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赢舟就坐在最右侧的沙发上,正好背对着门。
谢东壁很确定,那就是赢舟——发型、气质、背影,甚至带给他的感觉,绝对不会是别人。
而沙发上的赢舟转过了头。
谢东壁看见了一张……很诡异的脸。
这五官分明还是赢舟的五官,但有些颠倒和错位,像是一个漩涡。谢东壁的整个灵魂几乎被这个漩涡吸入,吞噬。
是伪人。
他骤然大叫了一声,从情景模拟的状态挣脱了出来。
感觉就像是被系统一脚踢出了游戏服务器,有种猝不及防的伤害。
谢东壁第一次被迫中断异能,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里全是惊惧。
“你怎么了?”海因里希被谢东壁的表情吓了一跳,“又发病了?”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
谢东壁摇摇头,放下手里的碗:“没事。可能最近噩梦做太多次了。梦里的怪物越来越逼真了。”
海因里希:“你最好注意点,我当初在实验室,有听说过类似的异能者。”
他明显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咬牙道:“那个伪人会从你的脑海里跑出来彻底替代你。而你周围的朋友甚至不会察觉。最好的办法,是在它完成对你的吸收前,解决掉它……”
谢东壁是新历19年去世的。活了七十来岁。
海因里希所在的时代,是新历27年。
至少,谢东壁去世的时候,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实验体。
“怎么解决?”谢东壁一边往广播室走,一边询问。
海因里希:“催眠。伪人会以第二人格的形式,潜伏在你的意识深处。把他唤醒,然后杀了他。但我知道的那个人没有成功。他为了不让伪人替代自己,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直接自杀了。”
谢东壁眯起眼:“你有没有设想过,也许我就是伪人呢?只是一直在撒谎。那个被称作‘第二人格’的怪物,才是真的‘谢东壁’。”
海因里希好几秒都没能给出回答。
然后,他开口:“不太可能。你原则性太强,不像诡异生物。”
谢东壁把这句当成夸奖,拍了拍对方的胳膊:“今天晚上你找个地方睡觉吧,不用等我。”
海因里希:“别说得像是我们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一样。同志。”
谢东壁来到广播室前,和情景模拟出的场景一样,站长已经在里面等他。
站长问他和赢舟有什么关系,谢东壁回了句之前是同校。站长眉头一蹙,很难理解上城区的赢舟是怎么和下城区的谢东壁变成同校的,但也没有多问什么。
谢东壁是东岚大学名誉教授。
赢舟是东岚大学大一新生。
说是同校,倒也没什么毛病。
谢东壁乘车,来到酒店,走了一遍梦里的老路,然后在会客厅里,看见了赢舟。
对方坐在同样的位置。
谢东壁承认,赢舟要转过头的时候,他的心里有轻微的紧张情绪,好在,梦中的恐怖场景并没有发生。
赢舟的脸还是那张脸,在冷白的灯光下,像是华美的瓷器,传世的珍品。
赢舟:“你没事就好。我还真怕你缺胳膊少腿,出去后不好交代。”
谢东壁在沙发上坐下,身体懒洋洋的:“天天挖矿捡垃圾喝潲水……有没有吃的?给点饭。”
赢舟打开平板的点餐界面,刷卡后,丢给了谢东壁:“自己选。”
用赢舟的身份卡,在这食宿都不要钱。酒店白给。
谢东壁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完全不怕浪费,一页一页挑着自己想吃的东西。
与此同时,赢舟把在梦之城几天的经历,都叙述了一遍。
只是省去了城主顾影自怜的人生经历,没必要。
赢舟给出了总结:“重点有三个。第一是只存在于下城区的梦矿,会直接影响到梦之城的运转;第二是想杀死城主,只有摧毁梦之城;第三是如果想走,两天后可以搭公交出去。另外,我还有差不多一万赎罪点。”
听到最后面的余额,谢东壁承认,自己心态有些轻微的扭曲。毕竟自己每天累死累活14个小时才领10点,赢舟随随便便就能赚一万。
然后他把这个恐怖的念头甩出脑海。
他妈的,他居然会嫉妒赢舟能赚完全不值钱的梦之城货币?
谢东壁点完菜,选择了提交。
“维克多,这名字很耳熟……想起来了,”谢东壁摸了摸下巴,“海因里希跟我说过,第一届鼠人领袖就叫维克多。它们差点骑着超梦体打入中城区,但是失败了。因为维克多叛变了……而你说,维克多就是城主。很有意思。”
要么有两个答案。第一是屠龙者终成恶龙,维克多接受了顾天临的招安,被同化,成为了梦之城的一部分;要么就是,维克多一开始就是顾天临的分身。
“从心理学的角度,可以把一个人分成三份。本我,自我,超我。本我是城主,自我是人类状态的顾天临,超我是维克多。当然,这只是我根据现有信息的一些猜测。不过这个猜测可以解释我的一些疑惑。”
比如为什么城主会放任超梦体和鼠人在下城区肆虐。为什么会没办法完全控制“梦之城”这个诡域。
餐食很快由酒店服务员送了上来。
一盘盘新鲜的食物被摆上偌大的餐桌,香气扑鼻。
几十个服务员训练有素,气都不多喘一下。放完就走。
谢东壁拿起一根薯条,沾了番茄酱,往自己嘴里送去。
赢舟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腩。
牛腩炖得酥软香嫩,带着点肥油,汁水丰腴。
赢舟道:“你点这么多,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不浪费。”谢东壁摇头,“哪怕我吃一盘倒一盘。也不浪费。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里的所有资源,都是凭空捏造的。”
“这里不需要生产。不用农业、畜牧、轻工、化工……这里是梦境,只需要想象,就能生产出任何东西。只要能力允许。”
谢东壁的眼神越来越亮,呼吸也逐渐急促。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为什么现实里会存在不平等,无非是资源的不匹配。一部分人用多余的资产去购买了其他人的时间劳动甚至生命;一部分人为了活下去,只能出卖自己的时间劳动和生命。但在梦之城,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因为资源是取之不尽的,所有人都能拥有……你知道旧日有多少人死于资源不够吗?一瓶水就能杀死一个教授。”
“如果我们能拥有梦之城这个诡域,或许能实现真正的英特纳雄——”
赢舟忍不住在此刻开口:“等等,等等。诡域能被占领?”
谢东壁慷慨激昂的演讲骤然停下。
然后笑了笑。
“梦之城的鼠人和超梦体,我觉得这是摧毁梦之城的关键。但这不是能短期完成的东西。赢舟。给我转5000赎罪点,然后你先坐车出去吧。”
“为什么要我离开?”
谢东壁摘下了自己脸上的眼镜,用镜片擦拭:“因为这里是诡域,我不能保证自己百分百正确。而尝试,难免带来着流血和牺牲。这种牺牲也许是有意义的,但从灵性的角度来看,‘我’死后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所以我不希望有其他人为这个尝试付出代价,尤其是在你本来可以离开的情况下。”
还有一个因素谢东壁没有说,那就是尚有选择的人,立场往往会更加软弱。
像是海因里希和他,一直都是下城区户口,不努力只能天天喝潲水,所以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打倒城主,摧毁……或者说接管梦之城。
——海因里希的账户上甚至早就存够了2000点,但却一直没有申请去中城区,足以见立场之坚定。
而中城区、上城区的人呢?
赢舟的表情多了几分沉思。
谢东壁把眼镜架回鼻梁上,又从茶几上端起一份肠粉,浇上加了肉末和香菇粒的熬制酱油:“而且,你到研究所,来的时候是有机物,送回去的时候是无机物。元问心见惯了大场面大概无所谓,荀玉是会发疯的。把你送出去,也算有个交代。”
许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名字,赢舟的神色难免恍惚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冷静:“你还没回答我,诡域要怎么占领。”
谢东壁用吃饭掩盖了脸上的情绪,大概是在思考措辞。
谢东壁:“你还记得研究所是建在哪的吗?一个祸害的诡域里。那头蓝鲸实际上还没有死,只是被限制了诡异能力的使用和自主行动的本能。
“研究所一直在研究诡异生物的‘无害化处理’,这不是杀人焚尸的委婉说法,而是真的在试图把诡异生物留下来的遗产为我们所用。
“诡域是依附于诡异生物存在的能量场,而诡异生物的力量来自进化源。
“所以,占领诡域的方式有两种。
“第一,控制诡异生物;第二,杀死诡异生物,但维持进化源的活性。毕竟,所谓诡异生物,也不过是进化源的容器罢了。”
说到这,谢东壁脸上难免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
他用叉子在白色的盘子上点来点去,酱汁勾勒出一张蓝图。既像是在说服赢舟,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需要,这个我们,不是指的你和我,而是,所有人,需要这个诡域。梦之城。
“我不知道在梦里活着是否算是活着,毕竟人类至今对科幻故事里的数字生命争论不休。但我们不能缺少这条退路。它不是未来最好的选择,但或许会成为一个拯救很多人的选择。你明白吗?不只是身体的死亡才叫死亡,信仰崩塌、没有希望的未来……同样,也是一种死亡。
“精神的死亡,有时候比身体的死亡,更痛苦。我们如果没有思想,就是普通的猴子。是精神上的思想,或者说思考?让我们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东西。”
谢东壁说话的语速很快,有一种不同寻常的亢奋。
顾天临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没有希望的未来同样会杀死人,但顾天临只看得到自己。
赢舟觉得,他是该相信自己的研究员的,尤其是在这个诡域中。
如果和他一起来的谢东壁都不能相信的话,那这里也没有他能相信的人了。
但他依然忍不住质疑:“你今天有点奇怪。”
“哪里?”
赢舟思考了一下,回答:“不太冷静,有些狂热。”
谢东壁给赢舟的印象一直是彬彬有礼又体面。不会和你太亲近,但也不算冷漠和疏远。称不上热爱生活,但也不至于厌世。对自己工作足够负责,但断然不会被领导画饼所洗脑。三观非常普世,但很难说那是他想要的,还是社会期望他想要的。
不像是研究所雇用了他,更像是他在利用研究所这个平台,进行自己感兴趣的研究。
现在的谢东壁,像是喝了很多酒,微醺,但又没到喝醉的程度。还能思考,却很难判定他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
谢东壁没忍住笑出了声。
“赢舟,不够冷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没有人是完美的。如果有人表现得非常完美,那说明他的性格缺陷严重到违背社会的公序良俗,以至于不敢随便暴露出来。比如,完美的丈夫偷偷给妻子投毒;完美的高中生私下里虐杀猫咪;完美的大学生背地里偷窥同学……
“研究证明,那些过分冷静的人,往往有严重的人格障碍或者心理障碍。
“通常,这些人的杏仁核不太活跃,前脑岛处于关闭状态。这会使脑成像图呈现出一种冷淡的蓝色。而正常人的前脑区会是明亮的黄色。
“关闭了前脑岛,意味着关闭了感受情绪和社会化的开关。这让他们在面对危险时,能维持镇定。因为处理情绪的大脑区域处于低活跃状态,没有生成正常的情绪反馈。极端情况下,这一类人甚至不会感觉害怕和恐惧。
“这不是什么天赋异禀,而是单纯的大脑病变。”
谢东壁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所以,我在工作中,遇到特别冷静且智力明显偏高的异能者,会着重检查他们的脑成像图。”
谢东壁盯住了赢舟的眼睛,眼里有些笑意——
“赢舟,我是你的研究员。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但说实话,无所谓。你这样的人在诡异复苏时才能生活得更好。”
赢舟的呼吸一滞。但出乎意料地,他对谢东壁言语中的冒犯并不介意。
他本身,对这样的评价是认可,并且感到愉悦的。
书房里的时针恰好在这一刻,指向了12点。
赢舟眼睁睁地看着,谢东壁的脸上突然冒出一缕细长的胡须。
很长,灰黑色,就从嘴角边长了出来。
谢东壁显然也感觉到了什么。
他抬起手,摸到了这根鼠须,自言自语道:“海因里希说我也会变成鼠人,当时我还不信。这进度倒是比我预料中更快。赢舟,我走不了了。”
赢舟觉得什么东西堵在了他的嗓子眼,有些粗粝。
他没有被所谓的上流社会同化;谢东壁反而被下城区的生活同化了。
谢东壁在这里接受了让他认可的东西。
他正在向鼠人靠拢,虽然还没有完全变成那样的东西。
想走,其实也能走,但回去的,不会是一个完整的谢东壁。
更重要的是,谢东壁自己不愿意离开。
赢舟其实可以使用武力,把他强制绑走。他是上城区的大人,谢东壁只是下城区的劣种。他限制谢东壁的行动,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什么天赋人权。然后,只要等到15号的晚上,他们搭乘同一辆公交,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没有必要。
赢舟对谢东壁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换句话说,他们有初步的信任,但谢东壁做出了和他不一样的选择,他只会尊重祝福,而不会阻拦。
已经过了12点,两个人说到现在,都有些累,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咀嚼声。
谢东壁拔掉了脸上的胡须,几粒圆润的血珠伤口处冒了出来。
赢舟:“你打算怎么占领梦之城?”
过了午夜十二点,因为超梦体的活动,下城区的监控器是失灵的。
根据科学解释,说的是超梦体会扰乱下城区磁场。
所以,即使赢舟没有V他50,他还是讲述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利用鼠人和超梦体。先占领中城区,然后控制更多人,攻占上城区。从制度上瓦解梦之城。然后由我或者海因里希,成为这里新的城主。我们打算释放所有被困的精神体,物理摧毁梦之城所有建筑,然后在废墟上重建。如果能成功控制诡域,到时候,我应该也能出来。
“如果我失败了。其实也没什么,反正现实里的‘梦游患者’会被重新关进收容舱。不过收容舱似乎有些问题,我和海因里希写了一份改造计划书,你带出去给研究所的那些人看。但最好背下来,因为我不确定这里的东西能不能带出去——看吧,说到这,我才发现,你的确有一个必须要出去的理由。有怪东西在给梦之城偷偷进货,其他人还不知道。”
谢东壁一口气说了很多。
赢舟沉吟许久:“好。”
“第五科研大组主任赵思嘉,是我的亲生母亲。”谢东壁在此时,突然话锋一转。
赢舟一愣:“你要给她带话吗?”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她之前受到了污染,产生了畸变。以后也许会变成一棵不开花的树。诡异生物,没有生命和意识,但提取液能用于诡异力量导致的伤病的医疗。”
“她是治愈,你是增幅。都是很有用的东西……如果可能,保护好它。”
说完,谢东壁扯了一张餐巾纸,擦干净自己的嘴:“有床吗?我想躺会。”
赢舟指向了会议室的另一扇门:“里面。”
谢东壁倒也不客气,从沙发上坐起,伸了个懒腰,然后往卧室走去。
赢舟等了几分钟,确定卧室里没有声音了,这才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他推开门,搭乘电梯。路过酒店前台,招待诚惶诚恐上前:“大人,您是要回上城区吗?是酒店哪里让您不满意吗?”
赢舟回答:“没,我出门一趟。一会还要回来的,房间给我留着。”
本质上来说,赢舟是个多疑、且不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所以他决定趁着晚上,亲自验证一下。
顺便找谢东壁频繁提到的海因里希聊聊。
下城区像是一个立体的蚂蚁巢穴。在这里,你看不见大片大片的土地,只有每个幽深小路连接的不同窝点。
这里是没有白天和黑夜的。这里是地底,不可能有自然光照。
所以,下城区唯一的光源,就是飘浮在半空的球灯。当然,也有少部分地区会在12点之后用电。
据说这些球灯,是城主感念下城区住民居住环境艰辛,特地打造的。
大家是这么传的,真假却不好说。
反正,在宣传里,城主总是光明的,睿智的,伟大的,慈爱的。
这样的宣传也许能蒙骗一些生活无望的人,毕竟在梦之城,求神拜佛未必有拜城主好使。
但对明白梦之城来历的人来说,这段故事,听起来就过于讽刺了。
午夜十二点后,工作了一整天的漂浮球灯正处于休眠状态。只散发出格外微弱的白光,像是用久了的灯泡。
没有人关心这些灯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反正,从人们被放逐到下城区的时候,这些发光的白球就在了。有时候多一些,有时候少一些。
也有人好奇这些灯到底用的什么材质,什么能源;只是地底没有飞机,更没人会飞,自然没办法摘一个下来研究;只有酒店修得略微高点,能抓到这些灯,但通常而言,会住酒店的大人们是不会这么无聊的。
更何况,下城区存在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酒店有没有开张超过十回。
离开酒店的光源,深夜12点半的下城区阴森的渗人。
浑浊的空气在巢穴间流动着,冷热交汇产生的气流,像极了什么怪物的呼吸声。
酒店远离下城区的矿场和垃圾站。中间连续几个巢穴都是空地。零星有几片农田,旁边支了个帐篷,有人守。种的蔬菜多是供给职工食堂。那些中城区过来的职工们不可能跟着一起喝潲水。
下城区几乎没有可供植物生长的土壤,用锄头一敲脚下,就是坚硬的暗红色岩石。
这些土是从中城区运来的。由此可见,条件再艰难也抵挡不住有权有势的人享受生活。
越靠近宿舍区,天上飘着的灯就越多。
终于,一个散发着微光的白色灯泡,在赢舟的面前缓缓降落。
它下坠得很慢,像是一块被丢进水里的石头。看上去不大,砸在地上却重重一声巨响。
谢东壁跟他说过。但听说,和亲眼看见的感觉,终究是不太一样的。
掉在地上的球开始发育,渐渐长成了蜥蜴似的怪物。浑身雪白,能看见薄薄肌肤下结实的骨骼,
它用四肢爬行,却顶着一个硕大的人头,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如同鳄鱼的嘴,尖刺一样的獠牙刺破皮肤。上下两排犬牙交错,像是合上的猪笼草。
赢舟手里握着手机,开着手电筒模式,往地上晃了晃。
浑身雪白的超梦体嘶吼了一声,朝着赢舟扑来。
它体格庞大,行动却格外迅速。赢舟的眼前一晃,超梦体已经消失在原地,而头顶却传来一种异样的压迫感。
赢舟敢在黑暗中独自行走,当然不至于只靠上城区居民的身份和胆子大。
细的如同头发丝一样的黑线在他的头顶交织成网,超梦体从天而降,一张嘴裂开成180度。看起来一口就能把赢舟的头给咬掉。
饿狼扑向绵羊,殊不知自己只是在自投罗网。
细线如同渔网一样收拢。超梦体在网里剧烈挣扎起来,一声声嘶吼震耳欲聋,呼出的气息腥臭。
四毛眼疾手快,一耳刮子拍飞了要滴在赢舟头发上的涎水。并且把这只超梦体挂在了旁边的路牌上。
诡域里最强的那个诡异生物,无疑是诡域的主人。
槐江说过,顾天临没有跟他动手,是因为打下去会两败俱伤,城主觉得不划算。
城主不会死,但也是有痛感的。而且捏一具身体,也会耗费不少能量。
那么,梦之城里的其他生物,对赢舟来说,也不算威胁。
不过让赢舟觉得意外的是,超梦体爆发出来的力量,远比他想象中强大。
赢舟目前爆发的峰值在1900灵顿左右。顾天临比他高一截,但擅长的并不是1v1的近战。
超梦体作为诡域里自然产生的畸变生物,正常情况下,数值在200以内会比较合理。
但刚才超梦体的全力一击,数据绝对超过了1000。
简直和上城区那些怪物不相上下。高得有些不正常。
赢舟看着挂在树上不断挣扎的大蜥蜴,自言自语:“或者说……顾天临虚弱得有些不正常?”
谢东壁说过超梦体的一些习性。比如它们看上去没有智慧,实际上是很团结的物种。能利用人类听不见的超声波和同类进行交流。
鼠人就是利用这一特性,和超梦体进行的沟通。
当一只超梦体遇到危险时,会释放出信号,包括声音、气味;向附近的同类寻求帮助。
赢舟没有听到声音。但他鼻子灵,闻到了这只白色蜥蜴人释放出来的求救讯息,是在太阳底下晒得热烘烘的小猫的味道。
他在这里站着等了一段时间。中间打开俄罗斯方块玩了一把,开的三倍速,打到370分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第一只超梦体赶来了。
它并没有冲动地扑上来,而是压低了自己的身体,潜伏在暗处。像是伺机而动的猎豹。
但被捆在树上的那只显然是闻到了同类的气息,发出一阵阵嘹亮的嘶吼,像是海鸟的鸣叫,挣扎的幅度也变得更大了。露在网外的细长尾巴一甩一甩的,把路牌拍得啪啪作响。
很快,就是第二只、第三只……
随着赶来的怪物数量越来越多,它们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后来的一些超梦体,甚至光明正大地从低凹处走了出来,隔着一条小路,和赢舟对峙。
这些超梦体大体形状,都是白色的蜥蜴人。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没有一只超梦体和另一只长得完全一样。
有些身体瘦长,腹部长着十几只手;有些臃肿,皮肤皱巴巴的,像是蟾蜍。
看得出来,这些超梦体已经蠢蠢欲动。一只硕大的怪物跳上了废弃的车辆顶部,嘴角的唾液已经滴在了地上。
四周的光线很暗。
赢舟只能听见接连不断的走动声,一眼望去,却数不出到底有多少超梦体。
而它们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是因为还没有得到操纵者的许可。
它们没有太多智商,却是一群听话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