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临轻轻应了一声,“这是自然。”
那为首的军士再一次检查了季青临的考篮和带来的衣衫,甚至是把炭火都给捣碎了,而且整个号舍也里里外外的都被搜查了一遍,可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
那军士眉毛紧皱着,侧头看向自己身边一名身材较为矮小的军士,“你是不是弄错了?”
那矮小军士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紧张的额头都有冷汗冒下,但他却依旧强忍着镇定,“我没有弄错,我亲眼看见他在发试卷之前手里拿了一张纸,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
为首的军士横眉冷对,“既然你早已看见,为什么不直接抓他现行?”
身材矮小的军士猛的一下瑟缩了身体,“我……我害怕……”
为首的军士还想要再问些什么,可身材矮小的军士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东西。
“行了!”为首的军士摆了摆手,“说不定是你看错了,子虚乌有的事情……”
眼看着为首的军士就要离开,那身材矮小的军士一下子就慌了起来,他忽然指着季青临脚底下的那块土地,“说不定是被埋在里面了,你看这里的土都要比周围的要新!”
“我们把这里挖开看看,就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舞弊!”
“行,”为首的军士吩咐身旁的小兵,“去拿个铁铲过来。”
说完这话,他又将目光对准了身材矮小的军士,“你要想清楚了,万一挖开这里什么都没有找到,你难逃一死!”
身材矮小的军士身体颤了颤,他咬紧了牙关,强装镇定,“我知道。”
每三年一次的会试是非常的严苛的,因此即便是太子和安王也没有办法将手插到主考官那里去,只能够买通一个不起眼的军士,以此来陷害季青临。
明明是非常寒冷的初春时节,可那身材矮小的军士背后的汗水却几乎快要将他的衣衫给浸透。
不是因为热,而是他太过于紧张。
他知道科举舞弊对于寒窗苦读十数年的学子而言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罪过,一但坐实了,前途尽毁不说,甚至还有可能性命不保。
可一想到到手的那白花花的银子,他就只能在心里面对季青临说声抱歉了。
毕竟他努力一辈子都不可能能够赚到那么多的银子,只需要做一件坏事就可以到手,甚至完全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那张纸条就是他昨天晚上亲自埋进去的,埋完以后,他还特意记住了那里的泥土的样子,如今的这个地面和他记忆中没有任何的区别。
所以他肯定,这个污蔑季青临绝对逃不脱。
很快的,一个铁铲就被拿了过来。
但就在为首的军士拿着铁铲要准备开挖的时候,季青临的手指却突然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几名军士只觉得眼前的双手长得格外的漂亮,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格外的圆润,因为皮肤太过于白皙,指尖竟然还带着浅浅的粉。
他们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手。
8888震惊无比的瞪大了双眼,“宿主你不讲武德,你竟然搞催眠?!”
季青临勾唇浅笑,“多谢夸奖。”
若是他们将字迹刻在桌子上,或者是嵌入墙壁中,那或许还会对季青临造成一定的烦恼。
毕竟那样的话,想要彻底的清除这些字迹需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
可若只是埋起来一张纸条的话,那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毕竟在之前一个刑侦世界,季青临可是专门学习了心理学,甚至是用催眠术破获了好几桩大案子。
这一方法他早已经掌握的炉火纯青。
于是,就在为首的军士即将要挖到那张纸条的时候,季青临迅速的将其给收了回来,然后解除了催眠。
为首的军士完全不知情,还在拿着铁铲不断的往下挖。
可挖了许久,都几乎快要将整个号舍的地面给挖空了,也没有找到那张写满了字迹的纸条。
为首的军士脸色有些难看,他一把将手里的铁铲砸在地上,满脸怒容地注视着那名瘦小的军士,“你所说的字条在哪?”
身材矮小的军士都几乎快要吓傻了,他完全搞不明白那纸条明明是他亲自埋下去的,可为什么现在却不见了踪影?
“我……”他想要辩解,可脑子里面却是混乱一片,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
为首的军士冷哼了一声,“污蔑举子舞弊,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给我带走!”
隔着老远,季青临还能够听到那名身材瘦小的军士痛苦的哀嚎和深深的哀求。
他或许已经活不了了。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在那名军士接受了沈绥或者沈黎的收买,想要污蔑他科举舞弊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一个结果。
为首的军士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命令手下的人迅速的将挖开的大坑给填平,“抱歉,耽误你做题了。”
季青临缓缓摇了摇头,“无碍。”
所有人离开后,号舍的门又被关了起来,季青临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袖口抽出那张纸条,缓缓地扔进了燃着炭火的铁盆里。
猩红的火舌攀沿而上,转瞬之间就将那张纸条给吞噬了个干净,除了一点飞灰,再也没留下任何的踪迹。
丝毫没有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季青临提着笔继续开始答题,将四道题目完全写完以后,天色尚早,号舍里的日光都还算温暖。
季青临低头看了一眼碳盆,里面的竹炭已经完全烧成了灰烬,一点火星都没有了。
刚才全心全意答题的时候尚且没注意到,如今身体一放松下来,季青临忽然感觉有些冷。
但幸好他带着炭火足够。
又放了几块竹炭到铁盆里将其点燃,季青临拿起了自己带的小铜锅,抓了一把米洗干净,丢了进去。
这么冷的天饼子和馒头早已经凉透了,再吃下去对身子不好,季青临还是挺注重养生的。
铜锅导热很快,没过一会时间锅里面就开始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泡,季青临将两块饼子又给掰碎了丢进去,和洗干净的米放在一起煮。
吃饱喝足以后,季青临站起身来,开始不断的在好社里面活动。
这地方狭窄无比,而且天气又冷,长时间不活动的话,很容易腿部水肿,他可不想试还没考完,身体就不行了。
第二天的考题是算学和诗赋,算术题倒是没有多难,基本上和现代数学里的应用题差不多,其中一道水利的题目,基本上和现在数学游泳池里一边进水一边放水的题目是一个样,季青临稍微一思索很快的就回答出来了。
但诗赋题却考的有些许偏,不似平常的以四季风景为题目,而是要求写和民生相关。
季青临其实并没有什么多愁善感的表达,他走过了太多太多的世界,也见过了世间种种悲欢离合,普通人的情绪基本上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勾动他了,所以他写的诗总是匠气过多,情感不够。
只不过诗赋在科举当中的占比并不多,只要季青临其他的题目答的优秀,便也不会因为这诗赋题错失头名。
两天的考试很快结束,第二天一早,贡院的大门打开,参加考试的举子们按照顺序在军士的带领下缓缓的走出了贡院。
门外依旧是人山人海,只不过这一次和季青临参加乡试的时候大有不同,门口几乎全部都是马车在等,再也看不到搀扶着考完试的学子回家的场景。
“衍之!”覃太郎的眼睛很尖,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季青临,他站在马车的车椽上,拼了命的冲季青临摇着手,“这里!”
季青临刚刚穿过人群走到马车跟前,覃大郎就立马给他披上了厚厚的大氅,“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吧,看你这小脸白的。”
“还好。”感受着身上的暖意,季青临轻轻叹了一声,随后钻进了马车。
苏湛出来的比季青临要早一些,此时手里面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正在小口的喝着。
张管家立马也盛了一碗端给季青临,“快喝口汤暖暖胃,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身子可千万不能够垮了。”
季青临接过汤,一口一口的咽下,“辛苦张叔了。”
张管家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辛苦的,我们考试才辛苦,咱们现在赶紧回去,沐个热汤浴,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废物!废物!”
精致华美的宫殿里,沈绥的脸色难看至极,那双单凤眼里面闪烁着滔天的怒火,直接恨不得现在就把在他面前的人给弄死。
“本宫是怎么交代你的?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沈黎都快要气炸了,不过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乡下泥腿子,他担心如果自己的人对季青临出手,崔昭昭知道了以后会恨他,所以才会吩咐手底下的人去买通一个贡院里面负责巡查的军士,然后诬陷季青临科举舞弊。
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事情,这群人竟然给他搞砸了!
季青临完好无损的从贡院出来,丝毫没有被抓到作弊。
“本宫养着你们这群人都是吃白饭的,是不是?!”沈绥手里的砚台重重的扔出去,直砸的跪在地上的人额头鲜血直流。
可那人却丝毫不敢躲,甚至连痛苦的表情都不敢表现出来,他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是属下无能,会试还有两场,属下保证,这次一定会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务。”
“否则……”那人微微顿了顿,随后一咬牙,“属下提头来见!”
沈绥的神情微微有些缓和,“记住你说的话。”
“要不然……”
“属下知道,”那人脑袋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属下绝对不会再辜负殿下的信任。”
沈绥摆了摆手,“行了,你出去吧。”
就在那人转身打开殿门的一瞬间,却迎面撞上了崔昭昭吃惊的双眼。
她捂着嘴巴,失声惊呼,“这怎么回事?”
她记忆当中的沈绥是那样的温文尔雅,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下人下这样重的手?
“属下……属下不小心磕到了。”那人随意的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然后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崔昭昭疑惑的神情依旧,她抬步走进店内,缓缓地靠近沈绥,“你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沈绥呼吸一顿,“没什么……”
崔昭昭叹了一声,走到沈绥身后开始给他揉起了脑袋,“我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安王给你使了很多的绊子,让你分身乏术了,可再怎么也不能动手啊。”
“你是太子,也是未来的皇帝,你要学会收敛自己的脾气。”
沈绥转身抓住崔昭昭的手,眼中的怒火渐渐的被深情所代替,他低头吻住崔昭昭那张不停的叭叭叭的小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崔昭昭身体瞬间瘫软了下来。
她微微闭着眼睛开始回应沈绥。
衍之哥哥,对不起……
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感情,也不可能再继续爱你,只希望你真的能够和那个你喜欢的女子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我会努力的,让你不再被我连累。
与此同时,沈绥心中对于季青临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如此甜美又可爱的崔昭昭,他怎么可能容忍她心里有另外一个男人呢?
接下来的两场考试,季青临接连不断的遇到了种种意外。
第一次的时候,分发试卷的军士竟然直接忘记了给他发考卷,直到别人都拿到试卷过了半天,题都答了一大半了,季青临才终于拿到了卷子。
但是这个事故丝毫没有影响到季青临,他的心态一如既往的稳,即便只有这一半的时间,他依旧写完了卷子上面所有的试题。
而第二次的时候,则是把他分到了一个臭号,臭号之所以叫做臭号,是因为这个号舍的旁边就是茅厕。
开始考试的时候贡院的大门会从外面锁起来,也就意味着开考的三天时间,所有的人都会在这个地方上厕所。
那么多的粪便堆积在一起,产生的气体直冲鼻腔,熏的茅厕周围的学子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答题。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季青临则直接用之前所学习到的医术封住了自己的嗅觉,丝毫不受这臭气熏天的干扰。
他隔壁的一名举子直接因为受不住这味道被熏晕了过去,后来被军士用担架给抬出去了。
但季青临却风雨不动安如山,没有任何影响的答完了整套题目。
第三次则更是过分,季青临被分到了一个到处漏风的号舍,阴冷的狂风不断的吹进来,刮的卷子都没有办法好好的放在桌子上。
季青临用砚台压住卷纸,一只手扶着卷子,一只手答题,即便条件非常的苛刻,但他还是将卷子给写完了。
会试的最后一场是要到第二天早上才收卷子,为了防止这期间又出什么幺蛾子,季青临将卷纸卷成了筒状,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夜深人静,除了几名巡查的军士还在各个号舍之间来回穿梭之外,所有的人都进入到了梦乡当中。
就在这个时候,季青临的号舍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随即他身形一闪,一个带着猩红之色的火苗就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季青临答题的桌子上。
因为考试的卷子是不允许有折损或者残缺的,所以大部分的考生为了防止自己在睡梦当中弄坏了卷子,都会选择将卷子平铺在桌子上面,然后再用砚台压住。
如果季青临在睡觉的时候并没有将卷子放进自己的怀里,而是如绝大部分的考生一样把卷子放在桌子上的话,那么这点火星子就会在顷刻之间将他辛苦做了三天的题目毁于一旦。
季青临缓缓坐起身子,幽幽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桌子上那点要灭不灭的火苗上。
他的眼神冰冷刺骨,带着一股浓烈的厌恶。
8888倒吸了一口凉气,自从绑定宿主开始做任务以来,他们已经互相度过了上千年,可他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季青临露出这般冰冷的神色来。
他心里明白。
季青临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的想要讲个笑话哄季青临高兴,“宿主,从前有个火柴,它在路上走着,但是走着走着就着了……”
随着8888话音的落下,整个号舍陷入到了一股诡异的寂静,静的有些可怕。
8888缩了缩身体,“宿主……是我讲的笑话不好笑吗?”
“那我换一个?”
季青临忽然开口,“不必。”
原本他还看在沈绥作为崔昭昭重生以后的男主对崔昭昭挺好,而且也没有直接导致覃钧死亡的份上,并没有想着要将他如何。
但现在……
他后悔了。
果然,对主角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沈绥没完没了的搞事,真的让他烦不胜烦。
既然这样……
直接弄死沈绥算了。
省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自己找麻烦。
听到季青临内心的想法,8888快要疯了,“宿主,沈绥是男主,不能死的呀。”
季青临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轻轻飘飘的说了句,“那就生不如死吧。”
放榜的那天,贡院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无数的油纸伞挤挤挨挨,一行人挤的几乎都快要没有地方落脚。
“春雨贵如油啊,”覃大郎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今年的收成肯定非常好。”
季青临一身青衫,外面套了一件兔毛的大氅,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笔挺的立在那里,清雅的好似一副水墨画。
苏湛有些激动,他紧紧的攥着季青临的袖子,“衍之……我好紧张啊。”
虽然在考完试以后,他就已经把自己的答案全部默了下来,拿给了季青临和谢君则看,且也得到了二人的一致好评,确定自己这次一定可以上榜。
可最终的结果没有出来,苏湛还是有些担忧。
季青临是淡定的拍了拍他的肩,“放宽心,你肯定能考中的。”
“我当时谁人放大话,原来是覃公子。”
忽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夹杂着些许阴阳怪气的嗓音传了出来。
季青临抬眼扫过,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份而露出谄媚的表情,他只是微微点头,就像是在和一个认识的普通朋友在打招呼一样,“太子殿下,太子妃。”
看到这样淡定无比的季青临,沈绥胸口翻涌的陌生情绪不断增加,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心底的杀意。
他明明用了那么多的手,可眼前这人不仅全部躲过去,甚至还四平八稳的写完了全部的卷子。
简直……
气煞他也!
崔昭昭脸上挂着笑,调皮的眨了眨眼,“衍之哥哥,你考的怎么样呀?”
季青临淡淡的应了一声,“应该还可以吧。”
“衍之哥哥何必如此谦虚呢?”崔昭昭微微踮着脚尖,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季青临看,那双漂亮的秋水瞳里面充满了崇拜,“我知道衍之哥哥一定可以考中会元的!”
“嗤……”沈绥冷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崔昭昭的鼻子,“你也太高看你的衍之哥哥了。”
虽然季青临完好无损的参加完了所有的考试,但沈绥坚信,在他手段齐出之下,季青临的心态不可能不崩,就算之前有考中会元的本事,这次的成绩也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然而,就在沈绥嗓音落下的瞬间,人群当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轰响。
“会元!会元!”
“是来自是清河县的覃钧,覃衍之!”
四月二十一, 暮春时节,细雨纷纷,目光所及, 皆是新绿。
风中夹着微微的凉意, 吹在脸上,分外舒适,在绵绵的细雨里,所有通过了春闱的贡士都来到了保和殿参加最后一场考试。
此次殿试只排名, 不刷人,也就意味着前来参加殿试的每一个学子都可以获得进士的名额。
只不过进士和进士的区别也是挺大的, 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 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一甲进士大多都能够入翰林院,只有进了翰林院才有资格入内阁,而二三甲则只能被选为庶吉士。
还没有到时间, 但保和殿外却已经站满了前来参加殿试的学子,明明周围有许多的宫女和太监来来往往,但这一片却依旧格外的安静。
就算说话都是轻声细语, 不凑近了,根本就听不见。
腹有诗书气自华,能够一路考科举来到这里,众人的气质都是极好的,一大群的学子们穿着统一的衣衫,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文雅大方。
苏湛站在季青临身旁,很小声的问了句, “衍之,我想一会儿就在陛下面前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你瞧着可以吗?”
“不妥,”季青临目视着前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殿试时,朝中有权力,有名望的朝臣们大都都会在场,你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身份想要拿回定北侯府,有股逼迫陛下妥协的意味。”
皇帝今年年纪已经挺大的了,如果不是因为季青临通过谢君则进献了药方,皇帝根本活不过今年冬天。
越有权利的人,越是畏惧生死,在死亡来临之际,也会越发的害怕别人会夺权。
皇帝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明辨是非的人,有手段也有毅力,但年纪大了以后,就有些偏听偏信,最是喜欢旁人恭维着他。
否则的话贵妃也不至于会这样的受宠,甚至是连皇后尚且在的情况下,把太子的位置给了贵妃的儿子沈绥。
这种事情私下里说尚且还可以,若是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直言,那就有股胁迫的意味在里面了。
苏湛历尽了千难万难才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一旦遭了皇帝的恨,那他之前所付出的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苏湛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幸好他在选择做这件事情之前提前问了一声,否则的话……
他恐怕死后也无颜去地下面见自己的父母了。
辰时两刻,有内监传唤,一群白衣方巾的贡士们排着队鱼贯而入。
季青临作为此次会试的头名,座位排在首位。
皇帝就端坐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
殿试只有三道题,且三道全是时务,不过其中有两道小题只需要粗略的解答一番便可,剩下的那道大题则需要做论述。
季青临率先提笔,向着两道小题着手。
谢君则作为户部尚书,虽然不是此次殿试的考官,也不是出题人,但他因为向皇帝进献了药方的缘故,也有了机会陪伴在皇帝身侧。
皇帝冲谢君则招了招手,那张即使保养的很好,却依旧显示出几分老相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谢君则刚刚凑过去,就听到了皇帝低沉的嗓音,“这便是你那个进献药方的学生?”
“是。”谢君则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句。
“能够在这么多的举子当中获得头名,你这学生能力不凡啊……”夸奖了一句,皇帝低头看向下方那个年轻清隽的书生,眉宇间的惬意又增添了几分。
忽然,季青临察觉到一道视线,那道视线并没有含带着什么恶意,可却始终落在他的身上不愿离开。
季青临顿了顿心神,随即便当做没有察觉到这道视线一般,继续答自己的题。
皇帝来了点兴致,自从他登基已有三十多年,观看学子们答题也不下十次,可却从未见过如此镇定自若的人。
他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走了下去。
随着皇帝似有若无的步伐声响起,季青临的余光里面出现了一片明黄色的衣角。
他微微叹了一声,心里吐槽了句这皇帝还真是不做人,随即又开始静下心来答题了。
皇帝对于季青临的兴致却越发的浓厚了起来,没看着只是因为他从座椅上走下来,就有几个学子因为太过于惊慌而腿脚颤抖,甚至还有人吓得字都写不好直接打翻了砚台,可被他的视线牢牢锁定的这个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真不错……”
皇帝在心里面暗暗的夸奖了一声。
虽然他承认自己有点意气用事,也有些任人唯听,可那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都快要死了,在这个位置上面兢兢业业了这么多年,他难不成还不能任性一下了?
但现在嘛……
他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甚至连和他的妃子们恩爱的时候都龙精活虎的。
皇帝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他还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再干二十年!
沈黎和沈绥的那点儿子事情根本不会逃离开他的视野,只不过之前他是没有心思去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想着等最后谁赢了就把皇位传给谁。
现在他还至少有十多年可活,距离归天还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