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 by余酲

作者:余酲  录入:01-11

正当他以为蒋楼冷着脸是在生气时,蒋楼忽然弯起唇角笑了。
“什么歌单?我也收藏一下。”
一直到半夜,黎棠摸出手机查看,也没看到新的被收藏消息。
明明他已经把歌单的名字写在纸上给蒋楼了。
次日一切恢复如常,课间照样有同学跑到这边来玩,蒋楼把课桌椅让出来,自己靠在窗边,时不时插两句话。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一如既往的好人缘。
好到让黎棠都忍不住羡慕。
今天晚自习被刘老师占去讲试卷,晚下课几分钟。恰逢黎棠父亲的飞机也是这会儿到,司机去机场接他,黎棠原想打车回去在,学校门口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空车,只好先沿路步行往回走。
边走边给曹洋发微信,吐槽这破地方九点往后就没有夜生活了,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曹洋不知道在玩什么,半天没回复,黎棠郁闷地把手机放回口袋,一抬眼,看见前方拐弯处的路口站着几个人。
二十郎当岁的男青年,穿得花花绿绿,站姿吊儿郎当,手里都夹着烟,看向黎棠时,眼神放出一种饿狼见到肥羊的光。
最后一个出教室,把门锁好,蒋楼把书包搭在肩上,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今天不用去拳馆。前天晚上连打两场,身上淤血未消,老张说什么都不让他再上。
行至学校门口,瞧见路那头人影攒动,隐有火星明灭,蒋楼当是隔壁职校的又来这一代打牙祭,待走近些,才看见他们中间围着一个人。
一米七多的个头,脖子细长,眼睛很大。许是被吓的,他蜷着肩膀后背贴墙,本来就白的皮肤更加苍白,显出几分狼狈和滑稽。
正是同桌黎棠。
既然到了校外,就没必要再表现友好。蒋楼收回视线,双手插兜,垂眼快步走过。
刚走出去几步,听见身后传来黎棠颤抖的声音:“就,就这些了,这块手表不值钱,真的……”
他总是用“真的”来强调自己没有说谎。
可惜说服力约等于零,那帮混混并不相信,拉扯纠缠的动静传来,伴随黎棠的痛呼。
蒋楼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似乎,并没有什么报复的快感。
此刻的黎棠后悔极了。
后悔今天戴这块表出门,表不算贵,但是是张昭月送的。也后悔没把阿姨的叮嘱当回事,在校门口多等一会儿又不会怎么样。
堵他的几个混混应是盯他很久了,刚还问他今天怎么没有奔驰车来接他放学。
他的反抗像笑话,拼尽全力也敌不过为首的那个混混擒住他胳膊的一只手,眼看手表就要被从腕上摘下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不到两米的地方站定。
几个混混闻声扭头,为首的那个不耐烦道:“滚远点,别多管闲事,信不信哥几个连你也——”
没等他说完,蒋楼的拳头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出生在首都治安最好的地区,从小念私立学校的黎棠,第一次亲眼目睹别人打架。
准确地说是打人和挨打。蒋楼的招数看不出有多上乘,或许胜在他反应快,力道也足,拳头砸在皮肉上的声音敦实,振得黎棠心脏都在抖。
只三两拳,那混混就被打趴在地。其他几个也是花架子,见老大如此轻易被制服,都吓得不轻,蒋楼还没转过身,他们就往后退了老远。
那混混老大撑着地面站起来,啐出一口血沫:“你妈的——”
人刚上前两步,就被蒋楼飞起一脚踹中腹部,哐地倒回地上。
这下再也站不起来了。
待那帮混混互相搀扶着走远,黎棠才回过神来,把被扯下来的手表揣进口袋,快步追上去。
蒋楼走得很快,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黎棠甚至猜他连救的是谁都没看清。
“你怎么样?”黎棠想起刚才借着路灯光看到的一幕,急问,“我看到你手臂有伤,他们不是没碰到你吗?”
没等到回答,蒋楼突然停住脚步,黎棠惯性地往前冲了好几米。
刹住车,黎棠几分窘迫地转身。闯入视野的是不远处的路灯下,蒋楼孤身而立,初秋的晚风微凉,衣服被吹得贴住身躯,令他整个人显得颀长而单薄,也拂起额前碎发,露出完整的一双眼眸。
他眼窝微凹,因此眼睛显得深邃,瞳仁黑白分明,即便不沾任何情绪,也能轻易让人联想到涨潮前的平静海面,或者一碰就碎的镜子。
“在试探我吗?”
“……什么?”
“别装了。”蒋楼说,“你知道我是谁。”
而此刻黎棠的注意力被其他吸引,思绪掉入漩涡,打着转飘远。
他想,好像总是会有互相冲突的特质集合在面前的人身上,比如隐秘暗藏的危险,和濒临破碎的脆弱。
让他想到那段“踩雷”歌词的后两句。
You wish you felt better,
(你希望自己能好些)
You wish you felt better.
(你希望自己能好些)
又想起班长说过,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即便他有缺陷,不完美,像今天的残月。
黎棠忽然觉得,歌词应该是这样——
I wish you feel better,
(我希望你能好些)
I wish you feel better.
(我希望你能好些)
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没有人不希望他好一点。
作者有话说:
I dont want to waste my days thinkin it over出自Anadara的歌Saving Love
Your ears are wrecking, Your hearing damage出自Thom Yorke的歌Hearing Damage,这首是电影《暮光之城2:新月》的插曲

第5章 表白吗
黎棠听不懂蒋楼说的话,什么“别装了”?难道深夜被打劫,应该表现得更害怕一些?
至于“你知道我是谁”,黎棠思来想去,萌生出一个猜测:“难道你以前,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的黎棠反复回味蒋楼当时的表情,想破头也只品出一丝疑惑,还有几分不明显的一言难尽。
这次又没顾上说谢谢。
不擅长受人恩惠的黎棠打好腹稿,躲在卧室里练习好几遍才出门,想着今天坐下就向蒋楼郑重道谢。
却没想到刚进教室,坐在第二组第三排的李子初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刚刘老师来班上了,说从今天开始你跟我坐一起。”李子初笑着说,“你好啊,新同桌。”
晨读课一下,黎棠就往教室后排去。
然而晚了一步,后排几个男生,连同蒋楼,早在打铃前几分钟就离开教室,前排的同学说他们被语文老师叫去搬教辅书了。
黎棠硬着头皮去办公室问班主任。
“是蒋楼一大早找我拜托我给你换到前面的座位呀。”刘老师说。
“可是我没想要换到前面。”
“他说你近视,上课看不清黑板。”
“……”
近视两百度,上课看板书确实要戴眼镜的黎棠顿时语塞。
刘老师推推眼镜,上下打量他:“而且你个子不算高,坐那里正好。”
一米七出头的黎棠彻底无话反驳。
虽然还是觉得奇怪——突然换座位,难不成还是因为那首“踩雷”歌?
可是他昨天晚上还救了我,不像因为一首歌记仇的样子啊。
更郁闷的是,黎棠发现连说声谢谢都寻不到机会。
不知是故意还是凑巧,这两天课间,蒋楼要么在睡觉,要么不见人影,连收发数学作业的时候都鲜少出现,都是他的新同桌霍熙辰代替他。
霍熙辰原本是李子初的同桌,换到最后一排整个人变得开朗,走路都眉飞色舞哼着歌。因此当黎棠找到他时,他一脸警惕:“干吗,我可不跟你换回去啊。”
好像第四组最后一排,或者说蒋楼的身边,是什么风水宝地。
悬而未决的事,总能轻易让郁闷转化为焦虑。
黎棠开始频繁揉左手腕的伤痕,那天晚上混混老大抢他手表的时候留下的瘀伤。
先是用手指戳,肿胀的皮肤组织失去原本的弹性,按瘪下去好几秒才恢复平整。
反复几次,那块皮肤像有了自己的意识,渐渐麻木,失去痛觉。黎棠便开始掐,用指腹,用指甲。
他指甲短,掐下去的痛感也是钝的,足够让身体一麻却不会很疼,这程度对他来说刚刚好。
就这样掐了两天,是家里阿姨无意中发现黎棠手腕上的伤非但没好转,反而有更严重的趋势,才慌忙给他涂了药。
还告诉了黎棠的父亲。
黎远山这次来叙城,表面上是为了看妻儿安顿得如何,实际上还是为了谈生意。
因此黎棠直到他来的第三天才见到人。
清晨的餐桌上只有父子二人,黎远山一脸应酬过后宿醉的疲懒,瞥见黎棠手腕显眼的淤青,才想起来问:“手怎么弄的?”
黎棠早就编好了:“摔了一跤,手撑了下地面。”
黎远山便提醒他注意安全,没事不要总往外跑,多待在家里陪妈妈。黎棠应下了。
又问他:“在新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不知怎么的,黎棠想到了蒋楼。
虽然他和他应该不算朋友。
“当然。”黎棠一本正经地说,“交了很多朋友,我都不想离开这里了。”
小时候,妈妈给他讲过狼来了的故事。
过程忘得差不多,结局是惯于说谎的小孩终于令大人们失去信任,最后被狼咬破脖子,连骨带皮吃了个干净。
黎棠曾对这个结局深深恐惧,很长一段时间一句谎话都不敢说,比如他胆小怕黑,比如他不想出去交朋友……连他不爱吃包子而是爱吃面包这种小事,都如实告诉黎远山。
换来的都是黎远山的责备。
——男孩子怎么能这么懦弱?我看你就是被惯坏了。
——不交朋友怎么锻炼的社交能力,让我以后怎么放心把公司交到你手上?
——好好的中餐不吃,爱那些个洋玩意儿,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后来他就学乖了,被关禁闭的时候他咬牙不哭,假装一点都不害怕;明明畏惧社交,却硬着头皮参加各种聚会,来者不拒地结交无数“朋友”;在家的时候妈妈爱吃什么他就爱吃什么,在外面同学们热衷于什么他也紧随潮流,无论是动漫游戏,还是奶茶咖啡。
他不是善于说谎,而是不想标新立异。
合群让他觉得自己是正常的,从而感到安全。
唯独一件事,他和周围正常的男生不一样。
星期三中午,午休时间,黎棠坐在综合楼四层通往天台的拐角处台阶上,用手机上网,刷的是国内某知名同性交流论坛。
他很少来这里,一来满屏都是同城求约炮的帖子,乌七八糟,很难找到有价值的内容。二来黎棠有极强的危机意识,遇事习惯往远、往坏了想。
他甚至想过如果某天意外死亡,他的手机就会成为重要证据接受调查,警察会把他的每一条聊天记录,每一个搜索浏览过的词条都翻出来,鞭尸般地曝光在所有人面前。
这种事是不可控的,但至少,黎棠希望至少,当警察打开他的浏览历史,里面不会充满类似“第一次应该怎么做扩张”“那里能容纳的最大尺寸是多少”这样基情四射的内容。
就算死,也要死得体面,死得悄无声息。
耳朵捕捉到脚步声时,黎棠正在浏览一篇相当纯爱的帖子,楼主说他暗恋的男生个子比他高很多,每次男生低头跟他说话,他都觉得对方想要亲吻他。
评论多是嘲笑,让他别想太多,这世上还是直男多。还有人好奇楼主到底有多矮,怎么人家低个头都能被误解。
把浏览器上划关闭,锁屏,黎棠站了起来。
时间卡得刚好,正在上楼的人经过三楼拐角,抬眼,视线与上方的人碰个正着。
黎棠今天戴了隐形眼镜,因此能清晰地看到蒋楼看到他之后,很轻地挑了下眉梢。
吸取了前几回的经验教训,黎棠这次一开口就先道谢。
“上次的事,谢谢。”
蒋楼站在他正前方:“哪次?”
确实不止一次,黎棠说:“周一晚上在学校门口,还有上次选英语课代表……都要谢谢你。”
蒋楼露出了然的表情:“就为这个。”
黎棠愣了下:“不然呢?”
说完才猛然想起两人所在的位置,再往上走一层就是天台,最常发生校园爱情故事的地点,说不定也是蒋楼被表白最多的地方。
心脏顿时突突跳了几下,黎棠一方面觉得不应该,一方面又无法不联想到其他。
不为这个,还能为什么?
表白吗?
蒋楼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今天穿秋季校服,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的手臂。
黎棠记着此行的第二个目的,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再指蒋楼的:“手臂的伤,有没有好点?”
蒋楼意义不明地“嗯”一声,似乎并不想为那大片淤肿的来历做更多的说明。
倒是瞟了一眼黎棠垂在身侧的手腕,那里刚上过药,显得很是小题大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重伤。
黎棠不由得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手指互相勾着绞紧。
幸好,蒋楼没有笑他娇气。
他移开视线,望向楼梯间唯一一扇窗户,正午炽烈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刺得他眯起眼睛。
黎棠趁这短暂的几秒鼓起勇气:“我想请你吃顿饭。”
综合楼正对操场,窗外有人喧哗,蒋楼没听清似的偏过头:“什么?”
传闻他左耳失聪,听声音只能依赖右耳,因此被安排在教室的角落位置,因此听人说话时习惯性偏着脑袋,右脸稍稍前凑。
距离一霎拉近,近到能看见日光穿透他削薄的耳垂,让原本苍白的皮肤染上浅淡的一层金色。
屏息完全是下意识。
黎棠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心里想的却是,侧脸分明比低头更像。
更像在索吻。
下午课间,李子初问堵到人没有,黎棠点头。
他这两天的狼追羊般的行为,作为同桌的李子初看在眼里,黎棠也不否认,只说之前受到蒋楼的帮助,想好好道个谢。
“那他答应和你一起吃饭了吗?”李子初又问。
黎棠丧气地摇头:“没。”
不过蒋楼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告诉他:“下次吧。”
被问到下次是什么时候,蒋楼似是没见过这么较真的人,又笑起来:“当然是想吃饭的时候。”
李子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好像还没有人能单独约到蒋楼一起吃饭。”
黎棠回想了下,确实没有看过他和别人一起用餐。
也没见过他一个人吃。仅凭偶尔出入食堂,黎棠一周内就把班上的同学认全了,唯独蒋楼,从未出现在食堂的任何一个窗口。
黎棠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不需要进食,比如吸血鬼什么的。
回想了下之前看过的电影,吸血鬼的皮肤也都很白,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发光。
李子初又问:“那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让你换座位?”
“没。”黎棠说,“就算问了,他给我的理由也应该和老师说的一样。”
“也是。”
黎棠看一眼新同桌:“你好像比我还在意换座位的事。”
李子初愣了下,随即笑开了:“有点好奇罢了。”
时间一晃到周末,连上六天晚自习的黎棠身体仿佛被掏空,一觉从天黑睡到日上三竿。
黎远山回首都去了,走之前又给他留了数目不小的一笔钱。午饭时间,黎棠咬着筷子翻银行卡余额,心想下个星期到学校多请几顿奶茶吧,炸鸡他们也喜欢。
凭着出手大方,黎棠的手机一大早就响个不停,除了喊他去自家咖啡店玩的周东泽,还有叫他一起打球,玩剧本杀的。甚至有约他看电影的,是上周在咖啡店碰到的隔壁班女生,那天加了好几个微信,黎棠已经记不清这位女生的长相。
手指在屏幕上乱划,犯了选择困难症的黎棠还没想好赴谁的约,忽然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闭门休养多日的张昭月,终于从紧闭的房间里走出来。
有妈妈在,其他人都要往后排。
张昭月和黎棠一起用过午餐,被问到下午有什么安排,她说:“想出去走走。”
黎棠即刻响应,在张昭月放下筷子之前,就把出行要用的东西收拾好了——外套防风,毛毯盖腿,保温杯里的热水用来吃药。
阿姨看了都夸他细心:“有这样孝顺的儿子,夫人真是好福气。”
张昭月的身体尚未康复,嘴唇几无血色的苍白,闻言只笑了笑,没说话。
坐到车上,司机问去哪里,张昭月说:“随便开吧。”
索性叙城面积不大,市区从东头开到西头不过半小时。路上,黎棠主动提起新学校的种种,顺便“不经意”地将自己成为英语课代表的事说了出来,张昭月听了果然高兴,笑着让他好好学习,不要让委任他的老师失望。
后半程,黎棠挨着妈妈在车上眯了一觉,醒来是因为道路开始起伏颠簸。往车窗外看,林立的高楼已被甩到身后,前方的路蜿蜒逶迤通往远处青山。
路两旁的民房也开始高低错落,矮小的山坡整齐地铺着一块块青石板,方便人们上行。而民房与公路之间,仅隔一片低矮的杂草丛。
车停在路边,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混合草木清香,让黎棠不自觉深吸一口气。
扶着张昭月下车,黎棠问:“妈妈在叙城的时候,是住在这附近吗?”
张昭月怔住片刻,说:“刚好路过,就下来看看。”
黎棠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
这种地方与其称它绿化好,不如说是简单粗暴地保留了原生态,尽显城中村特色。
约莫半小时后,张昭月被风吹得头晕,才听劝返回车里休息。
黎棠感到口渴,去到附近的小商店买水。那商店建在一座矮坡下,木质牌匾,油漆红字,里头的货架也是木头打造,受潮气侵蚀,有几块凹凸不平的霉斑。
上面陈列着一些黎棠从未见过的零食,包装五颜六色,一看就是便宜货。
正琢磨一个叫猫耳朵的零食是用什么做的,黎棠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老板,拿一把美工刀。”
扭头,正对上蒋楼望过来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坏消息:只同桌了一个星期
好消息:家庭住址get

“以前来过这儿?”
黎棠环顾四周:“没有吧,我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叙城,也没来得及到处逛逛。”
说着,发现蒋楼正看着他,那眼神似乎是……探究?
不过只一瞬,快到黎棠不确定是否看错,蒋楼就收回目光:“小城市比不得首都,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是啊,挺无聊的。”黎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而后又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没有说叙城不好的意思……”
蒋楼笑了一声:“你紧张什么?”
只有黎棠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又逢周一,自晨读课起,但凡得空,黎棠便会借着书本的遮掩,悄悄转过头去,看向第四组最后一排靠窗位置。
今天蒋楼穿回校服,蓝白外套好不正经,让黎棠想起昨天他穿一条工装裤,上身简单的无袖T恤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型,手臂肌肉随着动作微微鼓起,是技巧绝佳的画手也描绘不出的漂亮线条。
往俗了说,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意料之外的很有料。
忍不住又看几眼,转回身时冷不丁撞上同桌李子初隐含笑意的目光,黎棠一个激灵,立着的英语书啪嗒倒在桌面上。
好在,李子初此人并非他以为的那种封建保守派。
他附到黎棠耳边,以手掩唇,小声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和你一样。”
自此,黎棠在叙城获得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虽然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李子初发现了他的秘密,为求安心,他不得不和他走得更近。
也不是没想过交换“把柄”。
某个课间,黎棠环视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这边,才几分别扭地向李子初交代:“我看他只是因为他长得帅。”
“是啊,全校师生都知道他长得帅。”
“难道你也……”
李子初笑:“他虽然很好,但我总觉得看不透他。”
“那种头脑简单的,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笨蛋,才是我的取向。”
可是这样的人有很多,光是二(1)班,黎棠就数出十来个。
他刚转学来半个多月,连谁和谁关系好都没弄清楚,怎么可能把李子初的“取向”精准地筛出来?
只好反复强调,他对蒋楼不是喜欢,至多算是人类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加之由感谢引发的欣赏和好感。
没有半点恋爱经验的黎棠说起情爱却头头是道:“喜欢不应该是只建立在外貌之上的肤浅感情。”
一句话让李子初瞪圆眼睛,万分惊讶地说:“没想到。”
“什么没想到?”
“我看你长得不错,家庭条件又好,还以为你也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没想到……”
——没想到不仅会用脑袋思考,还能有自己的见解和原则。
黎棠替他补完下半句,忍了又忍,没忍住:“班长,有没有人说过你……”
“太耿直,还是很欠揍?”李子初显然对自己定位准确,“没人真的说出来,但是我心里知道。”
黎棠被他这“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就是不改”的理直气壮无语到,又隐隐有些羡慕。
为了显得合群,他总是在说谎,总是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这边正感慨,那边李子初已经进入到下一个环节:“既然都说开了,那么——”
崭新的习题册被他拍在桌上,“为了不让老师觉得换座位是个错误的决定,好好学习吧黎棠同学,第一次月考排名只许升不许降。”
黎棠无语:“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转学生,没有本校排名。”
“那就跟周考的班级排名比。”
“……”
总之,两人的“革命友谊”正式缔结。除了在学校一起听课,写作业,一起进出食堂和附近的餐厅,连周末大家约出来玩,两人都同乘一辆出租车赶到。
被问到你们俩怎么又在一起,李子初笑着说:“我有不会的英语题,跑到他家去请教来着,正好住得近。”
高二的学生,即便再贪玩,在学习上也少不了竞争。同学们纷纷羡慕,抱怨说明明是一个班的,怎么老师就没给自己安排个学霸同桌互帮互助?
只有霍熙辰,目光越过人群瞪了李子初一眼,十分嫌恶地啐道:“真恶心!”
这周末天气阴,大片乌云悬在头顶,攒积着一场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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