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嗯?”吉羌泽仁面露疑惑,向地上看去,他弯腰起身,手上便多了一个正红盒子,上面有金色纹绣,它的精巧昭示着里头盛放着多么贵重的东西。
我脱口阻拦:“泽仁!”
吉羌泽仁看向我,眼睛依旧亮亮的,像是在拆礼物的小朋友,我顿时如鲠在喉,“没,没事。”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也是原医生送我的?”
我很想说没有,但我又不想对他撒谎。
我选择不回答,眼睁睁看着他打开那小盒子,然后神情凝固,像一个突然被断电的摇摇车。
旁边的邓尕泽旺本打着游戏,此时也直愣愣地看了过来,嘴巴张成一个圆圆的“O”型,发出惊呼,“我—卧槽?”
在吉羌泽仁回看我的同时,我默默捂上耳朵,并且将镜头对准天花板,可是那声音过于具有穿透力,仅凭我的肉骨根本无法抵挡。
我分不清自己是不敢面对自己的羞耻,还是害怕自己突然的行为,让吉羌泽仁感到压力。
“原医生,原医生?”
捱了好一会儿,我取下手,看着左手无名指上那银色的戒指,素圈,没有花样,硬要说的话,在里面,有我们的名字。
他的有我的,我的,有他的。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手机屏幕。
吉羌泽仁正将那戒指放在跟前细细打量,随后紧握在手心,再抬眼时,眼眶已经变红,他注视着我,轻轻地问:“原医生,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我有设想他会欣喜过分,会沉默不语,但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我一愣,根本答不出来。
见我有些意外,吉羌泽仁微微垂下眼,但依旧倔强地凝视着我,似乎一定要知道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戒指的意义,我自然心知肚明,可在当下来说,它更像是一份表白,而不是求婚。求婚不能这么随便,不能这么轻易,我想象中的求婚是有双方家人见证祝福,是用心准备的。
我想好要送吉羌泽仁一个特别的礼物,一件只有我能送的礼物,可是我思来想去,到底什么是他想要的,又到底什么才能像他送我的手绳一样,重要,并且无可替代。
最后的答案是—戒指。
我本想说“不是”,却被吉羌泽仁用一个眼神,轻而易举掐住了命门。
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脸上的情绪,“不是求婚,但,但这不代表,我不爱你。”
片刻后,我听见吉羌泽仁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他期待的,深情的语气,像是在引导我,又像是在引诱我。
“能换种说法吗?”
“这句话还有另一种说法对不对?”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回答了三个字,随即引发一场令人窒息的心悸,我畏畏缩缩地看向吉羌泽仁,明明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但他的脸却像开了锐化,让人无法忽略。
我几乎是用气声重复道:“不是求婚……但是,我爱你。”
吉羌泽仁蓦地一笑,眼里掉出一滴泪,像一颗流星,照亮了整片夜空。
我一时慌张,竟拿纸去擦屏幕,“怎么,哭了?”
吉羌泽仁一边无声掉眼泪,一边把戒指戴上左手无名指。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亲一亲,就不哭了?”
气氛不上不下,突然,邓尕泽旺起身,揪起一把纸扔在吉羌泽仁怀里,“吉羌哥,别让我瞧不起你,大男人的哭什么哭?”
我顺着话笑说:“再哭鼻涕都要掉我脸上了。”
吉羌泽仁猛吸鼻子,拿纸擤鼻涕,然后又擦屏幕,委屈巴巴地说:“给原医生擦干净。”
一股莫名的情绪直涌心头,我分不清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只是在想,自己要不要凑过去,配合他一下。
“真是没救了。”邓尕泽旺明显被我们无语到,他躺回沙发背对我们,继续玩游戏,我一时无奈至极,竟然被最小的孩子嫌弃了。
“我也不想哭的,但我忍不住。”吉羌泽仁用脸拱着屏幕,就像平日里在我怀里撒娇。
“好好好,你想怎么样都行。”我依着他。
过去几分钟,吉羌泽仁才算是真正的停止落泪,但两只眼睛依旧红红的,他手指戳着屏幕,一下又一下。
我不明所以,下意识伸出手指对上吉羌泽仁的指头,突然,他就不点了,随后我听见他低低的声音,透过屏幕在我耳边响起。
“逗虫虫……咬手手。”
“逗虫虫……咬手手……”
看吧,吉羌泽仁,也是个幼稚鬼。
第54章 我是一名中国医生。
我曾无数次认为,吉羌泽仁这样的人,没必要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没必要试图去拯救一个想死的我。
我也曾无数次在心里把他对我的感情,当做无法回应的负累,我很清楚,那是因为我爱他比他爱我少,才会总觉得疲惫,那样不平衡不对等的感情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双方的天秤达到同一个水平线,这场感情才打破瓶颈,拥有了无穷尽的可能性。
从“我喜欢你”到“我爱你”,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年。
在我曾经的计划中,这个过程必须需要好几年时间,需要绝对的保障,但凡超出计划,就是超出我的掌控范围,成为我不会去冒险的危险地带。
可相比吉羌泽仁的出现,更令我始料不及的是他的坚定。
他好像……就那么认定我了。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到底是凭什么,就陷了进去,我意识到不对,尝试过几次逃离,可自己就像圆规画圈,始终绕着定点,回过神发现,根本已经逃不开了。
或许,我已经不想逃,我甘之如饴,尽全力守护这段感情,即使到最后不尽如意,我也不留愧疚,不把“我爱你”那三个字带进坟墓里。
小时候对父母一直羞于开口,长大后对旁人也没必要表达,似乎这辈子,除了祖国,我就不会对任何别人说出这三个字。
在我心里,喜欢和爱的分量固然不能相提并论,所以,我从未想象过自己有一天会对吉羌泽仁说出“我爱你”三个字。
就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也是懵的,好像身体不受控制,脱离了我的脑神经,从而自己有的反应。
虽然吉羌泽仁没有亲口对我说过,但我能感觉到,他无时无刻都在让我知道,也是当我真正健康完整的那一刻才发现,其实说出那三个字,并不难。
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台湾省待的时间竟比我预计的还要长上许多,等回过神来时,窗外,竟然已经下起了白茫茫的雪。
雪铺天盖地,也不知道吉羌泽仁有没有好好穿衣服,有没有生病,我不在的晚上,又有没有做噩梦……
或许是心灵感应,也可能是上天看我相思可怜,手机应时响了起来,是吉羌泽仁发来的一个视频。
视频里的他用手在雪里写了一个我的名字,然后又在旁边写了他自己的。
我看见他的手被冻得特别红,看见那两个名字挨得紧紧的,看见那银色戒指,闪着和雪一样的光。
吉羌泽仁凑近镜头,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雪人,他轻声问我:“原医生,下一次雪来之前,你能回来吗?”
我鼻根猝然一酸,喉头哽着一股气,出不来下不去。
我将画面暂停在吉羌泽仁的脸,他的鼻尖冻得通红,脸上笑意带着不经意的苦涩,明显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表现的太难过。
我突然意识到,我和他真的好久没见面了。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五个月……这么算下来,竟然已经有五个月多没见面了。
推开窗,任由窗外的雪飞进屋子里舔舐温度,我不由叹气,呼吸在眼前凝成白雾混淆视线,一来二去的,近处的建筑也看不清了。
我取下眼镜,呢喃:“下一次下雪会是什么时候呢?”
想起我和吉羌泽仁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样的下雪天。
那漫天大雪,掩盖了许多难见的山,人人都在归途,我却离家越来越远。
我本选择死在自己最爱的下雪天。
谁曾料到,会出现意外,甚至有了例外。
我擅长逃离自己所爱,不论是地方还是人,我本不会刻意去记得这些东西,但那天因为遇到了吉羌泽仁,所以我清楚记得自己,记得自己穿着什么样的衣服,走到了什么样的地方,吉羌泽仁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清楚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他救活的。
我总算理解何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真正想念的,就算只是隔着两米,也想抱住他。
我拿起手机,录下窗外的景,说:“我一定会回来看你比赛的。”
国舞赛时定明年阳历三月六,正是惊蛰,算算时间,应该来得及。
视频还没发过去,我就又接收到了吉羌泽仁的视频。
俯视的角度下,吉羌泽仁站在雪地里,望着镜头的方向。
我听见邓尕泽旺的声音说:“吉羌哥,这个角度行不行?”
吉羌泽仁说了个“可以”,便开始在雪地上有目的性地踩来踩去,踩到一半时,我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很快,我看见了一个大大的心形,而吉羌泽仁驻在心的中央,立于我的投降之上。
他双手拢作喇叭,大声喊:“原医生,你快看我!”
几天过去了,那呼唤的声音还老往梦里钻,每次醒来我都莫名一身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冬天,格外得冷。
我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思绪空空的,不知道该想什么,只有吉羌泽仁的声音在耳边迟迟不散。
下一秒,屏幕突然亮起,填满了整个房间—是吉羌泽仁发来的消息。
【我睡不着,可是我现在好想去梦里见你。】
配着一张自拍,光暗暗的,但明显看得出他眼皮的红肿。
思绪瞬间回笼,但我再睡不着,起身拉开窗帘站在窗边,用手机闪光灯打向雪幕,光像把火炬,在流动的黑雪里烧穿了一个白色的洞,看不到尽头,我恍惚觉得,爬过这个洞,我是不是就能抱住吉羌泽仁了?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就那样看雪花被风绞得那么乱,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个心形。
第二天,我收到了紧急调回的通知。
【二月八日晚十七点四十八分,四川省北部阿坝州九寨沟县发生7.0级地震】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可我一时之间却看不明白,它们就像火苗,一跳一跳地炙烤着我的眼球,让我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阵眩晕感袭来,我猛地瘫倒在床边,所幸地毯厚实,没有一倒不起。
不对,我不能不起,打电话,对,打电话!
他可是神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我蜷在床边,手机由于手抖晃着波浪形的光。
“四季九寨—如梦如幻—”手机铃声重复了几遍,每一遍我的身体就被咬掉一块肉。
我有些崩溃,“接电话啊……吉羌泽仁你接电话啊—”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not ……”
冰冷机械的声音一字一句敲在我脑后,把我整个人都敲肿,无形的脓水渐渐在我身体里膨胀,我感到痛苦不已,再也忍不住,埋头嘶声大叫起来。
“啊—!!!!……”
路遥遥,走不尽,走不到……雪铺天盖地得来,影子像鬼一样扯着风绕着我旋。
我攥紧冷如寒铁的指尖闷着头赶路,不小心在雪地上摔了几跤,上了高铁又蹲在厕所里干呕到目起黑斑,险些没喘过气。
一路上,我不停地拨打着没人接的号码。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
我好像……来不及了。
第二天,我和何年师兄带领杭州援救医队前往九寨沟,天气雨雪交加十分恶劣,原计划进入灾区的路段被泥石流封锁,经过政府派援的直升机才得以进入。
我从空中向下望,看见山上滚下的一条条石路,曾经碧如绿带的江河尽然变得浑浊,公路上裂开的巨坑和倒塌的房屋触目惊心,甚至在经过某一段时,有一股冲天的臭味,我定睛看,竟然是一片被半掩在泥石流里的牲畜,那是一群家猪。
曾经的人间天堂,此刻却因天灾满目疮痍!
“小乂!”
我感到一股力量将我往后扯,我踉跄惊醒,看向一脸惊忧的何年师兄,他心有余悸地怒视我,用几乎斥责的语气说:“你现在这种状态怎么救人?!”
“你是名医生!”何年师兄抓住我的肩膀喊,“下面那么多人在等着我们,那么多生命在等着我们的帮助,我们在和天灾对抗!我们要和死神抢人!你这种状态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别人!!!”
“经过初步核查截至昨天晚上八点已经有15人死亡!235人受伤!5人失联!他妈176332人受灾,现在更是余震不断!我们穿着这身衣服不是让我们在这个时候一蹶不振!!”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此时此刻天灾当前,是国民最需要我们的时候。”何年师兄说着声音沉下来,他拍了拍我的背表示安慰,“原乂,振作起来,我相信你!”
我愣在原地,从喉头到脚底都在发软,眼前的一切与吉羌泽仁的失联,一度让我无法接受到窒息。
“呵—呼—”我清楚现在不是徒然痛苦的时候,只能不停深呼吸以平复心情,腕上的手绳和无名指上的戒指紧紧地抱着我的心,我看向何年师兄,滚烫的泪水瞬间模糊视线。
我张口大声喊:
“我们是医生,国民需要我们,我是医生!国民需要我!”
“我是一名中国医生,我要去救我们的同胞……”
第55章 我们就结婚。
由于天气恶劣,搜救工作难度大大增加,在两天不间断的搜救后,失联的五个人已有四人找到,而剩下的那个人,是吉羌泽仁。
“现在余震不断,你出去做什么?”正给患者缝合伤口的何年师兄扭过头喊我,高强度的救援已经让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你已经两天一夜没有睡了,坐着休息会儿,生命才是革命的本钱知不知道?”
“人还没找到,我合不上眼。”我打开强光手电筒,转头跟上搜救部队的脚步。
吉羌泽仁生死未卜,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天像打翻的墨水,又湿又冷,只有勉强架起的几块大灯照着凄凉的废墟,前方消防员,武警,解放军,带着他们的战友搜救犬,还有生命探测仪,一刻不懈怠地穿梭在乱石上寻找幸存者,而在他们身后,站着一群医护人员,随时待命。
冰凉的雨雪刮在脸上,像刀,我每走一步,就会想吉羌泽仁会不会就在我踩的某块石头下面,越是这么想,我的身体就越轻,好像要飘起来。
我怕踩疼他。
我背着急救箱迷茫地扫过每一块石头,每经过一个缝隙,我就会冲着里面喊吉羌泽仁的名字,然而每一声都得不到回应,反复播出去的电话也没人接。
眼睛由于长时间未得到休息,此时此刻感到裂开的疼,但我根本顾不上它,只能大口大口喘息,吐出的一团一团的雾,又被吸进鼻腔变成两块冰柱堵着心里的哭声。
怎么找啊,我该怎么找啊……
我终于忍不住,跪在吉羌泽仁的受震范围内刨石头,天这么黑,我闷着头找他,应该没人发现我,我不想成为多余的麻烦。
突然,我听见一道熟悉的铃声,微小,渺远,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若是周围的声音再大一点,我肯定就听不见,我睁大眼睛停下动作,集中注意力去辨认,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嗬!”
“这有人!!快来人啊,这有人!!”我爬起身,挥舞着手机跑向人群,我一边跑一边嘶喊,就像沙漠穷徒,濒死边缘遇到了甘泉。
一道道手电光陆续聚在我身上,我跑着跑着摔了两跤,想来模样十分狼狈,但这是我第一次那么庆幸被这么多人看着。
我用力地往前跑,他们也朝我跑过来,我指着手机屏幕向消防员同志证明:“我在那边听见他的电话铃声了他肯定就在附近!”
终于!以手机铃响的位置为中心,用生命探测仪在周围方圆探测到了近乎微不可察的心跳!
所有人立刻集中救援,在长达一个小时的开石后,在一大块水泥钢板下,找到了吉羌泽仁。
我只看到了,一只手,它紧握的手机正响着铃声,湿泥糊脏的屏幕上显示来点人—乖乖。
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眼泪不可抑制地往出掉,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我双手颤抖着探上他的脉搏,微弱的跳动在努力地回应我,“吉羌泽仁......吉羌泽仁,能听见吗,我是原乂啊……我回来了,你听得见吗……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很快,我听见泥板下传出一声虚弱的呻吟。
我小心翼翼地碰着他手掌,连忙说:“你家里人都已经安全,他们都在等你回家,坚持住好不好,我马上就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过了片刻,我听见他艰难地说:“最后一件……事,我们……分手。”
他是觉得自己坚持不了,要在这个时候用言语让我死心,把我一个人扔下。
我刨开旁边碎石,整个人趴下去,终于得以透过缝隙看见他的脸—血污满布,嘴唇苍白发青,涣散的眸光在夜里闪烁,身上穿着我织的白色毛衣。
他明显……坚持不住了。
我拖着身体挪到缝隙口,嘴里发出鬼哭似的恐吓音。
“吉羌泽仁!!!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活着见我,我就把你的舞袍都烧了让你师父的期望破灭,让你们谁都跳不成舞!让你们的?舞从此灰飞烟灭!!我还要去喝酒抽烟!去睡一万个人的床!更要把你给的东西都扔了!你听见了吧,吉羌泽仁……我保证……你要死了,我也活不了!!”
最后一声,我几乎是吼出来。
“—啊?”吉羌泽仁本要合上眼,却呼吸一抽,生生翻过一个白眼,然后重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视线以极慢的速度在我脸上聚拢,他就那样看着我,看了很久才颤抖着嘴唇说,“那……不行。”
我后知后觉,这一刻,他已经走过鬼门关一遭。
“来,告诉我,哪里痛,嘴巴和鼻子有没有被堵着的感觉?”我强撑着理智判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被转移。
吉羌泽仁努力睁着眼睛,说:“没……知觉。”
我身体蓦然一麻,心知状况不乐观,但面上还是故作轻松地安慰,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他意识清醒。
“没事你别担心,没有知觉那就肯定是挤压到麻筋了。”我扯着笑,“等你伤养好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到时候我们要摆盛大的喜宴,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邀请过来,我喜欢中式婚礼,红红的多喜庆对不对,到时候婚服你随便选,你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挑一对婚戒……”
“反正……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吉羌泽仁没力气说话,只有带血的指尖在我手心又轻又钝地挠。
我低头亲了亲他的手指,为了挽留他的意识,只能强撑着笑:
“你记不记得昨年过年的时候啊,你突然发烧,我给你扎针,你害羞得不行就是不敢把裤子往下脱……还有啊,你为了教我吃五味子吃了整整一袋,简直太傻了,还有还有,我手上的伤还没有跟你提过,你知不知道那把刀扎进去的时候有多疼,那刀就在里面捣把我的骨头和神经都捣得稀烂,我的手都要断开了疼得要死……”
我就是要一字一句吊着他的命,就是要他心疼我,就是要他舍不得死。
“对了对了我告诉你,在我第一次看你跳?舞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你弟弟问我,我们谁先喜欢上谁的,我想肯定是我啊……还有,你要是特别喜欢小孩子,等我们结婚了我们就去领养,叫你大爸爸,喊我小爸爸好不好?”
“你看,我今天笑了。”我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笑,然而很快我再笑不出来,埋头泣不成声,“所以……能不能看在我这么离不开你的份上,留下来?”
吉羌泽仁耷着眼睑,用嘴型无声地说了个“好”。
“你这是在强行吊着他的命!”何年师兄指着手术台上的人,“急性颅脑损伤,已经严重脑水肿,上半身大面积骨折,胸腔破裂……”
我戴上手套,打断他,“他想活。”
“那是你想让他活!”何年师兄怒道,“就算是以前的你也不见得能救得了他,你不是再世华佗!”
“我是一名医生,只要他还有一丝生命体征,我就不会放弃。”我轻轻地说,“对,我就是想要他活,他也必须活。”
因为,吉羌泽仁他答应我了,他从不骗我,他从不食言。
“你是骨科天才不是神经科天才!”何年师兄觉得不可思议,“你是打算赌上自己的前途吗?!你还嫌自己的处境不够危险吗!”
“目前在场的医生里没有能做的了这场手术,再去请神经科专家已经来不及,吉羌泽仁根本等不起!”说完,我转过身面对其他医护人员,“开始手术!”
救援已经接近尾声,救援人员开始进行拉网式排查,所有人都在尽力搭建医疗设备,在为救援创造更好环境。
最亮的灯留给了医治现场。
我第一次碰到吉羌泽仁的血,又红又热,和别人的一样,可却烫得像岩浆,我恍惚以为自己的双手就要被熔断。
经过十八个小时的鏖战,我留下了手下的命,但……也输了。
我放下术具,跌坐在床边。
所有人都看着我,可我好像让他们失望了。
我踉跄到吉羌泽仁家人面前跪下磕头,湿漉漉的雨雪打湿我的头发,汇成一股热流从我额头流下,“……对不起,我没把他带回来……对不起对不起啊……”
“原医生!原医生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尽力了我们都看得到,来,来起来……”
泽仁小姨抱着五个月大的孩子跪到我身前,身边的人都在为我们打伞,她哭着说:“天灾天灾……这都是人的命啊,不是你们医生的错……”
她怀里的小孩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我,天真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们哭。
突然,她笑着朝我伸出双手,她是……要我抱?
我记得,她叫杨珝瑞,管泽仁叫哥哥,而这是我和她第二次见面。
我慌乱擦了把额头上的血,试探性地伸出手,没想到她并没有抓住我的手,而是用自己那小小的手掌放在我脸侧,然后闭上眼,探头向我凑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和我额头相对。
这个动作—
我蓦地睁大眼睛,心跳漏了几拍,在我窒息边缘,终于无法抑制地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