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他已经看过了,没有自己想要的,所以他选择去找商人,如果商人那里没有,就去花墙迷宫看看。
他对鲜花的培育很感兴趣,想知道跟自己所认知的有什么区别。恰好公爵给了机会,他当然要试试。顺便,他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公爵理所应当会满意。
他真是个用心的服从者。
花卉商人是位年过半百的妇人,一脸慈祥的微笑。
在伊塔洛斯到达她的房间时,其中已经坐了好几位客人。都是来凑热闹的。
见伊塔洛斯进门,她不由得问了句:“你第一次来,是挑选花种,还是听故事呀?”
因为她总忍不住讲述那些花种的来历,所以把第一次任务来挑选的客人吸引留下了,没想到这里才是真正的故事会,每晚都有睡前故事听。
“挑选花种。”伊塔洛斯回答,目光在那几位客人身上停留片刻。他们都沉浸其中了,此刻正眼巴巴等着她回去继续。伊塔洛斯想,如果后面时间允许,他也想来听听。
花卉商人点点头,从皮箱中取出一本厚重的书,让他坐下慢慢看。
接着,她就坐到另一边,轻声继续。
翻开书页,泛黄的纸张上绘制着植物生长的过程,花朵的特征以及神秘之处,旁侧的文字记录着注意事项,夹在纸页中的,是一粒小小的花种。每页都对应一种鲜花,他看过,大约有一百三十二种,可是其中都没有他想要的。
伊塔洛斯放下书籍,花卉商人的故事也结束了,她送走那些客人,然后转过身,对伊塔洛斯道:“没有您喜欢的吗,客人?”
伊塔洛斯:“没有合适的。”
花卉商人若有所思:“您不妨告诉我想要什么样的鲜花,或许我可以帮您找一找。”
什么样的?伊塔洛斯想,花瓣黑如夜空,花蕊纤弱柔顺,最重要的是拥有如同宝石那样的深蓝。
他摇摇头。其中最接近的一种是蓝色花瓣,黑色花蕊。相似,却大相径庭。
花卉商人却认为他对自己想要的不明晰,她说:“没关系,既然你认为它们都不合适,那么你心中必然存在答案,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去整理思考。”
“花墙迷宫中有一些未开的花苞,她们知道你想要什么。”花卉商人慈祥地说。
伊塔洛斯闻言一笑,从未想过需要通过旁人的口得知他想要什么。
告别商人,他独自进入迷宫之中。热情的鲜花伸出枝叶,密密麻麻地笼罩过来,却在即将触及时缩回惊呼,她们藏在繁茂地叶片下,偷偷打量这个危险的人类。
伊塔洛斯不想浪费什么时间,毕竟他还要按时去玻璃花房。很快,他来到迷宫中心。
迷宫中心远比想象中宽敞,最中央有一条供休息用的长廊,长廊前是座精美的喷水池。水池周围,就是那些还未绽放的花苞。
它们沐浴在月光与水雾之中,喷水池的白噪音与夜啼鸟哄得她们惬意地摇晃,仿佛沉溺在清醒的美梦中,对于来人浑然不觉。直至伊塔洛斯站在她们前方,弯腰便能将她们连根拔起的位置。
一株高挑的,已长出有色花苞的植株最先注意到他,纤长的叶子便来勾他的衣角:“让我猜猜,你要带走我吗?”她说话醉醺醺的。
伊塔洛斯:“如果你猜中我想要什么,你就会知道答案。”
这株花慢悠悠收回叶子,似乎在思考,她转了个圈又晃晃叶子,终于理解了其中的逻辑:“那你带不走我了。”语气并不遗憾。
她的花苞缓缓绽放,单薄的花瓣在月色下透露出一种奇异的剔透,其中的脉络如同血管那样延伸,白得发光:“我是白色,而你不需要白色。”
花瓣完全舒展开,然后,她就在水雾中凋谢,极速枯萎,成为一地枯黄。她的花期只持续了两个呼吸。
别的花苗对此熟视无睹。长有花苞的,或是出现一点点花骨朵的,都对他摇头。伊塔洛斯绕着水池走了小半圈,跟着花朵们的指引来到一株小小的幼芽前,听到她们说:“这是你想要的。”
“这是我想要的?”他垂眼看着那株刚刚冒头的幼芽,她很小,又小又瘦弱,藏在粗壮的花枝叶片之下像株杂草,多亏那花善解人意地将叶片移开了些,否则他都不能看见。
花苗们听不出他语气中更深的情绪:“有一朵花凋谢,就有一颗种子发芽。”
“她还没有醒来!”
“你要再等等。”
“她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知道你想要什么。”
她们一起围绕着那株幼芽,在注视中,她颤了颤,缓缓生长。现在,她有一根小指长了。
“她需要长大,她需要养料。”她们好心地解释,“当她有了花苞,你就可以在一旁等待她绽放,然后带走她了。”
幼芽懵懵懂懂。
伊塔洛斯了然,伸出食指,指腹凭空出现一条血线。他倒想看看,最后能开出什么花来。但在血滴落下时,游影却从周围蹿出,抢走了它。
“不可以。”他温声制止,目光扫过花丛下更深的阴影。这样的仆从确实不太聪明,那一点意识还无法让他们懂得什么叫分寸,以至于他放纵了两次,他们就肆无忌惮。
好在忠心毋庸置疑。他说不可以,他们便不再来争抢。
只是吞掉的不可能吐出来,伊塔洛斯又给了他们几滴,才专心对待幼芽。
几点红色将她淋了个透,幼芽再次颤动,将其悉数吸收。然后,她又窜高了一截,多长出三片叶子 ,能够发出一点细碎声调。
很欢快的样子。
伊塔洛斯就那样看着指尖的血液缓缓坠落,幼芽一点点拔高,直到她能够认出供给养料的人是谁,直到她的生长停滞。柔软嫩叶虚虚环住伸去的手指,亲昵讨好。伊塔洛斯难得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心情愉悦。
驯养一株植物,比动物要省心。
来到玻璃花房时,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分,所以那条石子小路上不见支配者的踪影。
对于他的靠近,鲜花们试探着伸出枝条,两秒后,她们放弃了阻挠。
整条石子小路上全是掉落的花瓣与嫩叶,可以想象,在他到来之前的几分钟内,她们遭受了怎样残忍的对待。
“又有客人来了!”她们不满地嘀咕。
“我会告诉管家,我会告诉夫人,我会告诉公爵!”一株虞美人垂头,如果她有眼泪,一定已经哭了。
“是你呀,你想要进去吗?”有一株鲜花认出了他。
他想要进去非常容易,不知道鲜花们能否懂得这个道理。
那株鲜花伸长枝条,柔软的花瓣几乎触碰到他的鼻尖:“我们上次没有告诉公爵。”
是他们自己被管家撞见,是他们自己被其他客人发现。
“我们守口如瓶。”她说,“如果你想要进去,我们可以再做一个交易。”几株花朵靠近他垂下的手,她们嗅到那里有血液的甜味。
人类的味道各有不同,就像他们餐桌上每次都会摆放不同的食物。鲜花们深谙这个道理。
伊塔洛斯也是。
作为天使,肯定要比常人更容易吸引什么。当然,鲜花对公爵不那么忠诚这也是事实。少数得到好处的鲜花会引起大部分的不满——为什么她们一同交易,却只有少数能够收到报酬呢?
“可以。”伊塔洛斯答应了。
作为提出合作的花,她得到了第一份报酬。然后是旁边的,飞溅出去的血触及的花枝,是第二份。
扭曲猩红的颜色在她们的脉络中显现,她们如痴如醉。
然后,伊塔洛斯越过她们,进入玻璃花房。
这里的空气是温暖的,温暖而潮湿,适合植物生长。藤蔓紧贴着玻璃,上空垂下花藤,有萤火虫在其中闪烁。
近处,一些被花藤缠绕遮掩的巨大鸟笼整齐摆放,有大约十个,跟他在夫人房间见到的相同。不同的是这里每座鸟笼周围都有一圈细小的花苗,是管家口中所说的‘鸟类的歌喉在陪伴花苗生长’。
他的支配者正悄悄剥开一角,然后蹙眉远离,接着又去窥下一个。
伊塔洛斯绕过圆桌,顺着那处缺口往里看,其中也有萤火虫,不过光点闪着闪着就消失,是被绑在人类血肉上的鸟儿吞食了。笼中之人奄奄一息,浑浊双眼注视着这处缝隙。他的皮肤不是庄园中那些人的青白色,而是如同客人那样的更自然的白。
也是一副好皮囊。
他开始挣扎,他身上的鸟儿也开始挣扎,他们喉中发出同样的鸣叫,惊恐而急切。
——看到希望了,想要自由。
伊塔洛斯笑笑,后退两步,周围的花苗又在不知不觉中长高了一些。
鸟笼中都是可怜的客人,没什么好看的。支配者已经绕过他们,向更深处走去。伊塔洛斯慢悠悠跟在后方,前面是摆放满药剂的木柜,地上散乱放着几个木桶,桶中残留着许多肉糜,只有一个,其中是倒空药剂的玻璃瓶。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所以伊塔洛斯就算不上前去,也能分辨出,这就是他的支配者带回来的药剂。
怪不得公爵后来不追究了。
也不是什么毒死人的东西,误用不过让每个组合的关系更亲密罢了,正好顺了他的意。
伊塔洛斯抬眼,他的支配者站在木柜旁侧,微微睨视他,然后身影消失在其后。
后面摆放着三张温床。白色薄膜下隐隐约约透着人的躯干,无数幼芽扎根其中,要将它包裹起来。已经有了母体植株的雏形。
伊塔洛斯绕着他们走了一圈。客人们最终会变成夜啼鸟,某些不合格的会成为养料成为温床。鸟儿与这些夜啼鸟惊恐的叫声培育鲜花,而鲜花们汲取养料会产生甜腻的气味,母体植株则生产鲜花与药剂。
这就是庄园的秘密。
是个良性循环呢。
难为夫人装作精神失常等待了那么久,这些甜腻还未将她的理智也变成一块糖。
“笃笃。”支配者敲了敲木柜,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然后便转身,意思大概是‘可以离开了,但你要是想留在这里,那就随你’。
可是,歌喉最动听的那只夜啼鸟又在哪里呢?
那应该公爵最喜爱的一只,会在他的卧室吗?可那时,夫人指的是墙壁,那会在卧室周围的墙中吗?
伊塔洛斯细细思索着。
今夜安宁,没有佣人打扰。
他们走出花房时,只有前方的花朵瑟瑟发抖地拢着地上残破的叶子,见人出来,猛地一抖:“好,好,就勉强当做我没看见,快走!”
这种语气,想也知道是跟谁说。
她们嘀嘀咕咕:“要不是有交易,我就去叫醒他们,我一定让他们来了。”在郁封走过时噤声。
第四天,用过早餐后,管家带着所有女士离开。
她们离开很久,直到某个瞬间,伊塔洛斯忽然惊觉吹过的风有些冷,支配者的存在似乎消失了。
很难解释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毕竟力量限制颇多,他察觉不到太远,他跟支配者之间也没有必然联系。
周围人似乎有同样的反应,只是他们还没明白到底是什么,那感觉就没了。
公爵拍拍手,让讨论的人们安静下来。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几乎裂开到耳根,那是控制不住的兴奋。他说:“夫人们随管家去了另一处宅邸,为了宴会,也为了你们的惊喜,你们将有一段时间无法见面。不过别着急,她们会在第七天傍晚回来。所以,在此期间,请各位客人好好准备礼物,并且期待下次见面。”
第61章 夜啼鸟之歌
伊塔洛斯不知道她们究竟去了哪里,总之,在她们消失的时间里,宅邸中总会出现一些怪事。
比如此刻,没有老树烦人的叹息,他可以慢慢品尝短发女佣不情不愿送来的名贵红茶。却有一刻,什么东西掉落进茶水里,再喝时已甜腻得舌尖发颤。
他不怎么喜欢甜味。
这件事从未对他人说过,所以他认为这只是个无心之举。
但接下来发生的,就足以证明这种现象是人为故意的了。
一颗红色的甜椒块被扔进茶杯,接着是绿色、黄色的。茶水溅在桌上,有什么引导它们的流向,最后,伊塔洛斯方的桌面上出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想了想面无表情似乎不够友好,两边嘴角又被添上一笔,别扭地笑起来。
或许是个扭曲的空间,伊塔洛斯想,如果是的话,那可真是大手笔。
虽然它不怎么完善,但这种瑕疵很有趣,只可惜这里不是他长久生活的房间,变动的部分太少,能注意到的也太少。
伊塔洛斯在笑脸旁写下‘午安’,然后,真如同午安那般没了后续。
看来这瑕疵持续的时间很短,也不是总是在同一处出现。
阿德拉:“怎么了?”他注意到伊塔洛斯的茶凉了,里面凭空多出了不该有的东西。
“没什么。”伊塔洛斯靠着椅子,反问,“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阿德拉点头:“来之前有别人找我,他对夫人的离开很介意,我注意到午餐时他几乎没怎么动口。事实上,我也有些没食欲。”
伊塔洛斯没关注他人,因为现下他们并不值得他关注。从阿德拉口中,他得知客人中已经有人因甜香而产生爱意,现在正饱受思念的折磨。
真可怜,他想,离开这里之后,那种情绪到底还会不会存在,那份爱到底是不是真实。
不过,相爱的年轻男女迫于父母压力而不得相见是常见戏码,但他们总会见到对方,在夜晚,在窗前,在庭院。
第五天夜晚,算了算时间,伊塔洛斯来到庭院,准备去照顾他的鲜花。
那株小小的幼芽在他的精心照顾下已经有小腿那么高,它长出了一颗可爱的花苞,绿色的叶片将其包裹,还看不见到底是什么颜色,不过她很快就会绽放。只需要再等一个晚上,或者就今晚,他可以等着。
花墙不再阻挠他,路旁的鲜花们友好地朝他打招呼。一切都那样和谐,然而,等他到了迷宫中心,站在往常的位置时,却没有那株向他蹭来的鲜花了。除了他饲养的,那些友好沉默的植株也被什么拦腰折断,只剩下一地枯叶。
有人来捣乱了,还把他的礼物盗走了。
真可惜,伊塔洛斯轻轻叹息,他真的很想知道那朵花是什么颜色。
他绕着花圃走了一圈,没发现第二株幼芽。也许它们被吓得不敢冒头。
只能等到天亮再来看看了。
就在此时,长廊后的花丛微微摇晃,有人从中走出。深色长裙点缀蓝色,手中拿着一支花。那人脚步轻快地来到长廊旁,把鲜花往伊塔洛斯的方向递,他金色的头发从耳后滑到胸前,一双眼睛笑吟吟的。
“它的颜色我不喜欢。”法瑞尔语气埋怨,“是令人作呕的灰色呢。”
“你喜欢灰色吗,我觉得你会喜欢白色,白色更纯洁。”
包裹花瓣的叶子被撕扯掉,紧紧缩成一团的花瓣被用力展开,他可怜的花朵无精打采地垂头,瑟瑟发抖地往他的方向靠。
死气沉沉的灰色花瓣在感受熟悉的气息时开始挣扎,脉络中出现不同的颜色,由月光那样透彻的金色变成冰雪那样晶莹的蓝色,最后在夜空与冰雪中徘徊一阵,最终又回归死寂的颤抖。她似乎在努力证明自己还可以开花,恳求回到土壤再被血液浇灌,又或者在临死前不辜负他这个养料的期待……谁知道呢,她已经发不出声了。
两秒后,花瓣飘落在地,与死掉的杂草没什么区别。
伊塔洛斯无动于衷,看了一眼后便不再停留。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的很无辜,善良的天使为什么总是遇见恶意的人类呢?
他可什么都没做。
法瑞尔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你看,我来找你啦。好不容易可以见面,不聊会儿吗?我愿意你跟你聊天哦。”
“我会在离开的时候叫上你,也会把身边的朋友都介绍给你。”
伊塔洛斯没有理他。
法瑞尔不介意,他又说:“你是怎么养出她的,可以教教我吗?”
那株花跟别的不一样,她身上有漂亮的光泽,可惜摘下来后就变得暗淡。
法瑞尔自己也试着养了一株,但是他的太难看了,难看又不愿搭理人。所以他把她们都拔了出来。
“你确定你不理我吗?”法瑞尔的声音冷下,“你会后悔哦。”
“是吗?”伊塔洛斯望着前方,语气微微透出一点疑惑。
鲜花死了,公爵不满意,咬牙切齿的只有他的支配者罢了。
那么他会后悔什么呢?好像他们都明白他想要什么,不愿失去什么,每个人都比他自己了解他的思想。可他们每个人都不是他。
伊塔洛斯走出了迷宫,隔着那些古老的砖墙,无数幽怨的歌声,听到沉闷的打斗声。下一秒,玻璃窗骤然破裂,黑色身影飞出,如同失重的蝴蝶那样坠落。
“哎呀,晚上好,亲爱的柏莎,”伊塔洛斯伸开手臂,拥住了来不及调整姿势的人,他故作惊讶,“你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我了吗?”
郁封喘了两口气,怒不可遏地挣脱,把他往后猛地一推,厉声道:“滚开!”
“你就这样报答我?”伊塔洛斯后退两步,接着,另一道人影随后落下,一把匕首落在他刚才所站的位置。眨眼间,那人又拔出武器,朝郁封袭去。
支配者等着这刻,他趁机抓住那人,膝盖猛地顶上对方胃部,再将其腕部反手一拧,在匕首脱手掉下时向其踹去,刀锋便深深斜没入草皮,位置在伊塔洛斯鞋边。
郁封:“扯平了。”那人挣脱他,拉开了距离。
法瑞尔沉默地看着他们,那张骄纵的脸十分不满,这样的不满在他的脸上出现过很多次。
“你让他出来了,”法瑞尔说,“你没有完成我的命令。”
“我要你在宅邸中让他死。”他斥责自己的服从者,“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你为什么没有做到?”
“非常……抱歉。”那位服从者迟缓地回答。
法瑞尔死死盯着郁封,命令服从者:“杀掉他,你今晚必须杀掉他。”
“……是。”他的服从者迈出一步。
郁封嫌恶蹙眉。
有趣。伊塔洛斯看了眼支配者,所以这麻烦是冲郁封的。
“真的吗?”他不禁微笑着,认真地询问法瑞尔。
“?”法瑞尔看着他,抬手让服从者暂时停下。
“那真是太好了,”伊塔洛斯说,“你知道的,支配者与服从者的关系注定我们无法互相动手,但是由别的组合来做,就没有那种顾虑了。”
他远离了一些,靠法瑞尔更近,把场地让给另外两人。
——要动手,随意。
郁封闻言,朝他看来,双目中并无惊讶,只有淡淡的审视。
法瑞尔咧开嘴角,他又像小鸟那样叽叽喳喳起来。
“你也不喜欢现在的组合是嘛……”
那是当然,有了伊塔洛斯的话,他胜券在握,几乎要脱口而出‘你讨厌他,不想做他的服从者,那么我可以接受你’。
我想要你做我的服从者,我们很合适。法瑞尔心情愉快,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哪里比郁封差,好吧,他就是比对方矮一点而已。但他可以用他的实力弥补。强者和强者组队,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么他们之后的任务会轻松许多,至少,伊塔洛斯看起来那样忠诚完美,比他现有的好太多。他无视警告声,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我们可以……”组队。然后等他有了更好的人选再换掉,或者如果他满意,他也可以将就着一直组队。
伊塔洛斯故意顿了顿,看着对方脸上缓缓爬上的笑意,说:“但同样的,你也会被我杀掉呢。”
法瑞尔要服从者去杀郁封,就暂时失去了保护。支配者被威胁,那自己怎么也得做点什么吧。所以,法瑞尔就要承担相对的风险。这很合理不是吗?
看谁先死,公平公正。伊塔洛斯想着,又被震耳的警告声惩罚了。
郁封轻抬下颌,眼神嘲讽,到底是冲谁来的。
好吧,是他,可他不准备回应。
对方冷哼,袖中抖出一把餐刀,割掉自己碍事的裙摆与长发,扔掉了阻挡视野的黑纱礼帽。
法瑞尔眨眼,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他的服从者如离弦之箭那样冲出,不知何时回到手中的匕首尖刃直逼郁封咽喉而去。
与此同时,伊塔洛斯掌心下黑雾涌动,他握住那柄剑身沉重的长剑,从粘稠的、簇拥过来的嬉笑黑雾中拔出,手臂抬起,剑尖指向法瑞尔的头颅。
法瑞尔转身就逃,可惜被黑雾更快,瞬息之间挡住他的去路。
周围的鲜花见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让让!”
“怎么啦,你们怎么打起来了?”她们不怀好意道,“女士,你被他们发现了吗?”
花朵们兴奋极了,红色顺着脉络延伸出去,她们身上又出现那种奇异妖冶的颜色。
“我们信守承诺,什么时候可以拿到剩下的报酬呢?”她们在法瑞尔变道时自发拦住了他,花朵们的尖刺可不是拿来装饰的,“不如就今晚吧~”她们每朵花都能得到自己应得的一部分。
法瑞尔见状,从怀中拿出一颗褐色珠子,捏碎后朝花朵们洒去,熊熊烈火便腾升起将花朵们吞噬。他趁机钻入迷宫中,那些鲜花不满他这样对待她们,于是蜂拥去缠住他的肢体。
然而,伊塔洛斯在后方不紧不慢地说:“放开。”
语气如同命令自己的宠物。
花朵们听话松开,法瑞尔便如同一条鱼那样消失在水中。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不理解。难道由她们抓住他,再由伊塔洛斯动手,不是最快的方法吗?
伊塔洛斯在原地还未动过,他想了想,看着郁封的方向,用花朵们便于理解的话回答:“就是太快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更不理解了。
支配者夺走了对方的武器,可还是在对方的攻势下逐渐吃力。法瑞尔的服从者有伤,他知道在这之前,这人跟郁封肯定无法相比,他认为此刻优势应该在郁封身上。可是那人似乎重新得到了力量,优势正往对方倾斜。
伊塔洛斯提着长剑,也进入了迷宫。
这是个好地方,道路曲折,还有茂密的,几乎要堵塞道路的花。他还没有好好逛过。
“没有人给你们修剪枝叶吗?”他慢悠悠地走。
花朵们疯狂抖动叶子,指向法瑞尔的位置。
“不要这样。”伊塔洛斯摇头,“你们是懂礼貌的小姐,不要向我透露任何。”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今晚你们会收到报酬的。”
既然他都这样讲,那么花朵们只好放弃一切动作。
皮靴踩在泥土上,有种沉闷而模糊的细响,这种声音在伊塔洛斯脚下,总会不合时宜地消失那么几秒,然后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