余转向寒无见,抬手把他的碎发勾到耳后,“如今我势单力薄,再为我做两件事吧。”
寒无见默然半晌,“请陛下示下。”
“我希望你去王府看看,王爷对你如今怎样?他不日便要北上,若你随他共去,如何?”
寒无见抿嘴,“臣遵旨。”
寒无见不喜欢做马车,他是走路出来的。若论方式,他到底更喜欢骑马些。
他从小光是教习马术的老师就有四个,影响他最深的是一个不识字的老兵师傅,会教他看马和粮草的品种,把坐骑当人,经常对着老马说话。
他跟寒无见说,漠北接连小战不断,都是部族对大魏的试探。他们驻扎下,一守就是十几年。一个人不往上爬,根本没办法全身而退。
老人在驻守中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偶尔对着些吃草牲畜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寒无见给马儿喂草吃的时候总会想到他。
寒无见走的小巷,一路上有蜷缩在墙根的冻得瑟瑟发抖的乞儿抓他的衣角,触目之处都是可怜。
那些孩子的手冻得通红,冷的人看着都疼。寒无见记着在北方时候,兰因的手总是冷起冻疮,大冷天还要穿着湿透的鞋踩在积雪的地里练剑,寒无见给他买新鞋他也不穿。
寒无见解下钱袋。他没有存钱的概念,平素赏人出手总很大方,就是赏赐,除了特殊意义的贵重物品,他只会挑下一两部书和茶具留下,其他都散去。
他把自己不多的碎银全部散去了,脏乱的乞丐将他围拢,把他的斗篷扯走,他才得以脱身。
等走到王府,他已经冻得抱起胳膊,王府的侍卫认识他,吓了一跳,赶紧打着伞出来接他,一迭声叫人去添火备茶。
及进屋了才知道王爷不在,寒无见踩了个空。但在知道这事后,寒无见反而松了口气。
谢兰因还在祠堂里跪着。
为王爷管事的管家对待寒无见算是毕恭毕敬,留他吃饭,吃了饭又留他就地睡下。林琅在旁边冲他挤眉弄眼,寒无见只好应了。
其他人散去,林琅找到寒无见,把食盒放到他手里,做了个小声动作:“寒将军,你能不能帮我去给我们世子送下饭?我不敢去,被抓到王爷要抽二十牛鞭的。”他夸张得揉了下手臂,“会疼死的。”
听起来这种事没少干。
寒无见无奈应声。
其实他心里也对兰因有些隐隐的、不太好承认的担心。
他撑伞走到宗祠附近,察觉身后细微雪声,转身,是顾影。伞沿打中了顾影的头。
顾影面具下的眼睛仍然毫无情绪地盯着他。
寒无见意识到看管的人就是顾影。寒无见示意自己手里的食盒,问他:“我能进去给世子送饭吗?一下就好。”
顾影盯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寒无见冲他笑了,把伞收起,放进顾影手里。顾影望着他进去,抖了抖伞上的雪。
谢兰因跪在堂里,穿的不比顾影多,一身白衣,跪的很直,唇冻得有些发白。
寒无见小心靠近他,轻轻叫了一声“兰因”。
谢兰因睁开眼,看向寒无见的眼神有些朦胧,似乎大梦初醒。
寒无见走到他跟前,还没弯腰放食盒,谢兰因倾身抱住了寒无见的腰,手臂环紧,用脸贴着他温暖的小腹。
寒无见被他抱得挺了挺腰,也没想挣开。他冲自己手心哈了一口热气,才放在谢兰因的后颈,揉了揉,问他:“冷吗?”
他其实是有意想以长辈的口吻问他的,就像教训完课堂吵闹学生的夫子那样,打完手心问学生:“疼吗”,“长记性了没有”。
谢兰因用头在他腰上碾动,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抑或是冻得昏了头也未定。
寒无见扶住他的头,半跪下来,道:“先吃饭,林琅给你准备的。”
寒无见跪下来才发现谢兰因比自己还高一些,高大身型几乎遮住外面透进来的光影。
谢兰因把手放上寒无见的肩膀,摸索着扣上寒无见的后颈,往前按,吻住了寒无见的唇。谢兰因的手很冷,冷的寒无见微一瑟缩。兰因的唇也是冷的,两个人气息交换了一会儿,才回暖起来了。
谢兰因想站起来,跪太久麻痹了,将寒无见扑到了地上,他蹬开跪垫,吻雨点般落在寒无见的脸、脖颈上,拉开他的衣襟,吻他的锁骨。
寒无见被他磨得难耐,后悔自己应该第一时间推开他的,他总容易心软,面对谢兰因,一时心软就会陷入无可自拔的沼泽。
而且这身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过分容易就被挑逗起……
寒无见把手放在谢兰因头顶,也不清楚到底是想推开还是更往下压。他身体快速起伏,好容易从止不住的喘息里挣出几个只言片语:“有,有人的…”
谢兰因知道他说谁,闭眸往下吻,用舌尖挑逗。“不用管他。”
寒无见无法继续放纵下去,心一横,用尽力气推了谢兰因一把,但在谢兰因眼里其实仍旧是不轻不重的。
寒无见伸出一只手慌乱拉紧自己衣襟,说的话也是没什么威慑:“你不能再这里……跟我……”其他都是喘息和气音。
谢兰因吻了他一会儿,抱紧寒无见,躬起身子把头埋进寒无见温暖的怀里,声音又哑又沉:“现在不冷了。”
第63章 做什么
谢兰因发了点热,他说着自己没事的话,趴在寒无见身上撒不开手。寒无见瞧着他一副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放任他倒在自己怀里。最后同顾影帮忙把他扶回了房间。
林琅去请大夫,本是寒无见要去,谢兰因拽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向自己。
房间里侍从都低着头,屏着呼吸。顾影直直站着,对一切熟视无睹的模样。倒是把林琅看脸红了,主动接了找大夫的活借口出去了。
大夫看过后,喂了药,又叫人去煮些滋补的燕窝,银针试毒。谢兰因不喜欢没什么味道的粉条子,寒无见亲自给他喂才勉强吃了。
不久谢兰因睡下,其他人都出去,寒无见在他房里坐了一会儿,拿了一卷兵书读。
王者之兵,胜而不骄,败而不怨。
他想起大几年前,他在营房中点灯读书,谢兰因来敲他的门,为什么事情忘记了,也许是送急件文书之类,看见他读兵书,会凑过来看一眼,说,这个我读过了。如果没读过,他会要求寒无见借给他。
我会还你的。谢兰因盯着他道,我也不会弄脏它。
寒无见冲他笑,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侧,说傻孩子,你随时过来取就好了。
寒无见外出行军,总是带着一只橡木书箱,塞着一些老兵嗤之以鼻的兵书。平时可以拿来野外坐,也可以站在上面发布军令鼓舞士气。
谢兰因有一段时间都趴在书箱上看兵书,其实箱子里还有其他著述,但谢兰因除了兵书一概不看。寒无见问过他为什么。谢兰因说那会影响他的判断。
兰因是个成熟很早的孩子。王爷未雨绸缪时,非近人一概不信。兰因才十岁出头就已经在为他做许多要以身试险的事。寒无见想想十多岁的孩子,也不过和阑珊差不多大。
同样是世子,阑珊是金玉里长大,兰因却从小流放苦寒之地,早年失去母亲,穿着袖口磨破的衣服。
寒无见心里总是无法抑制对谢兰因泛起心疼。尽管他做了很多错事,他对自己几乎是强迫地做了那些,但自己也近乎是一度地纵容他。
他同自己发生了不能示人的关系,因为欲罢不能的情欲。寒无见想。但这是错的。说到底他还才刚刚长大,对感情的欲望一无所知,也许还没有人教他应该去和一个女人做那种事情,而不是……寒无见想。是我把他带进了有悖人伦的泥沼。
谢兰因睡着了仍然抓着他的手,寒无见动一下,他也会紧跟着动一下,但并不会放开。此前寒无见还没有被别人如此依赖过。
……阿暮的话,也许他更依赖阿余。至于阿余,就更无从谈起了,他一向和自己隔着某道无法逾越的沟渠,寒无见已经习惯了在离他遥远的地方默默地注视他。凑近了,反而失真。
寒无见拿开书,注视谢兰因的脸庞。明明也是品貌非凡器宇轩昂的少年郎,却总是阴冷着一张脸,睡觉也锁着眉,倒跟他父亲是一个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