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烟令当日便刊刻出来公布在港口、府衙、街市口。之前还天天在港务报关厅闹闹嚷嚷的船主们忽然就销声匿迹了,全都悄无声息地将船回转。笑话,谁还敢硬上?诏令上清清楚楚,一经查获,即刻没收。如今市舶司正经报关肯定无法进入了,若不赶紧另外找法子,连货物都保不住。
走私如今津海卫这边肯定是不成了,要么掉头去东洋、南洋诸国,要么换别的地方走旁门左道,还能保住这些货品。这市舶司官员定然早就知道有此风声,这才压着不许他们通关,此刻再想要抱着侥幸心理进去,那就真是白白送菜了。
徐廷杰和董宪相顾无言,也只能含怨推行。一边又派了人去京城打听那些告状的海商代表究竟如何了,一边忙着这边私下制定攻守同盟,与合作过的商家一一低声叮嘱。
许莼看诏令颁了,心情大好,兴兴头头又在书房写了几页大字,勉强诌了一首歪诗放着,等晚间再细细改。却听到窗外传来阵阵哄笑喝彩声,便走到窗边一看。原来是后边的护卫们正和城守营的兵勇们一起正开了一局简单的三人马球,每队各三人,马匹来回驰骋,颇为精彩。
他本来就是个好玩的,心里又痒痒起来,看着用功了两日,勉强也能给九哥搪塞了,便就兴兴头头下了楼打算过去慰劳慰劳护卫们。
才过去便看到霍士铎匆匆过来点了一队人,他笑着手里提着马鞭也走过去问道:“霍大哥,有紧急公务吗?这都傍晚了,该吃饭了。”
霍士铎抬眼看他因着是下衙了,身穿一身窄袖玉色袍,头发只簪着玉簪子,没穿公服,满面笑容跟着盛长天站一起,正似兄弟一般,越发显得年岁小了,全然就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但谁能想到他竟消息灵通若此呢?
前些日子他说阿芙蓉必禁,他还只觉得和从前一般雷声大雨点小,谁知道却是前所未有的严令,不仅禁吸、禁贩,连私藏、转运都有罪,药铺也不允许留存,法令上一条条该论何罪如何处置都清晰得让人无法在其中找到圜转的余地。
他只拱手见了礼道:“正一家一家满城查封烟馆呢,知州大人那边说了朝廷传诏,甚急,收到当日必须不许一家烟馆还开着,另外还要一家一家药铺去搜检。”
许莼道:“城里烟馆很多吗?”他来了两个月,却没怎么出外闲逛,多在港口盘桓。他又贴了个招贴不参加宴会,城中士绅摸不清楚他底细,自然也不邀他,后来又忙着去查缉海防走私,越发没时间了。
霍士铎道:“七八家总有,但商户下了血本在这上头,如今轻易去封了查抄收缴,谈何容易。对方一时气急,又多是宗族势力,咱们这里械斗成风,但凡有个带头抵抗的,真能打起来。因此务必调集充足人手,毕竟只是查抄,不能伤人。若有抵抗,立刻枷起来,才使得。”
许莼道:“要我借些人手给你不?”
霍士铎看了眼场上膘肥体壮的护卫,有些眼馋,仍是摇了头:“不必,你这些人手重,万一伤了人命,不好办。市舶司那边也要注意了。港口最好加强人手,总有人心存侥幸,觉得是药膏,不是大烟,你要缴获。他下了重本,看到货尽要没了,一时上头,是能和你拼死的。”
“地方官最怕闹出人命,你才为官,经验不足,千万注意。千万莫要硬着对起来,只枷起来让他冷静着饿一饿,等他那股心气过了,自己想法回转过来,知道不能和官府硬碰硬,保命为上,自然也就认罚了。”
许莼连忙拱手道:“多谢大哥教我。”
霍士铎挥了挥手,将兵勇呼啦啦点了一大半,呼啸而去。
许莼却若有所思,回身却叫了青钱来:“青钱姐,前儿那事,能收网了。”
青钱抿嘴一笑:“这几日我看刘吏目看着我总是欲言又止的,显然非常担忧,我猜多半就是他了。”
许莼道:“诈他一诈,让裴统领带几个人帮你。”
青钱道:“春溪不行吗?裴统领看着有些清高,不太熟。”
许莼摇头:“春溪不行,缺那股当官久了的威严气,我和裴统领交代一下让他陪着你便宜行事。”
青钱笑道:“世子如今也是颇有威仪了。”
许莼笑了声:“你没见过那真正有威仪的,不苟言笑,只是看你一眼,腿都软了,只想跪下去求他谅解,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
青钱纳罕:“还有这般人?我看之前制书时也见了几位大人,贺状元在大理寺审案多了,威仪是有,但也没到世子您说的地步呢。”
许莼微微一笑不说话,只命她去办。一边又叫了裴东砚过来,让他安排人配合青钱,又另外让祁峦带了人去港口,这些日子协助查办。
一番安排下来,他才对盛长天道:“这人手还是不够,好在前些日子自荐的人有一些,我挑了挑,长天哥你也替我再招些水手兵勇来,港口这边确实要加大人手,幸而如今查缉有了些钱,宽裕点了。”
盛长天却道:“这钱还不够还船钱的呢,得再查一笔大的,发个两三百万的财,那就能绰绰有余了。”
许莼噗嗤笑了:“哥你这是做梦呢。”
盛长天道:“这时运到了总有的,我之前有听说有些西洋商人直接在我国收了白银,回去的时候被海盗一船收了,你说若是朝廷能遇上,一炮收了,那可不是美的。”
许莼有些悠然向往,又笑着摇头对盛长天道:“船要钱,炮弹火铳样样要钱,养水手兵丁也要钱,查到了还得分提督一笔,这事还得慢慢做啊,这生财的法子,还得多想一些。”
许莼正想着如何生财有道,当夜提举司却来了个不速之客,通过姜梅传达,要与提举许大人送一笔发大财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1729年,雍正皇帝颁布颁布《兴贩鸦片及开设烟馆之条例》,即全世界范围第一部 禁烟法令。具体内容为:兴贩鸦片者,枷号一月,充军;私开烟馆,视同邪教组织,引诱人吸毒,判死缓,为从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袒护的人一律杖一百,判刑三年;同时还有对管理官员的具体处罚方案。 1912年3月2日,上任不久的临时大总统孙中山颁布了《大总统禁烟文》,斥责鸦片“小足以破业殒身,大足以亡国灭种”
第138章 生意
“琴狮国的一位洋人商人?他找我干什么?”许莼好奇问着姜梅:“你又怎么认识他的?”
姜梅道:“这位洋商叫莱特, 属下原本在粤港市舶司当差,在洋货行接待过他。前些日子我陪您去港口,他看到我认出了我。今日忽然找到我, 和我说想要购买一批珍贵的瓷器, 这瓷器一般人牵线恐怕不行, 闻说大人深受圣眷,又地位尊贵, 愿出大价钱请大人牵线,又愿意在生意中让大人参股,利润极厚, 定能让大人满意。”
许莼失笑:“你一向办事谨慎, 既然敢推荐给我, 意思是此人可靠, 确实有利可图了?”
姜梅笑道:“不敢胡乱推举给大人,我与大人说说这个人吧。此人我见过三次。第一次我在粤港洋货行接待他们那一船的洋商。他年约二十岁,是同行洋商中衣着最寒碜的, 只带了三百银元和一些并不太值钱的烟草货物,成色很一般。他本钱少,看什么货都反复计算利润, 谨慎小心,被同行的洋商大声嘲笑, 他只是笑,并不生气, 仍然细细反复询问通译。”
“洋商到了我朝, 自有洋货行的粤州牙行本地商人接待, 都是身家优渥的, 商会在花园里举办盛大宴会招待他们, 又有歌妓侍女侍奉。他却目不斜视,入夜也不肯留宿歌妓。被同行商人嘲笑奚落,他仍然不以为耻,只是微笑但是还是拒绝了。”
许莼直身起来饶有兴致:“所以这海外洋商,亦有能唾面自干忍辱负重个性之人?我还以为他们都是直来直往,一生气便掏出手帕来扔了要决斗呢,小时候我去闽州,亲眼在大街上见过,但对方并不接,没决斗成。说话都是叽里呱啦大声说话的。”
姜梅道:“大人说的是露西亚国的商人吧,香鸢国也有类似风俗。”
许莼道:“长得都差不多……我也分不太出。”
姜梅含笑:“发色、瞳孔颜色,鼻子形状,皮肤的颜色等等,还是有些区别的。”
许莼好奇问:“那么这位洋商你方才说是哪个国家来的?”
姜梅道:“琴狮国,我当时觉得他隐隐有君子之风,便主动与他推荐了购买茶叶、刺绣、扇子这三样既好运送,又价格有参差,可选价格较为低廉的档次采办。因着外洋人其实也识不出这其中细微的差异,只知道是神秘的东方大国的东西,十分畅销。听说在他们本国能卖出高价,还给他介绍了物美价廉的供货商人。他采纳了,还主动与我说起家里的情况,他们家道中落,只剩下一所庄园,他带着妹妹生活,连嫁妆都办不出,因此才冒险跟船来了咱们这里,想要搏一搏前程。”
许莼笑道:“这么说来,想来此事还有后续了?”
姜梅道:“第二次见他已是三年后了。他一身华服,气度与从前大不相同,但见到我却仍然能够一眼认出我来,并且特意从琴狮国给我带了礼物,一副象牙玳瑁水晶眼镜。大人看我有时候读书所戴的,便是他送的。此物珍贵不说。他不过与我短短接触数日,便能发现我因自幼苦读眼睛坏了,视物模糊。千里迢迢远道而来还专程给我带了合适的礼物。属下觉得,此人受人恩惠知回报,目光敏锐,又胸有丘壑,气度从容,大人可以一见。”
许莼笑道:“如此说来,他如今境况已大大改善,甚至是个财主了,这才敢与你说,要给我送一个发大财的机会了?”
姜梅道:“外洋人说话,一贯直白,但我想着大人如今尚且欠着船款,如今又要招募船工、书办幕僚,用钱的地方确实也多,虽则大人为官,不好出面做什么生意,但盛三爷在,亦可代理。”
许莼点头笑道:“既然是姜先生荐来的,自然要见的,更何况既能放言让我发大财,我倒是真想听听有什么发财机会了。”
莱特从火红色的枫树和金黄色的银杏树下走过,踏过红黄交织如地毯的落叶,走上了一座显然是新修好的小楼。楼梯和栏杆的朱漆都是新漆好的纯正的红色,雕栏画槛是这里富贵人家的习惯,曲折的楼阁和古朴的路程令人心里安静。他们一路上楼转入了一处厅堂内。
厅堂与他平日在粤州见过的那些富有的商人花园厅堂大不一样,它一反常态用了十分宽敞的玻璃长窗,整块玻璃的镶嵌显示着主人的豪阔。这让整个厅堂显得极为轩敞,而此刻相对的长窗打开着,秋日微凉的空气从外徐徐吹入,近处庭院中深秋浓艳的树冠与远处河海高塔,透入长窗,如一副美丽的风景画。
厅堂内很香,他才进来便看到右手的黑金描漆案上摆着一座香山子,这是这个东方大国极喜欢的摆件,用珍贵的香料木雕刻成为精美的雕塑,陈设在屋内,时时透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座香山子通体漆黑油浸,是非常昂贵的高等沉香。它盛在华贵而灿烂的漆金薄漆盘里,盘身用白粉漆绘着繁复鲜明的花卉,盘沿如花瓣一般绽开,托举出中间那朴拙暗沉的动物雕塑。
这样大的一块沉香料,在市面上能值数百万钱。工匠精雕细琢成了一只龙头鱼身的奇怪动物。他认得这座神秘大国作为皇室象征的龙的图腾,但这狰狞怒张威严的龙头,下边却是鲤鱼的身尾,鱼身健硕,鳞片层层叠叠,鱼鳍张开如翅,它自磅礴海浪中跃然而出,水花四溅。
他多看了两眼,姜梅笑着悄声与他解释:“这叫鱼化龙。”一边引着莱特上前去,许莼正坐在座位中堂,看着莱特进来也抬眼看过来,看到莱特那棕色头发以及碧蓝色的眼睛,显然对他样貌有些关注。
姜梅介绍道:“这是我们津海卫市舶司的提举许大人。”他用的是琴狮国的语言,莱特却笑着上前作揖道:“见过许大人。”开口却是字正腔圆的汉话。
许莼含笑道:“免礼,请坐吧,请喝茶。”
莱特看着他面容极年轻,没有和从前别的官员一般穿着官服,而是穿着一身宽松而袍服,头上戴着青玉冠,持着天青色茶杯的手腕肌肤细腻莹润,让他想起在市面上见过最珍贵的象牙。
与那些富裕的商人不同,他的袍服并不见什么华丽的花纹和金线银纹。层层叠叠又宽松的长袍,里层是雪白的丝绸,外边罩着浅青色的外袍,宽大袖子如同水一般垂下,显示出那是属于东方独有的精美丝绸,泛着美丽的珍珠的光泽,是他在市面上从未见过的昂贵料子。
腰带是青玉腰带,玉如春日清澈的湖水,从腰间还垂下一枚浓绿的玉蝉。
除此之外,他身上再无饰物,然而正为如此,这位太过于年轻的官员看着更像是一位娇养在家中的贵族少年,指尖柔软细腻仿佛从未劳作过,有着令人羡慕的天然矜贵和优越。
他身后站着一位佩着长刀的护卫,护卫穿着锦衣长靴,身材肩宽腿长,十分高大,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警觉和威慑。
厅堂里是黑檀木螺钿桌椅,堂上挂着数幅字画,一侧博古架上摆着许多古董器物和微型船具,又有数架书柜,上头磊满了书。靠着书架有巨大华丽的瓷花瓶,里头放着长卷轴。
厅堂内不仅有适才进门闻到的沉香味,另外在一侧的长案上设着剔红底座,上面供的青玉香炉里焚着香,袅袅一缕直如线的轻烟,凝结不散,芬芳满座。
他闻得出那是昂贵的灰琥珀的香味,一种海里珍贵的鲸鱼的排泄物,东方人管它叫龙涎香,据说只有尊贵的皇帝才能使用的贡香。
莱特不由自主心里想着,从前听说这神秘的大国的统治者,是一位十分青年君主,他自襁褓就成为这庞大国家的国主。他从前并不如何关心这大国的统治者,如今看到这一位过于年轻朝气却身受皇帝喜爱的高官,他忽然对那龙座之上神秘的帝王也有了一丝好奇。
与经过严格教养形成的优雅的身体仪态、恬静高贵的举止神态相反,这位许提举有着一双猫儿一般鲜明活泼的眼睛,显示着眼前这官员果然有着与他年轻外貌相符合的充满活力的灵魂。
他打量着他充满了好奇心,但并不让人觉得冒犯,因着他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和警戒,这是他看着温文尔雅的态度后面深深藏着的属于天朝上国的傲慢,以及对于自己实力自信的优越感。当然,更大的原因是他确实是个美男子,即便是以莱特个人的喜好来说,这位年轻的官员英俊鲜明的五官和奢华低调的衣饰都令他感觉到了欣赏。
许莼笑着问他:“听说莱特先生有发大财的机会要给本官介绍?”
莱特已经从自己故国到这个神秘东方大国来回往返数次,从一开始只能与本地商会首领见面洽淡,到后来开始接触这里的低级官员,他见过他们浑浊世故的眼睛,熟悉他们久经生活摧折微微佝偻的腰和总是含着笑的脸。他们总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在利益上警觉敏锐老练,却总是说着委婉的文绉绉的话,这让经过通译翻译后他们仍然很难理解到对方的意思,以致于他们需要更熟练的中间人来直白地说出对方究竟想要什么。
因此他特意花了些时间来学习这个国家的语言以及他们所喜好的文化,了解他们的表达习惯。眼前这个出身贵族的大人,他在来之前已问过姜梅,这是一位尊贵的公爵的长子,也是爵位的继承人,他深受龙座之上那青年君主的喜爱,派他到津海卫是为了锻炼他的能力,以期待来日能承担更重要的工作,得到更尊贵的地位。
在进来时他判断眼前这位勋贵崇尚的是他们的士大夫的静雅的文化,他们追求简素慎独的淡泊静美,在艺术上的品味超脱凡人。这让他心中微微打了个突。
他见过这一类文士,他们要么古板倔犟,对钱对生意不屑一顾,只打发管家与他们对接,然而管家却又不能做主,最后浪费商机。要么表面风雅,其实内心贪婪,一文利益不肯让,只疯狂攫取所有利益,一旦贪婪得不到满足,他们哪怕不是官员,却也能通过世族的力量去影响到地方官员来驱逐他们,垄断市场,压低价格,从而达到他们的目的。
这些人不是做生意的人,他心里已判定今日这一次来恐怕要空手而归,但好在这位官员很年轻而英俊,至少与他对谈不会令人厌烦。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双眼清澈的贵族少年开口便是如此直白。
许莼看莱特有些讶异,带了些得色笑了笑:“我听说你们说话都很直白,我的时间也不太多,说出你的机会,我们可以省去客气的时间。”
莱特压下心里的诧异,笑道:“大人,我在我的家乡是一个勋爵的后人。因为不能继承家业,父母先后离世,家境一直很落魄。想来姜先生与您说过我的过去,我不得不带着微薄的资本,远渡重洋,来到你们的国家,获得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并且在回去后,以丰厚的嫁妆将妹妹嫁了,又在卖出了货品后,有了些结交的资本。这几年我在我的家乡和你们的国家来回行走,已累积下了过得去的资本。”
他看向许莼,看到这个年轻的官员完全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因为他有些生涩的口齿和太过直白不符合他们表达习惯的言语而有一丝轻蔑和嘲讽,反而全神贯注盯着他,似乎真的对他所说的这个穷小子翻身发家的故事十分有兴趣。
他的表达欲再次回来,渴望能够在这个貌美的贵族前显示得更好一些:“而这个时候,我的那位继承了勋爵的远房亲戚忽然垂危,而他的几个继承人在他咽气之前都先后出了意外。我作为远亲,竟然忽然有了继承勋爵的可能。”
青年官员眼睛闪动着,仿佛真心为他高兴:“那可真是极好的机会了。”
莱特道:“正是。当然,和我一样相同资格的候选人非常多,在我们的国家,这个时候的继承人的确定,就需要我们的女王来决定。”
许莼好奇:“女王?女子也能继承王位吗?”
莱特道:“是的,在我们的国家,女性也有继承权,只是优先权会在她的兄弟之后,却在别的旁系血亲之前,孀居的寡妇也会得到一定的继承权。现在我的问题就是,我需要一份能够打动我们的女王的珍贵又特别的礼物。”
许莼道:“那么你今天来找我,是因为我能提供这份珍贵的礼物?”
莱特道:“我注意到,在朝廷还没有颁发阿芙蓉禁止令前,津港市舶司就已提前对阿芙蓉等有关货品进行了拦截,禁止报关。商人们议论纷纷,也有人曾经找到我,希望在一份告发大人的状纸上签署名字。当然我没有签,毕竟我的货品畅通无阻。”
许莼:“……”
他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见笑了。”
莱特看到年轻官员面上出现了些羞赧或者说是困窘的神情,心里生出了一些年长者的居高临下的包容来。虽然他知道眼前的贵族背景强大,地位并不曾因为联名告状受到一丝撼动,并不需要他的安慰,他仍然放软了声调:“我注意到虽然商户联名上告,许大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并且这之后禁烟诏令下达。”
“这说明了大人身份高贵,消息灵通,如此年轻便身居高位,具有着非同凡响的影响力和十分灵通的消息渠道。”
许莼想起姜梅说这位商人眼光敏锐观察细致来,不由笑了:“莱特先生这么一通恭维,究竟是打算想要什么?”
莱特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十分精致的淡彩山水人物花瓶出来,递给姜梅。
姜梅捧了上去给许莼,许莼接过来在眼前翻转看了看。
莱特看到他举起花瓶去看花瓶底部的印,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光洁小臂,手指衬在洁白匀净的瓷器上,肌肤莹润,正与那弧度优美的花瓶相得益彰。这是一种非常难以意会的静美,莱特心念一闪而过,难怪这里的人管花瓶叫美人觚。
许莼笑着道:“这是昌江御窑烧的粉彩瓷,难为你买得到,这市面上很难买到的,只替宫里烧的,这美人画也是宫廷画师画的。作为礼品确实很贵重了。”
莱特道:“大人慧眼如炬,这只花瓶我寻了许久才高价购得。您看这釉面及釉彩,泛着珍珠贝壳表面的虹彩,柔润含蓄,还有着带着粉色的釉色,这是令人惊叹的工艺,这在民间的瓷窑里头是没有的。”
许莼道:“这虽然难得,也不是买不到,莱特先生难道找我,只是想要买御窑的瓷器吗?”
莱特摇头:“并不仅仅如此,我想要的是印有我们女王肖像的淡彩御窑瓷器,一整套的餐具和陈设,不仅是花瓶、摆碟等,这样的订制瓷器,没有尊贵的大人替我们居中牵线,那是决计做不成的,毕竟,那是尊贵的皇帝才能使用的御窑。”
许莼却笑问道:“只是烧一套订制御窑瓷器,谈不上什么发财的机会吧?莱特先生是想图长远?”
莱特惊叹于眼前这位青年官员的敏锐,笑了:“接下来,我自然谈的,是希望与大人合股,专门烧这订制的御窑的淡彩人物花瓶,您可能想象不到这在我们的家乡是多么受欢迎。他们愿意捧出珍贵的金币,来换取这样珍贵的能够印有自己肖像的东方瓷器,作为奢侈的宴会上炫耀权势地位的工具,作为传家的宝物,代代相传下去。”
许莼紧跟了一句:“更何况是女王带头用了这花瓶?”
莱特看着这年轻英俊的东方官员,犹如蓝色宝石一般的眼睛微微一眯,展露出了在他家乡能够迷醉无数贵妇的笑容:“是这样的,尊贵的大人。”
“这将是一门利润非常非常丰厚的生意。”
第139章 奇货
年轻英俊的官员仿佛完全没有被莱特描绘地美好前景迷住, 而是冷静发问犹如积年的老练商人:“而且据我所知,这生意其实在粤州、在闽州、在浙地,都早已有官窑做了, 恐怕优势未必有你想的如此之大。”
莱特对答如流:“相信我, 别的窑绝对没有这样的成色。”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那泛着美丽珠光的瓷面, 珍重温柔犹如抚摸处女的肌肤:“这是任何人都能一眼辨别出来的珍品,无可取代。”
许莼咄咄相逼:“分成打算怎么分?粉彩瓷并不好烧, 烧给皇家可以不计成本,因为不会大批量地做。但做生意就得计算成本,还有海运的风险, 翻了船那就是一整船的损失。”
莱特含笑:“五五分成, 交货前就先预付百分之五十订金, 售卖后再根据利润分成。支付成本方面, 大人这边派人负责瓷器制造的一切成本。毕竟大人应该比我握有更便宜的成本、人力、转运资源。而运输和售卖由我来负责,同时运输和售卖面临的相应风险由我来承担。可以订契,一旦出现海运或者售卖意外风险, 我仍将支付保底分成,即支付所有瓷器成本的钱以及百分之二十的利润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