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们走远,诺希里安才对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有所表态。
“你又来做什么?”
“不是显而易见吗?来看看新人,今天可是狂欢日预热第一天啊,哪里都好热闹。不过还是酒馆最好。”
侍者上前收拾掉桌面的酒杯,给他们换了新的。
星海酒馆最贵的酒——伊莉丝,少女的名字,意为斑斓的色彩与清澈的溪流。原料是从北部世界送来的,关键材料是诺希里安亲自到城外世界中拿的。
酿酒是欢愉与慈爱之神引以为傲的技艺,他的酒千金难求。
诺希挑眉:“只是看看?”
齐旻斟了一杯,将诺希里安拉到腿上:“当然,你不会很在意吧?”环住爱欲之神的腰,酒递给了他。
这杯酒终于送出去。
诺希里安一口饮下:“账记在你头上。”
这数额非常庞大,足以令任何一位经常来酒馆消费的中层顾客倾家荡产给诺希打十年工。
但齐旻面色不改:“我们这么好的关系,不给我打折吗?”
“‘黑山羊’的二把手,要打折不合适吧?”诺希里安话锋一转,“我记得好像对你说过,以后不要再来酒馆?是我记错了吗?”
他慢悠悠地,用疑问去对峙。
齐旻笑了笑,装作没这回事:“是你记错了。他们放我进来了不是吗?”
“是吧,毕竟我的禁止是对你而言,而不是对我手下的神官。”诺希里安贴着他的耳朵道,“既然进来,就要带你的人收好心思,免得人家都说我疏于管理,还偏袒‘黑山羊’。”
“我们有什么心思?我只是觉得,他会是非常多支配者喜欢的类型,他的支配者也是。”
诺希里安紫罗兰的眼睛深深望着对方,手指理了理他碎乱的额发。诺希身上有一种说不出具体味道的花香,很容易使人沉醉,特别是在这样近的距离。
齐旻:“你在吃醋?”
诺希里安起身反问他:“你不走吗?”
齐旻勾起嘴角:“我为什么要走,你不想我?”
这话一出,诺希整理长袍的手停住。他凝视这人,随后轻嗤,垂眼俯视他,好心地给他报信:“我已向星塔申请裁决,‘秩序’已审核完毕,任务五分钟前下发道深境骑士团,团长盖章了。”
对方笑容霎时僵住。
诺希里安捂着嘴角,笑得花枝乱颤,那双多情的眼睛却倏地变得冷冰:“看在你为酒馆贡献的营业额上,我好心提醒你,你东窗事犯啦。”
“快——逃——”
“操!”齐旻恶狠狠瞪了一眼诺希里安,手脚并用地从那扇三楼的窗上翻越过。
与此同时,城镇中央的星轨齿轮转动,浑厚的轰鸣响彻整个永夜之所。
伊塔洛斯根据地图的指引,往树屋的方向前行。他听到了巨响,怀里的人也因对这声音的敏感而轻颤着睁开眼。
星轨齿轮一代表荣誉,二代表秩序。它会在主神管辖的世界出现大面积混乱情况、深境骑士团接取星塔和秩序与法则之神发放的任务进行违规者逮捕、以及诞生新的大神官时鸣响。
伊塔洛斯也会生出他究竟是不是醉了的疑问,但他确信清醒的支配者是不会安于躺在他怀中。
对方的神情从开始就很奇怪,在星轨响起后更难以言喻。
那悲伤悄无声息,像飘落大海的雪絮。
也就不指望他能自己下来走了。
支配者紧紧贴着他,呼吸就在他颈侧。至始至终,郁封都没有反抗过。
下一秒,夜风席卷过来,温度骤降。支配者便更理所当然靠他肩上。
树屋坐落于湖中央。
人站在它面前就像一只蚂蚁。
通过边缘的传送点他来到树屋内部,提交申请后就拿到房间居住权。
房间跟他庄园的卧室一模一样,就连窗外日出的风景也没什么不同。他看见了他的庭院,侧方的湖,以及天鹅群。伊塔洛斯将支配者放到床上,他看见桌上摆着一瓶鲜插的花,花瓣上还有露水。
有一些点心。
茶杯下压着小卡片,写着‘礼物’二字。
西德里的手法,西德里的笔迹。
第二天,前面未出现的东西变得随处可见。街道、广场,到处是稀奇古怪的开拓者。
初来者们情绪持续高涨,恐惧感与未知感被某些手段抚平,他们似乎忘记了他们不是自愿到来,现在,他们都在享受一切美好。
等他回到房间,床上已经没了支配者的身影。
被褥叠得整齐,不知道是侍者整理过还是支配者。
不过一直到第三天早晨他都没被警告声打扰,也没见过那人,更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这是第三天了。
证明决心的七天掐头去尾,就连承诺的三天也并不完整。
伊塔洛斯将将放下餐具,系统就提示他——世界即将开启。
十秒倒计时。
他来到窗前,庭院已经恢复为城市。
那些毫无准备的,还未从宿醉中苏醒的人也在最后一声计时中化为白光,原地消失。
庞大数量的组合在这一刻全部进入副本世界,永夜之所好像清冷许多,又好像这些人的离去无关紧要。
是失重感,瞬间的光景遗留在脑海里,而后逐渐减淡。约两个呼吸,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他从未见过的建筑。
他无法在此听见任何声音,包括烈日,包括风,包括虫鸣鸟叫。也无法在此见到任何生命,没有青草,没有野花,也没有苔藓与菌类,更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
他身处的空间只有他自己。白色的、略有灰暗的石料围合。穹顶高得匪夷所思,光从镂空的部分透进,闪烁着青色的光羽,显得空旷又清寂。
只有一条长廊往未知处延伸,残破柱式守卫在道路两侧,影子拉得很长。
哒、哒。
脚步声轻轻响起。
伊塔洛斯走入柱廊,很慢、很轻。他连呼吸都放得轻微,银发几乎没有起伏。
像一阵清风,但神情肃穆,似乎在缅怀某位故人,又像是不忍叨扰逝去的神灵。
是的,这个世界的力量只剩下最后一缕,就快要消散。
走在这里仿佛自己也只剩下灵魂似的。
不过伊塔洛斯想,他会离开得更彻底。
柱廊架于高空,往下是残垣断壁,外围是环绕漂浮的弧形白石、柱体与阶梯,往上便无法看清全貌。偶有剥落的石块从上空落下、漂浮的阶梯失去力量,坠入遥远下方,传来沉闷巨响。
路的尽头,是一座漂浮半空的大殿。
第24章 白色遗迹
一束从顶端温柔落下的光,照的不是神像仅剩的底座,而是紧紧贴着底座的骸骨。
他以最虔诚者的姿态微微俯首。他身上是伊塔洛斯在此见到的唯一生机——几根细弱的,不知从哪里长出来的花藤。缠绕在脊柱、肋骨上,开着纽扣大小的白花。
骸骨周围凭空出现几段水流,淙淙悦耳。他脚底散落无数碎石但没有任何一块落在他身上对他造成损伤。
所以,伊塔洛斯走近仔细查看时,看见白骨完好,甚至呈现着玉质的光泽。
那水流似乎将他隔断在另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中了。
他一定备受神明宠爱。
伊塔洛斯轻声道:“无意冒犯。”然后小心地拨开手骨,拾起被怀抱的石匣。
巴掌大小,外表光滑,没有镌刻任何文字与图画。其中放着本破旧的笔记,纸张脆弱得稍微触碰就散落,接触空气后更是变得暗黄模糊,已经没有阅读的可能了。除此之外,有一张被折叠的地图,一支无法继续使用的青绿色羽毛笔。
伊塔洛斯正准备打开,远处便来了人。
十几道人影进入大殿,终于将静谧打破。
“又见面了,伊塔洛斯……先生!”还未走近,苏索就远远地开始挥手。对于见到熟人这件事很是激动,迫不及待地跟身边的新朋友说,这就是郁封的服从者,伊塔洛斯先生。在初始世界帮助了他们很多,还被他们当做是完成任务的关键,这一点上他们十分抱歉,不过伊塔洛斯并没有对此很在意。
伊塔洛斯颔首,向众人问好:“日安,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真令人意外,连着两个世界相遇的概率很小不是吗?苏索,瑞菲莉娅小姐。”
“是哦,”瑞菲莉娅提裙,“或许这个任务结束我可以尝试炼制一直失败的魔药了呢,到时候还能见面的话送你们两人一套魔药。”
“你一定会成功的。”伊塔洛斯祝福她,他感兴趣的是,这两人在初始世界中都分别失去了自己的支配者,“不过你们这是……?”
苏索不太好意思,干笑两声。
只见瑞菲莉娅翻了个白眼:“荣誉神殿的讲话结束后,一只乌鸦跑过来跟我们说,我们都没了支配者,相见即是缘分,不如考虑一下原地整合。不过他还给了第二个选择,就是找系统重新匹配。想着见面过总比不知道底细的陌生人好,还免去了重新熟悉的麻烦,结果就这样了。你能想到吗?真是好随意啊!”
答应的下一秒,那乌鸦就生怕他们反悔,马上就提示组队成功了。
不仅如此,瑞菲莉娅气得牙痒痒。看着身边穿着精致铠甲,背着巨剑,比她高两个头的骑士,语气幽怨:“最可恶的是,苏索竟然是支配者,凭什么啊!这家伙看起来比我好欺负吗?”
女巫小姐对此耿耿于怀。
被谈话吸引的众人很不道德地笑出了声。
她的故事让拘谨的氛围放松下来,伊塔洛斯也打趣一句:“说不定可以帮你在关键时候吸引火力。”
苏索哈哈笑着连忙附和:“没错,你看,就会有那种没人会想到你比我厉害的情况。真到了那时,对面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保护你吧。但你最好记住,不要离我太远。”瑞菲莉娅扭头,拿出把扇子指了指他。
“这是自然!”
不可否认的是,乌鸦让他们成为组合这非常幸运。毕竟新人里有超过大半的人都是没有力量的普通人,比起剑与魔法世界的住民,他们需要更多时间适应神奇去成长,不是每个人都能耗得起的时间。
不然瑞菲莉娅跟苏索也不会同意。
这样说起来,他的支配者也算是个合心意的人了。不会做出逾越的行为,也不会惹过多的麻烦,能正常沟通就足以超过大多数人。虽然伊塔洛斯并不喜欢他‘支配者’这个身份——他相信没有‘支配与服从’他们的相遇会顺心很多——但他不会吝啬夸赞人的优点。
毫无疑问,郁封是个头脑冷静,潜在力量强大的可靠同伴。只有一点,如果他把你当做自己人的话。
此次任务共有八个组合,但在场人数仅有十五。
他们没等到第十六个人出现,监管者便发布具体任务了。
这声音与初始世界那位又大不相同,没了那股高高在上的姿态,更显得平易近人。似乎下一秒就能跟众人聊起来,但他的话又是那么简短无情。
【参与者到齐】
【第二个任务——向主神证明你们的价值】
【时间:无限制】
“无限制?那岂不是说明我们这个任务可以慢慢做啦?”说话的是一位少年,名叫许其杰,他的服从者留着寸头,模样凶恶。
少年很好的抓住了他的重点。
“难道你真的会信吗?不会吧?”有人幽幽反驳他。这人叫林,一头可笑的粉发。
伊塔洛斯不觉得监管者会给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无限时间去解决问题,毕竟他们已经两次说话掺水分,可信度不高。
如果是真的没有规定时间,那也会有别的状况发生,迫使时间缩短。
尤其是,这个世界剩下的力量已经不多了。
不少人跟伊塔洛斯观点一致,看来他们都注意到陷阱。
他们站出来给少年举例,说不要盲目信任题干。
许其杰抓着头发心如死灰。
支配者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没参与交流,越过众人围着神像底座绕了圈,然后蹲在骸骨旁。身边站着的正是组合中独身那位,两人在人群边缘,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不过郁封最在意的,还是伊塔洛斯手里的地图。
初来乍到,好容易不是个紧迫感的世界,众人不禁多聊了会儿。聊到后面,又将话题引到最特殊的那一位身上。
独身那人一头月金色微卷长发,慵懒地披散下来。一同垂落的是藏在发丝间的白色长水滴状玉石,用银做托底,很是精致。脸颊旁的碎发拢到后脑,在半中处编成细辫,用珍珠与白色绸缎固定。他的瞳孔是安谧的雾蓝色,皮肤有些病态苍白。
当他们引来话题时,他的注意力还放在周围的建筑上,仿佛那才是他唯一值得在意的。
这人脆弱得像一块斑驳的光,照耀在脱落的石像上,对着建筑陶醉很久。
“我并非初来者。”深川厌眼中有淡薄的哀愁,挥散不去的雾色,“我来这里是为寻找我的支配者。在很久之前,我不小心把他遗失。”
“他一定对你很重要,你找了多久?”
“大概有好几年?我不知道,任务世界于外面时间流速并不一样。”深川厌淡声说,“除了他,我想不到自己还有存在的意义,于是我向荣誉神殿申请保留我支配者的空缺,他们准许了。”
这是令人意外的身份,也是个让人心生同情的故事。他们对好奇别人的创口有一丝丝愧疚。
只有支配者听到后紧紧皱眉,似是不解,而后又舒展开,故作淡定。
棕发少年关切地问:“那你确定他还活着吗?你没有到弄丢他的那个世界找过他吗?”他的服从者是只巴掌大小的带翅膀的妖精,名为菲奥娜。
妖精听他一说,连忙捂着对方的嘴,竖起食指发出‘嘘’、‘嘘’的惊恐声。
“我不知道,”深川厌仔细想了想,“但那时系统没有提醒我他死亡,直到现在同样。所以我仍然抱有他还活着的期望在找他。如你所说,我去过那个世界,不过那里已经崩坏坍塌,他不在那里。”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你找到他吗?”一位名叫唐舒月的少女道,“永夜之所没有那种通过力量确定定位的办法吗?”
她的服从者是位穿着怪异服饰,手拿挂着串各式树叶木杖的男子奥辛。
“不止如此,难道没有一样道具可以帮助你,难道没有一位神官可以求助么?我记得似乎有位可以占星的大神官?”伊塔洛斯盯着他,缓缓道。
——艺术的生命力是永恒的。那是超越语言,能让任何人产生共鸣的美。
这是耳坠对于深川厌的判定。
当然,伊塔洛斯不会只是依靠道具去初步断定一个人。他在对方身上感知到无比强大的力量,但微弱,空虚。
那蓝色忧郁而深沉:“可我们对于他,又算得上什么呢?万幸,明白自己的初心,才是得到指引的关键。”
说这话时,他看得是郁封。
他支配者的神情很古怪,疑惑居多。
“巧合下,我见到命运与指引之神莫什。命运指引我,只有一个世界接连一个世界不停地寻找,我才能找到带回他的方法。”
郁封冷不丁问他:“他叫什么?”
深川厌顿了顿:“缪斯。他叫缪斯。”
这人又轻声重复:“于我而言,那是比任何事物重要的存在。”
支配脸色肉眼可见变差了,但他没有继续问。
可对于永夜之所的人,他们眼里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主神?恕伊塔洛斯直言,他们对祂的狂热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就像是被控制那样。以至于听到某人的愿望、乃至支配者比主神重要,都要小小震惊——原来还有正常人啊。
这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事情,旁人问得太多,只能咽下多余的话,叹息着安慰他。
“别太难过啦,一定可以找到他的。”少女微笑道,“既然没有死亡提示,那他一定活在某个世界等待着你。你们肯定会相遇的!”
“谢谢你。”深川厌回以微笑。
“别说我了,不如看看这里能发现什么。我对任务毫无头绪呢。”
郁封闻言,转头盯着伊塔洛斯:“你手上的是什么?”他恐怕早就想问了。
伊塔洛斯:“在骸骨手中发现的,恐怕是完成任务的关键。”
地图里夹着一张巴掌大小的纸卷,伊塔洛斯用力量将它们漂浮半空,让他们都能看见。
纸卷上的笔记同样脆弱,被磨损得断断续续,残缺不全。
这不是他们认识的文字,连永夜之所给的语言资源里都没有记载。
在场的人一一摇头,说着没有见过。
“这里看起来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说不定已经荒废很久。我看下面的建筑都成废墟,也许找不到这个世界的人来为我们解惑了。”唐舒月说。
苏索点头,认同她的看法:“外面的石块持续剥落,荒废的时间定然不短。”
要不了多久,这座空中神殿就会荡然无存。
众人显得苦恼。
如果他们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可能就会失去关键线索。
不过伊塔洛斯没有他们的担忧。
另一张地图上标记着这片世界所有的城镇、山脉、水流。而在城镇中,包括他们所处的地点,都被羽毛笔划掉了,只有最后一处。
深川厌取出石匣中的破损笔记。它们在他们手中竟然不再继续腐朽,那些模糊的字迹逐渐变得清晰,在他手中变得崭新。
他的力量沉静而富有生机,与生命的力量类似却不完全相同。但灵感何尝不是创生的一种?他缓缓翻阅笔记,从中感受着世界遗留的微弱力量。这不是什么神都能做到的事情。
这人对于力量的控制,伊塔洛斯都要惊叹。
深川厌看那些文字,神情专注而深情。以至于他们都不敢开口问他在做什么。这些人等待中,围着骸骨坐了一圈。
大约几分钟后,书页在他手中黯然失色,失去一切鲜活,变成了石头。
他把石头放进自己的系统背包,然后才跟他们解释。
“这是一位诗人留下的,他并未署名,也没有提及到他的名字。”
是抱着石匣的骸骨。他们想,原来那是位诗人。
又继续听深川厌说:“诗名叫‘挚爱’”
他的声音很干净,也很温柔,像浅浅的溪水淌过干涸大地,像温柔的颜色覆盖在灰色画布。
“痛苦已然来临,我说与祢听
我从未想过离开
从未徒劳等待过你的话语
它们刻在我心底
如果我再次看见你的双眸
也会在心底念起
我想着,我看着凋零的百合
你的双眸也曾这样皎洁
在曦光时绽放于我心口之上
你可知爱欲与死亡来自同一处
这并非是我后悔之事
我行过祢的道路,那我并非长眠
我始终相信,祢与我同行便与我同在
只需一个契机
就让言语充斥我的疯癫
致我沉溺于名为孤寂的坟墓
从安宁的永夜,走向祢真正的人间”
刹那间,他们看见残破的石像前出现一道白色身影。
人们的注意力被他完完全全地吸引了。那白色美好而纯洁,在大殿两侧垂下的,隐约飞扬的轻纱中,缓缓走向灿烂的日光。
从地图的标注来看,他们所处的地点应该是名为‘雅柏’的神殿。它位于地图中心,一座名为‘安提拉’城市的上空。
安提拉的是最繁荣的城市,它占地广,周围有充足的水源,似乎是建立在水面上。地图以它为中心,无数村落与河流散布周围,往外延伸。村落间用红色的线连接,但大部分在名字上被涂抹,也包括安提拉。
蛛网般的路线只剩下三条被更显眼的颜色加深,稀稀落落不到十个地点。
它们中大部分也被划去地名,最后只剩了一个,以蓝色墨水圈注的村落——卡西诺,紧挨平息之湖的村庄。
“它要我们去那里?”他们猜测。
安迪露出抗拒:“可是那里看起来好远啊,我们真的要去吗?”
“当然,任务不会脱离世界而独立,只有足够了解它才会找到关键。”深川厌这样给他们解释,“虽然现在大家看来主神给出的任务像个谜语,说得不明不白,但在后面的世界这也意味着它拥有较高的自由度。”
只是在前期被固定了答案,需要他们动脑,以及就算是永夜之所也别说什么就信什么。
“可是这得走多久啊?”许其杰伸手在上面比划,卡西诺几乎就是最远的村落。
“我掐指一算,也许要一个月吧。”乔纳森说。
一个月,听起来似乎是能让人接受的数字。不过就算是单纯的赶路也会消磨人的意志,何况他们不觉得只是单纯的赶路。
安迪惊恐:“一个月?!”
菲奥娜:“你知足吧,这个世界看起来不像有怪物穷追不舍的样子。要是一边追一边逃,菲奥娜又要去求别人了,我们不一定每次都遇到好心人呀。”
安迪哽住:“呜,好吧。我会坚强的……”他低声重复,我会坚强的!
他年纪不大,五官还未完全长开。棕色的卷发,脸上有一圈雀斑。嗓音稚嫩,垂头丧气的样子像只小狗。
粉色翅膀的妖精安慰他,鼓励他坚持。
大殿的两侧有拱形镂空,吹过的风很大,如果不留神就会被卷起来。这里也不是完全的安全。
伊塔洛斯听着他们闲聊骸骨与神像,一边去看墙面上的图案。
用了非常鲜艳的涂料,但因为石块风吹日晒所以稍稍褪色斑驳。不过这点瑕疵不影响人们观阅。
“你觉得祂想借世界告诉我们什么?”深川厌离了人群,终于来看从开始就很在意的壁画。
这里的壁画还保留着十分古老的技法,没有空间关系,人物结构混乱。好的是,画面故事感很强,叙事清晰。
换一换角度代入进去很容易得到答案。
“神明因信仰而存在,”伊塔洛斯说,“对祂而言,世人就是全部。”
但对于主神而言,他的信徒足够多,价值的重点就在于,这些信徒能不能替他完成任务,开拓疆土。
第一幅壁画上,神从人们的愿景中诞生,他身穿白袍,手中拿着一簇成熟的麦穗,他身后是光,身前也是光。下方,世人对他虔诚跪拜。
第二幅壁画上,大地各处是丰收的喜悦,人们洋溢着笑容,而神拿着书卷,亲自教导幼童。
第三幅壁画上,神与世人同乐。他们尊敬他,又把他当做朋友,纷纷献上自己认为最美好的事物,最甜美的食物。
“是这样。祂从人们的希望中诞生,人们爱戴祂,而祂同样深爱世人。”深川厌和伊塔洛斯往右边踱步,前者做出了进一步的解释,“那是一段相当和平美好的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