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好几个月憋出来的肺腑之言,”张仙凡觉得好笑,心道,“能没有哲理么?”
萧望舒端着他那忧郁的诗人气度老老实实继续自闭去了。
这些天他的低温症一直复发着,张仙凡见他脸色苍白,眉宇间堆叠着疲惫,一只手蜷缩紧握着,深陷在胃前,指节都泛了白,不由道:“怎么了,晕车还是胃疼?”
萧望舒很轻地摇了摇头,咬了咬牙,吸气时有些抖,声音发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恶心感直涌上喉咙,头疼得有如天旋地转,眩晕又耳鸣,想吐,又觉得吐在车里脏,弄得张仙凡和司机都恶心,只能苦苦撑着,如鲠在喉般,十分难受。
张仙凡带了晕车药,萧望舒就着冷水囫囵吞了一颗,觉得非但没什么起效,胃里的疼痛还加剧了些。
细密的灼烧感让胃壁如同包裹着一团燃烧的火,连脊背跟心脏都遭受牵连,冷汗浸湿衣衫,湿哒哒覆在背部的皮肤前,风一吹,寒意就侵袭全身。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萧望舒想,头一次跟张仙凡回香港就病得这么厉害,他的小凡神可不得愧疚心疼好一阵?
一如电脑卡顿踹主机,萧望舒正打算悄无声息朝着小腹发胀得又冷又硬的胃部来两拳,就被张仙凡制住。
他力气大的很,萧望舒此刻又虚弱得不行,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愣没将手从张仙凡手里抽出来。
张仙凡一双春风般温润的眼眸原本已经浸了愠意,见他脸色惨白,嘴唇紧紧抿着,被冷汗打湿的发丝沾在额角,一副虚弱不堪的错愕模样,气顿时消了大半。
所以说对象不能找太好看的,否则生气都无从生气。
他只能无可奈何地轻声说:“不要命了?”
萧望舒勉力摇头,眸子已经疼得蒙了一片朦胧水汽,却仍有笑意透出来:“……当然要啊。”
他们凑得很近,萧望舒鼻息温热,洒落在张仙凡耳蜗,挠出一阵酥麻的痒,只达心底:“……还要,和我的小凡神长相厮守呢……呃,唔。”
话音刚落,他猛地捂住嘴,强行将从喉咙涌出来的恶心咽回去后,才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不说了。
再说估计要吐了。
这人大抵是预料到张仙凡要生气,才急中生智,来了这么一句超常发挥的情话。
哄得张仙凡彻底没了脾气,将手伸到他小腹前,刚碰到那团冰冷僵硬,还隐隐带些抽搐的脏器,就皱了眉:“这次怎么这么严重?”
萧望舒苍白地笑了笑,微微摇头。
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无论是低温症还是胃病,都跟情绪直接挂钩,他是个习惯跟自我较劲的人,面对手伤这场斗争,他打不赢,却也不愿回头,不愿放弃,不愿言败。
原则上,萧望舒从不妥协。
张仙凡无可奈何地低声叹气,然后用手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地在他胃前,一下一下,缓缓揉着,试图将那痉挛成一团的脏器揉开,帮萧望舒缓解一些难受:“司机,麻烦暖气开高一点……随便找个路口下高速吧,他身体不舒服。”
萧望舒强忍着揉开痉挛时会导致的疼痛,咬着嘴唇,将呻吟压抑成沉默,说话时哽着嗓子,语调微微颤抖:“不……不用。”
张仙凡皱起眉,显然是真不高兴了:“你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再舟车劳顿了。”
“……你,离家这么久,”萧望舒疼得低声喘息着,沉重地眼皮垂落,“过年……应该回去看看。”
“身体重要还是回去重要?萧望舒,你别闹……”张仙凡话未说完,就被萧望舒冰凉柔软,干燥得有些开裂的嘴唇堵住。
他们凑得近,狭窄的车厢里,萧望舒只需微微前倾,就能亲到张仙凡。
这是一个冰寒如霜雪般的吻。
“小凡,我没力气了,呃……”萧望舒背脊无力地倚靠在车门与椅背的三角区前,脑袋微微上仰着,竭力忍着胃里涌上喉咙的恶心感,“你,你听我说……”
“是我,我想跟你回去,”萧望舒朝他眨眨眼睛,疼得鼻尖都挂着冷汗,眉眼的弧度却仍弯得漂亮好看,“我从来没过过一个团圆的……嘶……”
他疼得实在说不出话,手攥成拳,想用以暴制暴的方式摁进胃里缓解疼痛,却被张仙凡死死握住:“我明白了,望舒,我明白了。”
“你不要再伤害自己,”张仙凡温声细语地哄道,帮他揉胃的动作一刻不停,“我带你回去,回去见我爸妈和哥哥姐姐,他们都很期待见你。”
“不要担心,萧望舒,”张仙凡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颊,一手环过他腰搂住他,用体温驱散他身体里散出来的凉意,“你有我,有家了,这个年三十,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家里过,好不好?”
第41章 好心你们不要这么八卦
飞机浮在厚重的云层上,辽阔的天空无边无际,黄昏的鎏金逐渐褪成深色调的蓝紫,渲染成夜幕。
萧望舒仍旧靠在窗边,身上披着印有航空公司logo的毛毯,脸色惨白,嘴唇也没什么颜色,困倦从眉宇间缱绻开来,说不出的安静脆弱。
空姐很快推着餐车过来。
他没有讳疾忌医的毛病,尽管吃不下,也还是问空姐要了温热的粥,勉强喝了小半碗,等到胃里有些东西垫着了,才敢就着温水,吃调理低温症的药和胃药,经过张仙凡同意,又加了半片阿司匹林。
随着时间推移,药物的作用逐渐发挥,他身体的不适已经减少许多,胃里痉挛的绞痛已经过了,只余下厚重的钝疼,相比在车上,强度不足为提。
困意上涌,他用指节叩了叩张仙凡的餐桌,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张仙凡,你来往下看,是不是跟星星似的?”
戴着防蓝光眼镜,一直用Kindle看小说的张仙凡闻言俯身凑过去。
灰白的云雾稀疏缥缈,影影绰绰露出重峦叠嶂,千岩万壑的山川湖海,道路纵横交错,有若偾张的血脉,将灯辉奔流不息地送到各处,摇摇晃晃,绵亘蜿蜒。
人间烟火汇聚成星河。
“像在天堂俯瞰人间,”张仙凡叹了声,“我听说从珀斯飞去布里斯班,可以看见澳洲中部荒凉的原野,从北京飞东京能看到富士山,从上海飞成都能看到四川盆地和秦岭的山脉。”
“退役以后一起去看看吧,”萧望舒将他的手抓过来玩,“餐后甜点是不是有巧克力熔岩蛋糕?”
这人嗜甜,还尤其热衷于杂七杂八的垃圾食品,熔岩蛋糕还说能补充一些能量,以防低血糖,比炸鸡汉堡要好些。
可惜他现在胃口不好,嘴巴再馋,也就只能勉强吃下两三口,为了不浪费食物,剩下的自然由张仙凡来解决。
“好甜,”张仙凡几口吃完了,被腻得当场灌了大半杯美式,“巧克力熔岩蛋糕要用生巧做才行,这样吃起来口感蓬松微苦,里面的熔岩会很顺滑,不齁嗓子,搭配清茶更好。”
“我们家附近有间咖啡店,不仅有巧克力熔岩,可颂,可露丽,千层酥都是香港一绝,”张仙凡看着眼神放光的萧望舒,诱惑道,“明天带你去吃啊?还可以打包点回去给亭瞳和火狐他们,就当是新年礼物。”
“我的新年礼物呢?”萧望舒伸手。
他洁白嶙峋的手腕上蛰伏着一条泛着微红,狰狞的疤痕,张仙凡觉得刺目到心疼,就用手掌将那道痕迹覆盖住,调侃:“哥哥,我都送你了,还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张仙凡的音质温和,干净又纯粹,一声“哥哥”喊得萧望舒直接从脖子根红到脸。
“再,再喊一遍……?”萧望舒偏过头,声若蚊鸣。
“什么?”张仙凡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极了挑逗。
“喊哥哥!”萧望舒恶狠狠道,“再喊一遍,快点!否则我咬你!”
真是凶巴巴的。
两小时的航程转瞬即逝。
机场外繁星低垂,凛冽寒风呼啸而过,昏暗的灯与皎洁的月交织出落错的光与影,洋洋洒洒泼出一副唯美静谧的城市夜景。
萧望舒脚步虚浮,浑身仍使不上劲儿,张仙凡索性让他坐在行李箱上面。
双人的行李箱足够大,虽然长得高,身上却没几两肉,加上最近训练压力大,又消瘦不少,故而张仙凡推他推得轻轻松松。
就是显得那双过长的腿有些委屈。
萧望舒忍不住笑,一笑,寒风就灌进喉咙里,引起一连串咳嗽:“你好像电视剧里那些卖身葬父的女主。”
张仙凡无语:“你说你讲这句话是为了损谁?”
“再怎么我也是你爹,”萧望舒理直气壮,“不吃亏。”
“人都没了还不吃亏。”张仙凡嫌弃。
出口旁有卖鲜花的小贩。
萧望舒指着那方向,嚷嚷:“停车!停车!司机停车!”
要不是看他还生着病,张仙凡真想直接上手揍这无比多事的倒霉玩意:“干什么?想买束玫瑰回家泡澡?”
萧望舒已经从行李箱跳下来,脚步有些踉跄,连滚带爬似的到小贩面前,指了指玫瑰:“我要这个。”
说完,他才想起来他没港币,犯难道:“不能微信吗?行吧,这样,我给你人民币,可以吗?不是吧,汇率有6块呢,这你都不收?真就有钱都不会赚呗,你这样是发不了财……”
未免他刚落地就跟人发生冲突,因破坏治安而被强制遣返回大陆,张仙凡在小贩撸袖子干架前捂住了他那张挑事Buff点满的嘴,并递出几张港币,微笑,用粤语说:“不用找了,谢谢。”
萧望舒如愿以偿得到了他的花。
他削尖的下巴藏在宽大的围巾里,额前的碎发被帽子压低,压住眉毛,只露出一双轮廓漂亮,蕴藏星辰碎影,弯得像狐狸般的眼眸,朝张仙凡眨了眨。
张仙凡怀疑这位神是被药坏了脑子,叹息:“你是怎么做到身体不舒服还这么闹腾的?”
真就皇帝不急那啥急,活该他一当男朋友的操心呗?
“张国荣说谈恋爱一定要从收到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开始,”萧望舒将手中的花往张仙凡的方向一递,“喏,这是一束花,我爱你。”
“……”张仙凡哭笑不得地收下了萧望舒用他的钱买来送给他的花,伸手将他的围巾整理得更密实一些,“我也爱你,谢谢。”
最终这束花真被萧望舒拿去泡了澡,还喊张仙凡拍了照片发微博:男朋友家的浴缸真大@UYG、不凡。
一手捧花,一手推男朋友的张仙凡在机场的出口中尤为瞩目。
张仙凡提前通知过家里的司机,正找车牌号,后背就冷不丁被拍了一下:“带男朋友回家这么大件事都不告诉我?不够意思啊凡仔。”
女生跟张仙凡有四五分,比他成熟不少,凹凸有致的曲线被贴身的棉绒衣裙勾勒着,风韵十足。
张仙凡愣了愣,已经忍不住笑:“大家姐?你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后面陆续来了五六个人,分别是他二哥和他二嫂。
大姐张仙羽一挑眉,语重心长:“为了见你,在今时今日这种堵到爆炸的日子里,我们开了两部车,一路从中环塞了几个小时过机场,感不感动?”
“我还不知道你们?见我男朋友就见我男朋友,”张仙凡与哥哥姐姐许久未见,脸上止不住的欣喜,“我好心你们不要这么八卦啦。”
第42章 这是大家的妈咪
香港刚下过雨,高耸的太平山被洗刷一新,散发着好闻的青草味,沾了水珠的草木被月光映照得翠碧而皎洁,野花星星点点散落其间。
低温症患者原本就容易疲乏,加上萧望舒刚吃过药,此刻药效发挥到极致,身体已经麻木得不知冷暖,没什么感觉,席卷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困意。
耳畔蝉鸣不断,清脆的鸟声混杂其中,像一首合奏的催眠曲。
萧望舒就是在这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下,脚不沾地般地飘荡回了张仙凡的家。
“还好吗?”张仙凡十指与他紧紧相扣,牢牢牵着他。
萧望舒昏昏沉沉地点头,揉了揉眉心:“没事,就是有点困。”
张爸爸做生意出差未归,张妈妈在家中等待已久。
香港人喜欢煲老火汤,张妈妈从上午就开始忙活,煨了一锅香味扑鼻的花胶鸡,将对儿女们的牵挂全都藏在热气腾腾的汤里。
入门先饮汤。
对年轻人们来说,这碗守候他们归家的汤水,早就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大家其乐融融围坐在圆桌前,萧望舒从未如此拘谨过,低头客客气气地双手接过张妈妈盛出的汤,并且乖乖巧巧地道了谢。
他五官深邃秾丽,笑时眉眼弯弯,狡黠明亮得像只小狐狸,本该是很惊艳的长相,可惜那种浓墨重彩的感觉被瘦削的苍白消减不少,平添一股不容忽视的病态。
到了张妈妈这个年纪,很难不对这样的小孩子心生怜惜,就忍不住握着他过于嶙峋的手腕道:“哎呀,怎么搞的,小舒的脸色怎么差成这个样子?”
张妈妈是香港知名世家的女儿,从小在外留学,走过不少地方,虽然母语是粤语,但普通话,英语,法语都说得很好。
萧望舒的尘封的记忆随之松动了一瞬。
许多年前,也有一个很温婉的女人,会握着他的手腕,柔声细语地喊:“小舒。”
他乌黑浓密的睫羽轻轻一颤,望向张妈妈的目光很深,透过此情此景,不知回忆起了多少前尘往事。
萧望舒摇了摇头,温声宽慰道:“可能是今天人多,塞车塞了一路,有些累了……阿姨你不要担心。”
复杂的滋味萦绕心头,以至于他一下子控制不住酸涩,明明笑着,却横生出一种孤苦伶仃的悲戚来。
这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张妈妈见他眼底有不符合年龄的哀意,却一而再再而三强颜欢笑掩饰,心中不解,怜惜倍增,握了握他手腕:“累了就赶紧把汤喝完,然后让小凡带你回房休息,啊。”
升腾的水蒸气模糊了初春的寒意。
话音刚落,张仙凡就皱了眉——花胶鸡面儿上飘的全是油脂,一口下去,萧望舒这用胃药和阿司匹林强行缓解的胃疼不知道还压不压得住。
但抢在张仙凡阻止之前,萧望舒就已经一口将汤给闷完了,一双眸子亮晶晶,邀功似的朝张妈妈道:“好好喝啊!”
给张妈妈哄得眉开眼笑。
都是一群年纪相仿,和气开朗的年轻人,他们早在回来的途中就聊熟了,张仙羽忍不住揶揄:“你怎么像是过来跟我们抢妈咪的?”
“大家姐,说什么呢!”二哥张仙丹调侃,“我们妈咪是小凡妈咪,小凡妈咪是望舒妈咪,简而言之——”
“这是大家的妈咪。”二嫂邓紫琪笑着接话。
“老婆懂我~”张仙丹凑过去,两人默契地接了一吻。
“闪,”重新回归单身好多年的张仙羽掏出墨镜戴上,发自肺腑评论道,“太闪了。”
“可惜这锅汤放的水少,已经没得剩了,现在小孩子都爱美,要减肥,不肯多喝,”张妈妈见年轻人们感情好,闹得欢,自然也跟着高兴,“早知道小舒喜欢,我就应该多煲一点。”
“多了也不好,”张仙凡不知道萧望舒目前的状况如何,心里头七上八下,缓缓说,“……年轻人火气盛,鸡汤太补了,喝多容易流鼻血。”
“乱说,”张妈妈用食指敲了敲张仙凡的脑袋,“小舒这么瘦,就应该多补补,小舒,你说是不是?”
“对对对,”萧望舒赶忙说,“阿姨说的都对!”
“凡仔,你完喽,”张仙羽笑得直拍手,“你男朋友被你妈攻略喽。”
“大家姐,”萧望舒与张仙丹对视一眼,率先开口,“说什么呢!”
“凡仔妈咪也是你妈咪,你妈咪也是我妈咪,”张仙丹一本正经,头头是道,“简而言之——”
邓紫琪与张仙丹击掌:“这是大家的妈咪。”
张仙凡哭笑不得,见萧望舒与家人相处得如此融洽,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
看起来,萧望舒很喜欢他的家人,他的家人也很喜欢萧望舒。
这真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
喝完汤,又短暂地唠了几句家常,张妈妈见萧望舒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就催促着,让他们赶紧回房休息。
萧望舒乖乖巧巧的说了句:“阿姨再见。”
这幅温顺小绵羊的模样,UYG门前的狗见了都得摇头。
张家是豪宅,建的时候为了让儿女们都有足够的独立空间,分了一人一层,一共五层,嫌高,又修了电梯。
“你怎么样,”刚进电梯,张仙凡就担忧道,“胃里疼不疼?”
“不疼,没事,吃了药呢,”萧望舒的嘴角仍上扬着,平日里意气风发,张牙舞爪的嚣张气焰被其乐融融的温馨扑灭,他手欠地揉乱张仙凡的发型,“你离家这么久,一定有很多话想和阿姨,和哥哥姐姐说。”
或许没家的人比有家的人更懂得这种父母兄弟皆在身边,阖家欢乐,团圆美满的难能可贵。
“我只是累了,胃不疼,也没感觉冷,”萧望舒微微低着头,垂眸看他,有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和,“去吧,张仙凡。”
“真没事?”张仙凡狐疑,“我妈都说你脸色差。”
“真没事,”萧望舒捏了捏他掌心,“来的时候在车上疼得厉害,脸色不差才有鬼了,睡一觉就好。”
“不舒服不要憋着,”张仙凡正色道,“不许骗我,我会生气。”
“小凡神,我哪儿来的胆子骗你,”萧望舒推了推他,“我这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吃过药就好了,一切全靠调理,只要按时吃药不作死,就没什么大事。”
这倒是实话,张仙凡翻过萧望舒的病历,发现萧望舒这些年独自看过不少医生,得出的结论也都大庭相径,就是要养。
萧望舒见张仙凡神色迟疑,俨然是被说动了,就乘胜追击道:“我比你大三岁呢,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能照顾好自己。张仙凡,你放心。”
“不是三岁,是两岁半,请你严谨一点,”张仙凡确实是久未归家的游子,经他这么一说,妥协道:“好吧,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
“嗯。”
“那我下去了?”
“好,”萧望舒在张仙凡唇前亲了亲,“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张仙凡伸手抱住他,“我爱你。”
目送完张仙凡下电梯,萧望舒松了口气,才敢明目张胆地将手掌抵在胃前,咬着舌尖,用疼痛强行刺激神智保持清醒,一路踉踉跄跄,快步到洗手间,冲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花胶鸡确实有些太油了。
可是没办法,这是久违的,妈妈煲的汤。这样的温情,令萧望舒如视珍宝。
呕吐的气味很难闻,为了不被张仙凡发现,萧望舒推开窗——他刚吐完,有些虚脱,眼前一阵发黑,没什么力气,发着颤使了几次劲,才成功将窗推开。
春寒料峭,冷风自窗口灌进来,室内温度立马降低不少,迎面扑向萧望舒,让他打了好几个寒颤。
他哆哆嗦嗦地拿大毛巾进浴室,为了驱寒,开了温度很高的热水,冷热一交替,一阵剧烈的锐痛自胃里传出,疼得身形瞬间紧绷。
萧望舒猛地咬住牙,身体摇晃了两下,下意识地用手撑着墙面,被抽空力气般缓缓滑倒。
花洒的水还开着,源源不断喷洒在他身上,他的意识却缓缓流失,最终绷着的身体一松,彻底晕了过去。
客厅里张仙凡话还没说几句,就又被张妈妈赶回去照顾萧望舒。
一片漆黑的楼层里,唯有浴室的方向开着灯,有稀里哗啦的流水声传出来,淌入张仙凡耳内,隐隐约约,还夹杂着风吟。
太安静了。
静的不同寻常。
众所周知这位神是个闹腾的摇滚嘻哈重金属酷盖,平日里在基地会开着音响,在浴室里边唱边蹦迪那种,就算是跟张仙凡回家,性子有所收敛,但也不至于直接收敛成了个纯哑巴。
张仙凡快步上前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望舒?”
没有回应。
张仙凡又敲了敲:“望舒???”
卫生间门锁着,张仙凡等不到回音,已经不由自主皱了眉,下一刻他后退几步,朝着门来了个标准的飞踢。
力度之大,让门轰然倒塌,露出里面的情形。
隔着一扇铺满水雾的玻璃门,少年一动不动,背对着门,赤身裸体倒在浴室的角落里,花洒的水淋到他身上,水珠勾勒他瘦骨嶙峋的身体,皮肤经水浸过,透着灰败的惨白,蝴蝶骨处陈年的旧伤痕纵横交错,一路爬到腰间,狰狞得触目惊心。
怪不得萧望舒这么随性而为的一个人,却从来没在宿舍里换过衣服。
“……萧望舒?”张仙凡吓得眼神失焦,即便被水淋湿也无知无觉,“醒醒,萧望舒!”
萧望舒皮肤触之一片湿濡霜冷,有如冰雕一般,金色的头发湿哒哒垂落,眉眼紧闭,唇色发青,睫羽还轻微打着颤,挂着一颗晶莹的水滴。
他脸庞苍白到近乎透明,额角不知是洗澡水还是疼出来的汗水,呼吸紧促,胸膛剧烈起伏,身体也随着胃部器官的收缩而抽搐,像是在无意识中,也承受着剧烈的痛苦。
张仙凡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横抱起,擦干放到床上,用棉被盖着,转身冲向电梯下了楼。
向来从容不迫的张小公子方寸大乱,一路狂奔到厅里,声音嘶哑磨损得像是失了真:“妈,医生,快叫医生——!”
出了这档子事儿,张家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家大业大,当即空降了个治疗团队过来。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低温症和过度劳累,饮食不当导致重度肠胃炎,给萧望舒在家里吊了针。
至于如何治疗,还是那句话,规律作息,健康饮食,按时吃药,保持心情舒畅,重在调理。
他病坏了根基,只能调,尽量让身体情况往好的方向改善,却几乎没有痊愈的可能,稍不注意就又会复发。
可就真成了,捧在手里都要担心会不会碎了的瓷器了。
得知他四月还要去伦敦打FGS全球巅峰赛,无论是医生还是家里人,都隐晦地向张仙凡表示了不认同。
“比赛这么辛苦,这个身体状况就不要给他去打职业啦,”霸道女总裁张仙羽豪横地大手一挥,“在我们家做什么不行,就是什么都不做,成日吃喝玩乐,我们也养得起。”
“讲到好像养金丝雀那样。”张仙凡取笑她。
“包明星做金丝雀这种事情,香港做的人多了去了,”张仙羽不以为意,“你男朋友还靓过TVB男星,有什么不行?”
张仙凡倒也真不介意将他捧着,用穷奢极侈堆砌成琼楼玉宇,将他娇养成一只风雨不惊的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