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 by余酲

作者:余酲  录入:01-11

虽然,莫名其妙跑到别人家里的行为更奇怪。
舔了下嘴唇,似是回味起昨晚那廉价蛋糕的味道,黎棠的耳朵慢慢热了起来。
他说会让他分心,是什么意思呢?
是嫌我吵,影响他学习,还是……
正想着,李子初从后门进教室,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黎棠转过去,一眼扫到李子初挂着血疤的唇角,诧异道:“你的嘴怎么了?”
李子初把书包塞桌肚里:“被狗咬了一口。”
“狗?什么品种的狗能跳这么高。”
“中华田园蠢狗。”李子初咧了下嘴,疼得皱眉,“光长个头不长脑子的那种。”
黎棠没见过这样的狗,便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晚你走了之后。”李子初说,“其实也不算,去你家之前就惹到他了。”
黎棠越听越迷糊,心说小区附近好像没有流浪狗啊。
二节课后的大课间,上操整队的时候,黎棠假借系鞋带扭身往队尾看,蒋楼正和后排的几名高个子男生说笑,而他身边的霍熙辰似乎不太对劲。
仔细一看,他嘴巴也破了,伤口在上唇正中,结疤后颇为滑稽。
似是有所察觉,霍熙辰转头瞪了黎棠一眼,黎棠肩膀一抖,赶紧收回视线。
课间操之前,广播里宣读了运动会的相关事宜,除高三外,所有年级的全部班级都要参与。
回到教室,体委周东泽将运动会参赛名单张贴在教室布告栏。
在几位班干部的努力下,高二(1)班几乎每个项目都有报名,运动员数量占班级人员总数量的近三分之一。
黎棠也被安排了工作——广播站的后勤,主要负责整理收来的稿件,还有买水搬桌子之类的后勤杂活,不用上场挥洒汗水,算是最轻松的岗位。
李子初看了名单大呼不公平:“老周你怎么这样,让我去跑三千米,让黎棠坐广播站?”
“黎棠不爱运动嘛。”周东泽笑说,“你那么好的身体素质,必须给我跑上十圈。”
李子初深沉地叹一口气:“早知道不跟你玩了,坑朋友呢。”
“是帮朋友,我给自己报的项目更多。”
“你是体育委员嘛,活该的。”
“嘶,你这话说的……”
趁他俩说话,黎棠把名单拿过来看,蒋楼被安排了两个项目,一个短跑一个跳远。
暗自记下这两项的比赛时间和场地,黎棠又摸出手机,琢磨那三个被筛出来的头像。
到底哪个才是蒋楼呢?
一晃到周五,上午
第四节课结束,整个叙城一中就犹如炸开的油锅,不到半小时,操场上的临时广播台就搭建完毕。
黎棠作为后勤部一员,跟着搬器材布喇叭一顿瞎忙,累得气喘吁吁。
好在忙碌也就到这里,刚坐下,就有人推着食堂的小推车来给工作人员放饭,每份都是两荤两素,装在塑料饭盒里。
高三不参加运动会,高一只能报名比赛项目,因此广播站由高二每个班各派一名学生组成,多是女生。
高二(2)班派来的是苏沁晗,她被分在播音组,这会儿正坐在高高的广播台上,举着小镜子抹口红。
同学喊她下来吃饭,她说:“不吃了,减肥。”
有个女生问:“你都那么瘦了,还减呐?”
苏沁晗懒懒地应一声,手上的镜子换了个角度,照向饱满漂亮的侧脸:“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黎棠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找了快空地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餐盒里的菜。
脑袋里又琢磨上了——那三个人的微信挨个加了一遍,其中两位已经通过了,不是蒋楼,看来只能是剩下的那位了。
为什么不通过呢?黎棠想,已经过去好几天,就算上学没带手机,回家也该看到了吧。
他的头像是半黑半亮的月球,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独处的时候,黎棠的思绪总是漫无边际,因此被外界打断时,难免吓一跳。
苏沁晗不知道什么时候化完的妆,大剌剌走过来,在黎棠旁边坐下。
“前同桌。”她这样称呼黎棠,“下午是你审广播稿?”
“啊?”黎棠措手不及,“……是吧,简单审核一下。”
苏沁晗把手中的运动饮料塞黎棠怀里:“帮个忙,多选几篇关于蒋楼的。”
看着少女明媚的笑脸,黎棠想到自己明知蒋楼家住哪里却不告诉人家的事 ,莫名心虚:“可是,审核不只我一个人。”
“帮个忙呗。”苏沁晗拜托道,“不是写蒋楼的稿子,我实在念不下去啊。”
等人走了,周遭的女生们便讨论开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呀,公主吗?全校学生都要听她的?”
“她爸是校长。”
“嘁,有什么了不起。”
“下午读广播稿,她不会只读写蒋楼的吧?”
“那又怎么样,我觉得挺好。”
“有情况,你是不是想跟公主抢驸马爷?”
“什么呀,咱们学校男生整体质量多差你也知道,好容易出个蒋楼,谁不爱多看几眼。”
“也是,下午他参加哪场比赛,一起去看啊。”
下午安排的是田径类项目,其中男子短跑最受瞩目。
比赛快开始的时候,广播台的人已经走了大半,苏沁晗的播音位置被她临时找来的男同学顶上,黎棠翻了下刚送上来的几篇稿子,主角都是蒋楼。
全部审核通过,一篇都没落下。
站在高高的广播台上,俯瞰整个操场,黎棠看见人潮最汹涌的方向,扎着高马尾的苏沁晗站在人群最前面,和蒋楼并肩,蒋楼侧着身,看不清表情,大概率在笑。
黎棠看过校园偶像剧——校园男神,或者称之为“校草”的男生,向来都是冷酷寡言的冰山人设,总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心生爱慕的人们胆怯退缩,不敢轻易去采摘那朵天山雪莲。
可是蒋楼是爱笑的,亲和的,因此会让人觉得他并不遥远,更给人一种只要努努力,便能将他拿下的错觉。
再度意识道蒋楼的温柔并不是只对自己,黎棠也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正在经历某种煎熬。
何况,分明做着同样的事情,苏沁晗却比他坦荡许多。
她给蒋楼递水,蒋楼不接,她就把瓶盖拧开,往他嘴边送。
蒋楼只好拿过来,往嘴里猛灌两口。
几十米开外的黎棠也跟着吞咽,似乎看到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待发令枪打响,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闪电般飞出去,以卓越的优势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半个小时之后,男子短跑决赛,那身影不见半点疲态,迈开长腿,风驰电掣如离弦之箭,轻盈地越过终点,赛场上爆发热烈的欢呼。
广播里报了三遍——男子百米决赛,冠军,高二(1)班,蒋楼。
黎棠离喇叭最近,因此听得极清楚,清楚到心都跟着震颤。
下午五时许,夕阳西垂,人潮散去,只剩最后几个冷门项目,黎棠终于得空摸出手机。
微信有未读消息,点开,是以月球为头像的人,终于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同时发来一条消息:怎么没来看我比赛?
黎棠加好友时已自报家门,因此十分确定这就是蒋楼本人。
心跳微微提速,黎棠打字回复:我在广播台。
发完没有按灭屏幕,捧着手机等待。
然而五分钟过去,对面一直没有回复。
手心里的汗蒸发风干,黎棠呼出一口气,在心里笑自己傻。
几次接触都是自己主动,人家压根没有深交的意思。
正要把手机收回去,忽然有人喊:“黎棠,有人找!”
顺着用课桌搭起、颇为陡峭的“台阶”下来,黎棠尚未站定,就瞧见来者何人,整个人愣住。
蒋楼穿简单的白T运动裤,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有种朝气蓬勃的清爽。
他看见黎棠便笑了:“这么惊讶?”
黎棠还有点懵:“……你怎么来了。”
蒋楼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没电了,刚好经过。”
“我去给你找个充电宝?”
“不用,回家再充。”
“……哦。”
短短两分钟,黎棠已经察觉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视线。如果他是个女生,现在大概已经被这些目光扎穿。
黎棠轻微社恐,不喜人多的场合,更不擅长应对眼下的情况。
无所适从之感渐生,背在身后的手不由得互相绞紧,手指熟门熟路地去扯那已经松掉的纱布。
“你刚才得了冠军,恭喜你。”不愿冷场,黎棠重起话题。
蒋楼问:“那你不请我喝水?”
黎棠心说我今天可戴隐形眼镜了:“你不是收到很多瓶水了吗?”
蒋楼眉梢一扬:“原来你都看见了。”
“……”黎棠有些懊恼,刚才的话未免酸得太明显。
赶紧找补,“我在广播台上,站得高看得远。”
蒋楼“哦”了一声。不知是否错觉,黎棠觉得他这声“哦”像是在跟自己学。
好在话题并未继续,蒋楼说了声“拜拜”,转身欲走。
脚步一顿,又转了回来。
“明天上午九点。”
黎棠没反应过来:“嗯?”
“跳远,在操场东南角。”
“哦,对。”
这个时间黎棠刻意记过。
“有空的话……算了,你应该没空。”蒋楼还是摆摆手,“明天见。”
返回广播台,收拾满桌乱七八糟的稿件,一同审稿的女生问:“有什么好事吗?”
黎棠不解:“什么?”
女生仔细端详他,评价道:“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运动会第二个比赛日,清晨下了一场雨,学生们却热情不减,欢呼声撼天动地。
黎棠用一包零食换来一起做审核的女生帮他顶半个小时,在播里喊“参加男子跳远的同学请到操场东南角集合”时,他便带着一瓶未开封的水,往那边去。
广播台设置在操场正中央,去操场边上的沙坑需要穿过跑道。
此时男子三千米长跑接近尾声,运动员一个个耷着肩膀,跑得气喘如牛,黎棠钻过围栏,从场中横穿的时候,正遇上在中间跑道的李子初。
相比之下,李子初的状态还不错,甚至有力气边跑边跟黎棠打招呼:“你怎么来了?咱们中午吃啥?”
黎棠怕挡了别人的道,丢下一句“随便”,飞快地跑开。
看着黎棠离去的方向,李子初才明白过来,敢情人家不是来找他的。
暗道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突然脚下一绊,李子初身体往前猛栽,在跑道上摔了个狗吃屎。
黎棠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他一路快步走到操场边的沙坑处,这边正在进行预赛,参赛运动员一个接一个跳得很快,裁判在边上吹哨记录。
由于个子高,黎棠轻易找到蒋楼所在的位置。
今天不上课,蒋楼穿常服,简单的T恤运动裤衬得他肩宽腿长。他已经跳完第一轮,被一帮同学簇拥着,脸上是一贯从容的微笑。
看到黎棠,蒋楼朝他招手:“还以为你不来了。”
缓步走过去,黎棠故作寻常地解释:“刚好广播台没什么事。”
这个理由经不起细究,因为同为广播台成员,苏沁晗就忙到走不开,罕见地没来看蒋楼比赛。
蒋楼却轻易接受了这个说辞,把自己的外套交给黎棠,并拜托道:“帮我听着裁判点名,这里人多嘈杂,我听不清。”
这是黎棠第一次听蒋楼本人提起自己听力不好的事,因而有些惊讶。
毕竟他平时表现得太正常,让人经常忘了他左耳失聪。
自然是郑重答应,接下来的时间里,黎棠竖起耳朵,唯恐漏掉什么声音。
二十分钟后,决赛开始。
听到蒋楼的名字,黎棠一个激灵,转身向示意:“到你了!”
站在出发点的蒋楼冲他点了下头,摆出预备跑的姿势。
裁判哨声响起,蒋楼便冲出去,接近沙坑的那几步跨得极大,因此腾跃也极高。
只见那长腿在空中划了一步,双腿并拢前伸,悬空的时间仿佛被放慢拉长,整个人沿着一条完美的弧线落在沙坑中。
“5.92米。”裁判老师宣布。
又是一阵雷动的欢呼。
广播里宣布跳远比赛结果的时候,黎棠正站在攒动的人群边缘,一棵枝叶扶疏的银杏树下。
苏沁晗的嗓音甜美,语气雀跃,仿佛是她得了第一名。
叙城的秋天比首都来得晚,存续期也长,风和雨都有一种浸湿的凉。
早上没撑伞淋了会儿雨,这会儿冷风一吹,脑袋便晕乎乎的。
他用步伐丈量,以脚尖作笔,在满是落叶的地上划出约莫6米的距离。回头望一眼,黎棠有种遥望天堑般的绝望——5.92米,比三个我还要长。
蒋楼那边应付完同学,挤出人群走向那棵树,还没到跟前,嘴角已经扬了起来。
黎棠当他看穿自己所想,鞋底在地上胡乱擦了擦,将那刻度线抹掉。
没想,蒋楼笑的并不是他的幼稚行为。
他在黎棠面前站定,抬起手。
猝不及防的举动让黎棠下意识缩脖子,偏开脸——结果弄巧成拙,反而让蒋楼举高的手,不轻不重地蹭过他左侧面颊。
蓦地屏息,在暧昧得仿佛被按下慢放键的氛围里,黎棠看见蒋楼放下手,指间夹着一片扇形枯叶。
原来是银杏的叶子不知何时落在他头顶。
而那动听的低音因为距离拉近变得格外清晰:“你发烧了?”
被带到校医务室门口,黎棠还在企图逃避:“我是临时溜出来的,广播台那边还在等我……”
“少你一个不少。”蒋楼几分强势地打断他,推开门,一个眼神瞥过来,“进去。”
黎棠就闭上嘴,听话地进去了。
运动会期间,校医室反常地热闹,两张单人床坐满受伤的运动员,有的跑步摔跟头,有的跳高磕到头,最离谱的是一个在观众席的学生被接力棒打中,正捂着胳膊哀哀痛叫,也不知那接力棒是怎么飞到他身上的。
李子初也在其中,背对黎棠坐在校医旁边的椅子上,黎棠刚想上前打招呼,蒋楼从人群中挤出来,递给他一支水银温度计。
黎棠没用过如此原始的温度计,懵懂问:“这个放哪里?”
蒋楼指胳膊,黎棠点头,挽起袖子,把温度计夹在了臂弯里。
忽闻一声叹息,蒋楼没办法地抬了抬胳膊,指腋下:“是这里。”
黎棠顿悟地“啊”了一声,拽开拉链,小心翼翼地把温度计塞到胳肢窝底下。
五分钟后一看,三十八度五。
清晨淋的雨吹的风,这会儿热度刚升上来。校医忙得不可开交,退烧针是打不上了,蒋楼让黎棠在原地等,他去拿药。
黎棠听话地站在那里,莫名引人注意。李子初很快瞧见他,一瘸一拐地蹦过来:“我猜你这回也不是来看我的。”
看见李子初一条裤腿挽起,膝盖有拳头大的一块破皮渗血,黎棠问:“怎么弄的啊?”
旁边一道男声代答:“看你看得太入迷,摔的。”
黎棠这才发现霍熙辰也在。
“听他瞎说。”分明摔破了腿,李子初心情却不错,“你怎么也来了?蒋楼受伤了?”
听说蒋楼受伤,霍熙辰立马伸长脖子:“蒋哥受伤了?他人呢,在哪儿呢?”
李子初露出嫌弃的表情,似在说——瞧你那狗腿样。
黎棠解释道:“他没受伤,是我有点发烧,他在帮我拿药。”
霍熙辰就缩了回去,斜视黎棠:“你和蒋哥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算熟。”
就去过他家两次——黎棠在心里补充。
那边蒋楼隔着货架探出半个身体:“有感冒症状吗?”
“没有。”
黎棠立刻回答,又想起这边人多吵闹,举起两条胳膊交叉,对着蒋楼摆了个夸张的X。
转回身,看见李子初用刚才看起霍熙辰的眼神看着自己,明晃晃的无语——瞧你那殷勤样。
后来李子初给黎棠发微信:还肤浅不?
附带一个贱嗖嗖的猫猫斜眼表情。
在黎棠的定义中,喜欢不应该是只建立在外貌之上的肤浅感情。蒋楼的外貌无疑是出众的,可要问黎棠是不是只欣赏他的脸,黎棠会回答,当然不是。
因此这条微信,导致本来就发烧的黎棠的脸更热了。
那药不允许空腹服用,索性先去吃午饭。
本来李子初和霍熙辰也要一起,奈何李子初腿伤行动不便,霍熙辰虽然看起来极不情愿,还是留下陪李子初。
走到校门口,黎棠忽然想起还有职务在身,打算回广播台说一声,蒋楼一把将他拽回来:“你累不累啊,先管好你自己。”
去的是校门外北侧小巷子里的家常菜馆,拨开厚重的塑料门帘进去,蒋楼在门口侧过身,手却没松开,黎棠愣了半天才明白他是在给自己撑着门帘,忙低头自他手臂下钻进屋内。
小饭店的菜单直接贴在墙上,问过黎棠有没有忌口,蒋楼做主点了两个菜。
等上菜的时间里,黎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句“你累不累啊”,是在说他管得太多。上次在蒋楼家,他也花了很长时间打电话安顿参加聚会的同学,蒋楼甚至趁那段时间出去买了蛋糕。
黎棠想,他对我,似乎一直都很有耐心。
“午饭平时,你都在这里吃吗?”摆弄着一次性筷子,黎棠问,“总是看不见你,在食堂。”
颠三倒四的语序把蒋楼逗笑:“别说话了,省省力气。”
从小到大,黎棠发烧的症状都与众不同,别人头疼打喷嚏,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一张嘴说话就暴露无遗,语言能力退回幼稚园水平。
直到这会儿,黎棠才察觉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尤其是脑子,一团浆糊似的乱,吃个饭差点把土豆丝塞鼻孔里。
饭毕,蒋楼把药盒拆开,抠出一颗放桌上。
黎棠盯着那药片看了好几眼,又看向蒋楼,欲言又止。
蒋楼没办法:“现在可以说话了。”
黎棠抿了抿嘴,为难中带一点委屈:“太大了……吃不下去。”
过去几分钟,黎棠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对劲。
他并非什么都不懂的乖宝宝,也上过群魔乱舞的同性论坛,他知道如果换个情境,这话简直是在助兴。
好在,蒋楼似乎没有想到那里去,他用湿巾擦干净手,然后拿起椭圆形的药片,果断地掰成两半,问:“这样行不行?”
其实还是有点大,黎棠不想他觉得自己事多,点头道:“行的。”
捻起一半药片,故作镇定地放进嘴里,舌尖抬起往后卷一下,拿起桌上已经拧开瓶盖的水。
按照以往的经验,水越多越好,最好多到腮帮子鼓起,再一口咽下去。
然而多次失败经历让黎棠太过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嘴对瓶口猛灌水,脑袋还仰着,手腕被一把扣住。
“我们先走。”蒋楼低声说。
黎棠就这样含着一口水,被蒋楼连车带拽到餐馆外,沿着来时的巷道往马路方向跑。拐弯时才得空看一眼身后,竟是一个月前那几个混混,三五成群地在后面追,喊着让他们别跑。
那晚被堵在墙边打劫的经历记忆犹新,黎棠被吓得一哽,连水带药一股脑咽了下去。
校门口往东两百米就是公交站台,刚好有辆公交车进站停靠,蒋楼拉着黎棠一路狂奔,从后门上车,车子启动时门随之关闭,那几个小混混慢一步没追上,气得对着空气手舞足蹈,好不可笑。
头一次经历这种只在电视上看过的“生死逃亡”,黎棠惊慌之余莫名兴奋。
蒋楼自车头刷完卡回来,看见黎棠双颊绯红,一双大而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就差把崇拜两个字写在脸上。
直到蒋楼摊开手掌,手心里是剩下半颗药。
黎棠一下子蔫了,讨价还价道:“我觉得,半颗,就够了。”
蒋楼看着他,唇角平直,没什么表情。
“说明书上说儿童减半。”蒋楼问,“你是儿童吗?”
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儿童的黎棠,一边艰难地把半颗药咽下去,一边在心里想,之前觉得蒋楼对我很有耐心,可能是错觉吧。

第14章 哭也是可以的
公交车上座位不少,两人坐下,蒋楼说:“下午先别回去,那帮人多半会守到放学。”
而且叙城一中正举办运动会,校门敞开,想要混进去并非难事。
上次碰上他们是在晚自习后,黑灯瞎火就算打群架也没人注意,现在是白天,若是被校领导追究起来……
实在危险。
可是黎棠有任务在身,思来想去,他给唯一一个有联系方式的广播台成员,也就是苏沁晗,发微信请假。
对方没回复,直接一个语音电话甩过来:“你不是在装病吧?”
蒋楼正偏头看窗外,黎棠侧过身,对着电话小声说:“没有,真的发烧了。”
“那你拍张温度计的照片我看看。”
“……刚才没拍。”
苏沁晗在那头笑:“逗你呢,你还真打算拍啊?”
黎棠一时无言。
“诶算了,反正下午没有蒋楼了。”苏沁晗说,“看在你选了好几篇蒋楼的稿子的份上,帮你这一次。”
“……谢谢。”
挂断电话,黎棠发现蒋楼转过脸来,视线无甚意味地落在他身上。
以为被发现刚是在跟谁通话,正犹豫要不要坦白,蒋楼先开口:“你要回家的话,两站后下车,转乘21路。”
黎棠愣了一下:“我还不想回家。”
蒋楼便不再说话,抱着双臂,合眼休息。
接下来的三十来分钟,世界异常安静。
想象中的某人睡着之后脑袋一歪靠在身边人的肩上,或者两人分一副耳机共享同一支歌的情景,统统没有出现。蒋楼靠着椅背打盹,任司机开车生猛,总是急刹急拐弯,他至多身形微斜,待行至平缓直道,他便又正了回去。
黎棠猜测,这是常坐公交车练出来的技艺。
接近终点站时,蒋楼醒了。他起身,行至后门等下车,黎棠也跟着站起来,拉着吊环艰难地走向车尾。
察觉到蒋楼的视线,黎棠解释道:“我有个朋友住这边。”
待公交车停稳,气门打开,这一站只有两个人下车。
是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目及之处只有四四方方的灰矮厂房,还有交错纵横坑洼不平的水泥路。
蒋楼走在前面,经过一家名为“福鑫化肥厂”的地界,在路口转弯。
而黎棠,早就在前一个路口佯作抵达目的地,和蒋楼告别后,他便躲在墙角处,探出半颗脑袋。
他看着蒋楼走过化肥厂的前门,走向通往地下的楼梯,身影一步一步消失在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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