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夫子科举日常—— by无棋

作者:无棋  录入:01-18

可到最后。
满朝文武几十号人,还是只有林范集和周自言站在一边。
和他一起力排众议,努力修改科考选举的内容。
一开始所有人都大为不解。
甚至还骂周自言是‘违背祖宗法制,读书人之耻辱’。
连带着支持他们的敬宣帝也跟着紧张。
‘取消廪生证明制’和‘八股文’这些制度,都是在识字班施行两年年以后才正式确定。
所以,大家都等着新政之后的第一次科考。
谁都没想到识字班加科举改革,不管童试还是正试,这一年的中举人数都远超往年。
大批大批拥有真材实料的民间学子,像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头。
家里意外出了一个读书人,自此门庭改换,不再是目不识丁的家族。
全家人都自发跪在路边歌颂敬宣帝勤政爱民。
敬宣帝一跃成为变法革新第一帝。
连着三天走路都轻飘飘。
只要听到有人在夸他,就要停下来听个完整才行。
而林范集和周自言,终于不用害怕出门被扔臭鸡蛋了。
经过这几件事,周自言发现林范集这个小老头顽固封建不假。
但他一心向学。
只要有益于读书人,林范集从不二话。
虽然林范集总是和周自言吵架。
但周自言从不记恨林范集。
偌大朝堂,要是连个拌嘴的人都没了,那该多寂寞。

周自言解释完具体流程,就代表宋豆丁要正式进入童试考试的学习流程。
宋豆丁立刻如临大敌,严肃地抿起嘴巴,“夫子,豆丁准备好了。”
周自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错。”
一整个下午,周自言一改之前的清闲状态。
堪称火力全开。
周自言顺着宋豆丁现在学的知识,为他拓展知识面。
又临时自创课堂检测,一刻不停地检查宋豆丁的学习情况。
宋豆丁一向清闲散漫。
哪见过这种密集的学习进程,学得手忙脚乱,头昏脑涨。
但宋豆丁这个小孩真是奇才。
越乱越忙的情况他状态越好,学得也越好。
短短几个课时,宋豆丁已经扎扎实实地掌握了不少知识。
日头西行,外出检查的宋父回家时,宋豆丁还在背书。
周自言讲完最后一句话,留下随堂作业。
叮嘱宋豆丁晚上记得做,他明天要检查。
宋豆丁捧着自己记得密密麻麻的纸张,热泪盈眶,“这都是我学会的,我学会的啊……啊!”
抱着满怀的‘知识’往宋父房间跑去。
一边跑一边咋呼,“爹啊!爹!豆丁的脑袋终于装学问啦!”
宋卫风直到晚膳用完都没回来。
宋父摇摇头,温了一壶小酒回房吃花生米。
宋豆丁则被周自言打发去做作业。
喧闹了一天的宋家,随着逐渐浓郁的夜色浓雾安静下来。
大雾四起,寂静无声。
唯有几声蝉鸣带来几分燥热。
周自言坐在窗前,指节摸到有些泛旧的窗沿。
不慎被窗沿上的倒刺扎痛。
宋家这样粗糙的木质,自然无法和庆京省的金贵木材相比。
做工手艺也没有庆京省的工匠认真仔细。
如此静谧又祥和的夜晚,再配上透顶一弯明月。
周自言心中竟然萌生一种“来时无处寻,独月不夜寝”的意境。
人到夜晚果然容易胡乱多想。
前几天买的空白折扇还没有题画。
周自言手心发痒,说干便干。
拿上笔墨和折扇直接坐到宋家拐角小花园的石凳。
准备把这一室夜月誊到折扇上。
周自言原本只会一点素描,但大庆这边讲究四艺。
进入庆京省后,他请教过几位名画大师,学过一段时间的绘画。
再加上他素描的功底,寥寥几笔,便在雪白的折扇上绘出一个空旷的院落。
和一轮孤寂的弯月。
“不错,好看。”
面对自己的大作,周自言不吝夸奖。
心中的情绪也随之缓解许多。
周自言坐的位置,正是前院到厢房的小路拐角。
前院正门有什么动静,周自言这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欣赏画作之时,他便听到正门有推门之声。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还有谁能推动宋家的大门?
周自言收好折扇,往正门走了两步。
歪头看到门房小张,打着哈欠为宋卫风开门。
宋卫风看到周自言,立刻甩甩昏胀的头颅。
强行走前几步,却脚步虚浮,手撑额头拱手行礼,“周夫子……嗝。”
周自言眯眼,闻到淡淡的酒味。
唇线下压,表情不爽,“卫风,你去喝酒了。”
难怪一下午都不见人回来,原来是去喝酒了。
“只是小酌了几杯。”宋卫风眉头紧锁,并不像小酌几杯。
“夫子这、这么晚了还未休息啊。”
脚后跟软绵绵的,踩在地上没有实感。
宋卫风皱着眉头往前走,却险些摔倒。
还是靠自己的反应力,及时抓住一处院墙,才避免摔倒的惨状。
“你不也是这个时候才回来么?”周自言叹气,为了避嫌,只用衣袖隔着双手。
把宋卫风扶到拐角的小花园,让人坐下休息。
他不是没看到宋卫风差点摔倒的窘状。
但这深更半夜的,宋卫风再怎么说也是个哥儿,该有的距离还是得有……
左右宋卫风也没摔倒不是……
宋卫风以手撑额,“多谢夫子。”
学士服的宽袖本是为了风雅,现在正好成为遮挡宋卫风醉态的最佳挡物。
虽然看不到宋卫风的表情。
但周自言猜也能猜到,叹气,“深夜买醉,是不是在书院又受气了?”
“夫子……聪明。”宋卫风许是不想被外人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干脆把陀红的面庞藏到袖子中。
只留给周自言一个乌黑又圆溜溜的后脑勺。
周自言兀自叹气,“回去好好休息吧,酒醒了再说。”
第一次见宋卫风,这位宋家长子清冷自持,宁愿被责罚也不选择作弊。
后面几次见面时,宋卫风也一直保持宠辱不惊,稳定沉静的姿态。
没想到喝醉后像黏黏糊糊的小孩子。
不过宋卫风的年纪才十七岁。
在周自言眼里就和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十七岁的少年人频繁在读书的地方受欺负……
周自言既为老师,又曾是大庆父母官,现在心情极其复杂。
宋卫风一动未动,只是重重地抽了一下鼻子,“我今日……今日没能进去书院。舍监偷偷告诉我,整个书院都在准备迎接新掌院,现在无暇顾及我的事情,让我先回家等消息。但舍监没告诉我要等多久,也没告诉我这位新掌院什么时候来。”
“整个书院的人都好像在敷衍我……他们好像都觉得我的事情不重要。”
“路过一家酒馆,看到里面的人都在喝酒,没忍住就进去喝了两口,不知不觉就喝到现在。”
“你倒是心大,居然敢在酒馆买醉。”
宋卫风一个小哥儿就算有武力值,那喝醉了还能知道什么事情?
周自言习惯性想批评他两句。
又觉得现在说这些是在欺负人。
任何书院或者大型机构,都重在求稳。
当上层领导或其他大人物莅临之时,哪怕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这些机构也会先把不稳定因素压下去。
周自言能理解书院现在的作法。
却不喜欢这种行为。
在大局面前,‘小小的个人牺牲’确实并不算什么。
只是从未有人考虑过,这轻飘飘的七个字背后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周自言抄手收好自己的袖子,“其实你可以换个书院读书,镇上不是还有两家书院吗?”
按照宋父的性格,应该不会介意重新交束脩。
“我不想走。入学时明明拜了师。”宋卫风侧起一边脸颊,果然陀红一片。
连清亮有神的黑眸也蒙上一层水雾,“我这个人有点犟脾气,夫子,我心中有怨,也有气。”
周自言哑口。
宋卫风受了委屈,咽不下一口气,宁愿死磕也不想换书院。
他又何尝不是?
赌着一口气辞官,反被罢官。
只能选择南下游历。
假装不在意,可他心中也有怨,也有气。
原来他们都是为了心中那口气而不服输的人。
“那你想如何?”周自言突然很想知道宋卫风要怎么做。
“嘿嘿。”宋卫风笑了两下,透着一股傻气,“‘他人欺诽,百年之后不留半点痕迹,但我若为百姓请命,做孤勇之人,行孤勇之事,自会有后人记得我名字’。我也要做孤勇的人,孤勇的事。书院不叫我去,我偏要天天去,说不定就能撞见新掌院,到时候我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新掌院。”
周自言听到熟悉的话,顿了顿,“……那人说的可是为百姓请命。”
“夫子,我也是这大庆的一名百姓啊。为我自己请命,自然也是为百姓请命。”
宋卫风嘿嘿笑,毫不吝啬对这个人的喜欢。
“没想到夫子也知道这番话。这是我最喜欢的人说过的话,他姓游,三元及第不说,还是本朝最年轻的左都御史。他懂洋文,会算术,还精通各项律文,上任后在三法司审了好多好多冤假错案。”
周自言:“……”
他当然知道这些话是谁说的。
毕竟原身就姓游,他之前几年一直在用原身的名字行事。
“游大人刚中状元的时候,也是从小官做起,提出了许多许多有益民生的政策,变革了很多制度,后来才当上左都御史。夫子,他当上左都御史以后,重审了许多无人问津的案子,帮数不清的人家恢复清白,哪一天,我也想他……”
后面的话越来越不清晰。
仿佛被宋卫风吞咽下去一般。
周自言顺着宋卫风的话,一点一点回忆起自己的曾经。
“他真的很厉害,很厉害。”宋卫风说,“我一直把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奉为圭臬,也想像他一样,成就一番事业,做一个能名垂青史的人。”
周自言笑道:“你和豆丁的志向倒是一样。”
宋卫风:“豆丁就是跟着我学的,他从小黏我,我做什么他就要跟着做什么。”
能想出让哥哥作弊的法子,宋豆丁确实是个严重哥控。
周自言敲敲石桌,忍不住道:“所以你明日还要去书院?这样岂不是会耽误你的温习。”
去一次就要半天多。
剩下半天的时间还能温习多少内容?
“我知道……”宋卫风向周自言保证,“夫子放心,我不会白白把时间浪费到这件事上。”
“你心中有数就好。”周自言说着忍不住打哈欠。
已到后半夜,再谈下去明天该起不来了。
把桌面的折扇收入怀中,周自言起身,“起来吧,我扶你去你的卧房。”
把一个喝醉的哥儿放在小花园,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不用不用,我再待会,醒醒酒。”宋卫风作揖,“夫子再见。”
“……”周自言不太放心,但宋卫风都不愿意了,他也不强求。
周自言离开后,宋卫风揉揉太阳穴。
重新趴到石桌上,却一改刚才熏熏然的状态。
从袖中掏出一张纸。
上面列着十多项只属于宋卫风自己的标准。
前面几个标准后还有一个小小的弯勾。
宋卫风看着纸张,轻轻弹了一下,唇角微弯,“……克谨守礼,颇有君子之风。”

周自言非常支持他这个决定。
既然宋卫风现在忙着处理书院的事情,那他和宋豆丁就不用天天扎马步了吧?
谁知道宋卫风提前了晨练的时间。
导致周自言和宋豆丁,天不亮的时候,就要出来绕前院跑圈。
晨练半个时辰,才能去厨房用早膳。
苦逼的师徒俩只能眯着眼,半睡不醒地携手跑步。
晨练结束,周自言已经去了半条命,靠着假山缓缓滑下,像没骨头一样,“太痛苦了,晨练居然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你哥体力确实厉害,这样都能再出门去。”
“我哥……我哥每天都是……精神十足……”宋豆丁躺在周自言的肚子上,大喘气,“夫子,我这样练下去,我感觉,我感觉我能打遍春六巷小孩子无敌手。”
周自言揉着额头,他想不明白,“你哥昨晚喝得那般醉醺醺,今天早上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呢?”
难道真是宋卫风天生体质好?
天知道宋卫风哪来的精气神和体力,晨练完后还能冲个澡,换好学士服再去马鸣书院。
宋豆丁仰着头眨眼,“昨晚我哥喝酒啦?”
“嗯。”周自言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告诉宋豆丁,末了发誓,“为师和你哥清清白白。”
“什么呀。”宋豆丁抱着小胖胳膊咯咯笑,“以前在村子里也有不少年轻汉子对我哥示好,我哥都冷冷淡淡地推了回去,我就从没见过我哥对哪个男人上过心。”
“不过我哥虽然不是传说中的千杯不醉,但是他酒量很好噢,夫子你是不是记错啦,我哥不可能喝醉啦。”
周自言挑眉,回忆昨晚,“你哥酒量很好?”
他就说一个哥儿怎么敢在酒馆喝得烂醉。
感情是并没有喝醉。
若是没有喝醉的话,依宋卫风的身手,自然不需要担心。
那他昨晚怎么脸颊陀红,黏黏糊糊,一副喝多了的模样……难不成是三分醉,演戏到七分?
宋卫风的目的又是什么?
周自言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出理由。
宋卫风一个哥儿,还是个不肯作弊的哥儿。
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穷汉子,有什么值得宋卫风欺骗的。
说不定时机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走,吃完早膳今天继续上课!”周自言一抬腿,把宋豆丁从身上掀下去,“今天我闻到小厨房在做豆包。去晚了的小孩吃不着,哎,吃不着!”
拍拍屁/股上的土,大跨步向前。
宋豆丁跟在身后着急地大喊,小短腿迈断了愣是跟不上,“夫子,夫子等等我,等等我的豆包!”
吃饱喝足又开启一天的教学生涯。
周自言讲课讲究一个融会贯通,他由点及面,螺旋式为宋豆丁贯穿所有童试需要的考试内容。
再利用上辈子的应试教育,让宋豆丁不停刷题巩固。
书页一张一张翻过,宋豆丁的笔记越叠越高。
转眼已过去半月,初见成效。
而周自言也和宋家的所有人打好了关系,每个人见到他都会亲切地叫一声‘周夫子’。
周自言不知道那位新掌院,到底有没有去马鸣书院。
但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所以他决定亲自去马鸣书院看看。
周自言下了决定,便等到休沐的时候,打着哈欠和宋卫风一同前往马鸣书院。
他用的理由老土至极:感受一下书香气息。
但宋卫风这个直脑子相信了。
马鸣沟环境极好。
清晨的雾气都带着植物和泥土的清香。
早上出门时,厨房大娘塞给周自言糖烧饼和豆浆。
于是周自言现在左手拿着一个糖烧饼,右手拿着一碗甜豆浆。
吃得眼睛眯眯。
周自言挽起自己黛绿的右衽直裰大袖,一口咬下糖烧饼,“卫风啊,你早膳吃了什么?”
糖渍在嘴中炸开。
再混上一口香醇的豆浆,舒服的周自言身心舒畅。
三两口便把手里的糖火烧吃完。
只是手上留下不少糖油。
宋卫风背着手,皓白花色的窄袖程子衣似乎与清晨的雾气融合到一起。
他看到周自言手上的糖油,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两步,“用了鲜米粥。”
宋卫风近期每天都要早起,所以不和大家一起用膳。
为了避免麻烦别人,他嘱咐小厨房提前备好简单的膳食,他早上只要自己生火温一温就行。
宋卫风的程子衣上绣着靛青祥云纹。
高瘦出挑地站在还有露水的清晨街道,说不出的清新好看。
周自言注意到宋卫风退两步的行动,玩心大起。
他故意看看自己的大袖,又看看自己外面的石青褡护,作势就要把油乎乎的爪子往褡护身上擦。
宋卫风没想到周自言居然这般不拘小节,“周大哥!”
手随心动,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一把抓住周自言的手腕,强行定住周自言的行动,“前面应该有小溪,咱们……咱们可以去洗一洗。”
周自言手型修长,虽然好看的紧。
但此刻沾着油腻,再骨节分明的手指也不好看了!
周自言鼻尖一动,闻到一股皂角的清香。
原是宋卫风脑后长发顺着侧脸滑到周自言手上。
尖尖的发尾扫过周自言掌心。
像硬毛刷的触感,扎得掌心泛痒。
人们都说头发硬的人,脾气也硬。
这个宋卫风一连半个月,都坚持不懈去马鸣书院。
不恼不怨。
不就像风吹不动,雨打不浮的石头一样么?
宋卫风这个人,硬的嘞。
频繁经过的小贩,推着小木板车。
车轱辘走过青石板路的时候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或许是周自言的目光太直接。
宋卫风原本低着头,倏然向上抬头。
晶亮黝黑的眸子直直撞进周自言的视线中。
薄雾渐散。
刚刚还略显朦胧模糊的人,逐渐在周自言眼前变得清晰明亮。
宋卫风今日只戴了一个小巧的圆环,银色的圆环反光出一点刺目的光芒。
窄小流畅的面庞,微微上扬的唇角,和盈满情感的水润黑眸。
“好了好了,也没那么脆弱。”周自言摸着自己的手腕,“咱们快些走吧,不是还有段距离吗?”
宋家在城南,马鸣书院在西北方。
从宋家走到马鸣书院是段不小的距离。
宋卫风看着自己陡然变空的双手,五味杂陈。
这位周先生,是否过于君子了?
周自言背起手,脚步却不似刚才稳健。
之前宋卫风一直住在书院,休沐日才会回宋家。
所以他住在宋家并无不妥。
可现在宋卫风一时回不去书院。
他一个单身汉天天和另一个单身小哥儿在同一个屋檐下……
不成,这不成。
得额外找一处住的地方尽早避开才是。
两个人各自揣着自己的小九九,一路相顾无言。
终于在三刻钟后到达马鸣书院门口。
周自言站在几十米外,仰头看向马鸣书院。
这马鸣书院坐落在马鸣沟西北方马鸣山下,背靠马鸣山,层林染染,鸟鸣清脆。
只从外表来看,确实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可惜了。
宋卫风一到这里,直奔书院门口。
不出所料,吃了一个闭门羹。
但是宋卫风并不恼怒,他拍拍身上灰尘,与书院门口摆摊的大爷打招呼,“刘老翁,我又来啦。”
刘老翁是书院门口茶摊的主人。
年过半百,续着花白的胡子,肩上还披着一块白巾。
一看到宋卫风,刘老翁为宋卫风拿出桌椅板凳,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后生啊,你今儿可晚了一刻钟嘞。”
“今日我是与……友人一起过来的。”宋卫风给刘老翁放下几个铜板,拎了一壶茶。
又从刘老翁的柜台处拿出一套笔墨纸砚,放到自己的桌子上。
再招呼周自言过来坐下。
周自言双手拢在袖中,站在书院大门之外忖度了一会。
脚步一转坐到宋卫风旁边。
他虽然想查一下那位新掌院的情况,但他又不能直接敲开书院大门大喊‘我找你们新掌院’。
不如先在书院外看看情况。
宋卫风选的这地方离着书院不远,而且视野绝佳。
正是最适合观察书院的地方。
宋卫风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不少人拿着信纸过来。
“李大娘,您儿子回信了呀?”
宋卫风展开一位头戴蓝巾的老妪的书信,一字一字念给李大娘听。
李大娘一边听一边默默擦泪。
听完一封书信,又开始口述自己对儿子的思念之情。
而宋卫风则手持毛笔,将李大娘说的话转换成文字,落到信纸之上。
宋卫风整理好邮寄地址,和书信一起还给李大娘,“李大娘,这是您的信,等邮驿去您家附近的民邮局的时候,递给他就成了。”
一来二去,周自言也看明白了。
宋卫风这是顺便在书院门口摆摊,帮人念信写信呢。
周自言坐在旁边展开纸扇挡住自己的脸,也挡住自己的声音。
小声询问宋卫风,“卫风啊,他们为何这么信任你?”
大庆朝虽然有识字班,但扫盲之路艰难,多的是不识字的人。
尤其长辈居多。
长辈们不识字,却有许多话要和远在外地的亲人说。
只能找人代写书信。
只是这找人代写书信之事,撰写之人必须值得信赖才行。
所以大多找人代写,都是直接从村子里找知根知底的读书人。
没想到宋卫风一个城南的读书人,能在城西北这里找到这样的活计。
“书院学生一直在院外有接代写,只是书院最近为了迎接新掌院一事,加强了对学生的看管,导致这些住在附近的人找不到可以行代写之事的学生,正好便宜我了。”宋卫风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写着‘马鸣书院’的竹制腰牌,上面还刻着宋卫风的名字,“幸好他们没把我的学生腰牌收走。”
左右他都是要在书院门口等待的。
既然有时间,顺便帮帮这些有需要的老人,何乐而不为?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当真像块石头一样一直站在书院门口呢。"
周自言被自己荒唐的幻想逗乐,以扇压鼻笑个不停。
说宋卫风是块石头吧,可他偏偏极有自己的想法。
虽然固执,却不死板。
妙人,妙人啊!

都透过一张张写满生活痕迹的面庞透出来。
周自言放好折扇,从宋卫风那里拿过纸笔,“来来来,我闲着也是闲着。”
宋卫风“周大哥?”
他自己是学生,而且一直在马鸣书院读书。
和这些摊贩住户都打过照面,所以自愿帮忙。
可周自言是正儿八经的教书先生,为何还要……
周自言已经叫来一个等待的大伯,敛袖,笔尖蘸墨,“所谓读书,除去明事理懂人伦,不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达则天下,帮助他人么?现在既然有一个帮别人写信的机会在,为何不做?勿以善小而不为啊卫风。”
宋卫风听这一番话,喃喃道:“周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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