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笑了声:“知道你是担心朕责怪你没收拾清静市舶司。行了,地方官员什么样子朕还不知道吗?但凡有个能办些事,略微刚正些的,名未成,谤毁先至,很快便也消沉。上下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又有几个李梅崖呢。李梅崖也无非就一条不怕死罢了,便是如此,少不得也要博一条刚正的清名四处传扬,赌着朕不会动他。”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难得有个走光明正大道的。”
他沉思了一会儿,看祁峦垂手侍立,便命他下去,让苏槐去传方子兴和方子静两兄弟来:“武英侯既然回京了,让他来,朕有差使。”
苏槐道:“是。”
过了一会儿武英侯方子静果然和方子兴一起来了,都行了礼。
谢翊命人赐了座,与武英侯道:“裕王的案子告一段落,接下来都是审的事了,由大理寺去审理便是了。朕如今有个差使,需交给卿去办。”
方子静道:“臣恭聆圣意。”
谢翊道:“朕有意让你任浙闽总督,节制浙闽二州,裁撤浙州总督和闽州总督。”
方子静:“……”
谢翊看他神色道:“怎么,不愿意?”
方子静这些日子面圣奏事多了,渐渐发现了谢翊虽然面冷心硬,但待亲近的下臣其实又十分优渥,待方子兴亦尤为纵容些。
便大着胆子道:“臣不敢,但陛下这是要把方家放在风尖浪口呀,浙闽两州,天下税赋八成,粤州又是东南财库,如今尽由方家掌控。自古道,水满则溢,臣虽愿为明君效死,但不敢不问陛下圣意究竟如何。”
谢翊听了方子静这话,却转头去对苏槐笑着说了句:“朕昨日怎么说来着?盛时常作衰时想,家族后路个人兴败,倒也就只一人念着为朕分忧罢了。”
方子静额上微微出汗,跪下伏身道:“陛下重托,臣不该推诿,臣万死。”
谢翊面色温和:“不必如此,起来吧,朕并无怪罪之意,不过感慨罢了。其实无非是个亲疏远近,在你心中,自然是家族妻儿更亲近些,便是方子兴也比朕在你心目中要重要多了。”他转头去看方子兴:“去扶你哥哥起来吧。”
方子兴过去扶了方子静,方子静起身,看他面上果然并无怒色,反而眉间眼梢,似有洋洋喜意,他大着胆子问:“闽浙两地设总督,陛下这是要平东南海疆?”
谢翊道:“有此意,但也不着急于一朝一夕,先把海路开了,海疆清了,闽浙分设总督,互相掣肘,不利于军务调度。朕早就觉得不便,但又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雷鸣朕召回来京里做兵部尚书,他亦会协助于你。你去主要任务一是整理军务,守好海防,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二是将东南海路给开了,确保能将闽浙粤三地的漕粮、货物从海路运到津海卫,如此南北海路一通,余事好办。”
方子静心中一动:“许莼在津海市舶司有进展?”
他看到皇上眉毛一动,眼睛里再次带出了些快意:“还行,他弄了两艘铁甲快船,带着一众蜈蚣快船,与秦杰在那里大肆查起海商走私来。那样的大船查起走私来自然是得心应手,那一边的走私寇匪这些日子估计能扫清,因此这些寇匪定然往浙闽逃窜而去。大好局面,朕不能让那边的庸官误了事,需要个人去呼应节制,顺势而为,海路明年应该就能全畅通无阻了。”
“你有领兵经验,又政务娴熟,如今又已在闽州任了学政一任,再去浙地,两边统筹军务政务,以卿之能,方可当此任。卿当不负朕之重托,全力廓清海路,东南海域一平,大利我国朝千秋万岁。”
方子静这才明白了谢翊的通盘打算,心服道:“陛下庙算如神,臣全家得蒙圣恩,敢不涕零报效。”
谢翊微微一笑,又叮嘱了几句政务,税赋、钱粮、转运等几样要紧事,都特特吩咐了,高瞻远瞩,细致入微,显然早有成算。方子静这下心服口服,躬身应了接了旨。
谢翊这才含笑道:“如此卿前回去侯旨吧,不日吏部便有任命。若和顺愿意,卿亦可将和顺公主一并带去浙地,那边天气暖和,利于生育。”
如此吩咐完,这才放了方子静和方子兴回去。
方子静和方子兴上了马车,方子静才吩咐方子兴:“你去和苏公公打听打听,我去浙闽两地,有什么需要关照的。”
方子兴道:“这还用问?你总督浙闽军务,自然是让你在海防照应津海卫这边了。”
方子静:“……”
他看了方子兴一会儿,心思数转:“对了,许莼那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秦杰却是老油条了,不该如此张扬啊?东南走私,那除了闽浙豪强世族之外,京里也有不少参股的,秦杰让许莼挡在前头,得罪了所有人,自己却多在后头捞好处。”
“皇上这是担心许莼年少行事冒进,得罪太多人,于他今后不利。这才把我给支过去,一则分担压力,二则借着这个机会清了海疆市舶转运,还真是一石二鸟。”
“皇上果然是运筹帷幄,把许莼调去津海卫市舶司应该早有此打算,但没想到才两个月许莼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来,这船……这么快,定然是早就定做了,这自然是得了皇上支持的。”
方子静此刻对皇上庙算之高是心服口服,对方子兴道:“原来如此,皇帝这是要重用许莼了,只是他功绩履历都还不足,我如今这闽浙两地总督,不过是暂时先替许莼把着罢了。我们方家有粤州在,总不可能让我们长期把持东南的。”
方子兴看着他哥:“哥你想得真多。”
方子静:“……”他咬牙道:“正是我想得多,才有你如今的不用想!”
方子兴道:“那是,那哥您辛苦点了,其实你就照应好许莼,别的事不必太过忧心。”
方子静叹息:“这显然立刻便要赴任了,本来还想在京里这段时间让你嫂子给你物色一家闺秀,再和皇上探探口风。”
方子兴道:“我的事又不急。”
方子静看着方子兴却忽然突发奇想:“你嫂子和我说靖国公府好像也有两个庶女,只是听说资质一般,但你和许莼关系不错……”
方子兴已瞪大眼睛直起身来:“绝对不可!不能与靖国公府联姻!”
方子静:“……”他看方子兴本来木讷沉默,现在急得青筋都凸起,连忙按了按他肩膀:“行了行了,稍安勿躁,你嫂子也说了,略微打听了下,几个姑娘都养在姨娘身边,和顺安静是有的,但天资不怎么聪明能干。你嫂子还是希望给你找个聪明伶俐能干些的,能打点家事,也和你互补些。”
方子兴白了亲哥一眼:“你就明说嫌我笨,要找个聪明的媳妇呗?像你和嫂子这样一百个心眼子的,不累吗?”
方子静道:“你不愿意便罢了,再慢慢找吧。”
方子兴松了口气:“你和嫂子定就行。”
第136章 诈唬
许莼很快接到了谢翊的回信:“闻卿少年英锐, 奋勉加功,不胜喜慰,卿卿天分绝高, 初出茅庐, 便颖锐见锋, 可爱之至。”
“朕已晓谕户部,津海卫市舶司自购船海防缉私, 此举当嘉勉。此次罚没缉私收入,可自留五成以冲抵船资。静待报功之奏折,如卓有成效, 诏谕嘉勉各州, 勉励各地市舶司效仿, 如此国富指日可待。”
“闻长天来津, 甚好。陆九皋朕拟有他用,不日方子静赴浙就任制台,可请其赴浙地襄助方子静, 督造战船。方子静有督帅之才,文武双全。朕原本调其赴闽司学政,意为汝师, 可惜卿却入京不顾。如今调其赴浙,兼督闽州军务。与遥相呼应, 但无掣肘,便可一展才华。”
“海上虽多为乌合之众, 仍有悍匪强寇, 不可掉以轻心, 须以安全为上。秦杰虽贪利好名, 但恤兵能战, 卿可法其长处,但不必深交。”
“卿自赴任,峻节似霜,粹若琢玉,朕心甚慰。”
“知君操心实务,但亦不该轻忽读书,卿卿赴任两月,未有一帖一文送我,念事繁,仍须时时读书,功贵有恒,不可抛荒。”
“天已转寒,出海须添衣,外食不洁净,谨慎入口。虽身隔两处,心由依依,思君尤切,当自珍重。”
许莼只看到“可爱之至”四字评语,面烧似火,反复展读。
次日是吉日,提举宅已修好,拜过城隍拜过土地,许莼低调地放了鞭炮搬入了提举宅内,只在市舶司后花园备了一宴,只邀请了市舶司的上下官员,隔壁城守营霍士铎等官员。
知州和提督府都送了礼来,且都中规中矩,许莼也都收了,其余平日素无来往的,礼品明显太过昂贵的,都由姜梅亲自把关退了,礼单也细细开列出来。
如此一番忙碌,许莼带着幕僚仆佣护卫,正式搬入了提举宅内。
提举宅分了三进,第一进是前院,师爷姜梅带着春夏秋冬四个书童住在前院,平日负责公文传递,外出办事等杂事。第二进是主院,修了三层小楼,许莼和盛长天住在二楼,三楼为书房,一楼为小厅和起居之处。青钱带着几个侍女另住在内宅一侧厢房,领着仆妇负责起居盥洗及厨房等杂事。
第三进后花园便给了跟着的侍卫住着,原本的校场又重新修整过,厚厚地重新铺平,修了宽敞的武器库、马厩,树了箭靶,修了瞭望高塔,又在塔身修了攀登梯,可供兵士爬高训练,瞭望周围。
霍士铎与裴东砚站在场中,看着凤翔卫的护卫正轻捷地向上攀爬到瞭望塔顶,再沿着一侧的软绳滑落到一半,脚一蹬,荡着绳子荡到一侧的大树上,从树上单手吊在绳梯上交替向前,落到一侧的梅花桩,然后在梅花桩上迅速跑动,从一面墙上跃下,又跳过一处深坑,再徒手翻过一面高墙,落下,这才算完成了一个完整的跑圈。
动作都看着敏捷轻健,尤其是这些护卫手臂和腿脚上全都绑着沙袋。在一旁列队也正要开展日常训练的城守营兵勇们看到这一幕,全都面如土色,窃窃私语起来。
霍士铎对裴东砚叹息道:“与你这些护卫相比,城守营的兵勇,倒真的像是白吃皇粮了,惭愧啊。”
裴东砚微微一笑,心里道咱们这可是各州选出来的精锐,送入京里再挑了又挑,才能为天子亲军,而且随便一个品级都比你这城守营都统要高,本就不能比。不过他仍是谦道:“咱们的报酬自然是比你们的高,这些日子没怎么训练,差多了,而且水上功夫和缉私追捕犯人,还是你们更有经验。”
霍士铎笑问:“祁副队长呢?怎的这几日不见了?”
裴东砚道:“出去办差去了。”
霍士铎心里暗自点头,这几日与这些护卫接触,警觉精悍,武艺过人,且嘴巴极密,家乡、过往经历、出去做了什么,一概模糊回答,对主家的事更是直接闭口不言,绝不多嘴。
再看这些日子市舶司闹出来的动静,这位许大人,必定是朝廷派来另有任务的。
被霍士铎高看一眼的许莼却正在市舶司衙门里,慢条斯理看着姜梅整理出来这几日的缴获,十分满意和两位副提举道:“户部那边已同意我们津海卫市舶司缉私拿到的货物和罚款,可留下五成公用。虽然还要冲抵船资,但可分期慢慢还,如今能留下来的也很可观了。”
他将手里的账册递给董宪,一边又道:“如今有了钱,许多事正可兴起来了。”
徐廷杰笑道:“此次查缉,声势浩大,如今官绅传颂,大人功劳最大。”
许莼道:“我看恨我才差不多,这些走私,恐怕一多半与咱们这些世族豪强们有关,但他们已肥了多年了,如今收缴个一船两船,也算补了从前的税,为国尽忠了。”
董宪和徐廷杰心里都有些无语,这位纨绔少爷,是真不知世事啊!只不知那进京告状的商人如何了,李梅崖怎的还不参他?再这么让他开着两条大船和津海水师营这么联合巡海下去,他们今年最后这几个月是要颗粒无收了!
许莼道:“前些日子查账,我发现有一项车船税与这舶来专卖税,都是同一船货要交的税,这一货两税,一物两征,别地市舶司并无此税,若是过漕运,又是一大笔税,难怪别人不爱在我们津海卫停泊。”
董宪道:“大人初到津海卫,有所不知。咱们津海卫不仅通往外洋,更有漕运之便利,这里在港口设有专卖场,交易后便可直接漕运运走,因此咱们这里似这等交易甚多,都需在专卖场上售卖。”
“这货若是想要在专卖市场交易,自然该交一笔专卖税的,若是不想在此地售卖,那自然是可以不用交这笔税,谈不上是一货两征。”
许莼摇头:“通漕运原本是我们的长处,如今为着这一笔税,变成短处了。朝廷也并无明文规定要征收,此税不妥,到时候御史参起来咱们解释不清,这一项税,从今日起,便蠲了。”
董宪和徐廷杰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棘手,许莼刚来一向颇为谦和,如今却忽然如此独断,董宪心下微微有了些生气,但仍按捺性子道:“许大人,此举不妥,这项税本是津海卫市舶司独有,正可留下作为衙门公用费用,如今蠲了,今后再加回来便难了。再则衙门总有许多不好开支项目……”
许莼看了他一眼:“你们搞这专卖场,专卖场只被少数几个大商家把持着。收这许多年,也没收上来多少,但却让正经海商不愿来津港停泊卖货,这税收一年比一年少。收上来的专卖税也一年比一年少,如今今年收上来的税,还不如我捉一次私盐贩子收回来的货款多。弊大于利,不若蠲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着书办即刻张贴布告去港口和专卖市集港口,不必多言。”
董宪:“……”
徐廷杰:“……”
许莼却又接着道:“另外有一桩,账册有记载,今年年初,本衙解送税银十二万四千三百五十六两六钱三分往京城,至蓟县崖关岭右侧,陡遇匪徒六七十余人,持长刀火铳等利器,抢劫饷银,解差及夫役人等,均各悚然骇散,以致失银。”
董宪心里正生闷气,没说话,徐廷杰小心翼翼道:“正有此时,此项税银,后来正是从衙门公用银两中补齐送去户部,另外令押运的官差书办描赔填补,逐一比照,但并未赔全,如今正下入狱中,待其家人赎还。”
许莼问:“匪徒横行,竟敢劫掠饷银,罪大恶极,我看三年内此事时有发生,可曾发函给兵备卫,恳请发兵剿匪严缉?”
徐廷杰道:“自然是发了,但那边悍匪十分狡猾,崖关附近二三十里,处处盗贼横行,兵备卫这边多次发兵去缉捕,不过是逮到些散匪,银子并无找回。”
董宪阴阳怪气道:“这饷银便是寻回,兵备卫也绝不会知会我们,只会吞了。津海兵备卫谁人不知时时欠饷?多者六七个月,少者三四月不等,若是真找回,定然私吞了。”
“所以大人,这公费可蠲不得,若是蠲了,咱们再来这么一次丢税银,要从自己私囊里填补不说,那可是官帽不保的。”
许莼想了下道:“寇匪劫掠滋扰官民,挠乱海隅,当与津海兵备卫协力擒拿,此事我与秦提督商量着办了,将商路打通,也对通商有益处,如此咱们市舶司才能长久收税。至于蠲免专卖税一事,吾意已决,不必再议。”
董宪冷笑一声:“大人,您这些日子扣押不放通关文书的商船,那些海商们口口相传,都不敢再来咱们津海卫市舶司,这才是真正的影响税收的。我听说那些商人已准备联名来市舶司衙门找大人诉苦求情了,这货物一直停在澳湾,也是要钱的,大人若关心税收,当早日解决才是。”
许莼漫不经心道:“朝廷不日将颁发诏令,全面禁止阿芙蓉、阿片烟土、莺粟、乌香等烟片、药膏、种子以及一切制品进入我朝,他们不来找本官还好,真来找本官,正好一网打尽,录了名单,又能收一笔罚金。”
董宪:“……”
徐廷杰有些震惊,看了眼董宪,小心翼翼问许莼:“此消息可确切?这莺粟、阿芙蓉不是药品吗?而且这些货品税金极高,一禁了之,不太可能吧?”
许莼冷笑了声:“我知道,这些商贾定然有人找到了两位副提举,我劝副提举还是歇歇吧,你们辛苦为这些商人,这些商人可不一定领情,你们可知道本官那铜匮里收到了什么吗?”
董宪和徐廷杰立刻坐直了看向了许莼,许莼做出一副痛心模样:“两位大人忠心为国,账目上一毫无犯,这些日子我是心知肚明,然而却有人想要挑拨我们市舶司的官员关系,私下匿名投铜匮,言两位大人主持走私阿芙蓉,此事非同小可,我命人按线索上去查了走私船,却并未查到,可见乃是诬告。”
董宪和徐廷杰立刻异口同声道:“决计是诬告!大人不可轻信!”
许莼道:“但此事颇为蹊跷,此告信言之凿凿,连每年分红多少,走私货品是什么都开列得清清楚楚,我差点以为此事却有此事,心中还想两位大人怎的如此糊涂,自毁前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国法峻烈,我等岂能不畏?为官者,当光明磊落神钦鬼服,两位大人说是也不是?”
董宪和徐廷杰忙道:“正是如此!我等决然不敢触犯国法。”
董宪又皱眉道:“只是大人,诬告官员,罪加一等,此等诬告之风不可涨,是否将此信交于有司,仔细查探,何人诬告,好杀一儆百,以杀此风?”
许莼道:“此事多半是那等刁钻商户,故意投帖以试我们市舶司,不可大张旗鼓,倒中了其计,到时候说我们官官相护,那可不好。”
说完他将那账册放了,又道:“今夜又要去海上缉私,昨夜亦一夜不宁,本官先去歇一会儿,两位大人先辛苦些把今日的公务给签了。”
两位副提举连忙起身恭送许莼。
许莼悠悠然回了后边书房,却命冬海来磨墨:“写几张大字,许久不练,手都生了。”却是安心要交几张功课给九哥。
姜梅却忐忑问道:“大人,每日举报信都由裴队长命护卫二人前去取回,交到我手里,并不曾见有检举两位副提举的信,可是另外途径交到大人手里?”
许莼微微一笑:“设了铜匮这些日子,检举极少,多是自荐,这说明了津海市舶司果然清如水廉如镜吗?”
姜梅问道:“恐怕是大人初来乍到,众商户怕不长久,因此不敢揭发。”
许莼摇着手指:“非也,只有共同利益,才能让他们铁板一块,账上清楚,只能说明他们所依仗的,不是从税收上动,毕竟京津一体,太冒险。”
“那么,只有走私了。唯有这样的共同利益,才能让人不会揭发。”
许莼笑道:“当两位大人知道竟敢有人反水,互相猜疑,不再彼此信任,这才有可能导致协商约定破裂。嘿嘿嘿,这也是商户谈生意常用手法了。姜先生,你不做生意,不知道这一套,但凡是联合把控市场价格的,只需要让他们彼此自己猜疑起来,分崩离析,不需要多久。”
作者有话说:
九哥:知道你取得功绩,朕很欣慰。 幼鳞:得意洋洋。 九哥:你天分绝高,节操又好,彷如琢玉。 幼鳞脸热:也没有那么好啦。 九哥:但是竟然一次作业没有交。 幼鳞:…… 九哥:哪怕当官,你也得交作业。
徐廷杰来回走着, 面上神情慌张:“他会不会是故意诈我们的?”
董宪坐在座位里,沉着脸道:“冷静,他没有证据, 而且若是真信了, 为什么要说给我们听?直接参我们不行吗?”
徐廷杰道:“是谁?谁会写那举报信?朱家?还是王家?王家换了家主, 上次觉得给的分成多了,阴阳怪气的, 但难道掀了我们的桌,他们就能有饭吃?朱家也是,已经几次都不肯分红了, 仗着我们也抓不到他们。”
董宪道:“别自乱阵脚, 这些日子他带着船在外边查走私, 是个人都知道不要在外边走货了。拿不到证据, 能耐我们何?”
徐廷杰道:“说不定这就是他们想要反水的原因?因为觉得市舶司自己做绝了,今后横竖走不了货了,干脆举报我们?”
董宪冷静道:“他们没证据, 若是真举报,他们得先自己补上这么多年的税,他们敢吗?”
徐廷杰道:“万一是其中的知情人……”
董宪冷喝了一声:“别慌了!先想想有什么证据账目的东西, 先销毁了再说。如今我们需要注意的反而是,若是许莼说的禁阿芙蓉的事若是真的, 那那些进京后一直没消息的商人,可能就有点麻烦了。李梅崖是刚正, 但也不是傻子。”
徐廷杰道:“不会吧, 这东西每年市舶司上缴的税收都极为丰厚, 朝廷舍得禁了这一项?说有危害, 但可以控制呀, 怎舍得放弃这么多税收?”
董宪道:“你不懂今上,他年少践祚,极好洁,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
徐廷杰:“难道,靖国公那边还真有些消息渠道?”
董宪道:“他身边的护卫每日都有骑马出去办差的,那些马都极神骏,骑马来回送个信,打听消息,又是勋贵,总比你我灵通些。”
徐廷杰有些慌了:“那就是说有□□成真了?”
董宪道:“无论如何,从前是不禁的。先销毁所有证据,什么账本都不要有,也不要出去见人,过了这段风头再说。”
徐廷杰道:“刘斌?”
董宪道:“让他闭好嘴,把账册全烧了。”
徐廷杰却忽然道:“他一直有些不满的,该不会那就是他举报的吧?”
董宪道:“他不敢,除非他想家破人亡,他难道干净到哪里去了,这些年,我们拿多少,他就拿了多少。”
徐廷杰心略微定了定,起了身,又十分不放心地问了董宪:“只要没有证据?”
董宪道:“每一家都是私下谈判分成的,他们互相并不知道彼此的,唯一掌握所有账册的就是刘斌,他拿的不比我们少,他也有妻儿父母,全家都在这上头,有他反水的余地吗?”
徐廷杰想了想也放了心:“我再去提醒他一下。”
董宪冷笑:“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翻船了大家一块儿死!”
徐廷杰喃喃道:“只能希望朝廷禁阿芙蓉的消息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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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上天没听到徐廷杰心中的祷告,才第二日朝廷便已广发了诏令,而且不仅仅发到市舶司,而是诏发天下各州县。因为这不仅仅是与市舶司相关,不允舶入,同时市面上禁止售卖、转运,民间禁止栽种。
诏令上申明阿芙蓉等毒烟流害天下,遗患不浅,“小足以破业殒身,大足以亡国灭种”,现诏令严禁,正本清源。严禁私藏售卖。一旦发现有违规售卖、转运的,一律照收买违禁货物例,罚没所有货物,且双倍罚银,杖一百,徒三年。私开阿芙蓉烟馆,引诱良家子弟者,拟绞监候。失察之地方市舶海关、河口漕运等监督文武各官,不行监察,撤职查办,严加议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