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 by余酲

作者:余酲  录入:01-11

周东泽说:“没事,我们都是大白嗓,真要会唱歌就去参加选秀了,还在这儿刷什么题啊。”
这年头的选秀类节目火爆,听说先前霍熙辰还去参加过某节目的海选,不过初赛就被刷下来了。
找不到理由拒绝,黎棠只好应下。
许是看出他的犹豫,待周东泽走后,李子初劝道:“不会唱可以不唱嘛,就当去捧场,说不定有意外之喜等着你。”
十月一号当天,果然有意外发生。
还不止一个。
黎棠一觉睡到正午,被电话吵醒时还有点蒙:“喂……是曹洋啊……什么事?……到哪儿了?……好吧,我这就过去。”
顶着惺忪睡眼来到家附近的公园门口,被飞奔过来的曹洋抱了个满怀,差点摔个屁墩儿。视线越过他肩膀往后面看,黎棠瞧见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女生,名叫李美琪,以前国际学校的同学。
印象中黎棠离开首都之前,她和曹洋正处在暧昧期,眼下两人一起出行,多半是已经坐实男女朋友关系。
难怪这些日子曹洋总是不回消息,原来是谈了恋爱重色轻友。
由于下午跟同学约好,从不爽约的黎棠给周东泽打了个电话,说有两个以前学校的同学来找他玩,周东泽当即让他把人带来KTV一块儿玩。
三人打了辆车往市中心去。李美琪第一次来叙城,捧着微单四处拍,黎棠趁机盘问曹洋:“你怎么一声不响就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曹洋很是冤枉:“我响了啊,昨天下午不是给你发微信了吗?”
昨天月考,黎棠全天关机,晚上到家打开手机往床边一丢,就睡觉去了。这会儿点开微信,果然有曹洋发来的消息:闲着没事,明天我来找你玩啊!
黎棠扶额:“那你来就来呗,还拖家带口的。”
来者是客,一个男生好安排,大不了住他家,带上一个女生就有点麻烦了,至少得去酒店开房,说不定还得开两间,大过节的各家酒店房间都紧张。
曹洋会错意,解释道:“我和琪宝刚确认关系,学校里耳目众多,你懂的,难得有机会二人世界……”
黎棠被腻歪的称呼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好了好了我懂。那你俩打算什么时候走?”
“干吗,刚来就赶人啊?”
“没,我好给你们安排行程和住处。”
“哦。”曹洋喜笑颜开,“我就知道,还是棠宝最好了,没白疼你。”
“……警告你,不准这么叫我。”
“诶呀一个月不见,你咋变得这么小气。”
“还小气?你一个月没怎么搭理我。”
“好嘛好嘛,对不起,以后一定注意。”
曹洋说明天就走,而且已经订好酒店。叙城也没什么景点可逛,为不打扰人家情侣,黎棠打算请客吃完饭就闪人,明天再送他俩去车站。
到地方,顺着服务生的指引进到KTV包厢,进去后黎棠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蒋楼。
意料之中,难免还是有些遗憾。
刚开场,好几名同学围在点歌台那边点歌,不喜闹腾的黎棠挑了最远的位置坐下,屁股刚挨着沙发,就听见苏沁晗的声音:“蒋楼呢,你不是说他这次会来?”
霍熙辰支支吾吾:“楼哥跟我说到时候看情况,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空过来……”
也许是习惯了,这回苏沁晗没发脾气,拎起包包起身就走。霍熙辰跟在后面追出去,不一会儿蔫头耷脑地返回包厢,显然又在女神那儿吃了瘪。
偏偏还有人上赶着触霉头。李子初从点歌台那边的人堆里探出脑袋:“给你点了首《败将》,会不会唱啊?”
《败将》,知名备胎歌曲,其中有一句歌词很贴当下的情境——是我沉浸在某种氛围,笑自己那么卑微。
霍熙辰当场炸毛:“不唱!不会!你爱唱就多唱几遍!”
李子初耸肩,摆出“不识好人心”的表情,扭头把这首歌置了顶。
开局就是一首苦情歌,包厢里气氛一时低迷。
倒是曹洋,凭着自来熟的性格,很快跟黎棠的新同学们打成一片,一会儿随机挑一名幸运同学合唱,一会儿捧着果汁到处“敬酒”,很快就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当听说霍熙辰参加过选秀,曹洋一拍大腿:“我也参加过,首都区的海选。不过也被刷下来了,我觉得他们根本不管唱得好不好,都是看脸选的!”
霍熙辰找到知音,也拍大腿:“对,我也这么认为!”
“当时要是我哥们黎棠去了,说不定就被选上了。”
听到曹洋对黎棠的颜值表示肯定,霍熙辰轻嗤一声,目光看向黎棠的同时,扫过他旁边坐着的李子初。
“他去恐怕也够呛,要说颜值,还得看我们楼哥。”
一旁已经加入女生堆嗑上瓜子的李美琪插话道:“刚就听你们一直说什么龙哥龙哥的,龙哥是谁呀?人在这儿吗?”
周东泽被逗笑了:“什么龙哥,又不是武打明星。是楼哥,蒋楼,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
“叫龙哥也没毛病啊。”隔壁班一个方脸男生接话,“他不是耳朵听不见吗?聋子可不就叫聋哥。”
男生拿了话筒,因此音量颇大,足够包厢里的每个人听清楚。
大约有五秒,全场静默。
在座的同学眼神各异,紧接着开始掩唇低声交谈。
再正常不过的状况,毕竟就算蒋楼的人缘是公认的好,一千个人当中也必然会有一两个讨厌他的。
遑论有些人是出于从众心理表面上和大家一样,私底下说不定已经看他不爽好久了,尤其是在雄竞现象严重的理科班——学校里的漂亮女生就那几个,一半以上追着蒋楼跑,世界上是没其他男人了吗?
已经有人噗嗤笑出声来,附和方脸男生:“聋哥……名如其人,还挺合适。”
言语间不无恶意。
黎棠瞥那人一眼,隔壁(2)班的,之前在球场上碰到过。方脸那个好像是他们班体育委员。
从来不当出头鸟的黎棠都觉得他们说的话过分,稍作酝酿,正要开口,那头的霍熙辰已经等不及地抄起话筒:“背后嘲笑别人算什么本事?”
方脸男生抬杠:“当着他的面我也敢喊他聋哥,反正他也听不清。”
“你放屁!”
“没你臭,你个狗腿子跟屁虫!”
“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蒋楼的狗腿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眼看就要打起来,两边的同学自发地上去拉架,包厢里乱作一团。
黎棠被他们吵得心烦,话筒发出的尖锐鸣响让他的脑袋几乎炸开。
他碰了碰在外围凑热闹的曹洋:“我去下洗手间。”
便捂着耳朵自人群后方穿过,拉开包厢的弹簧门。
迈步出去,侧身向左,黎棠身形一顿,眼睛倏然睁大。
包厢外面,蒋楼抱着手臂,身体后仰靠墙,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你怎么、不进去?”黎棠听见自己说。
蒋楼稍稍偏头,看他一眼:“没来得及。”
“……”
看来是都听到了。
黎棠咽了口唾沫。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更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点什么。
要解释吗,关于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像霍熙辰那样站出来大声指责那两个人?
该怎么解释,马后炮总显得虚伪,蒋楼会信吗?
正想着,蒋楼站直身体,往左手边洗手间方向走去。
黎棠忙跟上去:“他们那些人还没长大,幼稚得很,说话不顾及别人感受,你、你别放在心上。”
说完,黎棠自己先愣住了。
下意识的反应不作假,他脑子还没想清楚,语言系统已经做出选择。
——想安慰蒋楼,不想他难过。
而蒋楼的关注点莫名跑偏,笑了笑,说:“看来你已经长大了?”
黎棠起先惊讶于他还笑得出来,再一琢磨,这多半是强颜欢笑。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蒋楼说,“你都让我别放在心上。”
走进洗手间,蒋楼拧开中间洗手盆的水龙头,任由哗啦啦的清水流淌过指尖,手背。
黎棠站在他右侧后方,从镜子里看见他垂首,眼睫遮盖瞳仁,台盆上方的镜前灯将他的脸照成一种几无血色的白,与之相反,他唇角很浅地上扬,是亲和的、从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微笑。
忽然觉得自己离他近了一些,无论是物理上还是心理上。黎棠想,毕竟我是唯一一个去过他家的同学。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小气记仇的人,但是,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不生气吧。”
冲着水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蒋楼明白了——他在试图和我共情。
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蒋楼问:“你怎么知道?”
离卫生间近的包厢突然有人吼了一嗓子,黎棠没听清,上前一步:“什么?”
“没什么。”蒋楼说。
洗完手关上水龙头,蒋楼抬眼,看见镜子里的人。
那眼神,平静而冰冷。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返回包厢的时候,吵嚷已经止息。
众人各回各位,曹洋正和李美琪对唱《屋顶》,两人含情脉脉,霍熙辰和方脸男生则在隔空互瞪,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
看到蒋楼和黎棠一起进来,霍熙辰才收回视线,又惊又喜:“楼……蒋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蒋楼说着,在包厢角落的空位坐下。
“是刚刚才到这里,还是……”
黎棠回到原来的位置:“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刚下电梯。”
霍熙辰放心了:“那就好。”
确认蒋楼没听到刚才的争吵,那方脸男生讪讪地转过脸,似是松了一口气。
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蒋楼冲黎棠笑了笑。
黎棠知道,是谢意的笑。
本以为蒋楼听了那话不会愿意进包厢,没想到他不仅进了,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果然从不让人难堪,黎棠头一回没有酸,真心实意地想,活该他人缘好。
KTV包场到下午六点。
到点的前十分钟,同学们都在争相点歌,抢话筒,誓要在结束之前高歌一曲。
那边欢腾热闹,这边的黎棠被人拍了拍肩膀,扭头一看,是曹洋的女友李美琪。
四周嘈杂,她挨近了些:“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跟着她去到包厢外面,沿着走廊来到大厅,停在角落的楼梯间。
此处人迹罕至,颇为安静。也因为这份安静,黎棠心中越发不安:“找我什么事?”
李美琪转过身来,刚才在包厢里时的笑容收敛殆尽,唯余审视和不加掩饰的嫌恶。
“我听说了,你喜欢男的。”
黎棠猛然一怔,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拳。
知道这件事的人及少,只有从前学校里跟他走得近的同学。
“你是从哪里……”
“你别管我从哪里听说,反正不是曹洋告诉我的。”李美琪说着,从鼻子里哼一声,“他真心把你当朋友,也不知道你是怀着什么心思天天缠着他。”
仿佛迎面挨了一巴掌,黎棠的脸火辣辣的疼。
从未想过只是微信聊天,只是假期碰个面,就能被按上“缠”这个字眼。
黎棠说:“我没有缠着他,我们是普通朋友。”
“你最好是。”李美琪用怀疑的眼神看他,“叫你出来是警告你,离他远一点,他是个正常男生,你别想把他带坏。”
李美琪走后,黎棠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好久。
直到手不再发抖,急促的呼吸稍微平复。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第三次他才接,是周东泽问他去哪儿了,隔壁川菜馆订了桌去不去。
“去的。”黎棠深吸一口气,“马上到。”
待到黎棠也走远,空荡的楼梯间恢复冷清,一道身影自拐角墙边走出来。
蒋楼看着黎棠的背影,隐没在黑暗中的神情,是一种透彻的了然。
假期后返校的第一天,月考成绩就出来了。
除了张贴在布告栏的年级排名,每个班都有各自的排名表。黎棠先查看自己的年级名次,中上游水平还算不错,返回班级再看,五十二个人里面排第四十。
这才知道高二(1)班是个重点班,光靠一门英语拔尖,根本不可能排前列。
同桌李子初已经把排名扒了个烂熟,等黎棠回过头来去找另一个名字,他就不问自答地汇报:“蒋楼班级第三。他英语差口气,语文也一般,不然凭他的数学成绩还能再往前挤。”
黎棠还是亲自去看,蒋楼年级排名第十二,数学148分,堪称一骑绝尘。
初次体会到竞争的残酷,黎棠泄气地瘫坐回去,自我安慰道:“反正我要回首都高考。”
而且看黎远山的意思,他很可能高考都不用参加,高三直接出国读预科,准备留学。
“这是你不努力的理由吗?”李子初给他打鸡血,“你就不想在光荣榜上和他的名字近一点?”
黎棠毫无斗志,心说比起在排名上靠近,我宁愿和他在其他方面近一点。
月考过后,学习氛围稍淡,音体美等副课在欢呼声中回归。
体育课上,周东泽一边拍篮球,一边看黎棠的手腕:“扭伤还没好吗?看你这纱布缠很久了。”
黎棠正在做热身运动,闻言不自在地把手往身后收了收:“没,还有点疼。”
“那你今天别上场了,万一弄得更严重。”
等的就是这句话,黎棠顿时腰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溜烟窜回场边,振臂高呼:“你们打,我给你们加油!”
周东泽笑:“第一次见你这么精神。”
刚打了十来分钟,器材室那边传来动静,李子初作为班长前去查看,回来的时候面色凝重。
那边打篮球的几个男生聚到场边,问发生了什么事。
“体育器材室那边的置物架倒塌,砸到人了。”李子初说。
“砸谁了,不是我们班的吧?”周东泽问。
“不是,是隔壁2班的两个男生。”停顿了下,李子初犹豫地说,“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天在KTV,就是国庆假期第一天,有两个男生跟霍熙辰吵架……”
“你说赵郁涛和陈正阳?”人是周东泽邀请的,他自然记得最清楚,“难道是他们俩?”
“嗯。”李子初点头,“他俩去器材室取跳高用的道具,那几根撑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挪到墙边,一往外抽,上面顶着的架子就塌了。”
“人没事吧?架子上放的啥?”
“好像是一些耗材配件什么的,杀伤力比较大的是几个铁饼,还有运动会用的标枪……那两人一个被砸到脑袋,还一个伤了肩膀,这会儿已经被送到校医室了,待会儿没有救护车来的话,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在场的几位那天都在KTV包厢,对当时的情况都还记忆犹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疑。
其中一名男生挠头:“报应来得这么快的吗?”
另一名男生咋舌:“看来以后不能随便讲别人坏话了。”
周东泽摸摸下巴:“不会是霍熙辰……”
“他不会的。”李子初斩钉截铁道,“他那人外强中干,能站出来跟人吵架已经是极限了。”
众人的重点顿时转移,先前说“报应”的男生问:“你跟霍熙辰不是不熟吗,这么了解他?”
周东泽挑眉,附和道:“就是啊,怎么回事?快给兄弟们解释解释。”
七嘴八舌中,也有人把话题往回带:“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蒋楼?毕竟那两人骂的是他,又不是霍熙辰。”
“可是蒋楼那会儿人都不在,除非他长了顺风耳,隔老远就能听见有人说他坏话。”
“别说顺风耳了,我们楼哥只有一只耳朵能听见,唉……”
“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嘛。”
“诶对了,以后还是喊他蒋哥吧,楼哥听着容易谐音。”
黎棠在一旁默默地听他们聊。
有人碰他胳膊:“怎么回事,半天不吱声。”
回过神一看,是周东泽。
“我们棠不一直都这样么,人越多越自闭。”李子初替他解围,“这会儿说不定在琢磨过生日该请我们去哪儿吃饭呢。”
“你快过生日了吗?”周东泽问。
“嗯,星期天。”
黎棠正愁该怎么向同学们发出邀请,是微信群发还是挨个当面问,就有人帮他解决了。
向李子初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黎棠说:“到时候都来玩啊。”
同学们齐声响应。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那天在KTV,蒋楼其实在门外都听到了的知情者,黎棠心里其实有过疑虑。
而这份本就摇摆不定的猜测,在看到蒋楼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
周三的正午,综合楼天台,黎棠一脚刚跨到室外,就见前方倚靠着栏杆的蒋楼竖起食指在唇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待黎棠走近,蒋楼压低声音说:“有人在睡觉。”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天台的东半边,果然有几名同学把校服外套铺在地上,靠着墙壁打瞌睡。
看来这地方并不是只有他们俩知道的秘密基地。
黎棠一边遗憾,一边愧疚。
蒋楼总是那么在乎其他人的感受,我竟然对这样善良的人产生怀疑。
我可真该死。
“找我有事?”
还是蒋楼,打断了他无意义的后悔。
黎棠“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音量有点大,忙捂了捂嘴。
“也没什么事,就是……”纠结一会儿,黎棠慢吞吞地伸出背在身后的手,“纱布散了,一个人没法包。”
这是他花费上午四节课时间,才想出来的搭话方法。
虽然还是很拙劣。
手臂举了半天,直到开始发酸,对方依然没有反应。
羞耻感逐渐蔓延的同时,黎棠的耐心也在迅速消耗,眼看就要见底,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伸过来,轻轻托住黎棠的手腕。
另一只手去拆那已经松垮的纱布,蒋楼唇角勾起:“怎么不早说。”
此刻的黎棠好想狠狠呼出一口气,可他不想被发现,只能很轻,很慢地吐息。
心跳的却反其道而行之,频率加快,声响清晰,像有鼓槌在耳膜敲击。
他知道这有些冒险,因为打沙袋时发力错误导致的伤早已痊愈,如今腕上深浅不一的痕迹均是人为,每一道都有来历。
有无聊时随便捏的,有坐在客厅往楼上看的时候摁的,还有上次把曹洋和李美琪送往车站的路上,由于无所适从和极度焦虑,手在暗处乱掐的。
更多的还是在深夜,闭上眼,想起那个雨后的傍晚,纱布在手腕上缠绕,一道接着一道,最后被细长的手指攥住,慢慢地、用力地抽紧。
那是比毒品还要让人上瘾的痛感。
和黎棠猜测的一样,蒋楼并没有注意到那不寻常的创面,包纱布的动作从容不迫,气息也平缓,似是郑重,又好像因为经常做这件事,所以感到无趣和疲倦。
只在最后,纱布末端自已经包裹着手腕的纱布下穿过,手指并拢握紧,往手心方向一扽。
箍住手腕的手也在此刻使劲,不允许他移动分毫。
疼痛远比上次来得激烈,迅疾,许是别到哪根筋,黎棠甚至有一瞬眼前发黑,冷汗都冒了出来。
蒋楼似是察觉到,稍微收了劲:“弄疼你了?”
那声音低沉得像来自深谷。
好在,人类最擅长忘记稍纵即逝的苦难,哪怕是让人生不如死的那种。
松开咬住嘴唇的上齿,黎棠缓了口气:“没有……不是很疼。”
一片厚云飘过来,将正午高悬的太阳完全遮挡,天色阴沉下来。
包完纱布,黎棠的手攥拳又张开,如此反复几次,感叹道:“好厉害,完全不影响动作。”
这次多缠了几道,以虎口为支点固定,自是牢实。
蒋楼的视线扫过去,发现黎棠在笑。
黎棠有一双圆眼,重睑线条却又在眼尾外缘上挑,因此哪怕笑得眯成缝,也总是摆脱不了灵动黠慧,以及清艳——哪怕这个词不该用来形容男生。
像只小狐狸。
可是世界上哪有这么容易被骗,这么蠢的狐狸。
蒋楼不作声,黎棠便有些忐忑。
但他没有忘记今天来到这里的第二个目的。
黎棠挪到蒋楼右边,试探着问:“星期天有空吗?”
“怎么?”
“我过生日,打算在家里办一场聚会……你会来吗?”
蒋楼很轻地笑了一下。
黎棠不太明白这笑容的含义,几分窘迫地找补:“不是只请你一个,班上的同学我都叫了。”
这回没等太久,蒋楼应道:“嗯,我会去的。”
作者有话说:
别人夸人颜好:真漂亮
蒋楼夸人颜好:像狐狸

为了这场生日聚会,黎棠提前一周多开始准备。
即便表面上不显,作为皇城脚下的首都人,在这帮小城市的同学面前,黎棠是有点包袱在身上的。因此他的生日聚会更得别开生面,不能掉链子。
更不能掉价。
黎棠拜托阿姨帮他找厨师,两个要求,一是要在当地有名,二是能上门服务。
这种一般只能找做家宴的师傅,黎棠嫌他们做惯流水席手粗,千方百计联系到一位曾供职于某五星级酒店的厨师,按照厨师要求购置一套价格不菲的刀具,并安排阿姨为他打下手。
拟定菜单也尤为谨慎。毕竟那么多人,众口难调,应当尽量选择大部分人都容易接受的菜式,比如蒸螃蟹,白灼虾之类口味清淡、突出鲜味的菜肴。
增改删减五六遍,才把菜单定下。刚给厨师回了个“好的”,黎棠又把那菜单点开,看了一会儿。
把刚发的消息撤回,黎棠说:再加一道酸辣口味的菜吧。
厨师说:已经有酸菜鱼了。
黎棠:把海鲜汤改成酸辣海鲜汤。
厨师发来语音:“确定吗?只有一个汤菜,酸辣汤不解渴的。”
黎棠想起上次在山脚下的廉价快餐店,坐在他对面的人往米饭上洒的“致死量”辣椒和醋。
他也回语音:“确定,要解渴可以喝饮料。”
“那就这么定了?我去准备食材。”
“好的,辛苦了。”
生日前两天,黎棠突然想起聚会还缺甜品,趁课间偷摸用手机刷大众点评。
坐在后排的周东泽下座位到他们这边来玩,从身后拍黎棠的肩膀,挨近他耳边喊:“老师来了。”
黎棠吓得一哆嗦,手机脱手掉下去,幸得及时并拢的大腿接住。
李子初笑得不行:“老周你别逗黎棠,他不经吓。”
周东泽也笑:“黎棠你没生气吧?要不然下次你也这么吓我。”
黎棠心说我才没这么幼稚,捡起手机划开继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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