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仓也道:“这还是小部落,他们那些大部落要是一起下来,那又是恶战。”
“是啊是啊,你身子弱,这些天就不要往北边去了。也别出城,就在咱些地方呆着。”
戚昔感激道:“我知道了。谢谢叔,也谢谢婶子。”
“不谢不谢,快回去吧。”
戚昔之前没来过斜沙城,但大胡子他们也跟他讲了些事儿。
这里在最北边,跟蛮子打交道的时间不短。边境被他们骚扰也是常态。
戚昔心中还算安定。
而且现在肚子大了,渐渐也感受到行动会有影响。手里的药吃完之前,他没再打算出去。
回来之后做了点饭填饱肚子,戚昔在屋檐下生火熬药。
他打量着院子里的景象,骤然发觉,雪在变薄了。
雪水化开,院子里那一方菜地也半露出来。
李老爷子说里面种着些葱,不过现在早已经看不出来。
戚昔轻扇着炉子,想着闲着也是无事,春天收拾出来还可以种一些时蔬。
扇子忽顿,戚昔又摇了摇头。
他还是想想,之后的一段时间要住哪儿去。顺便还得给自己找个信得过帮手。
他没那个自信,肚子上动了刀子还能生活自理。
面前药炉子里的水很快开了,声音咕噜咕噜响。药味儿随着白色的水汽从里面跑出来。
戚昔摇动扇子,将这水汽扇远了去。
要说最合适的人,无非是孩子的另一个爹。可他还没有试探过,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得了。
要换做其他人来,戚昔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接受不了。
思考了片刻,戚昔打定了主意。
酒肆的门紧闭,里面又传出了药味儿。路过的老顾客皆是一叹。
戚老板的身体竟还没好。
如此看来,这喝了几十年的酒啊,只怕是再难也喝到了。
小孩估摸着戚昔早起的时间,等在了他家门口。
戚昔开门让他进来,小孩道:“哥哥,我们家开始建房子了,你要来看看吗?”
戚昔伸手摸了一下他红彤彤的脸,竟比自己的手暖和。
“等建好了再看也不迟。”
“那好吧。”
小孩沮丧垂头,不等戚昔安慰,自己立马调整过来,乐呵呵道:“那里乱糟糟的,哥哥现在过去不安全。”
戚昔揉揉他脑袋:“跟你说一件事儿。”
“什么?”
“过段时间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半年才能回来。”
“去哪儿!”小孩一把抓住戚昔的衣摆,满眼紧张望着他。
戚昔牵着他的小手,关了前门往后院走。“去找孩儿他娘。”
“能去半年,这么久!”
戚昔:“没办法,他腿长,能跑。”
“那……那哥哥你会回来吗?”小孩嘴巴瘪着,人看着像枯黄的小草似的,蔫了吧唧。
“会回来,回来就找你玩儿。”
小孩双手拉着戚昔的手,仰头:“那会带弟弟吗?”
戚昔:“带。”
“好耶!”小孩顿时蹦起,一下子就不伤心了。
“那哥哥,我等你回来哦。你一定要把弟弟带回来。”
戚昔:“嗯,你在家要好好听你爷爷的话,外面乱,少一个人到处跑。”
“哥哥我知道,我肯定听话!”
戚昔垂眸,瞧着小孩纯真的眼睛,蓦地笑了。
“听话就好。”
小孩只是来跟戚昔分享他家开始建房子的这个好消息的,戚昔不去看,他也只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急急忙忙回去帮忙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在说:“哥哥你哪天走一定要告诉我啊。我送送你。”
戚昔:“好。”
街上,几个听见小孩声音的邻居忙伸出头看。
武婶子:“小公子要走?”
戚昔:“出去一段时间,要回来。”
宋四娘拍拍胸口:“还以为你真不开这酒馆了呢。”
戚昔只歉意笑笑,道:“现在没精力,等身体养好了就继续开。”
宋四娘也赞同:“也是,都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了,该出去瞧瞧其他地方。”
聊了几句,戚昔回店里。
他要好好想想,怎么跟燕戡开这个口。
还没想好呢,下午,人就来了。
戚昔坐在炉子旁,瞧着那熟练翻墙的人,道:“门走不得?”
燕戡摸摸鼻子。“走得。”
“还在吃药啊?”
说到这个,戚昔扇子停下。“嗯。”
他张了张嘴,如何都开不了口。
怎么说?
说我坏了你的孩子?
戚昔不动声色地搓了搓胳膊。好生奇怪的感觉。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低低的。本想直接说,但出口就变成了:“你来做什么?”
燕戡:“就是最近外边不安全,你没事儿少出去。”
“知道,婶子们跟我说了。”
燕戡也不在墙根儿愣着当木头了,他主动走到戚昔身边,屈膝蹲下。
手随意搁在两个膝盖上,瞧着像只大熊。
戚昔抿了抿唇,艰难开口:“你……打算娶妻吗?”
燕戡抬起头,就盯着他。
好半晌,戚昔被他看得移开眼神。燕戡才道:“明明都娶了。”
这话怎么听着一股幽怨。
戚昔喉结滚了下,莫名感觉自己像抛夫弃子的渣男。
他闭眼冷静了下,才平静道:“我不是戚二,也不是女子。”
“那又如何,我又没娶她们。”燕戡挪着,又悄悄离戚昔近了些。
近到能透过弥漫的药味儿闻到他身上淡雅的香。
戚昔觉得两人的距离有些近了。
男人的脸毫无保留地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他伸出扇子,稍稍挡住他的视线才觉得又能开口了。
“那,若是你有一个孩子。”
燕戡想也没想反驳:“我不会有孩子。”
他执着地看着戚昔:“我……你……反正除非你生,不然没有。”
戚昔身体一僵,手上扇子落下。
他噌的一下站起,飞快进了自己的卧房。
燕戡追上去,迎接他的是砰的一下关上的门。
戚昔背靠在门后,身子软下来,静静地听着急促响动的心跳。
不按顺序出牌!
“戚昔,我错了。”燕戡抓着门,蔫头耷脑地道歉。
戚昔深吸一口气,黑发下的耳朵烧得他有些不适。眼中懊恼一闪,他回身将拉开门。
燕戡一个没注意,直接顺着门往前趔趄,正正好带着戚昔往后倒。
戚昔下意识护住肚子,惊道:“燕戡!”他头一次破了嗓子。
燕戡心神一跳,立马揽着人稳住。
咚咚咚的心跳传到耳膜,戚昔轻颤手。后知后觉他有多在乎肚子里的孩子。
他抵着男人的肩膀将他推开。
“你出去。”戚昔声音平静,看着有些不对劲。
燕戡看了戚昔一眼,往后退一步。再看戚昔一眼,再往后退一步。
戚昔直接将门一关。
他缓缓伸出手,清清楚楚地看着它在颤抖。耳中嘈杂,胸腔的心脏也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在怕。
燕戡无措:“戚昔……”
戚昔脑子一片空白,他轻声道:“你先回去。”
燕戡懊恼:“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戚昔独自冷静了几天,明白了这孩子在自己心中的重量。
他后知后觉地开始真正花费心思改善自己的饮食,而不是原来那种能填饱肚子就可以。
五天后,戚昔取回来的药吃完了。
想着离开时将军府的小童说的话,戚昔果断收拾收拾,继续去检查。
他照旧走的是将军府的后门,但敲门后等了半晌,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不得以,戚昔改换成前门。
手刚拉上门环,里面传来拉门栓的声音。
戚昔松手,看着两扇大门彻彻底底在自己面前打开。
里面的人逆着光,照旧一身黑衣。离得近了,戚昔才发觉自己比他矮了半个头。
他不喜欢仰着头看人。
戚昔后退一步,避开身前灼热的眼神。“我找周大夫。”
燕戡:“进来说。”
戚昔跨过高高的门槛,大门顷刻在自己身后关上。那速度快得像怕自己跑了似的。
戚昔狐疑地看着燕戡。
燕戡当做没看见,领着他往里面走。“周子通现在不在。”
“那我等等。”戚昔脚下没停。
燕戡高兴了。
“这几天去城外看了看,所以之前说的去看你才没有去。”
燕戡也不是无所事事,虽然前面有人守着,但他也不总是窝在斜沙城内。
戚昔:“无妨。”
“之前叫你来,你迟迟不来。趁着这会儿你来了,我领你瞧瞧将军府。”
戚昔眼波微漾,脚步缓缓慢了下来。他低笑一声,如春风拂面。“瞧了又如何?”
燕戡呼吸骤沉,眸色顷刻变得如深潭般幽沉。
四目相对,谁也没往后退。
燕戡心神都被眼前润泽如泉的眸子吸引了。
好半晌,他声音低了下来:“要是喜欢,你搬进来可好?”
戚昔偏正身体继续往前走,顺带答道:“好。”那语气,仿佛应的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嗯?!”惊喜来得太过意外,燕戡直接愣在原地。
“不行?”
“可以!房间早就收拾好了,你要搬过来随时可以。”
“那便先看看宅子吧。”
“好。”
燕戡听了戚昔的话后脑勺开始发热。到底是怕人跑了,他耐住性子,边走边跟人介绍。
“府里院子多,你要是喜欢哪一个都可以住。里面人也不多,平日也不吵。要是你不喜欢,我就让他们去别处。”
戚昔不知道就这么几面,燕戡哪儿来的对他这么大的热情。
但让他看,他便认真看。
站在将军府里面看与在外面看是完全不同的。
听说之前这里是某个富商的宅子,后头被官府收了回来,再成了将军府。
宅子很大,里面是照着江南的布景修建的。
入门是照壁,上头雕刻着五福捧寿图。
过了照壁,进月亮门,视野变得开阔。
院里地面铺着平整的石砖,周遭本该种着奇花异草的地方现在还剩下光秃秃的石头。
几任将军住进来后也没多少注意力在这宅子上,所以只让人草草整理,倒是这宅子没了那江南气韵,反而多了北方的粗狂。
“以往院子里种着许多草木,不过没请人专门打理,都死得差不多了。你要是喜欢,我让人送些来。”
戚昔摇头,声音平和:“我又不长住。”
燕戡:“住着也没什么。房子大,你想住哪个院子就住哪个院子。”
戚昔侧身,不解地问:“你就不疑问我为什么又答应了?”
哪知燕戡随口就来:“你把房子卖了都行。”
反正将军府也不是正经的将军府,是百姓们听他们燕家人常在这儿落脚,所以叫着叫着就叫成了将军府。
戚昔难得被他堵得没了话说。
院子大,一共三进。戚昔看完了,也瞧见后头周大夫住的院子关了门。
今日走动的时间应是够了,他现在小腿有点发涨。脸上也露出几分疲惫。
燕戡见状,忙不迭带人进自己的院子。
戚昔盯着他,盯得燕戡不怎么自在地别开眼睛。
“这个宅子本来就大,其他的都没人住,就我现在住的这个院子好些。”
戚昔心中轻叹,抬步进去。
这个院子比周大夫的那个院子大多了。
整个院子中间是一块平地,一边放着武器架子。
周遭有零星的几株植物,不过都断枝或者秃顶,瞧着是被锋利的器物扫下来。
戚昔近距离看那兵器架子上的长剑,伸手去触。
燕戡想也不想地抓住他的手拉回来。“都是开了刃的,容易伤人。”
“抱歉。”
戚昔虽然见过冷兵器,但那也只是在博物馆。
刚刚一时好奇,才没忍住伸了手。
道完歉见人还杵着不动,戚昔垂眸,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
自己的手骨节细,颜色是没有血色的白。现在整个被麦色的大手抓住,几乎藏住了一半。
而手背的触感是硬邦邦的,有些硌。他想那应当是燕戡手上的茧子。
戚昔不解地看着人。
试图扯了扯,没扯动。
戚昔不自在道:“松开。”
燕戡回神,微微不舍地张开大掌。“你坐着,我去给你拎一壶茶来。”
说罢,人就跑了。
戚昔还站在这兵器架子面前,他像认真看着那散着寒光的长剑。实则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藏进袖中,在衣服上蹭了蹭。像是要将那奇怪的触感给蹭掉。
燕戡不在,戚昔没有当客人的不自在。
他绕着院墙慢慢走了一圈,注意到不仅是草木身上,连墙面上也有不少划痕。
他抬手,指腹轻轻按压上去。
用武器将墙面割出半个直接深的凹槽。
戚昔睫羽颤抖了两下。
他忽然想看看是怎么做到的。微末的兴趣升起,让戚昔眸子灵动了几分。
“怎么还在外面?”
戚昔手指猝然回收,像受惊的兔子。他若无其事地看去,心道:院子的主人回来了。
“我四处看看。”
“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燕戡不仅拿了茶壶,还提了个食盒过来。他利索地倒茶,又将点心摆出来。“没什么好东西,垫垫肚子。等会儿吃饭。”
桌上是三盘点心,卖相一般,但散发着粮食独有的香味儿。都是酥皮儿的,瞧着很干。
戚昔也不客气,捏了一块儿慢慢吃着。
燕戡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人吃。
戚昔稍稍不自在。
他发现这人总是喜欢盯着他瞧。那目光灼灼,能透过皮子看到里子。
且越是给他好脸色,就越是得寸进尺。
戚昔吸了一口气。
无视就好。
吃了点心也喝了茶,歇也歇够了。也不知道周子通回来了没有。
戚昔起身,还没说要走,燕戡一把拉住他的袖摆:“吃了饭再走,厨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戚昔盯着他的手,平静道:“时辰还早。”
“夫人你在吗?”稚嫩的声音从院门外传入,一听就是阿楮。
戚昔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夫人?”
燕戡镇定自若地撇开自己:“不是我说的,是阿兴抖出来的。”
“将军你开门,师父回来了。”
后头院子里,一身泥的周子通将自己拾掇干净。
看见戚昔跟着燕戡一起来,他惊讶道:“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燕戡:“你不需要知道。”
周子通看向戚昔。
不是,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儿吗?怎么还把外人给带过来了呢?
戚昔抿了抿唇,下了决定:“看吧。”
周子通:“你说的啊。”
燕戡往前一步护在戚昔面前。“你什么眼神儿,我又不是外人。”
之前阿兴道出戚昔身份的时候周子通正好在睡觉。这会儿在场的,除了他,其他人都知道戚昔与燕戡的关系。
所以当周子通犹犹豫豫地开始给戚昔把脉,燕戡虎视眈眈站在一边儿时,阿楮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
“师父,戚昔都同意了。你还想个什么。”
周子通:“你懂什么,这是能随便说的吗?”
燕戡眉头紧皱,愈发觉得戚昔藏着的事儿不小。
周子通见戚昔表情如常,放下心来认真诊治。
如他所想,这几天的药效起了作用。戚昔气色见好,如此下去,就可以把后面的东西该准备的准备起来了。
收回手,周子通看了一眼燕戡,开口:“孩子好着呢,再吃一个疗程就不用吃了。不过后续要好好养着。”
“知道。”
周子通忽然扔出这么个消息,燕戡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孩子?
是说戚昔吗?
戚昔十八岁,在三十多的周子童面前,勉强能算个孩子。
燕戡表情稍显怪异,道:“你好好说话。”
周子通:“你闭嘴,别打扰我。”
阿楮习以为常地过来当和事佬,逮着燕戡的手将人拉走。
人走了,戚昔肩膀稍稍松懈。
周子通瞧他这样子,不禁道:“不想让人知道就把他赶出去就行了,又不是开不了这个口。”
戚昔摇头:“需要让他知道。”
“他知道有个什么用!能替你吗?”
戚昔没多言,只默默等着他开方子。而被阿楮带走的燕戡,又溜达着回到了戚昔的身边。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
“我夫郎到底生什么病了?”
“你夫郎!”周子通鬼叫一声,本来就是鬼画符一样的药方子上被他重重画了一横,直接让这张方子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内容。
周子通深吸两口气。
压不住,还是压不住。
“敢情你就是孩子爹!”
在周子通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 戚昔心上一颤。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燕戡,而是拢了拢袖子盖住苍白的手背,缓缓垂下眼。
身边骤静。
远山应是有飞鸟低鸣;院子外听得见三两声叫卖吆喝;屋檐下的药炉里水声急促破入耳膜, 浓厚的药味缭绕鼻尖。
戚昔思绪乱飞, 逃避似的不去关注眼前。
“你说, 什么?”燕戡声音艰涩。像嗓眼里磨着砂砾, 嘶哑到了极致。
戚昔指尖蜷缩,闭了闭眼。
他紧抿的唇微松, 刚要开口, 周子通阴阳怪气:“大将军,你耳朵又没聋!”
燕戡眸色黑如墨, 如煞神一般看了周子通一眼。
他依旧站在戚昔身后, 一身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血气炸开, 露出从未在戚昔面前展露的一面。
像极寒之地的饿狼,露出獠牙,看着眼前的人, 虎视眈眈。
“我知道这件事很奇怪。但事实如此, 我……”戚昔此刻没有心思跟燕戡细细解释。决定留下这个生命,本就是他煎熬许久才决定下来的。
他收敛一切外露的情绪,只道:“我没想把他交给你, 你不用担心。”
说完,戚昔不想再坐下去。
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握紧, 正要起身,肩膀一重。
“去哪儿?”耳畔轻声落下。
男人从身后移到身前, 阴影覆盖在身上, 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从他身上传来。
戚昔忍不住拉开距离,又重新坐在了凳子上。
燕戡直接在他身前蹲下。
戚昔还没反应过来, 藏在袖子里的手被拉开,紧攥的手指被一一捋直,粗糙的指腹落在了掌心被掐红的软肉上。
戚昔感到不适,手往后抽了抽,但捏住手腕的大手纹丝不动。
边上有凳子挪动的声音,余光中周子通垫着脚匆忙跑了。还拉着药炉子边的阿楮一起。
手背贴来温热,戚昔手一抖,注意力被拉回到燕戡身上。
他垂眸,注视刚刚趴在膝上的人。
“燕戡。”戚昔动了动被他压在脸下的双手。
燕戡闷闷道:“嗯。”
“你起来。”戚昔被温热的呼吸烫得手被绷紧,坐立不安。
“不起。”燕戡耍无赖。
他心绪纷乱,像凌乱搅合在一起的麻线。
这消息的冲击力尤其的大。像被一把弩射透肩膀,先是不可置信,再是如疼痛拉扯出来的剧烈情绪波动。
燕戡低头,额头更紧地贴在戚昔手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稳住急剧波动的心跳。
嗜血的狼变成了寻求安慰的大狗……
在此之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心神如此震荡。
戚昔见他不是厌恶,便放松身体,微微侧靠在桌面上看着埋头在自己膝上的人。
他头一次与人这么亲昵。
有点不适应,但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可以让他先靠着冷静冷静。
半晌,戚昔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动了动有些发酸的腿。
但腿上的人好像没有眼力见儿。
不得以,戚昔伸出手指抵着人的额头撇下去。
燕戡僵着身子,怎么被戚昔推下去的,就怎么蹲着。
戚昔也不管他现在听不听得进去,道:“我来找你就是为此。我想把孩子留下来,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个安全的住所度过后面那个阶段。”
“如果你同意,我想借用一下将军府的地方。”
周子通听到这边说话的声音,拉着他的小徒弟慢悠悠回来。见那屋里毫无形象蹲着发愣的人,嫌弃地嘲讽了句:“多大点事儿,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燕戡猛地抬头,锋利的眸光刮过周子通。
周子通像被掐住了脖子,立马噤声。
燕戡往戚昔跟前又靠近几分,他哑声道:“我说过,你想在将军府住多久都行。”
戚昔露出个温和客气的笑:“那就此先谢过了。”
燕戡脑子还没有彻底平静,但是他懂得打蛇上棍。“本该如此。就住在我那个院子里的,方便照顾。”
戚昔:“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就行。”
燕戡直直盯着戚昔:“不如我自己来。”
戚昔无所谓,只要他同意了,他就不用再花费其他的心力去找房子找人。
“住在这里也好,方便养身体。”周子通重新坐回他的位置,重新写了个方子。
又像逗小猫一样,招呼自家徒弟:“阿楮,去抓药。”
反过头他问戚昔:“什么时候搬过来?药包要不要给你拿上?”
不等戚昔说,燕戡搓了搓自己的脸,有些恍惚地站起来。
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才知道孩子的月份已经很大了 。
“宜早不宜迟,我现在跟你回去收拾东西,今日搬过来可行?”又想到戚昔现在不方便,道,“你待在将军府,你告诉我要收拾哪些东西?”
戚昔仰头看着高高大大的人,轻声道:“行啊,不过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来了将军府。”
燕戡眼里终于有了笑意。
“这个简单。”
“那我现在去……”
没等说完,阿兴咋咋呼呼找过来。“少爷,厨房那边准备好了!”
燕戡猛然想起照着戚昔吃饭的时间,料想他现在应该已经饿了。他微微弯下腰,对戚昔道:“先吃饭吧。”
戚昔点头。
“马上就来。”燕戡对着外面回。
打发走了人,燕戡绷进了下颚,挪着又在戚昔身前曲下一条腿蹲下。
他仰头看着戚昔。
这是一个示弱的动作。在作为大将军的燕戡身上,几乎从未出现过。看得一旁的周子通一脸惊奇。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燕戡眼里多了丝小心翼翼,仿佛面前的人变成了一个易碎的白瓷。
以前未敢表露的情绪,他明确地展现在戚昔眼前。仿佛自此彻底确定了,面前的人一定会是自己的。
戚昔对男人的转变莫名,也不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