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手覆盖上来,杨持身体一震,却不敢回头看。
“害怕?还是担心?”傅掩雪笑了一下,“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
杨持鼻子有些发酸,他快速眨眨眼,扭着脖子看着窗外,不敢回视,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担心倒是算不上。”
“虽然这次是‘赶工’,但效果不会差。”傅掩雪轻淡的语气里有天然的自信,这来源他底气充沛,是一种自然而然流露而出的、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今天是第一场,以后还会有第二场,第三场。杨持,我早就给你说过,只要你想要,我都会出钱给你量身打造。”
杨持沉默了一会,等待车辆驶入车库时,忽然问了一句:“如果杨舒景拦着呢?”
傅掩雪短暂愣了一下:“他为什么要拦着?这对他没有好处。”
“我是说如果。”杨持苦笑道,“而且,你怎么知道没有好处?”
杨舒景本质上是个商人,现在看来更是准备把自己打造成个人IP,如果杨持能拿下各大名家画展的策展名头,对杨舒景而言当然能形成有力的竞争。
“他不会和你抢的。”傅掩雪现在只觉得杨舒景这个名字刺耳,“你怎么老提他?”
是不会,还是不敢?
杨持闭了闭眼:“算了,就这样吧。”他率先了走出去。
傅掩雪对于杨舒景的维护他看在眼里。
他知道自己心志不坚,如果傅掩雪现在说一两句好听的,哪怕只是骗骗他,他可能都无法坚守底线。
现在这样的状况,风言风语在不断发酵,他在杨舒景订婚宴上的笑话早就传开,傅掩雪却在口头上维护杨舒景的体面,杨持已经顾不得嫉妒,只剩下悲凉和自嘲。
傅掩雪很快追了上来,杨持最近的总是闷闷的,他倒也是习惯了,抓住了杨持的手,不容对方挣脱:“我们一起进去。”
杨持暗中使了一下力,傅掩雪却越抓越紧。
一路上都有人不停朝着他们看来,眼神说不清是艳羡还是妒恨,杨持浑身不自在,等到他们进了会场,杨持趁着众人给傅掩雪寒暄问好之际,这才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傅掩雪也没在意,只是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画展定在本市最大的会展中心,祝贺“画展圆满完成”的花篮早就摆好,整体设计简洁而不简单,以茉莉为主,白绿相间,生机勃勃,典雅清新。
“喜欢吗?”傅掩雪说,“我感觉和你很配。”
杨持抬起手,在距离绿叶只有一厘之时,又缓慢垂了下去。
他马上就要离开了,不能有多余的怀念。
怀念只会让他踟蹰不前。
整个画展以“自然”为主题,除了展出一些国内外的名家画作,还有一些美院学生的优秀创作,杨持不解其意,但他现在没空去关心这些细节。
会展中心的墙壁上没有时间,杨持偷偷看了一眼傅掩雪的腕表。
九点半。
杨持快速呼吸,极力让自己脸色保持寻常。
工作人员们没想到傅掩雪本人竟然真的到场,一个接着一个来和傅掩雪打招呼,游客们的注意力也被傅掩雪出众的美貌吸引过去,他和杨持无论走到哪个房间,都能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
这对杨持来说,是一件好事。
自从订婚宴后,傅掩雪对他看管很严格,也就是最近,像是确定了杨持没有反抗意识才微微放松了一些。
今天只要他能把握住傅掩雪一时的松懈,就能逃离这里。
逃离……和傅掩雪有关的一切。
杨持呼吸一滞,浑身血液防止停止流动。
做出这个决定固然心痛,但这是刮骨疗毒。
他相信傅掩雪对他现在的掌控欲只是出于上位者的不甘,这种不甘只能令他一时愤怒,或许傅掩雪会找他,一天、两天,可日久月深,傅掩雪没有了新鲜感,一定会忘了他。
杨持背后渗出一层汗水。
傅掩雪的手搭在他的后背,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非常自然。
杨持神思恍惚,这个触碰带来的温度,似乎正在灼烧他的身体,但他实实在在又被毫发无伤,只能任由无形疼痛不断攀升蔓延。
他爱傅掩雪的每一次触碰,不论出自践踏还是垂怜。
他恨傅掩雪的每一次触碰,哪怕出自垂怜或者施恩。
如果他没有爱上傅掩雪,他或许可以完美扮演这场游戏里被设定好的角色,直到屏幕上弹出“game over”,他再拿着傅掩雪给他恩惠,舒舒服服过完一生。
可他还是没能做到。
他原本以为他对傅掩雪只是出于惊艳和怀念融合之下诞生的一时悸动,可他后知后觉,所有的爱情都是从悸动开始,以面目全非结束。
他可以结束了。
杨持心脏抽痛,像是一颗生长在藤蔓上的瓜果,正在风里摇摇欲坠。
……他必须结束了。
“滴滴”。
一道消息提示声。
杨持在傅掩雪的注视下,点开了对话框。
他收紧了手。
杨舒景破天荒地给他发来了讯息:杨持,听说今天你在办画展?
不用细想,杨持都能看到屏幕之后杨舒景咬牙切齿的表情。
忽然之间,他很想笑。
杨舒景,你已经从我手上得到了无数个原本并不属于你的东西,比如易寻笙的策展,比如傅掩雪的偏袒。现在还要对我如此充满敌意,你是何苦?
傅掩雪神情复杂,正欲让杨持不必理会,却只见男人点开了对话键。
杨持将录音孔对准嘴唇,轻声笑道:“是啊,杨先生也想来参观一下吗?”他没有停顿,将眼神转向傅掩雪,自下而上,眼中有无数情绪在闪烁,“还是说……杨先生,你这次也想再来分一杯羹?”
这个眼神……
傅掩雪的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
杨持松开手指,对面似乎一直等在手机前,在杨持关掉屏幕时,一道消息快速弹出:杨持,你别太得意!
杨持无所谓地笑了。
他在心里默数。
3、2、1——
傅掩雪的手机震动起来。
果然不出杨持所料,“告状”来得这样快。
屏幕上跳动的三个字,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不断割伤他和傅掩雪之间的纽带。
为了这个名字,为了这个人,傅掩雪会一次又一次抛下他。
哪怕是这个时候,也一样。
傅掩雪长眉微蹙,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接杨舒景的电话,杨持方才的眼神令他心乱如麻。
“怎么不接?”杨持浅浅笑了,“这是你心肝告状来了。”
傅掩雪原本想要挂断,却又在杨持这冷嘲热讽之下升起怒意。
他为了讨杨持开心,忙前忙后,现在却要平白无故受这样的嘲弄。更何况,今天还是他的生日。杨持忽冷忽热的态度更加令他如鲠在喉。
“你就在这等我。”手机的震动令傅掩雪掌心发麻,他迟疑地看了一眼杨持,转身往走廊而去。走到一半时,却又不安地回头。
杨持还是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脸上挂着的温柔笑意,和他们初见时别无二致。
傅掩雪心中一颤。
这个笑容……其实并不像杨舒景。
或者说,不像现在的杨舒景,像那个在他记忆里的“杨舒景”。
杨持总是这样笑。
温暖,慈悲。
拥有不灭的力量,和历尽磨难之后的勇气。
只是现在看上去,却像是伪装。
为什么……
他好像要抓住杨持了,现下却又觉得他们即将变得如此遥远……
他动摇了。
他现在终于肯在心里承认,杨持并不是杨舒景的替身,杨持只是杨持。是那个出生在大山里,像一株野草、像一棵松柏,被岁月风霜无情击打之后,内心依然闪闪发光的杨持。
这样的杨持,他无法放手。
他或许已经……或许,早已经……
喜欢他。
这个答案得出来的一瞬间,他动荡不安的心脏猛地平静下来。
是的,他喜欢杨持。
他喜欢杨持。
喜欢对他来说是再陌生不过的命题,他在这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上总算看到一点曙光。
他一瞬之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却又为这个轰然出现的结局而诞生陌生的欣喜。
手机来电依然孜孜不倦地催促他。
傅掩雪望着杨舒景跳动着的名字,下定了决心。
傅掩雪的背影渐渐变小,穿过无数道目光,最后定格在走廊转弯的一角。
杨持勉力维持的笑容终于像暴雨下的山体一般轰然倒塌。
他脱力似的朝后不由得踉跄一步,眼前天旋地转。
汗水从额头处滴落。
四周的一切变得扭曲而模糊,人声鼎沸离他远去了,他只能听到心脏的猛烈跳动。
杨持脸颊发烫,他看了一眼傅掩雪,依然侧对着他和杨舒景说着什么,像是要把傅掩雪的身影牢牢记在心中。
再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求你……
心里的魔咒在低语。
另外一道声音响起!
不行!杨持!你不能再犹豫!
他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慌乱而用力地擦拭之后,脸颊只剩下火辣的疼痛。
杨持死死咬住唇,四肢百骸好似在剧烈崩裂。
——对不起,掩雪。
他低下头。
掌心不知何时被划破,细细的伤口处渗出一丝血痕。
对不起……对不起……掩雪……
他不断呼吸着,急促而又勉强,仿佛濒死之人在无声地呼救。
他好像要死了……
离开傅掩雪,为什么会像死一样痛?
为什么……掩雪……
我是爱你的。
也是恨你的。
我们之间……我们……我们的一切——
我们的爱和恨……
就停在这吧。
——就停在这一刻。
杨持浑身都像麻木了,眼泪在不断汇聚又分离,像冰雪刺痛他的神经。
他剩下了身体本能,沉重而混乱地顺着那条脑海里演习过无数次的路线跑去——
离别是灵魂的死亡。
而他,亲手将自己送上绞刑架。
作者有话说:
小雪的追妻之路正式开始。
第76章 “傅掩雪快要疯了。”
杨持跌跌撞撞地从安全通道跑出来时,他四肢发软,险些摔倒在地。
两双等候在此许久的手将他强有力地扶起来,替他披上一件深色大衣。杨持喘着气说了一声谢谢,极度紧张引起的脑鸣令他眼前恍惚。
车门被打开,一柄黑伞被撑开。
从车上走下另外一个和他身穿同样外套的青年,杨持在恍惚之间看了一眼,对方戴着鸭舌帽,和他有着几乎相差无几的身形,只要不细看,就很难区别出他们两人之间的真假。
“杨持,快上来!”
一道女声在呼唤他,杨持双手撑在膝盖上,用力地大口呼吸,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杨持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他死死掐住大腿,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杨持!”这次是一道男声,“上来!”
杨持满脸汗水地抓住的车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艰难地爬上了车厢。
“手机,快点交出去,不然我们没办法逃的!”向嫆焦急地催促着,“杨持,时间并不多了,傅掩雪很快就会来找你,你不能再犹豫了!”
杨持颤抖着,暗下去屏幕倒映出一张失神的脸。
“杨持!”向繁一把将手机夺走,交给了替身,“让他拿着,我们一切按计划行事!我知道你做出这个决定很艰难,但是杨持,如果这次不成功,你之后根本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这次的行动必须一次成功。
他们都知道傅掩雪的性格,这一次如果计划失败,那杨持在之后只会面对更加强力的束缚!
杨持只觉得耳朵嗡鸣,八月酷暑之下,他竟然冷得牙齿打颤。
他看着那个身形和他极为相似的青年拿着手机跑上了另一辆车,车辆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也一并将他的念想带走了。
“不要销毁它……”杨持僵脸色苍白,他麻木地转过头,在向繁审视的目光下,断断续续地说,“……留着它,才不会被发现。”
“我们当然不会销毁它!”向嫆快速关上车门,命令司机开车,“傅掩雪有的办法从那部手机来跟踪定位我们,只要在他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之时,手机就依然有大用处!”
司机得到命令,一脚踩下油门。
杨持后知后觉似的,猛地想要转身,却一把被向繁按在座位上:“杨持,冷静点!你现在不能回头!”
杨持整个人瘫软了下来,他合上眼睛,眼泪像两道透明的刀影割伤他的面容。
他知道,他不能回头。
他害怕傅掩雪追上来,害怕接触到傅掩雪的体温,害怕傅掩雪声音和眼睛……
他害怕面对着傅掩雪的自己,会再次为对方无条件动容。
“哥,你别说话了……”向嫆试图让两个人都镇定下来,“不论怎么说,杨持能顺利逃出来就是最好的。他和傅掩雪之间……现在这样,我不是不能理解……”
向繁深吸一口气,松开钳制杨持的手:“如果杨舒景没有按照你们的想法行事,你们考虑过怎么办吗?”
车厢内安静下来。
“我了解杨舒景。”杨持闭着眼睛,声音无比倦怠,“只要你当着杨舒景的面说画展的细节,杨舒景就一定会找上他……”
“可要是傅掩雪没有离开呢?!”向繁不可思议,“那你们今天的行动就白费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他当日听到了自家妹妹和杨持的那通电话,如果杨舒景和傅掩雪没有按照他们之间的推断行事,那这次面对的后果,不仅仅是以傅掩雪愤怒为结尾!
他的确将杨持亲手送回了傅掩雪手上,但这不代表他完全对杨持没有任何情谊。
“我了解杨舒景,自然也了解他……”杨持身体酸疼,但又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仿佛动弹不得。
在他提出这个计划之时,他非常清醒,这是基于他在傅掩雪心中地位做出的、绝不会出错的考量:傅掩雪的每一次选择,都是杨舒景。
而他就像永远见不得人,永远见不得光。
只要杨舒景本尊一出现,他杨持又算得了什么?对他心软又何如?给他办画展又如何?这一切都是作为傅掩雪对他施加的弥补性的恩惠。
车内顿时沉默下来,向家两兄妹都能听出杨持语气中的痛楚。
清晰地明白自己所爱之人对他人的偏袒,这是一种何等的极刑?
车辆行驶得十分稳健。
他们没有选择高端扎眼的车型,只为能成为这场“逃亡”里完美的一环。
杨持的手机现在已经被那位带去城市的另外一端,傅掩雪再有通天的本事,能调查到他手机的行踪,也无法立刻赶去确认真假。
只要能利用这个时间差,杨持就能获得短暂的喘息。
他们只需要在这短短半天时间里,将杨持送到指定的地方。
这是计划的第一阶段,也是最重要的阶段。
许久,杨持睁开了眼睛:“……敏敏那边,还麻烦你们多费心了。”
“你的钱我已经转给他们了。”向嫆道,“就算傅掩雪的性格再阴晴不定,但他好歹还是傅家人,他或许可以利用敏敏让你现身,只要你咬紧牙关绝不露面,他也不会对敏敏怎么样。”
向繁冷下脸,哼笑道:“如果他傅掩雪要用一个小姑娘来威胁你,那他也就这点本事!”
“哥,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向嫆喝止住了向繁,“你现在就不要刺激杨持了!”
向繁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青年,对方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如同被断线的提线木偶,只剩下一具躯壳,灵魂却早已经被抽走。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杨持那天,对方只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竟然能拿到和符伊面试的机会。那个时候他只是好奇,后来他才明白,符伊早就注意到了杨持,而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傅掩雪。
那个时候,杨持轻身上阵,眼中富有神采。
他理应是穿行在山涧里一道清风,却又迷失在灯红酒绿的高楼之间。
就连向来精明的自己,如今也生出一丝朦胧的愧疚。
“杨持,你放心,我和嫆嫆不会让傅掩雪找到你的。”向繁的手搭在杨持肩膀上,“等最开始这段时间过去,傅掩雪那边没有了动静,我和嫆嫆就送你离他远远的。”
杨持一声不吭,他看着向繁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对方立刻云淡风轻地收了回去。
“谢谢……”他的声音干涩而微弱,随时都快要被风吹散。
向家两兄妹当日在订婚宴上闪烁的目光,是出于他们对于杨持画展被窃的负罪感。
现在他们帮他逃了出来,未来也算能是两不相欠。
“不要再和我说‘谢谢’了。”向繁放软了语气,“杨持,我不会再让傅掩雪伤害你了。”
杨持却只是望着窗外,整个人呈现出毫无生气的虚脱。
向繁不确定杨持有没有听到这句话,但不论杨持是否听到,只要杨持能和傅掩雪断了联系,对他而言都是再好不过。
他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再相爱的两个人只要分开一段时间,感情自然而然也会被消磨干净。
杨持这段时间以来身心俱惫,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遇到了五岁的傅掩雪,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却又在快要触碰到对方时,被卷入了一场山洪。
他被吓得立刻惊醒,通身都是冷汗。
“到了。”向嫆警惕地看着四周,确定没人之后,将他带进了这老式居民楼。
这楼里没有电梯,每一层只有感应灯。
杨持下意识觉得眼熟,等他们走上七楼时,那扇沉重的门打开了。
“你们总算来了。”孟堪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他聪明地没有多问,“不论怎么说,都先进来吧。”
很快,从房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高傲冷漠的青年对孟堪皱皱眉:“你还真不客气,把他带过来了。”
“客气什么?”孟堪干笑两声,“杨先生帮了我们,我们也该帮他一把。”
易寻笙显然对这个说法很是不买账:“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和我无关。”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孟堪本来想去追,但一想到几人还在场,只能克制住心情,连忙把杨持引进了客卧:“杨持,我不知道你和傅掩雪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我答应了要帮你,你就安心在寻笙家里先住一段时间。你放心,这是寻笙家的老房子,隐蔽性很强,傅掩雪暂时应该找不到这里来。”
孟堪早就听说过傅掩雪的大名,但对于那个美貌而强势的青年,也只有在那天宴会上的惊鸿一眼。杨持当日在订婚宴上大闹一场,他也有所耳闻,好事者们都在揣测经此一遭杨持是不是就要被傅掩雪踹出局,可又能想到傅掩雪非但没有舍弃掉杨持,反而大张旗鼓为其筹备画展。
到底是出于弥补?还是爱而不自知?
孟堪心中好奇,却也只能止步于好奇。
他现在也自顾不暇,除了提供一些物质帮助,也没办法替杨持在感情上出谋划策。
杨持垂着眼睛,接过孟堪递过来的新手机:“孟先生,麻烦你们了。”
“我只是出力,不算麻烦。”孟堪感慨道,“我只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事件竟然也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杨持捏紧了机身。
原本那部手机作为误导信号,现在应该朝着玉茗山而去,他不敢想象傅掩雪现在的心情,他也不敢回看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每离开傅掩雪一秒,他身体的拼图好似就丢掉一块。
可在决定离开之后,他和傅掩雪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爱傅掩雪,但“爱”不是生活的全部,单方面的爱不能负担起两个人的灵魂,就正如此时此刻,他们双双坠落。
但傅掩雪总会好得快一些。
“不爱杨持”是他的钢盔铁甲,能保护他,也能令他很快从这场关系里脱身。
而他重新回到了禹禹独行的岁月里,再回到两个人并不交叉的时空中。
“孟堪。”向繁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孟堪笑了笑,把钥匙放在杨持手中:“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门,东西我会让人给你送来。我们就先走了,杨持,我和寻笙的电话我给你存好了,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杨持像一尊凝在大雪中的石像,沉默着坐在床边。
昏黄的灯光照在杨持身上,却并不想黄昏能将无形的雪花融化。
向繁有好几次想要说话,却都被向嫆止住了。
“走吧,向大少爷。”孟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算你现在有千言万语,我建议你还是等之后再说。”
向繁欲言又止,突然听到杨持笑了。
“其实我应该开心才对。”他抬起眼睛,脸上挂着笑,泪水却涌出来,“我现在应该是开心的,才对。”
他用滞涩沙哑的声音,青涩地庆祝着这场离别。
可所有人都知道,喜悦的眼泪不会如刀片一般扎得心脏刺痛。
杨持脱力地瘫倒在床上,他捂住脸,肩膀无声猛烈颤抖。
他好想要用力地将眼泪咽下去,或许直到某一天,这双眼睛不会再为傅掩雪泪流。
三人在沉默中替杨持关上门,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似乎终于在杨持的泪水里将现实的残酷冲刷,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走到玄关处,孟堪接到了一通电话,神情严肃地挂断后,对向家两兄妹道:“你们真的准备好了?”
“怎么突然这样问。”向嫆内心升起一种未知的恐惧。
孟堪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道:“你们知道我接到谁的电话了吗?”
“谁?”向繁问。
“老刘。”孟堪扯了扯唇角,“老刘现在在管公司,负责对接琛钢子公司的一个项目,刚才突然告诉我,咱们这最近可能要变天了。”
几人顿时安静。
“原因呢?”向繁明知故问。
“原因不就在这里吗?”孟堪看着客卧的门,之前他猜不到的傅掩雪的心思,现在总算有了一个答案,“你们把杨持带走了,听说现在傅掩雪快要疯了。”
石杏找到傅掩雪的时候,他已经在会场坐了一整夜。
夏天亮得很早,光照在地面上,傅掩雪的身影却像隐藏在阴影中。
会场里除了安保人员早已空无一人,年轻的男人像是一幅画,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和往常一般淡漠,眉目之间,却又有着深深的疲惫。
石杏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傅掩雪。
“……傅总。”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害怕自己的声音惊扰到对方,“相关资料和手续我们已经提交过去了,但是杨持哥是成年人,且本人没有被牵连进任何刑事案件,他也没有直系亲属在这里……在这段时间,我们只能请求协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