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显然有些累了。
许嘉言跟着师兄一起将他送到楼上,让他休息一会儿,又跟着师兄从楼上走了下来。
这位师兄的名字叫做程安,今年32岁,个子不算太高,长着一张很显年轻的娃娃脸,笑起来非常可爱,对于许嘉言的到来也十分欢喜。
他问许嘉言:“师父跟你说了来咱们工作室以后都要做什么了吗?”
许嘉言摇头:“苏先生只是让我过来,但是并没有明确的告诉我需要做什么。”
苏老先生这里虽然叫做工作室,但是其实更像一间他自己作品的展览馆,他们之前简单地聊过,如果许嘉言愿意来他的工作室任职的话,可以先从他的助手做起,苏老先生本想收他为徒,但他本身的雕刻技术已经不再需要其他人过多的指点,而且他已经有师傅了,虽然师傅就是他的爷爷,但也不好再转到其他人的门下。
苏老先生可能就是单纯地欣赏他的雕刻技艺,不想让他因为生活上面的问题,放弃这方面的发展。
他甚至愿意自费雇佣许嘉言,也希望他可以继续他的雕刻事业。
或许在苏老先生的眼里,许嘉言的雕刻事业,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这样难得的人才,如果因为其他原因断送了雕刻前程,是对于整个雕刻界的一种损失。
所以,老先生愿意以他个人微薄的能量,培育着这颗种子,以希望他可以在雕刻界发光发热,为如今越发低迷的手雕工艺界再添一些漂亮的色彩。
他已经上了年纪,不一定哪天两腿一蹬,直接凉了,他所有的本领还有技艺就会随着他生命的殆尽,一并被埋在土里。
但许嘉言还年轻,他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虽然他不一定能够扛起整个雕刻界的前程,但最少还可以代替他多传承一代。
许嘉言明白苏老先生的良苦用心,所以哪怕S市再远,再不适合居住,再不舍和沈青釉分开,他都还是毅然决然地跟着苏老先生一起来了。为了他自己所追求的事业,也为了苏老先生对他无限的期望。
程安师兄带着许嘉言在工作室里转了转,简单为他介绍了每个工作区的分配,又跟他说了说平时需要做的事情。
“其实这几年,师父已经不怎么亲自雕刻作品了,他的眼睛不行,长时间坐在工作台前也不太行,咱们现在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修复,有很多年限长的木雕摆件或者木质文物出现问题,都会送到咱们这边,其他时间就是自己随意创作,偶尔有界内展览的话,拿过去参参展,自由度还是挺高的。”
许嘉言点了点头,对于木雕修复这块的技艺也略懂一二,他跟程安师兄交流了几句,又说了些别的。
程安非常健谈,跟他科普完S市的风土人情,又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这是师父给你安排的住处,我现在送你过去。”
许嘉言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半了,又往楼上看了一眼,问道:“苏先生要休息多久?”
程安说:“估计还要再睡两三个小时,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体格硬朗,但到底是上了年纪,每次从A市回来,都要好好躺一躺。”
许嘉言说:“那他怎么吃饭呢?”
程安说:“二楼有一个很小的可以供他一个人使用的厨房,他如果饿了,会自己做点吃的。”
许嘉言问:“他自己做吗?”
程安点了点头,“师父在生活上面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哪怕我和你另外一位师兄想要每天留下给他做完饭再走,他都不愿意接受。”
既然如此,许嘉言也不好在这里做些什么,只好跟着程安师兄一起离开,去了苏老先生帮他安排好的住处。
第56章
苏老先生为他安排的宿舍就在工作室的对面,每天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可以抵达工作室的门口。
许嘉言提着行李在这里安顿下来,按照他和沈青釉的约定,每天抽出最少半个小时的时间进行视频。
沈青釉透过视频看到了他暂时居住的一室一厅,对于宿舍的环境还算比较满意。
有时两个人也不止聊半个小时,如果沈青釉不在公司,或者许嘉言下班之后没什么事,两人都是全程开着视频,具体聊什么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各种零零碎碎。平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在视频里面都成了他们分享各自生活的重点,比如许嘉言昨天出门的时候碰到了一只流浪的小猫,沈青釉前天开车看到了一片落在他车窗上的落叶。
他们为落叶还有小猫分别拍了照片,存储在他们的对话框里,对话框里的生活似乎随着遥远的距离渐渐丰富起来,有S市四五点钟的落日、有A市八九点钟的太阳、有S市堆在路边厚厚的积雪、有A市春风袭来拂过树梢吹起的一颗颗绿色的新芽。
在这期间,沈青釉也抽空来过S市几次,有时一到周末就来,匆匆住上一宿,第二天再走。有时周末需要开会加班,从周五就开始冷着一张脸,一副不想上班却又被迫坐在办公室里的打工人模样。
许嘉言的工作时间虽然比较自由,但是并没有什么相对正规的休息日,有时一批需要修复的东西送过来,他和其他两位师兄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常常连口水都喝不上。苏老先生对他十分宽容,跟他说了有事可以随时请假,但是许嘉言刚来不久,也不好因为个人感情上面的事情影响了工作,只想尽快忙完手上的这批活儿,再抽个时间回到A市给沈青釉一个惊喜。
在S市的工作还算平顺,除了这里温度较低,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前两天一位客户送来了一块破损严重的平棊天花,由于这块天花的年代过于久远,木质本身保存得也不是特别完好,修复难度比较大。
许嘉言在工作室忙了整整两天,还想再忙第三天的时候,苏老先生实在看不下去了,从二楼的楼梯上面走下来,按灭了他戴在头顶上的头灯,说道:“我让你过来,不是让你来卖命的,客户又不急着要,何必这么起早贪黑地辛苦自己。”
许嘉言看了一眼时间,刚刚晚上6点,但是由于S市天短,6点钟天就已经很黑了。
这个时间对于许嘉言来说还早,还能再多干一会儿,但是苏老先生已经亲自开口了,他也只好放下手中的工具,摘下头灯。
苏老先生这个时间还没有吃饭,许嘉言说:“我帮您做完饭再走吧。”
苏老先生说:“不用,你快回去,跟我待在这里挤巴巴的也吃不好,待会我自己煮个饺子,凑合一顿就行了。”
许嘉言和其他两位师兄平时都是在工作室隔壁的餐厅里面吃饭,苏老先生在那里为他们办了饭卡,算是他们三个的固定食堂,但老先生不太喜欢去外面吃,大多时间都是在二楼自己简单做点。
二楼说是有间厨房,但其实就是一个非常简易的隔间,隔间里面有个万能的电磁炉,炒菜煮面都在一个锅里。
可能独居老人都喜欢将事情简化,毕竟他们现在也确实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去为自己准备各种各样的餐食。
许嘉言知道苏老先生不喜欢让别人插手自己的生活,没再强求,去一楼的卫生间洗了洗手,穿上外套回了宿舍。
今天晚上沈青釉有个会议要开,不知道要忙到几点,许嘉言没有跟他视频,而是提着在楼下小超市买回来的一点青菜,也准备为自己煮碗面条。
他在煮面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有点事情,一边煮一边看着厨房上面的某个插孔发呆。
如今为了避免一些电路问题,家里面的插孔多是安装在触手可及的墙壁上,不得已才会使用插板来弥补一些距离上的问题,苏老先生的厨房是个隔间,所以也没有通电,电磁炉所用的插板是从他睡觉的房间里面拉出来的。
许嘉言先前在楼上见过,总觉得那个插板有些老化,插板和电线连接的地方都有些破皮了。
他将锅里的面条捞出来,一口一口地吃完,想着明天给老先生买个新的插板带过去。
可是这件事一旦进入了他的脑子,他就开始反复地去想插板老化之后所会带来的危险,这一想便一发不可收拾,洗完澡趴在床上,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于是果断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衣服,跑到楼下买了个新插板,准备现在就给苏老先生送过去。
结果刚走到工作室门口,就发现工作室里的灯全都黑了。
苏老先生在二楼休息,睡觉之前确实会把一楼的灯都关了,但靠近门口的墙角处有个饮水机,饮水机一天24小时都亮着灯,从来没有关上过。
许嘉言站在工作室的玻璃门外,第一眼就看到饮水机的灯也灭了,他想着可能是屋里跳闸了,于是拿出钥匙打开门,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烟熏味。
他微微怔了一下,立刻顺着气味的来源看向二楼,二楼已经隐隐冒出火光,他来不及多想,瞬时扔掉手中的东西,往楼梯处奔了过去。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二楼的火势就已经烧了起来,许嘉言一边拨打救火电话,一边闯进苏老先生的房间。
苏老先生不知为何趴在地上,估计是被浓烈的烟味呛晕了过去,一动不动,吓得许嘉言急忙将他拖到身上,背着他往楼下跑。
隔壁的小餐厅还没有关门,许嘉言先将老先生交给餐厅的老板让他帮忙照看,又急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二楼的火势越来越旺,暂时还没有烧到一楼,许嘉言站在工作室的门口犹豫片刻,先是随手找了一块平时擦桌子的毛巾,在饮水机的水箱里面沾湿,捂住口鼻,一猛子扎进了浓烟里。
一楼大厅里面摆放着苏老先生这些年大部分的作品,还有许多客户送来修复的对他们来讲意义非凡的珍贵物件。
幸好大厅里面有一辆平时用来运送木材的营地车,许嘉言以最快的速度将客户的东西以及苏老先生的部分作品堆到营地车里,也不管是否会有磕碰损坏了,总比一场大火烧了强。
大概过了五分钟,消防车就已经抵达了现场,许嘉言拉着一车作品从工作室出来,又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他暂时把救出来的作品放在隔壁餐厅,跟着救护车一起把苏老先生送到了医院。
所幸苏老先生没什么大碍,许嘉言听完医生跟他说完的检查结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他拿出手机想要给程安师兄打个电话,就听刚刚那位医生说道:“你的胳膊是不是受伤了?血都从袖子里流出来了。”
许嘉言听医生说完,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鲜红色的血迹正以一种十分夸张的姿态浸染着他的袖口,甚至要将他整个袖子全部染红,许嘉言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他在抢救作品的时候跑得太急,不小心刮到了一根锯条,那根锯条十分锋利,一直固定在某张桌子的底部,以配合他们切割木材的时候拿取方便。
许嘉言已经不记得他钻到桌子底下去干什么了,可能是捡东西,也可能是某位客户寄存的物品放在桌子下面,总之他就是不小心碰到了那根锯条,又不小心割伤了手臂。
程安师兄过来的时候,许嘉言的手臂已经包扎好了,他急匆匆地跑过来看了看苏老先生的情况,又见许嘉言全身脏兮兮地挂了彩,询问了他的伤势,得知他并无大碍之后,才说:“工作室那边没什么事了,就二楼烧得厉害,幸好没有蔓延到一楼,不然师父这辈子的心血就全毁了。”
许嘉言点了点头,营地车容量有限,他抢救半天也只能抢救出一部分东西。
不过幸好最终有惊无险,没有酿成大祸。
程安见许嘉言有伤在身,让他先回去休息,自己留在医院守着。
许嘉言没有推辞,刚刚迈出医院大门,就看到沈青釉的视频打了过来。
他急忙将手机按在了怀里,看了一眼时间,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慌慌张张地跑回了宿舍。
虽然今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时间竟然还没有超过12点。
许嘉言跟沈青釉说了,如果会议可以在12点之前结束,就给自己发视频,结果眼下沈青釉的视频发了过来,他却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实在是有点吓人。
他不想沈青釉担心,只好匆匆回家换了一身睡衣,又瘸着一条胳膊简单地洗了洗脸,打湿头发,在头上搭了一条毛巾,制造出自己刚刚洗过澡的假象。
等一切准备完毕,呼吸也不再紧张,才扬起笑脸拿起手机,给沈青釉回拨了过去。
沈青釉应该是刚忙完不久,此时还在办公室里,他刚刚给许嘉言打了两个视频均没有接通,刚准备拨第三个的时候,就收到了他的回应。
他本以为许嘉言可能去忙了,可是通过视频看到他的脸,却微微迟疑了一下。
“你去做什么了?”沈青釉问。
许嘉言尽量让自己放松,笑着说:“洗澡去了呀。”
沈青釉说:“你7点半的时候,不是洗过了?”
许嘉言猛地一怔,这才想起来,他吃过饭去洗澡,已经跟沈青釉说过了。虽然没有直接说,但他给他发了短信,那句“我去洗澡了”,还大咧咧地躺在他们两人的对话框中。
男朋友的嗅觉过于敏锐,果然不是一件好事。
许嘉言立刻眨了眨眼,“又去洗了一遍。”
沈青釉说:“为什么又去洗了?”
许嘉言信口胡诌,抬手抚了抚鼻尖,“刚刚下楼扔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把厨余滴到身上了,所以又上来洗了洗。”
厨余的味道确实不太好闻,沈青釉刚要信了他的鬼话,就见他抬手的瞬间,露出了一抹隐藏在睡衣袖口下面的白色纱布?
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就是纱布。
沈青釉的语气瞬间急了起来,问道:“许嘉言,你怎么了?”
许嘉言还没有发现自己露馅了,笑眯眯地说:“没怎么啊。”
沈青釉严肃道:“我说你的手臂怎么了?”
许嘉言顿时一怔,脸色也稍稍有些慌乱,他忙下意识地看向别处,“我没事啊,手臂没事。”
沈青釉明显不信,脸色已经很差了。
许嘉言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只好战术性卡顿,举着手机假模假样地晃了几晃,“手臂真的没事,诶?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信号不太好了,那个,喂?沈青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诶?好奇怪啊,信号不好吗?那我先挂了,你早点休息!”
沈青釉看着突然中断的视频皱了皱眉。
他没有回拨,而是起身迈开长腿,拿着车钥匙,去了车库。
第57章
许嘉言挂断视频,焦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琢磨着如果明天沈青釉再追问这件事情,应该如何跟他解释。
以沈青釉的敏锐程度,如果起了疑心,肯定就不会再相信他所编造出来的任何谎言。
难道要实话告诉他吗?
但告诉他之后,除了多一个人为他担心,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许嘉言躺在床上想着明天视频时的说词,结果想着想着,就累得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咚咚”敲门,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凌晨五点,也不知道谁会找他。
许嘉言半梦半醒地从床上下来,走到客厅站在门口问了一句,“谁啊?”
门外的人没有立刻出声,而是停顿了几秒,说道:“开门。”
许嘉言闻声一怔,原本还不算清醒的脑袋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立刻清明起来,他急忙把门打开,先是被门外刺骨的冷风冲了一脸,又看着提着电脑包的沈青釉裹着一身风雪,站在他的面前。
S市的冬天走得很晚,即便现在已经3月份了,依旧冷得出奇。
许嘉言看着沈青釉穿着一件单薄的大衣,急忙将他拉进来,紧紧地关上了房门。
他的手冻得通红,脸也有些僵了,头发上面粘着一层薄薄的雪花,进门之后才慢慢融化,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他的衣服上。
许嘉言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想要去帮他拿条毛巾,却又被他挡在原地。
“手臂到底怎么了。”沈青釉淡淡开口,眉宇间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担忧。
许嘉言此刻才意识到自己随意挂断视频的行为有多么离谱,他握着沈青釉的手帮他取暖,垂着眼睛说:“碰到了。”
沈青釉看着他手腕处露出的那块白色的纱布,问道:“怎么碰到的。”
许嘉言老实交代,“工作室着火了,我进去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
“着火了?着火了你还进去搬东西?!”
许嘉言话没说完,就被沈青釉陡然抬高的声音打断。
他急忙抬起头,对上了沈青釉那双极为复杂的眼睛,隐约能在他的目光里面分辨出愤怒、焦急、担忧、不可思议,还有后怕。他可能一开始只是以为许嘉言不小心受伤了,没想到却是因为工作室着火。
火灾无情,对于有没有经历过的人来讲,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许嘉言从来没有见过沈青釉这副模样,一时慌了手脚,紧紧握着他的手说:“没事,真的没事,不是特别大的火,只烧了2楼,我进去搬东西的时候还没有烧到1楼,而且消防车很快就来了,我是观察好火情之后才决定进去的……”
“你怎么观察火情?”沈青釉说:“你知道你所在的工作室在建筑用料上面有没有使用过易燃材料?你知道工作室里面有没有隐藏着什么易燃易爆的危险物品?你们是做雕刻的,房子里面存放了那么多木料,飞沫、木屑,哪个不是即点便燃,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竟然说你观察了火情?你是怎么观察的火情!”
他说着说着声音逐渐提高,最后竟变成了隐隐的低吼,许嘉言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眶逐渐变红,眼睛里面充斥着一层显而易见的透明液体,更是慌得不知所措,他同沈青釉一起红了眼睛,不再为自己的莽撞和隐瞒做任何解释,只是抬起受伤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他,焦急地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沈青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见他此时还站在这里,像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他把电脑包丢在一边,又抬手松开许嘉言正在用力的手腕,撩起他睡衣的袖口,看了看他受伤的位置。
“医生怎么说。”沈青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疼惜地看着他那条被纱布缠绕的胳膊。
许嘉言说:“是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就证明我没有对你说谎。只是伤口被锯刀划得有一点长,但是不深,医生给我开了药,一周换两次,差不多半个月就可以完全愈合了。”
沈青釉见他脸色还行,手臂的灵敏度也没什么问题,确定伤情不算严重之后,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许嘉言那双红彤彤还挂着浅浅黑眼圈的眼睛,知道他这一晚应该经历了很多。他没再多问,而是对许嘉言说:“先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
许嘉言不去,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你还生气吗?”
沈青釉说:“生气,但除了生气,更多的是担心。”
他沉默了几秒,还是说道:“你不知道当你挂断视频之后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胡思乱想过。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受伤,你离我这么远,我根本不能确定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我知道,你不跟我说,很可能是不想让我为你担心,但你这样的做法,却让我更加着急。”
许嘉言一时无话可说,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第一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藏着掖着,他一直觉得爷爷奶奶养育他已经够辛苦了,不想再因为一些外来的干扰,让他们再为自己分神。正是因为这样的成长经历,才让他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下意识地对沈青釉进行了隐瞒,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想要跟沈青釉道歉,就发觉沈青釉强行将他抱回卧室,将他放在了床上。
他本以为沈青釉会和他一起躺下休息,却没想沈青釉从床上卷走了一床平时多出来的被子,铺到地上,为自己打了个——地铺?
许嘉言怔怔地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青釉往地上一躺,和衣而眠,闭着眼睛说:“我现在还在生气,不想跟你同床共枕。”
许嘉言从来没有见过两个人吵架,生气的那一方竟然会卷着铺盖自己睡在地上,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犹豫了半晌,抱着自己的枕头,凑到了沈青釉的身边。
沈青釉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到来,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许嘉言默默地看了看他的后脑勺,把自己的枕头放在他的枕头旁边,安静地躺在了他的身后。
“对不起。”
他看着天花板上的灯说:“今天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
他没有为自己解释,因为这件事确实是他考虑不周,他没想到沈青釉会为了他大老远地从A市坐着凌晨的飞机赶过来,更没有想过,如果现在的交通没有这么发达,他们相距这么远,沈青釉在得知他受伤又不明具体情况之后,会有多着急。
换位思考一下,许嘉言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侧身抵住沈青釉的背,又默默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本以为沈青釉不会理他,却没想到沈青釉板着脸坐起来,又将他抱回了床上。
虽然屋里的暖气很热,但地面上还是有点凉,沈青釉大概是怕他着凉,把他塞进被窝,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许嘉言怕他又跑到地上去,急忙拽住了他的手。
沈青釉注视着他难过又略带委屈的表情,沉默良久,反扣住他的掌心,坐在床边,“我为我刚刚的态度向你道歉。我不该那么大声地对你说话。”
许嘉言忙说:“你没有大声,是我不对。”
沈青釉叹了口气,抚了抚他依旧红彤彤的眼角,“但我真的非常担心。”
许嘉言说:“我知道。”
沈青釉跟他商量,“许嘉言,一直以来,在我们之间,我从来没有希望你能为我做些什么。只有这一次,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许嘉言从床上坐起来,点了点头。
沈青釉说:“你不问问是什么事情?”
许嘉言说:“无论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
沈青釉终于有了一点笑模样,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我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无论这件事情是好是坏,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
许嘉言听他说完,郑重地“嗯”了一声,又与他对视片刻,可怜巴巴地问:“那你上床睡觉吗?”
沈青釉看了一眼他的手臂,“我还是睡地上吧,别再压到你的伤口。”
许嘉言立刻将那条碍事的手臂抬了起来,真诚地说:“不会压到,我举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