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被生生扯下有多疼，安装上的适应期就有多疼。
裴鸣觉得舰舱里的加湿系统被调整得太高，让他想到沉闷的阴雨天。郁斐像是要枯萎的百合。萎靡疲倦，本该蜷缩一团却又不甘地伸展。
他讨厌郁斐现在的表情。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约半月后。
现任星舰团团长召集指挥官紧急会议。
通道连接，所有参与者的全息投影悬浮于偌大虚拟空间中，按照阶级往下依次环形排列。
顶处最亮的一点，正是团长本人。
“上面说要缩减我们的配给了。”人到中年的团长话音中尽显疲倦，他带着几分茫然与无措，局促得像个平凡路人。
很难让人相信这竟然是官方通告，并且在这种时刻。身为团长他早已与上面交涉，无果后不得不将信息告知。
“具体指什么？”
指挥官们心头一跳，冷静询问。
“不让我们再那么频繁的申请补给，说是财政部没钱，军需部也没物资了。”理由过于拙劣，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得出口这种话。团长在向下转达时，都觉得难以启齿,无法向各位交代。
此话一出，场下顿时喧哗。原本被卡申请就很令人火大，因为武器无法全面普及，因此虫族出现他们无法进行有效反击，不能在第一时间火力压制，这导致几次战役损失比预计多得多。
“他们没钱谁信呐？逗小孩吗？但凡宪兵团多查几遍呢，谁不知道几个团就宪兵权利最大油水最多？”
“而且我们也没有很频繁吧，不就多了两三次吗？难道后面武器不足时要我们放弃防线？”
“太混账了，他们以为星舰团的拿物资都是去跟小朋友玩游戏吗？这几年来星舰团的伤亡占比他们看不见？”
正在气头上的指挥官一通埋怨，团长对此不好阻挠。只等他们安静下来，商量着此后要怎么办。
格蒂手中的终端捏得咯咯响，这并不是星舰团统治的帝国，凭什么真正该积极应对的人却如此不负责？
她退出会议，唐恩见状连忙拦住：“你干嘛，开会呢你去哪儿？”
Alpha转身，阴影笼罩她脸庞，终于隐隐显露出几分高位者的压迫感。
“去找君主。”她说。
如果格蒂不能使君主回心转意，恐怕就没人了。
小半天后，格蒂气冲冲回到星舰团对此闭口不谈。
意料之中，事情并不会如期待中那样进展顺利，她没能解决事情。君主软硬不吃，格蒂没忍住与君主大吵一架，那时她的哥哥们都来劝她，结果被气急的妹妹一拳一个揍回去。恐怕短期内她不会再回帝星了。
后来，裴鸣在照顾郁斐时，从来不曾与他们有关联的宪兵团长官突然造访，话里话外莫名其妙。
那日裴鸣少见地换下指挥官制服，只穿了便装。还是某次生日时郁斐给他挑的，他穿了小两年，如今微微褪色。
“很抱歉。”
裴鸣一开口，众人便生出不好预感，皱起眉头。
“我辞去了星舰团的职务，加入宪兵团了。”
气氛骤然降到冰点，格蒂与唐恩满眼复杂难以置信：“为什么啊裴鸣？”
对方只是说：“累了。”
“可是……可是……”格蒂眼眶泛红，像去拉他又不敢，“为什么啊？”
他们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要一起在星际遨游，一起成为永远的朋友，不分开，不放弃。格蒂恍惚想起某一日她幼稚如孩童的愿望，被裴鸣无情嘲笑，但那人分明说好。
裴鸣不为所动，他放下手中的橘子，看向正在做机械肢体日常维护的郁斐，轻飘飘道：“我难道没有说过吗？我来帝星只是因为学院管吃管住，现在星舰团已经不是我预想中的好去处。我没有把命搭在太空，还未享受就过早牺牲的豪情壮志。”
“郁斐也知道的。”他从说话起，目光就落在郁斐身上。
这人埋头盯着机械臂的检修报告，见自己被谈及，才冷冷清清一抬头，对着求证的二人轻点头。
他呼吸轻到不能再轻，沉默得过分，裴鸣却不能在他脸上、身上，任何一个神态或者动作中找到强烈的情绪。
没有气氛也没有悲伤，只是在最后略有担忧地注视他。
“好吧，如果你要去，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常联系。”临别前，众人与他一一拥抱，格蒂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永远的挚友。”
人各有志。虽然无法接受却还是尊重他人的选择，并且，追求不同不代表他们就不是朋友。三人对此深感遗憾，却也接受良好。那段时间他们忙里偷闲，经常会找裴鸣聊天，但离开星舰团好像斩去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裴鸣不见他们，也不同他们交流，偶尔的联络更是显得敷衍冰冷。连郁斐有时都会怀疑‘裴鸣真是趋炎附势的混蛋’吗？好像说得通，又好像不是。他常常琢磨这件事以至于耽误了休息，毕竟也只有休息时才能胡思乱想。
曾经闹玩笑的狠话在猜疑中仿佛变成真刀真枪，明明语气更轻了，却没人知道其中真实含义，落到耳里只显讽刺刻薄。
——“别让我看错你，裴鸣。”
——“裴鸣，你他妈混蛋！孬种！”
冷脸贴多了，是个人都会恼火。数不清第几个月，那成为格蒂与唐恩最后对他说的话。
星舰团受大众偏爱又怎么样，最后他们前途无量的裴长官还不是灰溜溜跑到宪兵团。还是这里好啊。人们窃窃私语。
临时倒戈少不了嘲讽，私底下没几个人不嘴碎裴鸣。只有郁斐始终沉默，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
宪兵团比星舰团好混多了。像裴鸣这种人，有光环也有能力，职务并不从底层做起。短短几个月，他就以惊人的速度坐上总负责人的位置，成为君主手下最为器重之一。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身边就只有一位对他态度说不上好的副手了。
在那之后，星舰团与宪兵团的事务皆由手下人执行。
按道理是说这样的。
郁斐是个意外。
他在帝国的日子会带上申请表主动到军需处找裴鸣签字。并不总是一次成功，按照规定次数来，裴鸣也会照常卡申请。作为挚友没闹翻是奇迹，郁斐竟然谈及这事会笑简直让另外二位无法理解。
可事实上，双子星的关系确实一直比较缓和。
于是奇怪的相处模式在他人眼中变成了‘自家长官委曲求全，次次闭门羹，放低身姿才能拿到本就该通过的物资申请’，有时，还会演变成有关Alpha的污言秽语。
裴鸣听到后，连工作上的事情也不再接待郁斐了。
长达五年，他们没再能说过一句话。
系统依然与主体断联，大部分功能强制锁定。伊塔洛斯百无聊赖一遍遍唤出系统，一遍遍确认这东西果真废物无用。
这是他来到世界的第三个月，也是他失去支配者感知的第三个月。不知这世界与永夜之所的时间相比，流速如何。那边又是过了几日？反正他度过的每一秒确实是一秒而并非过快过慢。他在此停留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伊塔洛斯觉得无趣又腻味。
难道那人真的逝去了吗？伊塔洛斯知道，主神对他支配者的重要性，不见到主神他是不会轻易死去的。就像他再次回归永夜之所那样。
如果支配者再不出现，那索性直接毁了人类方，结束任务离开好了。反正胜利荣光这一词组也没规定究竟是谁的胜利谁的荣光。
说不定是任务者呢。
他弯了弯眼。
终端弹出紧急通讯，伊塔洛斯抬眼，确认接通。
赫然出现君主的身影。
原来是格蒂的塞格拉斯失去联系，君主担忧，除了星舰团自己派出的救援外，还安排了他。至于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连同坐标也失去，只能确定是在某个星域。星舰团担忧却也无法抽调出更多人手，君主只能在宪兵队里找合适人选，他恰好算一个。
塞格拉斯意为天鹅座。星舰本身为银白色，但植入了新型隐形系统与特殊材料，能够完美与环境融为一体。在此基础上套用三层全息投影，并消除大部分探测反应，这是正在实验的匿形方法。显然，还是失败了。
航行中，阿诺德敏锐察觉变化，他比人类要更快接收悚然寒意，第一时间提醒格蒂：“有危险，长官！很大概率我们被虫族侦查到了，建议立即发射求救信号！”
说是建议，在汗毛竖起时他便马不停蹄发出信号，建议的话脱口时手下已经连发三道。阿诺德脸色微变，接着自己的话道：“很抱歉只是口头征求您的同意，我认为应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但是失败了，抱歉长官，三道信号全部发射失败！”
格蒂沉下脸色，转头看向另一位驾驶员。他仅仅只比阿诺德晚两秒收到警报，但是求救却毫不犹豫立即发出。
“失败。”他摇摇头，艰涩道。
星舰与人工智能的信号被无形屏蔽，好在自身系统不至于也被干扰。格蒂下令进入高级备战状态，并立即全速驶向最近舰队。
掩护用装置陆续发出，收效甚微，就在塞格拉斯提速时，它们已经围拢。格蒂此次随行远航舰队进行搜索任务，到了目标星域，星舰陆续分散执行。而目前她们已经完成任务准备汇合。前期非常顺利，偏偏这时候出现意外。
舰窗外挤满了虫族，以不低于星舰速度逼近。柯林斯连滚带爬闯进来，见这状况瞌睡都被吓醒。他找到阿诺德，准备旁听下目前状况，但下一秒格蒂便坐上主驾驶操纵星舰，几个连续地急转甩开了部分虫族，却也令他再度连滚带爬，幸好阿诺德可靠，及时稳住他。
格蒂的声音透过系统传递到星舰每一处：“未探测到虫父克鲁格，有胜算，A小队乘坐小型战舰辅助攻击，B、C小队启用副系统协同辅助A小队，头领的坐标已上传到终端，各位小心，见机行事。”
迅速下令待舰员就位后，格蒂再次提速试图以飞行技巧与虫族拉开距离。她不断往后发射追踪弹。在虫母与虫父不在场的情况下，追踪弹的命中率高达80％。骤然炸开的电光照亮了那一片被拥挤的密影，如同雷雨夜的魔鬼，本身伴随着惊惧，所以对于这小小的惊吓毫无反应。
同类的死亡不会阻碍它们的脚步。派出的小型战舰在侧方干扰，伺机发起攻击。
柯林斯不敢大声喘气，作为一位作战经验匮乏的科研人员，他此时的表现足以获得无数褒奖。阿诺德拉紧他的手，小声提醒他，他应该躺进逃生舱，以免突发情况。
比如？比如虫族穷追不舍，格蒂灵活的操作仍然无法将它们甩开，只能拖延时间眼见着对方逼近。
越来越近。
笨重丑陋的身躯轰然撞上防护盾，砰砰，又是接连几下剧烈摇晃，星舰顿时失去控制，往另一侧翻滚。而那边正有虫类等待，等他们撞上它锋利而坚固的螯。
舱内人员立即将护盾提升至最高，然而，它还是被轻易穿透。
刺啦——！
刺耳尖锐的破甲声，随即而来的是金属被翻卷开的咯吱。伴随着一阵强大的吸力，通体黝黑的巨螯伸入驾驶舱，虫族大半身躯强硬地往里挤，随后就被战舰击毙，被压力卷入舱外。
驾驶舱温度骤降，格蒂呼叫支援，立即有人前来修补缺口。但经过这一失误，他们的容错率低到不能再低。
柯林斯被阿诺德按倒，转头就看见刚刚遭遇意外头身分离的仿生人。他脸上有一瞬空白。
阿诺德眨眨眼睛，讲了个冷笑话：“别害怕，我不是人。”
柯林斯当然知道他不是，并且仿生人对此接受良好，对于某些恶言恶语算得上包容和无所谓。阿诺德脾气甚至比他设置的性格还要温和。研究员不太喜欢看他的AI被搞得七零八散，而躯体损坏只能暂时把他的芯片取下。
“谢谢你。抱歉，我现在要将你的芯片取下。”柯林斯的手在发抖，他捡起那颗头颅，打开后脑的开关。
“好的，请轻一点，并且不要将我强制关机好吗？”
“嗯。”
阿诺德得到同意，语气变得更加轻松：“非常庆幸您给我填装的冷却液不是什么黏糊糊的、颜色奇怪的东西。不过下次可以给我换成更清爽一点的吗？我想要薄荷味。”
“你俩还在嘀咕什么？”格蒂扭头大喊，“赶紧去逃生舱！星舰撑不住了，我们要强行弹出！”
柯林斯小跑跟上格蒂，问：“战舰掩护吗？”
逃生舱里的人会陷入低温休眠，在此期间只能按照设定的路线运动，周围那么多虫族，风险极高。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小型战舰已经安排出去，他们没有别的工具可以离开。而星舰又遭到几处攻击，都是在重要部位的高度受损，是无法修补的窟窿，要不了多久氧气就会被耗光，星舰会被完全围住。
“会的，别担心。塞格拉斯设置了自动模式，除了战舰掩护外星舰也会引诱虫族离开同时进行攻击。”格蒂给他解释，随后见这人停下脚步，她不满道，“你在磨蹭什么，赶紧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驾驶舱里没留人？”
“没有，怎么？”
“我留下吧。”
柯林斯握紧双手，语速飞快：“您知道如果没人留下就算自动模式也不是百分百的安全保险。它们不会追踪一艘废铁，除非废铁进退有度，给它们造成必要麻烦。”
格蒂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拽着走。柯林斯是个Beta，在她的强制下根本没法反抗。
“如果我要这么做早就留人了，你以为你比他们好用吗？”格蒂打算赌一把，并期望事情顺利。
柯林斯只能更快说：“可可可是我确实没他们好用——阿诺德已经非常完美，想要进一步突破需要更资深的老师接手，我的任务完成了，已经可以被取代了。可是不是每一名拥有作战经验的舰员都可以被取代。”
他挣扎着把芯片交给格蒂：“我本来就是想考进飞行技术的，我拥有这份勇气，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身为科研人员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本可以提升的几率被迫放弃。”
“你不行。”
这时，阿诺德的声音出现：“应该不会有人怪我把数据上传到星舰吧？别怪我偷听，抱歉，长官。我可以帮助科林进行人工辅助，优化星舰算法，我想我们可以拦住虫族，帮忙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取走芯片后只要不手动强制关机，阿诺德的意识还会留存十分钟。当然，由于没有芯片，所以这部分‘记忆’不会留下。
“我可以！”柯林斯目光坚定。
倒数第五道舱门打开，格蒂动摇了。有人替她冒险就能免去更多伤亡的可能，而她不得不真的去考虑这种可能，她还被说服了。多么悲哀。
“你既然这样选择，”格蒂缓缓松开拎着他的手，“你也该明白你本身就无可取代。”
她接过芯片，轻拥了一下研究员：“很抱歉我不够强大不能保护所有人，我只能代表星舰团与帝国向你致谢。”
回应她的是研究员的笑意：“我只是必要时离去的千万人中的一个，没什么特别的。还有，长官，您足够强大。”
逃生舱弹出，战舰击毙了少部分跟进的虫族。其余的皆被星舰拦下，虽然它破破烂烂，却依然灵活得像条海洋中的游鱼，不断阻碍虫族前行，并用武器与自己的身躯阻挡威胁。
六分钟后，逃生舱已脱离危险区域，星舰的动力系统完全损毁，它狠狠撞向虫族中心，炸开一簇狂暴的电光——自毁了。
逃生舱零零散散的被战舰牵引着汇聚到星舰周围，安全捕获。伊塔洛斯对照名单清点人员，有三名舰员、一名研究员牺牲，除此之外，全员平安。
他令人将逃生过程中不幸被撞晕的倒霉鬼送往医疗舱，随后向那些搜寻无果的星舰发去结束信号。接下来的事情可以全权交由手下，于是伊塔洛斯回到驾驶舱。全速返航，正好将公主送回去。
漫漫宇宙中，黑色游影扩散，硬生生将无形的空间裂痕填补。待他们安全离去后，才一缕缕游荡回伊塔洛斯脚下。
真难为这群人从虫族手中逃脱，也难为那些在近在咫尺的区域绕圈的星舰。虫父的确不在这里，但他的力量笼罩这片星域，这也使得通讯断联，航线出错。
他有先见之明回到驾驶舱，麻烦还是找上门。
两个小时后，舱门打开。
“我真没想到是你最先赶来。”格蒂被搀扶着在伊塔洛斯对面坐下，“多少年了？五年，六年，还是七年？我们有多久没心平气和坐下来聊过？”
按照伊塔洛斯与她仅有的几次见面，倒是认为这位公主够冷静理智，否则初次见面的失望后，不会对‘裴鸣’怀有期望，再来同他‘心平气和’。
格蒂揉揉额头。她是那个受到冲击的倒霉鬼之一，此刻不仅头疼，话语中更是痛苦又酸涩。
“谢谢你。”她道。
“你该感谢君主，如果不是他下令我不会来。”
“但你来了。”格蒂说，“你要拒绝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或许是吧。”伊塔洛斯态度不咸不淡。
换做是谁，被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也会有几分怨气，格蒂却忽略不见。
她心事重重：“你难道真的不能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原来这才是真实目的。
伊塔洛斯不语，视线由窗外的星海落到格蒂脸庞。
这位Alpha公主莫名感到紧张，下意识解释：“我只是不想不明不白地接受事实。”
不待伊塔洛斯开口，格蒂又继续她的‘闲聊’：“换做是谁牺牲，剩下的人都不会不明不白接受。为什么你不愿意告诉我？郁斐跟你的关系那么好，他于你难道不是不同的吗？”
“我们刚接触虫族，那会儿你被围攻，他执意要用星舰开个口从最近的区域赶去救你，他为你丢了条手臂。他说那机械臂揍一拳顶三个，后来我被父亲重臣的儿子骚扰，碍于他手中的权利只能吃闷亏。郁斐替我把人揍了一顿，在那之后配合父亲，把那位重臣逼退。唐恩带不动我的课业，他分担了大半，每次模拟都耐心教我，从来不嫌我笨骂我。跟我们在一起那么几年，就算你再惹他不开心，他从来没有真的生过气。”
“他那么好，我们说要做永远的朋友，但是他就那样消失了！”格蒂已经忍不住红透的眼眶，声音哽咽沙哑，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诡异的轻松、平静语气说，“裴鸣，当时就你在场。你还记得那次任务吗？本来是你要跟郁斐组队的，可是你临时说你不去了，我替你顶上。如果是你去了，那郁斐是不是就能少丢一条腿？”
“然后你离开了我们，你究竟在那时有没有努力留下他？”
如此执着的追问不过是想知道，这个曾经离开他们的人，是否真的埋葬了他们之间如同宝藏般闪闪发光的友谊。
真可怜，对一个投影询问真相。而真正该回答她的人早就不知被虫族带到何处，生死不明。
她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个假消息。
伊塔洛斯：“我确实抓到他了。”
但他还是被带走了。
事情就是这样。
波拉克斯在那次与虫族的战斗中早就损毁，这艘星舰是后来新造的。这么几年过去，现役舰队早就有过几次升级。而波拉克斯一直闲置，所以只改了几处重要配置。
它不可避免的陈旧，没什么机会同别的星舰那样去太空，只能停在发射塔中吃灰。不过其中放着裴鸣的个人物品，一台不断更新版本的模拟器。联网数据让伊塔洛斯了解到，这模拟程序在过去一段时间内使用频率高达每日六小时。
伊塔洛斯花了些时间，看过双子星与裴鸣的几段模拟赛录像，不得不说，他们的确天赋非凡。要不是难以理解的虫族出现，他们或许会打开更遥远的世界。
格蒂以伤为由被君主强行留下，但她接下来本该要去第二星系巡航。突然的变动令人员在短期内无法协调，所以这就落到伊塔洛斯头上——开了次头，后面的任务变得理所当然。
手下的宪兵在王城呆惯了，不能说一点用没有，只能说比起普通人，多了点没还给学院的战斗知识。也会有宪兵驻守各个城市与前哨基地，但数量很少，并且派出去也不是说召回就能回的。
总之，伊塔洛斯挑了些人随行前往第二星系，这些人并不能高效率操纵星舰抵御强敌。好在格蒂小半月便被放出来，伊塔洛斯与其交接，大部分人派往重要城市驻守，部分充入格蒂舰队当苦力打杂。
伊塔洛斯会想起他的庄园，倒不是从前，不是怀念，而是曾经闪瞬即逝的幻象。有关于未来的图景，关于未来的支配者，以及怪异的关系。倘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那么支配者断然不会葬送在此。
可那看见的未来是当且仅当，唯一的通向吗？
如果是，那么塞梅兹又看见了什么？它看见无数的可能，还是理想的结局？塞梅兹的能力无疑使它在某种程度上拥有‘特权’。它的力量配合精神网，将意愿传递到虫类脑中，如果它想，就能避开所有意外。
伊塔洛斯相信它有许多办法逃脱，但它选择死在自己剑下。
它时选择合适的发展以达到预料的未来，还是遵循那必然的唯一的路？
虫母与他的力量等级不会差太多，否则世界强度不会超过90％。倘若是前者，或许有办法干预，如果是后者，只能祈祷虫母谋划的结局不是拼个两败俱伤。
伊塔洛斯仍在观望。
直到传来克鲁格闪击第二星系人类城市的消息，身处遥远帝星的伊塔洛斯终于等来消失许久的微弱联系。
远星城市。
人类城市被迫落入峡谷，青色能量防护罩笼罩上空，形成绝佳的防守位。克鲁格粗壮的前肢攀附在防护罩之上，强有力的触肢配合前肢重重撞击，震耳欲聋的巨响回荡在峡谷之中，久久不散。
人类的攻击对于虫族小兵来说尚有威胁，对于克鲁格就成不痛不痒了。引以为傲的护盾出现裂痕，又是两下后，终于承受不住力量破碎。
虫族降落到城市中。
格蒂正在赶往发射塔，与地面指挥协同紧急疏散群众，就在这时，另一侧闪烁紧急通讯请求。
一个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消息。
“长官！紧急情况！”那名士兵语速飞快，影像不断晃动，他在奔跑，“基地某个偏僻通道出现异常反应，我们在那里发现了郁长官！”
格蒂觉得他们应该在经历过九死一生，破釜沉舟后解开虫族的秘密，在它们的巢穴里发现人类所有失去的事物。应该是激动人心，是尘埃落定，是伴随胜利惊喜或离去绝望。但是，事情这样平静到来，在她还没做好任何准备的、毫无防备的上一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