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束腰上拂过,确保它的位置严密贴合身形,不出一点纰漏,然后才开始收束系带。
郁封脸上就露出了古怪神情,他盯着身后伊塔洛斯垂下的脸,自己又去看腰间的束腰。
有点硬,很紧,还没有完全穿好就感觉到两侧被挤压。
“可以松点吗?”目光从镜子中盯着那双绕过他腰的手,黑色丝绸系带从一侧被送到另一侧,就算有一层较为硬质的布料,他还是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不经意的触碰。那感觉就像是被他从身后拥抱,不自在到让郁封想立即挣脱。
“当然。”
伊塔洛斯应支配者要求熟练完成。然后稍稍后退,含笑看他。
郁封试着呼吸,然后哽住,小小喘了口气。还是很紧。
他伸手抚摸着束腰,半是别扭。复杂中,耳尖似乎染上一点粉。
“然后是裙撑,亲爱的。”伊塔洛斯提醒他。
这些东西是简化过的,款式也有革新,而非伊塔洛斯熟知的繁杂。不过就算如此,不知道的人还是不知道。
裙撑做过新的设计,既坚固又柔软,没那么笨重。只有八条垂下的,如同肋骨的骨架。
最后就是长裙。
郁封开始烦躁起来,看样子,他先前穿不了束腰是准备直接套裙子的,但是无论从上还是从下他都无法把裙子穿进去,所以才失去耐心。
“让我看看。”伊塔洛斯让他别动,忍住笑意道。
场景似乎似曾相识,耳旁飘忽过一句‘‘这东西穿着好麻烦,没有下次了’的熟悉话音。
他伸手牵扯开上衣的部分,郁封的目光就从镜子中看着他的动作。
伊塔洛斯忽视了那句话,用自己的声音掩盖了它:“裙子的开口在两侧,你似乎没有仔细看它。”
郁封不语。正常的裙子都在背后,要么是松紧带要么是拉链,他以为那里只是装饰。
伊塔洛斯解开蝴蝶结,将那些缠绕的丝带拨弄松,郁封再用力,裙子便滑了下去,他成功把手套进了袖子里。
然后,伊塔洛斯又为他重新系好腰侧。丝绸再次穿过腰间,绕了两圈,最后回到一侧,系成蝴蝶结。
如此一来就算完成了。
郁封对着镜子侧身打量,伊塔洛斯为他整理裙摆。
镜子里的人很美,伊塔洛斯忽视对方的短发,由衷夸赞。黑裙露出他纤细的脖颈,仿佛从沼泽中剥离的如玉的肩。不完全无瑕,但那点瑕疵是伊塔洛斯喜欢的,在郁封的锁骨中央的那颗小痣。在黑暗中那像是被刺伤流出的一小点血,那点血要被魔鬼品尝,继而魔鬼会得出,他就是即将被送给黑暗生物的新娘。
郁封弯腰想要换鞋,但随即便发现自己无法完成这个动作。
他僵硬地看向伊塔洛斯,仿佛在他身后的服从者是什么吃人的野兽。
伊塔洛斯半跪,郁封则靠向镜子。直到好心的伊塔洛斯为他扣好高跟鞋,他站直身体,发现看人还是得抬眼。
……皮鞋也带高跟吗?
伊塔洛斯的浅色瞳孔在此时像是有了实质:“准备好了那就走吧,亲爱的。”
两人转身离去,但那面镜子中的两人,却在转身后又再次转回来,微笑着,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裁缝赞叹不绝,他拿出假发,让两人挑选,郁封随意拿了顶盘起来的长卷发。老裁缝又用一块黑色的东西涂抹在头套上,让郁封戴好,几秒后,那顶假发似乎长在了他头上。最后,伊塔洛斯给他戴好礼帽,他三分之二的脸就都被黑纱遮住,只留出一小截下颌。接着是首饰。耳环、项链、手链、胸针与戒指。
佩戴好饰品最后便是化妆,六条手臂的老裁缝显然对此精通。
郁封闭眼,只觉得柔软的粉刷在他脸上扫过,带有香味的脂粉不断冲入鼻息。很快,裁缝为他的服务结束,最后的口脂是伊塔洛斯用手指为他涂抹的。
睁开眼时伊塔洛斯面对他,像一位真正的丈夫,深情而满含爱意。
——“亲爱的,你简直……美如恐惧。”
郁封本能认为伊塔洛斯这话不是什么好话。
“噢,美如恐惧!”裁缝托着镜片,情难自禁地插话,“我喜欢你的形容,如同我看见我的作品!在我制作她们时,从还未碾碎的肢体、未缝合的碎片,她们从残缺再到成品,每一个步骤我都有如此的感受!她们令我胆颤,令我灵魂都在兴奋,有时候,她们的美令我逃避,令我自卑!”裁缝瞪大双眼,浑身颤抖着,笑着,向他们诉说自己的爱意。
郁封心中涌出一股奇异之感。这确实句难得的好话,但他心忽然跳得很快,毛骨悚然。
伊塔洛斯:“很高兴你这么理解我。”
他的话让裁缝产生共鸣,他们有一瞬像两个藏在恶处的怪物,鬼祟私语着对美的见解。
郁封后退,他在此感到格格不入,本能地想远离。那感觉就像伊塔洛斯随时会反水,与裁缝一起,将他拆解开。
他确信对方干得出这种事。
伊塔洛斯注意到对方的动作,于是搂住他的腰。郁封仅仅退了半步就被他重新揽入怀中。
索性裁缝还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没有注意到别人。
“我很久没有遇上喜欢的客人了,那么,这个东西是我想要送给你们的。”裁缝弯腰,取出一只木箱。木箱中堆积着他所有的眼球与宝石,还有许多小盒子,裁缝取出其中一只,打开递给伊塔洛斯。
里面放着半块指甲盖大小的宝石,是很深的蓝色,但反射的光如同最清澈的湖水,像支配者的眼睛。
好了,现在他不用思考要不要将支配者的眼睛取下了。
伊塔洛斯收下,与裁缝道谢。
这时,帘子晃动,有几人推着箱子走进来,往里喊:“老裁缝,公爵把美丽的小鸟给你送过来了,要把它们放在哪里?”
鸟笼被一块深色的布遮挡完全,他们看不见其中,但鸣叫却听得清晰。其中的鸟儿似乎很不安,一只在撞击铁笼,喀拉作响。
裁缝回神,打开了另一侧的门,他们便听到更多的鸟叫。
“放在这里就好。”老裁缝带他们进去,安妮想要跟着,但被制止,最后它在门口兴奋地转圈。
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你还没用完啊,最近倒是挺节省?”
“是公爵出手大方。”
他们将笼子搬下去,稍微费了些劲儿。直到那人最后离开也没有掀起过幕布。
接着又有两人走进裁缝铺。
正是空中花园时,向伊塔洛斯要花的金发少年一组。
少年惊喜看向他们,热络地打招呼:“又见面了,你们好啊。这家店看起来不怎么样,不过你穿着裙子倒是挺好看的。”
郁封:“……?”
他们很熟吗?
“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在同一个世界呢,”少年看着伊塔洛斯道,“好期待,看来我也要穿漂亮裙子了,到时候你们要记得夸我哦!我一定会是在场最美丽的‘女士’。”
他的服从者短短半天不见就一副死态,神情恍惚,双眼木讷,对外界失去反应。
任由少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们没有跟他闲聊的意愿。
郁封淡然一瞥,将手中的饰品收入空间内,往外走出。
伊塔洛斯跟在他身旁。
少年眯眼望着他们离去,转身欢快地跑到裁缝面前询问事宜。
第一次穿高跟鞋,郁封不是很适应,提着裙摆摇摇晃晃。
这是一条破旧的街道,街道上人来人往,只是,看光线此刻正值深夜。
接他们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两个侍卫正在车厢外争吵。
“您来了,裴兰德先生!”见两人出来,胖侍卫立即对他说,“请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不然这件事不完成,我们是无法安心驾车的!”
伊塔洛斯打开车厢,郁封摇摇晃晃地踩了上去,并且撑在他手臂上,用力极大。似乎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送支配者坐上车厢,他转身看着两名侍卫道:“说说看。”
“你美如恐惧,你疯如亡女。”——乔治·巴塔耶
第42章 夜啼鸟之歌
“是这样的,公爵给了我们一些赏钱,但他没有告诉我们该怎么分配,”胖侍卫说,“我认为我们该均分。”
“不,我在驾驶马车,”瘦侍卫说,“而你只是出了庄园一趟,你坐在那里睡了一路,你什么都没做!懒鬼!所以我应该拿八成才对!”
“既然如此,那你,”伊塔洛斯漫不经心地指着胖侍卫,“回去的路上驾车,你们均分。”
“问题就在这里,公爵,他不会驾车,如果要他来,他肯定会把车驾翻的!”
胖侍卫涨红了脸,点头。
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多鸡毛蒜皮?
伊塔洛斯不想浪费时间掺和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只想拿到想要的数额,仅此而已。”胖侍卫意有所指。
伊塔洛斯了然,他摊手,掌心露出几枚钱币:“我再给你们一些,你们都会拿到自己想要的数额,怎样?”
胖侍卫喜笑颜开,连忙接过钱币与瘦侍卫均分:“您真是位善良的先生。”
但两人眼中的贪婪并未减少。
“如您所见,先生,我们等了您太久,”侍卫将手掌放在肚子上,“想要离开买点吃食又怕您出来找不着人,于是饥肠辘辘等到现在。您看……?”
他们还想要更多。伊塔洛斯点头,确实,他应该做出补偿,因为这并不是他自己的侍卫,而是别人的。
“好啊,让我看看我有什么能给你们。”伊塔洛斯低笑一声。
他要给他们什么呢,伊塔洛斯翻找身上的口袋,烟草、钱币、还是饰品?有什么东西适合给灵魂肮脏的人?
伊塔洛斯从口袋中拿出一枚戒指,戒指不是裁缝给他的那些。戒托上有一颗煜煜生辉的红宝石。当然,他没有烟草,也没有钱币,更没有多余的饰品。
但没有这些他们寸步难行,所以他又拿出几根烟草。
“拿去换些钱买酒喝。”他说。
侍卫接过它们,大笑。伊塔洛斯提醒他们注意时间,于是瘦侍卫慌忙将戒指放入口袋,坐到了前方。
马车离开原地。
支配者正睨视他,那双眼睛微微上挑,罩着一层黑纱,既神秘又冷艳。
好像在说,魔鬼也同样虚伪。
马车驶出城市,进入森林。
侍卫已经开始冷战了,因为他们仍然无法平分那枚戒指,并且胖侍卫对瘦侍卫保管它非常不满。但他无法再次请求伊塔洛斯给予他们帮助,他们刚才的行为已经非常不礼貌。要是伊塔洛斯把这些告诉他们的公爵,那他们就完了。
但胖侍卫也不能继续冷战,这样他就更没有理由拿回属于自己的赏钱。于是两人开始争吵。他们像劫匪,仿佛分赃不均就会返回杀死无辜。
四周变得荒芜,树林影影绰绰,像张牙舞爪的人影。乌鸦时不时惊叫一声,带来丝丝寒意。
森林,总是充满危险与意外。
月亮悬挂高空,狼嚎从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逐渐近了。
“我们还有多久到?”郁封问他们。
“快了,大约还有两刻钟。”狼嚎让侍卫停下争执,其中一个看了表,回答郁封,“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晚餐,二位别急,我们会提前到达的。”
他们还没错过晚餐?两人暗自思索。
郁封又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侍卫回答:“下午茶时间呐夫人,夫人您的……声音可真特别。”
“放心吧,狼群不会轻易在这时候靠近的。它们也许只是出来巡逻,就像我们,时不时也得绕庄园走一圈。”侍卫故作轻松。
但是愈来愈近的嚎叫让他的话失去说服力,马儿不安地嘶鸣,很快,马车就被前来的狼群逼停。
幽绿的眼睛出现在周围的暗影里,威胁的低吼此起彼伏。
“但天是黑的。”
“夫人您在说什么啊,天是黑的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侍卫回答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看来这个世界没有白昼。
狼群匍匐靠近,警惕地观察,很快,它们就认为猎物不具有反抗的力量,悉数扑咬而来。马儿受惊,挣扎着,如离弦之箭那般冲了出去。马车一下颠簸得如同海浪。
“去去,狗东西!”侍卫大骂,并拔出佩剑攻击它们。他们英勇对抗狼群,勇气可嘉,但狼群不会因此怯弱。它们更加凶狠地扑了上去。
几只饿狼试图从窗中进入车厢,它们跳跃,大半个身体便卡了进来,十分熟练,看起来这样做过不少次。
伊塔洛斯在狼扑来时,手中幻化出一把短剑,狼无法避开,头颅直直地被刺穿。几次之后,追赶的狼不再从他这方突破。而郁封那边,扑来的狼被一扇无形的墙阻挡,一旦靠近便被吞噬大半。它们无法理解,但看见同伴莫名死去,危险气息蔓延,也不再突破车厢。
但狼群太饥饿,不得不冒险继续撕咬猎物。
前方的马匹与侍卫备受折磨。
“二位别担心!”瘦侍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扭打的声音。紧接着,一声沉闷的重响后,马车不再颠簸。
狼群也不再跟随他们。
“我们没事了!”瘦侍卫兴奋地对他们喊。
伊塔洛斯往后看,奄奄一息的胖侍卫正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他替他们引走了饥饿的狼群。
“你好像不是很满意。”郁封看他。
伊塔洛斯放下帘子:“怎么会呢,我为他感到悲伤。”
竟然为了一时钱财就让同伴去死,难道不是悲伤的事情吗。
郁封:“是啊,如果你没有火上浇油,说不定我会相信。”
伊塔洛斯不以为然:“我真希望你的细致能用在长裙上,而不是在意这些无所谓的东西。”
郁封:“这些无所谓的东西将会把我们送到庄园。最后一个最好没事,否则驾车需要你去。”
说着,瘦侍卫口中便爆发出一阵怒骂,他身上的钱币和戒指都不见了。
这个贪婪愚蠢的人丝毫不怀疑车上的公爵,他认为是胖侍卫在临死前拿走了他身上的钱财,是恶毒的报复。他在大声诉苦。
“他当然会没事。”伊塔洛斯肯定道。
他又没给两人下蛊让他们厮杀,他只是给了对方一枚戒指和一些烟草而已。
管家侯在庄园大门。
见马车徐徐靠近,平静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痕。
派去接客人的马匹伤痕累累,侍卫浑身脏乱,车厢上满是抓痕。没有主人能够容忍仆从用这样糟糕的姿态迎接贵客,这是极为失礼的。
管家压抑着努力,问瘦侍卫:“和你前去的另一人在哪里?”
伊塔洛斯伸手,支配者扶着他下车,由于鞋跟太高,差点摔在他身上。
瘦侍卫悲痛回答:“这是个不幸的消息,管家大人!我们途径森林时遭遇了狼群的袭击,他为了保护客人,独自留下将狼群引走,换来了我们的平安!”
管家听闻,脸色稍有缓和,但仍然阴沉:“我们为他的离去感到遗憾,我们会记得他的勇敢,但那是他的职责。迎接客人是你们共同的职责,现在,我只看到这糟糕的一切,这样的礼节毁掉了公爵的声誉!”
瘦侍卫缩着头,浑身哆嗦起来。
管家挥手,让人把瘦侍卫带走:“他看起来需要休息,带他去好好休息。”
于是上前两人架着瘦侍卫。瘦侍卫略有挣扎,但之后,他像一只被割掉舌头,打断骨头的病犬,软绵绵地斜靠在一人肩上,任由他们带着离开。
管家往那方向走了一步,挡住他们的视线。
“我认为这是旅程的开始,作为起点则要尽善尽美,否者接下来的体验也会强差人意。”管家说,“很抱歉没有第一时间欢迎二位,这是我的失礼,还请二位见谅。”
伊塔洛斯很宽容地接受了他的道歉,事实上,除了马车有些颠簸外,他体感不错。
做完这一切后,这人才正式欢迎他们的到来。
“那么,欢迎你们来到道格拉斯公爵的宅邸,这里是被誉为‘夜啼鸟花园’的公爵庄园。”管家敞开双臂,“此次邀请二位前来,为的是参加七天后公爵夫人的生日宴会,希望你们能在庄园玩得尽兴。我是庄园的管家,如有什么需求,你们可以找我,我就在庄园,随时为你们服务。”他深深鞠躬。
他直起身,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不怀好意的微笑。他眼中期待着什么,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他说:“请问,二位是谁?”
马蹄声忽然出现在远处,森林小道的尽头,又一辆马车行驶而来。
女佣们手中的提灯被风吹得微微摇晃,一个个脸色惨白如同提线木偶。
管家的脸忽明忽暗,两秒后,他再次问道:“二位要如何介绍自己?”
也没什么问题,客人来到东道主的庄园的确要报上姓名。只是管家主动询问,就给这问题染上一丝不寻常。按照通常的回答,恐怕不是对方希望得到的答案。
他们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伊塔洛斯轻笑,手臂环上支配的腰,侧身,温柔道:“亲爱的,告诉他们我们是谁。”
管家还在等候,郁封抬眼,纱网下的目光似乎有些凌厉。
他转回头,红唇微微勾起,竭力让声音显得不那么冷漠:“这位是伊塔洛斯·裴兰德,他是我的……爱人。我们来自宁静之乡普罗格。”
真亏他的支配者在醉酒时还能分出心思记得诺希里安告诉他的信息,他甚至还记得自己的庄园在宁静之乡普罗格。不得不说,郁封的回答让伊塔洛斯很满意。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们不是偶然成为组合的陌生人,他们对彼此还算熟悉,再稍微做做样子,就能成为一对‘恩爱的夫妻’了。
管家点头,对于这个回答也没过多表示。他们算是通过了小小考验,能够进入庄园了。可是,管家没有立即示意女佣带他们进去。
“那么夫人您呢,我该怎么称呼您,您没有对自己做出介绍啊。”
他们可以直接喊他裴兰德夫人,但是管家仍然要他做出介绍。
郁封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两秒后,他回答管家。
答案在伊塔洛斯的意料之外。
支配者微微张口,声音刻意压得沙哑轻软,男女莫辨似的,又带着一丝疑惑:“柏莎……柏莎薇尔·裴兰德,他的夫人。你可以直接叫我柏莎。”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也有哪个时间,有什么人,对伊塔洛斯身边同行的‘女士’这样询问。
就连他们回答的话语都一模一样。
视野恍惚,伊塔洛斯心中腾升戾气。
“好的,夫人,我清楚了。”管家满意笑了笑,招手唤来一位女佣,为他们引路。
管家对支配者回答的名字不闻不问,说明他的回答没有出错。也许,支配者在这个世界没有固定的名字,他需要一个贴合时代的,所以他瞎编了一个。
可是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要是瞎编,他大可回答什么安妮爱丽丝瑞秋,伊塔洛斯相信这些名字会更简单。他的支配者要是强行回答郁封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名字只是个发音,他不需要写下来。
为什么一定是柏莎薇尔呢?
为什么呢?
他都知道些什么?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从他的支配者口中听到,它出现得那么猝不及防,好像是特地来惊吓他。
世界上会有一种巧合,让他在沉睡几百年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吗?
破碎记忆一闪而过,伊塔洛斯仅仅只是不愿因它出现在他人口中。因为这个名字是那么独一无二,意义非凡。只能埋藏在他心中。
他望着支配者,对方对他此刻站在原地不动有些疑惑。
三秒后,耳坠判定。
——灵魂与躯体本该密不可分。如忒修斯之船。那么他还是原本的他吗?你觉得呢?
没有任何改变。
灵魂与躯壳这暗示,又意有何指?
这些认知忽然让他看不透事情的脉络,他的周围似乎有一层深厚的迷雾,迷糊之下,是更为混乱复杂的丝线。
伊塔洛斯声音陡然冷下:“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这是个很重要的名字,很重要,经他熟悉之人的口说出。要不是郁封提及,伊塔洛斯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想起。既然对方说了,那他就得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郁封看他的眼神疑惑:“随便想的。”
“是么?”
“你想说什么?如果你不喜欢,大可主动提,不要让我说了后又不满意。”郁封掰开他的手,跟在女佣后走向庄园。
【警告!】
一缕带着杀意的黑雾忽然缠上郁封的腰际与脖颈,好像他不说,这些黑雾就会将他绞杀。
“是么?”伊塔洛斯又道。像问对方,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心脏隐隐作痛,仿佛插入他胸膛的长剑仍然贯穿,从未抽出。
“你在发什么疯?”
这个名字如同魔咒一般禁锢他,让他想要扯碎一切,愤怒与另一种复杂的情绪要掌控他,拉他坠入更深的记忆。伊塔洛斯从未觉得这些记忆会不受控制,会如洪水猛兽那样袭来,并且很久不肯退去。可现在的确不受控制了。
碎片不断浮现又破碎,循环往复。
他静默在原地,神情藏匿在银发之下。最终,柏莎薇尔这个名字连接的东西战胜了他。
周围变得明亮,天气晴朗得像记忆中最为怀念的那个傍晚,气温正好,倦鸟归巢。他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庄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水味,他的房间,被落日余晖镀上耀眼光芒的背影,一位月金色长发的人正背对他,面对全身镜审视裙摆。
伊塔洛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等待。
“不会再有下次了。”那人转身,开口是男声。他转得太急,不小心踩到裙摆于是踉跄着扑到伊塔洛斯怀中。他扑进去,似乎就没有起来的意思,声音闷沉沉的。
“那今晚就一个不落全部解决。”伊塔洛斯搂住对方。
“是吗,我以为你会喜欢我这副打扮,稍微挽留一下的。”他顿了顿,喊道,“老师。”
青年抬头,露出一双清澈的冰蓝色眼睛,伊塔洛斯为他戴上拥有缀有黑纱的礼帽,隐约的眼尾摄人心魄。让人想要隔着黑纱亲吻。
他目光灼热。
“不过还是先结束一切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青年耳尖微红,半是玩笑道,“但我还需要一个名字,作为裴兰德先生的夫人。”
伊塔洛斯撩起他的长发缠绕指尖,轻轻抚摸:“嗯,伊莎贝尔?”
“……我拒绝,太随意了。”青年说,“宴会中有好几位夫人叫这个。我不愿意跟他们同名。”
我要独一无二,出于你的口中,一听便知道属于你的名字。要你一喊,就只会是我回应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