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余拍了一下他,道:“叫什么呢。”
寒无见踟蹰着,笑了:“阿余。”
谢余带寒无见去城南近郊一处坍塌的寺庙里看人搭戏台子,只唱了一出半,说是宵禁快了,人们要收拾行囊回去,改明儿再来。
作者有话说:
大家最近注意安全啊。
寒无见这日是休沐,他并不急着回去。
谢余在一伙要打包回家的散摊上买了两只面具,青面獠牙和红面鬼怪,青的给寒无见戴上,自己戴红的。
赤红的皮,暗夜里望去,像是凭空燃起来的一团火。
谢余说起谢兰因:“他说自己仇家遍布。真正要说仇敌遍布天下的,我还没说话呢。”
寒无见干笑两声,道:“他不过是孩子心性,什么世面也没见过,总是大言不惭的。等他未来真的入仕了,怕是要吃好些亏。”
“吃亏?我倒不见得。倒是你,阿见,怎么,做了他几天老师,我听说了你们有些龃龉的事。看来这事不真,你和他关系还挺不错的,到了何种阶段了,已经可以坦衣相待了吗?”
知道谢余在说半天侯府上药的事情,寒无见甩头,“……荒谬,不过是论些辈分情谊,并没有刻意要偏袒的意思。”
谢余闻言,笑了笑,适度调转话题道:“兰因这孩子长得真快。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台上恍然也不过唱了一出戏的样子。我们认识了有二十年了吧,阿见。”
寒无见走着,低头笑了笑,道:“二十年又六个月十二日。”
谢余稍稍讶然,但也没问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他们沿河往下走,路边生了荒芜野草,困在沙砾地里,一派枯寂景象。
隔岸有人用竹竿捅着灯笼,亮光熄灭了,长河在漆黑一片的水域中流淌。
谢余道:“想来你确实是要成亲了。”
寒无见迟疑片刻,点点头道:“是父亲的意思。他以为我总不能不成家。”
两个人汇入人潮,在一种沉闷的喧嚣中聊天,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李总管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被挤去了哪里。
谢余说着,附带点头:“阿暮呢,他是没权没势没人喜欢。可你不一样,有那么多姑娘喜欢你,我还记得景常二十几年时候,你武试得了第一,走马过城,有那么多的姑娘给你扔花,举着扇子偷看你的小姐,京城的、千里迢迢地方来的,从长街排到城外。你一个也没瞧上。你那时才多大?十六七岁。”
“不过都是随波逐流的好奇罢了,夸大其词。”
“看,一直以来都有那么多人爱你,对你好,你出生高贵,是天之骄子,万众瞩目。”谢余道,“你知道吗,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寒无见愣了一下,他意识到了什么,或许只是一刹。谢余在说出上面那番话后飞快抓住了寒无见的手,后者瑟缩了一下,似乎被烫到,没有能抽出去,谢余握得太紧了。
谢余在灯火低迷的人潮里,袍袖的遮掩下扣紧了寒无见的手指,道:“无见,朕不希望你娶亲。朕不想听见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消息,你明白吗。”
听起来正色、有些威胁模样的话,经由谢余以这种情景说出,染带了不可言说的暧昧。
“陛下。”寒无见屏住呼吸,缓缓吐出,“我不娶亲。我可以继续这样下去的。”继续这样守着你。
谢余蹭了蹭寒无见掌心因为执剑积出来的茧,与他十指紧扣,松开了,突然放声爽朗笑出来,把手背到腰后,好像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
两个人走到人潮散开的尽头,寒无见要回家,谢余也要回宫了。谢余与寒无见分别,用手指揩了一下寒无见脖子伤口的泛红边缘,道:“谢谢你,阿见,我每次见到你都比我想象中要快活高兴。”
谢余手指冰凉,寒无见禁欲已久,却总在谢余触碰到自己的时候有那么片刻感到浑身炽热,每及此他总会在心里责怪自己心绪下流。
“陛下高兴就好。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我就是,”寒无见心乱如麻,他想最后跟谢余多说点,却也无可奈何。“希望陛下高兴。”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还有点事要办,你也快回去吧。”
寒无见点点头,看着谢余转身离去,正要离开,谢余突然又转身小跑过来,四下已无人,他跑回来抱了寒无见一下,道:“瘦了,多吃点。”
寒无见慌忙点头,谢余掉头跑开了,哪里有一点天气从容不迫的气度。
寒无见合拢手掌,覆在自己的脖颈上,轻轻笑了。突然,面具被人从侧边掀开,寒无见笑容都来不及收敛,迅速出手,对方差点没接住,要不是寒无见在灯里稍微看清了是谢兰因,指不定已经把他打地上了。
谢兰因后退好几步,手里攥着青色面具,讽笑道:“我当是谁这种时候还在此处闲逛,以为是与男人苟合的风流徒子。原来是寒将军。”
寒无见收手,因为谢余今日的缘故,他并不感到生气,只道:“我不过与友人相谈几句罢了,正要回去,你就杀出来了,叫人吓一跳,还以为是夜间刺客。”
谢兰因见他面色很好,像是碰了什么好运气一样,看他这幅样子,谢兰因心里反倒不畅快。“那人是谁?”谢兰因用盘问的语气问,“不像是个女人,带着一张红面具,身形也不像是那位李大人,我怎么感觉平时并不常见的样子。他是什么人?”
寒无见迟疑了,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他那是谢余,兰因毕竟是荣安王世子,这事传出去多少有伤风化。
谢兰因进一步咄咄逼人:“你连那人是谁都说不出来,怎么,是不怎么认识的人?不怎么认识你就敢这么,让他如此接近于你。或是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朝廷追踪的重犯,还是更难堪一点,你南风馆龙阳关系的相好?”
寒无见拧眉头,他并不想兰因这样说谢余,尽管是毫不知实情的情况,把他视作见不得人的龙阳之人,尽管见不得人的是自己这份心思。
“只是一个普通友人罢了。”
“普通友人你叫他抱你?”
“有何不可吗?”
“我从桥那边过来,大老远就看见你和戴着奇怪面具的男人卿卿我我,姿势暧昧,他最后甚至抱了你一下,你告诉我说是普通朋友?”
“好吧,也许是更近一些的朋友,值得信赖的,好朋友。”寒无见困惑道,亦有些好笑,“难道寻常关系就不能抱了吗,又不是月下索吻。”
“我不认为寻常关系可以近到分别时候要以贴那么近的拥抱作最后……”
谢兰因没有说完,寒无见屈胳膊挡在他腰后,浅浅抱了一下他,手放在他腰侧,下巴抵了一下谢兰因肩膀,“只是拥抱罢了,难道是因为兰因从小到大没被人拥抱过吗?”寒无见问,“……嗯,你怎么热热的,喝酒了吗?”
谢兰因怒道:“收起你那套,我——”
寒无见抬手放在谢兰因头顶,叉腰凝神,点点头:“有喝酒吗?所以比白日激动些?”
“我不喝酒,我——”
“你们,”夜巡至此的禁卫用剑指了指,好容易看出来,“寒将军?你怎么还在这里,这都,到时间了啊。”
两个人快速弹开,寒无见挡在谢兰因身前,快速反应:“呃,我是,我今天是替徐将军的当。陌年没有差人过来告诉您吗,我明天叫他去添上一笔好了。”
对方犹犹豫豫地同意了,指了指寒无见身后,影子拉的老长那位:“那你,这个,他,他是?”
寒无见不及说话,谢兰因出声:“是我,我父王叫我出来办事,有他的手谕,怎么,您要看吗?”
“不不,不了,原来是王世子殿下,是我有眼无珠了,”他苦笑了一下,转而看向寒无见,眼里参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转换眼神,他道,“既然二位都是有事的人,下官就不打扰了。您们二位请吧。”说完他撤开了。
寒无见几乎是抹了一手汗,谢兰因笑他:“第一次以公参私?”
寒无见挑眉:“听起来你好像知道我休沐一样。你怎么对我那么了解,”寒无见把面具从他手里取过来,“罩着面具都躲不开你的眼睛,大晚上被你认出来。”
“你很好认,再说了,我是个眼力很好的人。”
寒无见看了一眼萧索的大街,只有纸灯笼在街头屋檐下受风微微晃动,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行了,走吧,你不是也要办事去吗,”寒无见拉着谢兰因往前走,防止别的列队过来再逮他们一回。到了僻静地,不远处就可以分别走向各自处所了。寒无见大舒一口气,笑问,“难道跟我一样是借口?”
“你要这么想的话。”
并非全然是借口。身披黑色鸦羽一般斗篷的谢兰因走进楼,门在身后悄然关上了,几个暗卫猫一般踮脚落地,分开守住两侧,以防变故。
林琅小跑过来,小声问:“世子,您怎么来得这么晚?我们桥上不是说好……”
谢兰因抬手打断他,摘下头上罩住眼睛的黑色帽子,道:“被一个没眼力的禁卫拦了一遭。”
“暗卫?”林琅不安问,“他,认出来您了?这不会有什么事吗?”
“认出来了又怎样。”谢兰因凝住眼神,望向不远处的阑珊灯火,“皇帝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乱说话。”
林琅点点头。
“走吧。”
第17章 密谋
寒无见回到家,门是掩着的,他没想让家丁撞见通报老爷,自己翻了后厨房那边的矮墙进去了。后厨房是热天时候府内女眷煲汤的地方,原为两个姐姐设的,她们远嫁后就荒废了,只有大厨房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把这处挪出来帮忙。但那都是宴客时才会有的事,而寒府一向低调。
寒无见跳进来,斜刺里突然闪出来个人影,是寒无缺,指着寒无见问:“好啊,夜不归宿,又叫我逮住了。”
“哥,你怎么又……”寒无见把面具背到身后,略有些尴尬,寒无缺都这么大人了,还会玩这种守株待兔的把戏。
寒无缺笑:“谁叫你每次都从这里翻。这次又去哪了?想找你喝酒哪都找不到。这两天父亲没找你训话,春风满面的,难道那事好了?”
寒无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道:“哪有那么快,估计不行。”
“为什么不行?谁说的?她不可能不接受你啊,年纪都刚刚好,你这个年纪都还没有正妻,整个京城都知道不是你的问题,是你上次那门亲事太……太有眼不识泰山了。这也是你倒霉。”
“哪有什么倒霉不倒霉的。行了我自有分寸,二哥你就别操心了,我回去睡了明天还有事呢。”寒无见绕开他往自己寝处跑。
寒无缺追上来,问:“你后面拿的什么?”
寒无见进屋,在来得及掩门之前寒无缺闪身进来了。寒无见无奈,由着他去拿自己桌上的茶倒了喝,“茶还是可以的,就是放的有点久了。你这房里不多留两个人真的好吗?”
“又不是小时候处处叫人看顾着,留一两个随侍够了,有事叫他们就好,没事让他们出去玩就行了。”寒无见把一只梨木箱子拿出来,边角没包金,磨的有些损了。
“让你给他们惯的。”寒无缺见他把箱子拿出来,道,“你这箱子都留多久了?还有你那把琴,也不见你拿出来弹弹,又还放了一根笛子进去,如今又把这玩意儿放进去,宝贝似的,不叫人碰。”
寒无缺俯身问他:“都是陛下给你的?”
寒无见没承认也否认不掉:“都是小时候的东西了。念旧而已。”
寒无缺望着弟弟的背影摇了摇头。
谢余站在街角,看着不远处风中摇曳不已的酒幡,抬手挡了挡光线。
李高弯腰走过来,道:“李大人没在房间里,守门的说是出去找人了,下午太阳还没落山时候他写了会儿本子,出去了,这时还没回来。天色已至此,陛下要不还是回去吧,明日是上朝的日子。”
谢余摆手道:“无妨,我在这里站一会儿。”
那酒幡是破的,荡在风里,像个居无定所的游魂。老板不知道是没挂好,还是索性放弃了。这样也好,任尔漂流,全无定数,虽结局也不过如此。
破布酒幡罩了一半灯笼,流泻出来的半截灯光洒在巷子口,像裹了一层糖浆。巷子里是浓郁的黑暗与阴影。
阮媛捂着肩膀跪倒在地,费力向出口爬去。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姓林的帮了自己,还会派人过来将自己打伤,差一点就没命了。
还差一点。她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他们应该没跟上来吧,不能给李暮哥哥惹麻烦,他什么也不了解。今天太心急了,没能靠近那个世子,没想到那个姓寒的将军反应那么快,他姓寒,为什么要帮着那个荣安王?
她的思绪随着力气的一点点流失也逐步变得空白。难道今天就要折在这里了吗……
她布满淤泥和血渍的手伸出去,发着颤,带着不甘心。在她阖上眼帘前,一双白色龙形暗纹的软靴停在了她跟前。
传出来一件大事。也不算什么大事,最多算风流事,官员下朝后的茶饭谈资。但他们可不敢在寒相面前谈。昨夜宵禁,被人撞见寒家将军和王世子抱在一起,啧啧。
谢庭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谢兰因进来跪下,道:“父王知道此事系无稽之谈。”
“我不在乎你底下那些私事,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会被底下的人撞见。”
谢兰因道:“孩儿知错。但昨日并无人跟踪。”
“那寒无见呢?”
“孩儿指天发誓,与他毫无干系。”
“我是问你他有没有知道些什么,不是问你和他有什么肮脏关系!”
旁边站着的两个侍卫原本绷着一张脸,闻言再忍不住,无声笑出来,被站在角落的林琅瞪了一眼,示意他们严肃。
谢兰因道:“不会。他就是对我存些疑心,也是因为您的关系,因为我暂时还没入仕,他希望我能去外面,而不是留在京城。”
“去外面?留在地方,和你几个草包皇叔一样?”谢庭冷笑。谢余刚登基就大封, 也不过给了几个名头,赶去地方罢了,这样也好,他也不想跟老七他们打交道。
谢兰因道:“他眼光太短,不与我们共谋。”
“我倒不见得,”谢庭道,“他跟他爹一个样,心机深着呢,你可别着他的道。”
谢兰因挺直腰背:“不会。”
“那就来说昨天的事。”
昨天有人快马加鞭送来密件,是京城外一家农户的眼线,有人买了几个村民想知道原先阮介在乡下的几个做生意亲戚的下落。只说是北上回祖籍去了,其余一概没说,也没说祖籍具体是哪。
介于阮介是被洗掉的一批下官,眼线认为兹事体大,赶紧上报了过来。他们第一时间去查了,来问话的是个小贩,平时蹲城门角做年糕生意的,偶尔也接些小活,带话之类。暗卫一亮剑他就跪下来自己招了。
是个丫头,给了他一只银镯子,叫他去问一下阮家旧亲戚的下落。这小贩目前还押在水牢里,当他说出那个丫头的时候其实也就没什么好盘问的了,十之八九就是阮介逃走的女儿,而且还试图行刺,尽管没成功,但也没让影子阁的人抓住。如今那小贩也是不可能再出去的了。
至于那亲戚,他和阮介亲缘关系很远,十多年也不怎么见面,但两个人一直有书信往来,据可靠情况,阮介女儿曾在他这旧亲戚这儿养过一段时间。
“一个丫头。”谢庭拿出那只银镯子,京中有点门面的女眷都不会用的廉价货。谢庭把它丢到谢兰因跟前,让他看清楚,“一个手腕纤弱的女人,能拉开一张弓来刺杀你。谁能知道她还有什么本事?”
阮介被封口前两个多月,他这亲戚就变卖了庄子,带着妻女资产连夜走了。因为当时阮介还不出挑,没人把关系层面想得这么深,只是株连了阮介甚好的私交。
这都是后面查出来的,目前只知道他是“回祖籍地去了”,没人知道他“祖籍地”究竟是哪里,估计也不是真的祖籍地,只是这样说出来,但那丫头一定知道是哪里。
“是我办事不力,这才迁出这一系列变故。”谢兰因认错。
谢庭难能松了一口气:“这不关你的事。没人能想这么远。”
“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将事情处理好。”
谢庭,沉着眼望乡自己的儿子,他从小就早熟,做事一向沉稳,阮介的事倒不全然是他的问题。
谢庭站起来,负手而立:“行了,你大概了解了就行,我如今对你很是放心,有些事情也可以和你直接谈了,开门尖山。”
林琅眼睛一直落在那只落在地上的银镯子上,那上面有些纹路,生涩,还被磨损了些,可能需要重新打磨,或者再把纹路再刻的深一些。
林琅父亲还没跟着王爷的时候也是在乡下,惯会给母亲磨些木制的簪子,荆钗布裙,以后再给她打最好的金器。
侍从退下的时候疯狂给林琅使眼色,后者无动于衷,侍卫不得不过去拉了一下他,让他和自己退出去。林琅飞快回过神,退下去,把门关上。
谢兰因站起来,拍拍下摆,先一步发问:“所以,是什么事这么重要?”
“皇帝的事情。”谢庭道,“阮介之前有修书想与我换些筹码,但你知道我从来不让别人要挟我。当你被再三背叛后,你就会发现这种事的重要性,摒弃筹码问题,你的短板,软弱部分,不能告人的秘密,宁愿主动放弃,别让他们握在手里试图对你进行欺诈。”
“兰因明白。”
“我猜那丫头现今就是想拿到那些证据。包括她爹放在那儿的我们和西蛮的书行往来,都是对我们不利的东西。”谢庭道,“十之八九她要去找皇帝,我已经叫人盯好了,一有情况,也会通知你。这次别再让我失望了,兰茵,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能就想着去地方做个闲散王爷。”
“父亲放心,兰因绝不会有这种想法。”
谢庭点点头,似乎感到满意,末了,他又道:“还有一件事,你最好换个贴身的孩子,别的我不想管你,底下怎么玩那是你的事,但是林琅。”
谢兰因道:“我一定会好好再训训他的,父亲尽可能地放心。”
“林琅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不会疑他。但你要是把他当朋友就大错特错了。”
谢兰因颔首:“孩儿知错,我心里有分寸。到一定时间,我会让他回北边。”
第18章 伪装
李暮迈进门的时候,看见了阮媛,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昨日找了那丫头半夜也没找着,如今顶着两个眼圈过来见陛下,没成想在这儿撞着。
“那个……”男装打扮的阮媛看了他两眼,给了什么眼色,但李暮一时间没理解到。阮媛匆匆自密道走开了,李高走出来,抬起手指示意李暮不要说话。
李暮凑近他,实在忍不住,问:“叔叔,为什么阮媛会在这里。”
李高和李暮父亲李曦同父异母,李曦文试后留在了翰林,李高则是一早就入了宫,后面是谢余登基,他才得从掖庭被提到御前做总管,心里也很有自己盘算。
“你在陛下面前不要乱说话,知道了吗,”李高嘱咐他,“真是从小的毛病,御前多做事,少插嘴,陛下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记住了吗?”
李暮乖乖点头:“知道了。”他一向很听话。
李高拿着拂尘,看着李暮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太听话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事。
谢余正掰着狼毫在几张折子上写写画画,李暮进来关门,谢余笑着问他:“怎么,李总管又训你了?”
“叔叔说的在理,”李暮道,“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还有陛下,我能问一下……”
“你说阮媛?”
“陛下怎么知道的?”
“朕不是聋子。”
原是谢余在李暮住处附近找到了伤痕累累的阮媛,把她带回来,她就什么都说了,包括刺杀的事,不过这处没和李暮说,他知道了也只是会吓一跳,然后替人战战兢兢。
李暮凑上来:“所以陛下是知道了阮大人冤屈的事情?阮媛有和您说是谁做的吗?”
“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呢。”谢余对他撒了小谎,“这事还得调查。”
“陛下一定会还阮大人一个公道的对吗?”
阮介报了多少虚账这事谢余都还没和他计较呢。不过既然已经是死人了,怎么利用他让活人效力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了。”谢余笑。“你就别瞎操心了,朕心里有数。还有阮媛她现在留在我这边,我会给她找一个好去处的,你就当还是和过去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乱声张,知道了吗?”
“知道了。”
李暮退下了。谢余捂着额头,这属实是多事之秋。
阮介死了,谢庭洗掉了他,但他手里仍留着谢庭的把柄,虽然对谢庭本质造不成威胁。更要命的事,他手里还有谢余的把柄。
谢余至今记得阮媛那姑娘对自己的忌惮,在她这里,谢余可没办法扮演救命恩人的角色,她看的太透了。而谢余和谢庭的最大不同,就是他是可以接受谈判的。他可不认为这是威胁,而是时机,尤其是当一个人没什么好失去的时候。
阮介在前两年查到玄州一户人家,姓王,是本地布商,本家有十几个儿子,风流成性,光是青楼玩过的女人就不计其数。景常六年时候,被遣散出宫的赵氏与王家侧房之子有过纠缠,不久诞下一子,王家并没有认回去,他们本身已经入不敷出,不可能把所有外面的子嗣认回来。
王家已经沦落作难民,去向不定,可以确定的是当年那个和赵氏纠缠的侧房纨绔还活着,阮介成功和他搭上线,但并没有说出让他指认当今圣上身份这种事,阮介不蠢,只是确认王家位置罢了。
阮媛是个聪明的姑娘,在她弯弓试图刺杀谢兰因的时候,谢余就看中了这点,既然拥有共同的敌人,那自然就是可栽培之材。眼线报告谢余那个刺杀失败的女子逃命的时候,谢余当机立断让人装作影子阁的人追上去,后面阮媛肯定对此也抱有怀疑,谢余出现得巧合。
不过情况总得来说还是好的,基于共同的利益和理念,阮媛不会背叛他,他也不会对这丫头动手。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一个妥当的人,把这烂摊子收拾了。
想到这里,他又记起来一遭,锁要上双重才行。他把李高叫进来,吩咐了一些事情,道:“阿暮那两个门童也该换了吧,省得被人叫去问有没有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是的。”
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谢兰因也亲自过去看了一趟,尸体肿胀,脸部被河底碎石割烂,连林琅都忍不住作呕。尸体身上搜出了阮家女儿的信物,至此阮媛的下落则是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