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特德轻微颔首:“嗯。”
两人一起享用完简单而满足的午饭,江言靠在洞口旁边,掀开的兽皮,让日光落进地上,时间悄然流淌,太阳晒得他肌肤泛出暖融融的光。
他有点昏昏欲睡,脸一歪,几时无知无觉靠在撒特德的肩膀上也不知道。
撒特德垂眼,呼吸放轻。散落的乌发落下几绺扫过江言细挺白净的鼻梁,视线里的小人儿鼻尖微皱,懵懂睁开双眼,半息后才从撒特德肩膀挪开脑袋。
江言讪讪,连忙给自己打掩饰:“好长时间没晒过这么暖的太阳,不小心睡着了。”
话音方落,还伸手往嘴角摸索,暗中庆幸没从嘴巴里淌出什么可疑的痕迹。
此刻他仍是懒洋洋的,甚至懒得在日光下舒展手脚。
江言走到外头翻开一张已经晒得挺暖和的兽皮,抱到怀里,用草叶子先在洞口底下铺放一层,再将兽皮往上铺开。
温暖的光线落在兽皮上,依稀能看到静静浮动的尘埃。
江言弯腰,仔细铺垫,最后坐在兽褥里,阳光照得他眯起眼睛,像一只无辜乖巧的小鹿,乌黑的睫毛弯弯的,朝撒特德笑了笑,最后呈放松的姿态躺下。
兽褥大半沉浸在光照之中,唯独晒不到江言脖颈以上的部位。
他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含糊道:“撒特德,难得阳光那么好,我想继续睡会儿,没到傍晚不要叫醒我,好吗。”
说完,江言就着还残存的困意闭上双眼,脑袋变得轻飘飘飘的,像躺在云端里。
撒特德注视神情安然睡在光下的小人儿,银灰色的眼瞳流动着不自知的满足。
江言很温顺,睡觉的时候从不翻腾,双手始终叠放在腹部前,指甲粉白,肌肤白得几乎透明。
日光太暖和,将他整个人也晒得暖洋洋的,指甲和皮肤仿佛晕染出一层粉色,非常漂亮且健康的莹润光彩,连脸庞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到,温暖而可爱。
撒特德出神地看了很久。
渐渐地,墨色的蛇尾悄悄盘在兽皮四周,没有挡去江言身上的光线,只是小心绕了半圈,日光落在漆黑的鳞片上,犹如流动着细碎的暗光。
四周静默,连山风都静止,只有阳光的江言的气息。
一人一兽,一个沉眠,一个盯着人看,纵使没有交流,也无端觉出岁月静好的味道。
直至傍晚,日落将天幕渲染出无数道残红,几阵掠过的鸟啼把江言从午觉唤醒。
他懒懒地展开双手,这一觉对他来说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怔怔的,甚至梦到现代的人和事。
梦里陈野带着几个伙伴到他家里打扫,几个半大不小的青年捧着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说话。眼神里虽然有悲伤,但生活还要继续,他们在想念自己,同时怀着希望生活,絮絮叨叨的话在江言耳边逐渐远退。
江言说不伤心是假,毕竟他很珍惜过去的生活,甚至产生愧疚,让记挂他的人陷入了伤感。
可也欣慰着,庆幸陈野他们没有过度沉湎于悲伤,毕竟人要往前看,他在这边活了下来。
当一个人的存在不被周围的人记起时,就意味着他彻底消失。
江言希望陈野他们能记得自己,但又不想他们过于悲伤,想起自己的时候,能记得些比较好的、快乐且正面的回忆就心满意足了。
蓦然间,脸颊爬上微凉滑腻的触感。
江言侧目,对上撒特德投来的目光。
“言,你在想什么。”
撒特德出现在洞口外,高大的背影几乎遮完所有残阳的余光。他手里捧着几捆晒干的柴,柴火被扔到角落,撒特德用蛇尾卷起江言,把他放到肩膀上桎梏着坐好。
撒特德转过头,几乎就要贴上江言的细腻柔软的脸,银灰色的瞳孔倒映出青年的模样。
江言“啊”的应了一声,轻巧推开撒特德靠近的面孔。
“我刚才在走神,想起一点过去的事情。”
怎么发呆也会让撒特德不高兴?
撒特德并非不高兴,而是突然陷入莫名的烦躁和紧张之中。
尤其当他看见江言似乎沉浸在未知的事物里,那似乎是撒特德无法掌控的,好像不把这人抓过来,对方就会随着落日消散。
所以撒特德牢牢握紧江言的腰,把人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闷闷喘了口气,把人带回山洞,丢往床上。
江言心口一跳,以为撒特德又要压着他做那种事,正欲说几句软话转移注意力,没料到男人只是把他扔床上冷冷看了眼,尾巴一扫,就出去了。
很快,在木架上晒了一天的兽皮全被撒特德拎进洞里,又厚又软,散发着干燥的气息。
江言铺好兽褥,躺在上面还能感受到被阳光包裹的温暖舒适感。
他转去看撒特德,对方蛇尾盘踞在石床旁边,几乎完全将他圈在了地盘里。
江言趴在蛇尾上,目光去寻探那双幽浅的双眼。
其实来到这里以后,他有许多不明白的事情。
不明白撒特德为什么要把他当做交/配目标,不明白这里是不是只有他一个纯正的人类,不明白撒特德为什么会从兽形化出半人的模样。
他不知道撒特德的喜好,连对方讲的哪门子语言也没听过,只是很奇怪的,有天他忽然就听懂些许撒特德的话。
关于撒特德的一切他都不了解,偶尔怀揣着好奇心问询,得到的不是沉默,就是对方把他压在床上,试图要跟他做那件事。
江言幽幽叹气,越过把自己包围起来的蛇尾,慢慢滑到地上站好。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总的来说,像如今这样我跟你相安无事的待着还算不错,对不对?”
抱着随遇而安的念头,江言老老实实准备晚饭,白天收拾的柴火把原来的角落都填满了,足够烧一个月的。
让江言有点高兴的是,一连几天,气温不降反升,他每天都在洞口晒太阳,而撒特德会在平台外,或者在山顶遥望,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对方也在晒太阳。
江言舒坦地度过了几日,他每天都觉得过得不错,除了食物匮乏点,还有撒特德对他……也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那一晚,撒特德忽然开窍,用手指替代那两个不可能的东西。
江言睁大眼睛,可惜他的抗议无效。
撒特德目光深晦,那不容置疑的神情,显然意味着让他先适应手指的意思。
被压制翻搅的江言发出最后的抗议。
“撒特德,我、我们当兄弟当朋友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当……”
"我跟你是不可能的,至少……至少我要和像我这样的人类才可以,你又不是人……而且那长得太大了!"
“放开我,撒特德……”
那几句国骂,在撒特德耳边形同虚设,甚至觉得小人儿像此刻这样有精神,劲劲儿的还挺好。
作者有话说:
江言眼中的自己:成年男人,青年。
撒特德眼里的江言:小人儿。
明天见~
带江言离开
撒特德夜里愈发霸道自我了,他的手指让江言产生阴影,躲得了一个两个晚上,却不能每夜成功躲开,
山洞的空间就那么点大,只要撒特德想做,江言不管躲去哪个角落,总会被那条无处不在的蛇尾卷起来,往撒特德怀里送。
他就像一条明知道结局会那样的鱼,仍使劲扑/腾,能拖延一天是一天。
到了白天,撒特德就不会管他。无论是阴天还是出太阳,对方会去外面。
偶尔江言跟过去,撒特德只是朝远方眺望,在日头升起最暖和的时候,江言爬不上山顶,这时眼前就会垂下一条蛇尾,轻松地把他带上去。
江言观察几次,始终不明白撒特德。除了晚上固定要进行“你抓我躲”的流程,白天就能安心睡觉了。
他也懒得问撒特德在看什么,只要不找他强迫他做那种事,余下的便随遇而安。
直到有一天开始下雪,撒特德回来,顺带把在外头逛了会儿活动手脚的江言也迅速带回山洞。
江言掀开兽皮,望着极小的雪花,笑着道:“不知道这场雪又会下多久,希望春天快点来吧。”
之后就像往时一样,生火准备准备食物,再烧一个热腾腾的水,只要睡前不冷,正好可以冲洗一下。
晚上熬了猪血汤,洒些葱花,除了没有盐味,其他还好。就是猪血吃多了,哪怕变着花样做也会腻。
江言舔舔唇,有点想念有油盐酱醋茶的生活。
来到丛林约莫两个多月,当前阶段用猪血进食还能对付,等时间一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住。
无论走到哪里,江言的目标始终只有活着。
水已经烧好了,江言用兽皮制成的简易毛巾浸入水中,洗脸,再慢慢洗脖子,掀开裹在身上的层层兽衣,温热的毛巾细致地擦拭过每一寸肌肤。
他舒服得直叹息,余光瞥见落在旁边轻微拍击的蛇尾,精神一震,悄悄变化身体的角度,确保不让撒特德看见。
江言本来跟正常同性没有那么多避嫌的动作,奈何他不能把撒特德当成正常男人对待。
洗完澡,脸颊和脖子都搓得红通通的江言爬进被褥,三两下把自己卷成蚕茧,露出一点光洁的额头,微微湿润的发丝贴着眉眼,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温暖的潮气。
他眼睛没有乱转,而是直接闭上,道:“撒特德我好困,要睡觉了。”
面前一暗,石床铺放的厚重兽褥沉陷,江言身边多了道身影。
撒特德的手隔着兽褥搭在他腰后,再往下一滑,捏了捏。
江言默默僵了下身子,发现那只手没有钻进兽褥内再钻去别处折磨自己,这才没有发出抗议。
翌日不见晴,风一直刮。
江言去河边打了几罐水,走到平台时迎面的风几乎要将他掀倒。倏地,从山顶落下的蛇尾把他一卷,直接推进山洞里。
江言看着那条收回去的尾巴,想来撒特德又在山顶上不知道看什么了。
他煮好蘑菇鲜肉汤,仰头喊撒特德下来吃饭。
视野灰暗,明明还是白天,但今天积聚在天上的黑云明显又厚又多,江言怀疑气候是不是又要变了。
撒特德下来跟他用饭时,江言明显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有别于平时的情绪。
撒特德似乎在……烦躁?
他神色狐疑,开口想说点话热热场子,迎上对方投来的目光,那眼神……他不好评价。
撒特德并非性格外放的人,在他身上,除了沉默,偶尔说话亦是惜字如金,江言很少能感受到其他情绪。
除了做那件事以外。
他原本不想管,可两人同住一个屋檐,如果撒特德真发生点什么,遭难的估计还是自己。
于是江言试探询问:“撒特德,有东西惹你不痛快了?”
总不可能是他吧,他近日时常示弱,很顺着对方的性子来。
左右试探不出答案,江言懒得再问,吃饱喝足,那头鹿他已经分解得差不多了,眼下没活儿做,天气不好出不了山洞,索性就躺回床上休息。
他睡得很沉,本来挺温馨的梦境像骤然间变化了个场景,满世界的冰,江言甚至被冻成冰雕。
空气中传开一阵闷响,疑似炸裂的动静,这才把江言从冰渊的怪梦中扯醒。
他心跳急剧,缓了缓,自言自语道:“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听起来不像做梦啊。”
仿佛验证了他的猜测,类似的声音连接响起。江言和撒特德对视一眼,裹紧兽褥朝洞口的方向走。
掀开兽皮的遮挡,江言看清外头的情形,瞬间哑然。
刮起了猛烈的风,山石乱滚,连盘根在周围的树木连根拔起,四处乱飘,跟山石或另一个方向的树群撞上。
天色明明阴沉沉的,却又从中透出灰暗的光,像往天上捅出好几个窟窿,有种世界末日来临的错觉。
江言看得心悸,忙把兽皮放下,搬回石块堵严实。
变天了。
他想跟撒特德说说话分散注意力,但对方显然没有情绪。
江言心想撒特德在这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对气候和环境的变化应该累积了挺多经验,不至于出事,心神便勉强稳下。
但江言的想法显然过于乐观,错估了这次气候变化。
他几日没离开过山洞,并非不想出,而是一直刮风下雪,最重要的是,当晚过后,明显比前段时间下雪还要冷。
他每天冻得没办法挪动身体,手脚冷僵。
撒特德把火放大,再把捂在兽褥里的江言抱到怀里,使劲搓他的手脚。
过去良久,才听到江言缓过一口气,艰涩道:“手、手恢复知觉了。”
他还跟撒特德请求:“想喝点热水。”
撒特德把随时盛在碗里的热水慢慢喂给他,江言缓慢眯起眼睫,感慨着:“嗓子也顺畅了一点,刚才总觉得透不上气。”
撒特德拥紧他,长长的蛇尾从床上延展,直至洞口后边,用尾尖阻挡兽皮,就当加固防御。
江言眼瞳泛着幽幽的漆黑微光,因为人比较虚弱憔悴,连带着倒映在眼瞳里的火光似乎都变得细小。
他这几天在山洞里寸步难行,人都失去知觉了,倘若没有撒特德一直在续火,给他喂热水和食物,给他搓捂手脚,江言恐怕已经变成一座僵冷的雕像。
他也慢慢悟出,这时候的确大变天,如此恶劣气候和环境,人类根本无法适应。
他应该……活不过这个阶段了。
就算努力了几个月,尽量把能做的准备都做足,人依然无法跟天斗,他生存不下去。
江言反复舔着被撒特德用热水滋润的唇,靠在对方宽阔的怀里,放空思绪。
一会儿后,江言第一次主动握住撒特德的手,眼睛渐渐湿润,竭力不让自己掉下泪水。
他嗓子闷堵地开口:“撒特德,我肯定活不过这个冬天了,适者生存,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所以死了也正常。”
“反正我努力过,抗争过,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从来没想过放弃,哪怕直到此刻,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放弃。”
他咧嘴笑了笑:“你不用管我了,等我死的时候,找块绿树成群,有花有草,还有阳光落下的地方,把我的尸体用土埋下就好,等来年春天,我还能化作养料滋润周围的植物。”
江言一双弯起的眼睛泪光闪烁,他急忙喘了口气:“说不定,等我死后又碰了次运气,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见到陈野他们呢。”
他温顺安然地闭起眼睛,比起上次遇到爆炸事件被东西砸晕,这次……带着意识的等待死亡降临。
可能因为有撒特德给了他安稳的感觉,江言觉得等死或许没那么可怕不安。
他渐渐陷入黑暗,耳边传来微凉的触感,撒特德好像在耳边跟他说话,男人嗓音嘶哑低沉。
江言又僵又冷,分辨不出对方说了什么。
唇边传来微凉的触感,接着渡入一股奇异的,微凉粘稠中夹杂些许温热的东西。
再睁眼,江言望着洞顶的石块发呆,他又撑过了一天。
不知道还有几天能撑。
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江言看到旁边置放的一碗热水和烤肉,水需要一直用火烧,不然会结冰。
望着散落着几个野果,江言拿起来缓慢地咬了一点。
他环顾四周,撒特德不在,从洞顶漏下的白光昭示此时应该是白天。
没有了昨夜的恐怖的风声,那世界末日一样的天空也暂时消失。
出神之际,撒特德掀开兽皮进洞。
江言发自内心向对方道谢,如果没有撒特德,他昨夜大概率就死了。
撒特德把他抱起,低沉开口:“我们离开。”
江言霎时间没反应过来:“咦?”
他问:“离开,我们要去哪里啊?”
可惜撒特德只说带他离开,没告诉他要去哪里。
江言道:“行,那就走吧……”
虽然他觉得自己寸步难行,出了山洞就是死,但没有撒特德昨晚的帮助,他已经死了,所以选择听了对方的话。
江言不懂接下去的路途有多远,不知道撒特德要带他走几天,所以把兽皮全往身上包裹,差点被包得透不过气。
这些兽褥全部穿在身上,份量太重,就像背了块石头。
江言还要准备要带上的食物和水,之前留的药草还有一簇,虽然都蔫了,但这些药草哪怕晒干以后都能生嚼,作为医疗物资,必不可少。
他看着自己第一次烧出来的陶器,把它们搬进角落里藏好,遗憾不能把这些“家产”都带上。
撒特德低声催促,江言拎起书包,笨拙地迈了几步。
“来了来了,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
白天没怎么刮风,到处飘着零碎的雪花。
因为要赶路,撒特德没把江言放在肩膀上,而是把他放在身前抱好,用兽皮再把他全身包起来。
江言从兽褥里艰难露出一双眼睛,盯着灰白无际的天,撞进撒特德投来的目光。
他整个人裹成茧子躺在撒特德怀里,看着那双银灰色的双眼抿唇浅笑。
“走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要换地图啦。
前路茫茫,丛林广袤,只有落在天地之间的白雪不停。
江言裹在厚实的兽褥里,静静感受着耳旁细微的声响,眼睛一眯,盯着散在半空的白点,内心既迷惘,却也有点踏实。
被撒特德带出来后他们便一直在路上,丛林里是没有路的,所以分辨不出方向,加上撒特德用兽皮把江言包得很严实,他愈发什么都看不清,能盯着打发时间的,只有头顶上无数飘散的小雪。
赶路的功夫,江言终于捋清楚撒特德带走的他的原因。
寒潮要来了。
前两天那样的气候转变还不到寒潮期就已经让他差点丧命,假若到了寒潮爆发期,江言的性命就再也没有急救转圜的余地。
他艰难偏过脸庞,挨近撒特德的胸口。
兽褥太厚,听不到所谓的那道令他安心地沉稳心跳。他讪讪闭眼,打算继续养神休息。
撒特德带江言赶路并没有用全兽体态,那样江言会受不了,所以只能维持半人半兽的姿态抱着江言,还要定时给他喂点食物和野果,让江言保持生命力,储存可以消耗的体能。
如此一来,赶路进度就比预期的速度慢了不少。
江言不知道第几次睡醒了,在撒特德怀里睡觉,除了被包裹成蚕茧无法动弹这点比较煎熬,其余的都挺好。
撒特德行动很稳,他睡着的时候没有丝毫被颠醒。
他涌起几分愧疚,听着四周呼啸的风声,扯起嗓子喊:“撒特德,要不然你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我现在感觉还好,如果难受了会跟你说的。”
撒特德出来后没有停止过前行,这使得睡醒好几次,又补充了好几次食物的江言过意不去。
一段未知的路程,他完全帮不上忙,只能成为撒特德的累赘,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分待着,尽量不让撒特德分出心来照顾自己。
撒特德搂在他腿后的大手拍了拍,示意江言别说话,留存体力,江言瞧见雪花聚在他的下巴,直到化成了水。
从白日到黑夜,雪势变大,气温极低,恶劣的环境与气温,对于赶路的江言来说是种非常大的负担。
他渐渐透不过气,落在眼睫的雪花冰凉,冷意从眼皮直抵全身,心脏都缩紧了。
可他除了安静地躺好,无法做什么。
甚至想过,如果死在路上,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他不怪撒特德。
寒潮期爆发,留在山洞里,只剩一条死路 ,让撒特德带他离开,还有拼搏一线生存的机会。
抱着活下去的念头,江言使劲咬了咬唇,痛楚自嘴角蔓延,使得他多了几分清醒。
江言明白在这种恶劣环境下,保持清醒,不要闭眼睡觉才是最合适的。
睡着后体温耗散得更加迅速,倘若一觉睡下去,极有可能再也睁不开眼睛。
所以他竭力睁着双眼观望灰茫茫的天空。
偶尔撒特德的头发被寒风吹起几绺散着落在他的眼睫上,江言就会轻轻眨眼,发丝儿蹭得他眼皮发痒,眼眶泛红,他不挣动,用微小的折/磨提神。
未知的时间让旅途变得格外漫长,积聚在睫毛的雪花越来越多,江言偏过脸,脑袋朝撒特德的怀里深深埋入。
风雪蓦然减小,撒特德停在树群之下,拨开骨筒,本来想给江言喂点水,却发现装在里面的水全部结成冰块。
江言艰难地开口:“没事,放块冰到我嘴巴里让我含一会儿就可以。”
很快,撒特德就后悔听了江言的话。
因为冰块放进江言嘴里不久后黏着他的双唇,破皮的地方渗出了血,即刻凝结。
江言一脸不舒服又隐忍的神色落在视野中,撒特德浅灰色的瞳孔晃了晃,俯下头,用舌尖细细描摹那两片柔软的唇瓣,又吮又舔,暖和些了,便轻轻撬开,把里面的冰块含进自己嘴里。
冰块渐渐在撒特德嘴里化成水,他再重新低头,给江言喂了些。
特殊的喂水方式让江言羞耻难堪,然而目前别无他法。
他慢慢饮下从撒特德嘴里渡来的水,又被对方撕了几块肉往嘴里塞。
原来没吃完的果子有一些风干了带上,果肉甘甜,包含糖分,能提供身体能源,所以撒特德照着江言的话掰了一块干果肉放进他嘴里,江言当糖含着,哑声道:“你也吃一点东西吧。”
他透过树枝的缝隙观望飘下的雪花,知道此刻风和雪都很大,要不要赶路,全凭撒特德做主。
一是江言不知道雪还会不会越下越大,假如在附近找地方停留,条件还不如山洞,他被冷死在原地的几率很大。
假如迎着风雪赶路,还能咬牙坚持一段时间,能走多远是多远,万一再忍耐忍耐就到了地方呢?
江言睁大眼,下定决定地喊:“撒特德,你快走吧,不用管我。”
撒特德专门跳有树丛避风避雪的地方走,然而环境数次转换,运气好一点能遇到植被,更多的则是冰雪荒原,光秃秃的山谷,毫无生机的寒冬荒野格外死气沉沉。
江言的体力早就到了极限,意志力突破到自己不敢想象的地步。
然而……远远不够。
他渐渐合起疲倦僵冷的眼皮,心知自己就到这里了,希望等撒特德走完这段路程再发现自己的异常吧,都要死了,再耽误撒特德的话,他于心不安。
觉察江言没有丝毫动静时,撒特德停止前行,手指捏了捏小人儿冰凉的脸,又拍了拍。
“言。”
已经闭起眼睫的青年不像往时那样努力睁大眼睛,似乎静静地睡着。
撒特德把手指放在江言的颈边摸索,阔挺的眉宇深深皱起,很快,他咬破嘴唇,把江言的脸从兽皮里捧出来,将血喂进对方嘴里。
源源的血液渗入江言喉管,良久,漆黑的眼睫细微颤动,他下意识顺着没入喉咙的液体不断吞咽,陡然间睁大眼,呆呆望着近在咫尺的银灰色瞳孔,手从厚重的兽褥里拔出来,推开这张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