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 闲倚胡床,庾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别乘一来,有唱应须和。还知么。自从添个。风月平分破。 ——苏轼的《点绛唇·闲倚胡床》 意思是,自从有了你,风月清风咱们就一人一半啦!诗人的浪漫哇!
第144章 庆功
虽然送走了谢翊, 许莼有些惆怅,但很快盛长天、霍士铎得胜归来,带了好消息。捉了许多土匪, 都送去了知州衙门审理问罪, 香猪孔雀倒是另外派了人由董宪继续带着护送进京了, 其余用作诱饵的所谓香料宝石美酒等等,则都是假的, 原地都散了。
许莼十分高兴,且又刚升了一级,少不得在市舶司后花园又宴请了一席, 还给跟着去剿匪的都摆了席, 赏了钱和葡萄美酒, 又许诺要与秦都督联合上折子给诸位请功。
这葡萄美酒是个稀罕物, 许莼全都赏了下去,对上只报了损。霍士铎心里知道那是贡品,不由有些心惊, 私下与许莼提醒:“许大人,这酒毕竟是贡品,你报了损, 私下送几个亲近的便是了,如此大张旗鼓赏兵士, 难保没一个两个嘴不严的,说出去了报上去, 私留贡品可是大不敬。”
许莼笑道:“大人你放心吧, 这葡萄酒, 窖藏很麻烦, 再放几日味道都变了。送去京里还得找地方费劲保存, 皇上还不喜欢喝,无非也是赏人,这也没多少,剿匪有损失再正常不过,味道都走了,难道还送进去给皇上添堵嘛,自然是大家分了,没多大事。”
霍士铎是本地人,这些日子自然是知道提举司的人与这位新来的提举是有些不合的,忧心忡忡,却看到许莼斜靠在亭台坐榻上,姿态闲散悠哉。腰间却不是之前日日佩戴的玉蝉了,换了一枚鸭蛋粉青的螭龙环,下边坠着同料无事牌,仍是雕着“凤池皎鳞”四个字,整块料都极温润,衬着他天青色的官服,更是风流矜贵。
他原本觉得许莼是官升一级是不是春风得意失了轻重,如今却看着他漫不经心间双眸如春水,唇角时时带笑,绝不仅是官升一级这样的喜事,反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被他这愉悦的情绪感染,霍士铎似乎也觉得轻松了些,笑问道:“怎的今日宴会不见徐提举和刘吏目?”
许莼随口道:“一大早知州衙门那边大理寺的贺大人传了去了解些旧案。”他一边又想起来道:“倒是霍都统提醒得对,该给秦提督送些礼过去,顺便把请功折子给递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姜梅,姜梅连忙应了去写折子备礼不提。
霍士铎欲言又止,待要说么又觉得此刻人人都开心庆功,自己说这些煞风景。
提督府那边秦杰收到了提举府送来的葡萄美酒二十坛,香猪十只,胡椒十斤,又有联合上奏为剿匪有功的草折。
秦杰看着那上面开列的霍士铎等一众城守营的人,还有许提举的表哥盛长天等一众良人也在上头,都有具体的生擒匪=徒多少,斩获匪首多少,几乎就等着他盖印了。
秦杰的幕僚道:“大人,这许提举看不明白路数啊?都说了这缉私的功劳先不必报,如今他竟靠着海防缉私的功劳得了个扬威将军的四品衔,分明是他自己撇开了大人,悄悄请了功。如今送礼来又这么硬着为他母家表兄请功,有些太不把大人放在眼里了吧?”
“这城守营霍士铎一向不把大人放在眼里,如今这是要胳膊肘往外拐,另外找大树乘凉了吗?大人合该教训他一下。”
“还有他以为津海兵备卫筹饷的名义在市面上大肆采购兵饷,咱们却一斤粮饷没见着,他这是什么意思?也没和大人知会一声,也太不尊重咱们兵备卫了,这查缉上,咱们是不是也不必这么配合他们?天天出去海上抓贼,兄弟们也辛苦啊。”
又一位幕僚自以为得计笑道:“他送来的这些礼品,全是贡品,这么大张旗鼓,该不会想拉大人下水吧?不若退回礼物,咱们上折参他一本私留贡品,准让他焦头烂额。”
秦杰面上喜怒不辨,将那请功折子放了回去:“给他们用印,上折。”
幕僚一惊:“大人?”
秦杰道:“大理寺派了人来查走私案,就是上次武安侯的那些私盐,武安侯应该要倒霉了。”
幕僚道:“这也是大人的功劳啊。”
秦杰冷笑一声:“你忘了?武安侯背后还有人呢,但如今看来,恐怕这位许提举是有所依仗,这才肆无忌惮。”
幕僚不解,秦杰道:“昨日大理寺钦差贺知秋奉命到津港查走私案,顺便带了上谕,给许莼提了一级,然后禁卫派了一队护卫随行协办稽查,你猜是谁领队?”
“禁卫大统领方子兴,这位的背景不必我说了吧,简在帝心,他亲哥武英侯方子静,尚了公主,前些日子刚任了浙闽总督,提督浙地、闽地两地的军务政务。”
“而这位方大统领到了津海,哪里都没去,只与许提举上了他的船出海游了一夜,便回京去了。”
一位一直沉默的幕僚悄声道:“今日刚打听过,市舶司的徐副提举和刘吏目被传去知州衙门问话,就再没放出来,听说已当堂被除了官服官帽,直接被扣押在知州大衙里了。”
秦杰淡道:“是我小看了这位许提举。只怕市舶司不过是铺铺路,扬威将军算个铺垫,有了这军衔在,有紧急军务时,朝廷可随时调他统领军务。我这提督之位,恐怕是给人家留的,我挡了人家路了,此时若是再不知好歹,恐怕就得被踢走了。”
一位幕僚吃了一惊道:“大人何出此言?大人也是名门勋贵之后,谁能随意动大人?”
秦杰道:“好的就如闽州总督雷鸣一般,回京里兵部任职。不好的呵呵,找个把柄免职很难吗?上意如渊,谁敢违背。”
说完他有些悲怆,又有些灰心:“在津海苦心这些年,到底抵不过人家简在帝心。从那两艘铁甲船开始,显然就已是皇上的意思了,皇上这是要清海防,开海路。并设浙闽总督意图很明显了。”
“再他母家表兄这些功劳,定然也是早已打算好的进身之道,你看盛家三爷带了多少人手来津港,这是早就打算好的,可笑我还懵然不觉,以为能为我所用,如今看来,那都是步步为营。此刻我只能配合他行事罢了。”
幕僚面面相觑,宽慰他道:“大人,也不至于到此等地步,这不是还送了这么厚的礼过来?这海防走私,也还要依仗大人么,再说了大人一向是鼎力支持他的。”
秦杰看幕僚们的意思,果然立刻也都改口转风向,都觉得那许提举果然为主了,心下越发灰心,只道:“他敢送贡礼过来,自然便是炫耀有恃无恐。我若真是上折子去弹劾,那就要与那徐副提举一般下场了。早听说那两位副提举不服他,纠了一群海商去京里告状,这不是告出问题来了?那董宪进京,肯定有去无回。贡礼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但凡弹劾上去,上边一句话,朕赏的,谁敢多说?”
这时幕僚里却有人道:“大人,这才是大人等了多年的机遇啊!这位许大人到津港,大人一直是要人给人要线索给线索,海上缉私咱们是出了大力的!大人还不争功,且这还有城守营这边一直在配合他干活呢。如今大人明明是有功之将,实在不必这就心灰。他既然是皇上派下来的人,难道就只看着这小小一个四品提督之位?人家可是国公世子,来日自是封侯拜将的。大人这些日子的功劳,难道皇上看不到?”
一时幕僚们也都恍然大悟,纷纷宽慰秦杰,一时竟将秦杰这些日子所作所为吹嘘得忠勤恪守,不贪功不争利,实在是难得的好将军。
秦杰被他们如此一吹,恍然也仿佛忘了自己当初还想着如何给许莼使绊子,安然也觉得自己果然是如此。不由面上也起了些笑容,一时便命人道:“把美酒和香猪都赏给各营去,就说这些日子咱们海上缉私有功,朝廷赏的。军饷如今市舶司已在筹办了,很快便能按时发放,大家且打起精神来,多捉几船走私的,咱们也过个肥年!”
许莼这边却不知谢翊这随手几子,又将秦提督给他收服顺了,他倒是和贺知秋联手将这市舶司这些年两位副提举私下与人走私的事情都查了个清楚,一时查抄家产,闹得津港沸沸扬扬,就连海商们也都得到了消息。
莱特听到了此事,也上门拜访了一次,只与许莼约了时间,一同上京。
许莼并不觉得意外,他手里把玩着和腰上玉佩同色的粉青玉章,这一套料子谢翊让人做了一整套的魑龙佩、无事牌、玉章、扳指、玉尺、镇纸给他。他这些日子随手把玩,虽才见过,偏偏思念愈深,和莱特说话也有些神思不守,只让姜梅、莱特和盛长天一起商量出一套章程来。
这边又想起一事,和姜梅道:“还该多招几个通译才好,这些日子来了这许多外使和海商,总觉得人才太少了。”
姜梅笑道:“大人,您这才来几个月,怎的就要做多少事情呢,慢慢来罢。”
许莼道:“时不我待啊,说起来有东南那边的夷使来没?我见见,打听打听倭国和新罗的动向,前些日子来的这些人,都是不通军务的,浑然不觉。”
姜梅道:“昨日倒是有一队新来的到了市舶司安置的四夷馆住着,是夷州广源王世子侬思稷,带了广源王的寿礼贡品来,我看这位侬世子身上佩刀,带着的家将也都行伍之风,想来应该知道些军务形势。”
许莼道:“那替我安排下,我见见这位侬世子吧。”他想起了当初出南洋的事来,道:“当初我出海,还救了位夷洲的将军呢,也不知当初那位小季将军回去后如何了。”
第145章 故人
侬思稷有些烦躁地坐在座上问:“打发你们来了大半年, 竟然一个说得上话的官员都没结交到?”
下边都垂头丧气,一位使臣低声道:“世子,不是我们没尽力, 实在是这朝廷的人本来对我们这些藩国使臣就很看不上。结交起来, 又不少大多是贪婪之徒, 还没登门,门子师爷就已先敲诈去了不少, 我们这也事情也隐秘,对方压根没有耐心听起来。那些但凡能在皇上跟前说些话的官,又压根不搭理我们, 应该是不想惹麻烦。”
侬思稷有些无奈:“罢了, 不怪你们, 这边文气浓郁, 怪我好武,没能礼贤下士,培养上几个文才过人的, 倒是二弟那边人才多。”
幕僚属下们面面相觑,全都面上发热,知道世子这是嫌他们才学不扬, 无法加入到主流士林圈子里。
侬思稷道:“武将这边呢?看看有没有能说上话的,我这次留京的时间不多, 你们看看有没有能结交的,我想想法子登门拜访。”
一位使臣道:“武将这边结交比文官更谨慎。应该是之前摄政王和太后打压得厉害了, 全都明哲保身, 绝不敢结交外藩。有个贺兰将军刚从边疆回来, 如今在五军都督府任参军, 听说也很得皇上信重, 且贺兰出身名将,在边军那边颇有名望。但因着从前是满门抄斩,才刚平反,因此结交也很谨慎。但年龄与世子相仿,此次进京,倒是可以想法子结交。”
侬思稷道:“贺兰将军?可是那贺兰漠、贺兰岩的后人?”
文官道:“正是。”
侬思稷扼腕叹息:“原来是他们后人,那确实不可不结交。贺兰岩文武双全,边关诗写得独步一绝,谁知竟满门蒙冤?如今得昭雪,真是老天有幸。这贺兰将军,待进京后,我再想法子递帖拜访。”
幕僚们道:“恐怕不好结交,他门上帖子都不接的,之前我们试着递过礼物,原样退回了。”
一位使臣忽然又道:“对了,说到武官勋贵,如今倒是有个炙手可热的。靖国公世子,荫监出身,如今就在津港任市舶司提举,颇受皇上器重。年岁也轻,才加冠,听说倒和气通达,出手豪阔。如今我们也要在市舶司之类报贡的,不如先递帖子见见面,也是一条路子。”
侬思稷道:“靖国公世子?此人品性如何?既深受皇上眷顾,如何外放到这小小的市舶司?”
使臣道:“市舶司油水多啊。不过倒是听说是得罪了李梅崖,怕被报复,这才跑到这里来任外官,避一避风头。才来就大张旗鼓捉海上走私,贴了告示让人举报走私线索,因此功劳卓著,才得了皇上嘉奖,升了一级,加了个四品扬威将军的虚衔。”
侬思稷道:“我来之前也打听了下这边内阁和重臣的情况,这李梅崖是以孤直清廉扬名在外的,这靖国公世子既得罪了他,想来是品行有什么问题?”
使臣哽了下道:“听说是与李梅崖大人酒后争妓,栽赃嫁祸,导致花船沉了,大失朝廷体面。皇上恼怒直接将李梅崖贬去看城门好几个月。后来大概是气消了又重新起复去了都察院继续做御史,但好好的内阁大学士就这么丢了,因此这才结下仇来。”
侬思稷诧异:“那确实是仇结大了,但皇上如何只罚李梅崖,不罚那靖国公世子?”
使臣含糊笑道:“谁知道呢?这事讳莫如深,并无人知道内情,虽然沸沸扬扬,却终究都是捕风捉影,便是李梅崖自己都不说的。但当时靖国公世子尚未出仕,想来去花柳之地也没什么好惩戒的。皇上恼的是李大人失了内阁重臣的体面,不知尊重吧。”
侬思稷又越发不解:“李梅崖自己都忌讳不肯说,那你们如何知道的?”
一个使臣笑了:“这还不是这位靖国公世子自己行事张扬,一到津港就任,便发了个帖子一文不收,一宴不赴。自己私下和其他官员说的,说是和李梅崖结了仇,怕被御史盯上,来混一任太平官,避避风头。”
侬思稷:“……”
他想了下道:“此人行事如此无稽荒唐,结交没什么好处,只怕倒把我们的事到处声张开去,还是不必结交了。”
话才说完,却见外边有人递了个帖子来:“禀世子,市舶司衙门那边差人送了帖子来,说明日他们提举大人请您过府一叙。”
说曹操曹操到,一时众人都有些相顾无言。
侬思稷接了帖子过来,看上面应是师爷幕僚代写的帖,下边盖了提举的名印“许莼”。
按说市舶司官员会见他们藩属来使乃是职司分内事,多是趾高气昂居高临下的,派个官差来说一声便完了,他们也不敢不去,但侬思稷却可以让下属文官去见。如今正经下了帖子给他,算得上尊重,倒不好不去了。
侬思稷便只能道:“答复他们,有劳提举大人相邀,我定按时赴约。”
打发走了官差,侬思稷只能命人准备礼物,手下们少不得厚厚添了礼单,侬思稷看了道:“他既出身豪阔,这些东西也不在他眼里,更何况不是标榜不收一钱吗?不必备这样厚礼了,只面上过得去便罢了。”
手下道:“世子,咱们藩国此次进贡的礼单也不太体面,比起其他藩属进贡的已是薄了许多,再得罪了这位提举,恐怕不大好。”
侬思稷心下烦闷,仍是道:“横竖都已得罪了,不差这一个了,面上过得去就行。”
第二日侬思稷果然按时到了市舶司,见一文士与一知事出来迎了他进了市舶司花厅内,引他上座,请他们喝茶,便连忙到后堂去请许大人去了。
侬思稷喝了几口茶,心里打叠着一会儿若是这提举质问他们为何每年进贡如此少应如何哭穷,今年夷洲水灾,又闹虫灾,物产减产,皇上万寿节又正好在冬日,因此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贡品,也只进贡了一些蔗糖、葛薯、香桂、香叶、陈皮等香料,另外送了一对鹿,一对灵猴,一笼凤蝶,路上因为天寒还死了不少。
想到此处越发气闷,此次进中原,一路见到物产富庶,心中自强之心就越旺盛,然而如今自己被压得死死的,莫说什么放手施政,如今便连军权也岌岌可危。
他心中正烦闷,却听到珠帘微动,一个穿着天青色官服官员走了出来,簇新圆领阔袖,粉青玉带束着腰身,身姿笔挺秀逸,腰间粉青螭龙佩,单看行来的风姿已与一般人不同。
他心中微诧,不由自主已起了身来,却见那青年官员拱手笑道:“公务繁冗,让远来的贵客久等了,实在抱歉。”
他本拱手作揖回礼,听到声音却不由自主抬头去看,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吃了一惊。
许莼大诧:“季将军?”
侬思稷也失声:“盛四公子?”
“……”
场面一时有些凝滞,姜梅轻轻咳嗽了声:“提举大人,这是广源王世子侬世子。侬世子,这是我们市舶司提举许大人。”
两边已迅速换了笑容,许莼满脸愉快:“原来是侬世子,久仰久仰。”
侬思稷笑容里却带了些窘迫和羞愧:“许大人,先前迫于生计,多有失礼怠慢,还请许大人见谅。”
许莼看侬思稷十分坦诚,也有些尴尬,毕竟当时自己也是易名为商,但此刻不好多说,只笑着上前携了侬思稷的手:“本以为是公务接待,没想到是故人远来,佳客既到,不可怠慢,还请里面书房里坐,我们一叙别情。世子这些手下,先请少坐,我让属官们好生招待,绝不会怠慢了。”
说完吩咐了姜梅和不由分说携了侬思稷的手臂往后边宅子走去,夷洲这边的使臣见状有些犹豫:“世子?”
侬思稷挥了挥手笑道:“不必担忧,许大人于我有恩。”说完也欣然随着许莼行去。
两人一行转入提举宅的三楼书房,许莼笑着请侬思稷坐了:“殿下瞒得我好。”
侬思稷并不坐下,反而郑重给许莼做了个揖:“是我隐瞒身份在先,对不住许大人一片盛情,救命之恩,尚未相报,万万想不到能在这里遇上四公子,今日之礼简薄了,惭愧,惭愧!”
许莼面上微微一热:“盛是我母姓,当时我随着几位表哥出外游历,因着出门在外,便随了表哥的排行。”
侬思稷意会:“本该如此,你出身簪缨世家,尚且亲自出外历练,佩服佩服。”心下却暗自惭愧,竟然犯了人云亦云,以传闻取人的毛病。这位小少爷年岁虽幼,却有侠义之心,十分难得,自己却以传闻断人,以为他不可结交,若不是许莼下帖邀他,此次定然是要白白错过恩人。
他心下愧疚,面上越发热络了些:“许大人原本并不知我,那么下帖邀我,是另外有事相商?”心下不由又有些忐忑,想起自己藩国那有些太薄的贡礼来,若是对方原本打算兴师问罪……
许莼却仿佛恍然想起来:“对!殿下您看!”
他带着侬思稷走到书房一侧,拉开了帘子,侬思稷看到一张巨大的织锦舆图,锦绣山河,四海岛屿,尽皆栩栩如生绣在图上,不由吃了一惊。
许莼顺手从一旁拿了根竹枝在上头点着:“小王爷从夷州一路海船进京,不知可有听到消息?有粤州来的海商告知我,说新罗大妃与太子不合,正在内乱中,倭国打算趁虚而入。”
侬思稷看着那极华丽又极精准的舆图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新罗内乱有所听闻。倭国也确实在采购船,也有到我们夷州买粮的,但确切要进攻新罗的消息,倒没有确定的消息。主要是……”
他脸上有了些恍惚和窘迫:“我军权已被削得没多少了,如今王上商议军机,甚至经常不让我参与商议。”
侬思稷苦笑了声:“帮不上许大人。当初海战被莫名暗算,回去后明明有证据,王上却置之不理,视若无睹,仍然一意孤行偏向庶弟,我如今虽然还是个名义上的王世子,但名存实亡,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就要被废了。”
许莼一怔:“原来如此,我刚才还想你既然是王世子,如何亲涉险地,上次还落到那般地步。原来是被自己人暗算,还是在打仗之时背后暗算,这行径未免太也无耻啦,不说家国大义,难道兄弟之情也不讲了?”
侬思稷苦笑道:“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谈什么家国兄弟。”
许莼却看着侬思稷面容,深思道:“我看你却不像是要认输的样子……夷州藩从前进贡,不过是派个正议大夫为使臣罢了,进贡的礼也多是土产,倒是朝廷赐回去许多金银绸缎,一意招抚。今年却是侬世子亲自进京贺寿……你是想争取中央朝廷的支持?”
侬思稷看了眼那华美的舆图,又看了看挥斥方遒英气勃勃的许莼。眼前这位青年官员,雄姿英发,比起一年前见到的那秀美少年多了许多激扬锐气。仿佛宝剑经过着意锤炼和磨砺,终于发出了寒芒四射的光芒。
第146章 商议
侬思稷忽然又起身深深下拜:“许兄弟胸中有丘壑, 是我之前小觑了足下。如今我危在旦夕,朝不保夕,此次本是沙鸥岛主点了一条路, 让我进京寻求朝廷的帮助。但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没想到天可怜见今日让我遇到许兄弟, 却不知许兄弟可否帮我?”
许莼看侬思稷行了大礼,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笑道:“沙鸥岛主?原来是他指点你的?倒是一条明路。”
侬思稷苦笑道:“连他如今也行踪不定, 许久不见了,他原本也是飘忽不定之人。我之前本想求援于他,数次寻之不见, 想想也只剩下这最后一条路, 这一路行来还罢了。但如今见到许兄弟, 墙上挂的江海河山, 心中记挂海防边疆,再想起你未加冠,便敢远行海外, 可见胸中抱负非同凡响。听说许兄弟很得皇上器重,只能厚颜问问许兄弟了。”
许莼心道方子静都指点你了,你若是真的到了京城, 恐怕方子静自己也会安排人去为你牵线搭桥。不过他如今去了浙地赴任了吧?子兴大哥就未必会管这些事。说起来昨儿太匆忙,竟忘了问问方大哥了, 实在有些见色忘义了……
想到此处,他面上又微微耳热, 只道:“侬大哥打算怎么做?”
侬思稷看他改了称呼, 便知道这是愿意帮忙了, 心下放了一半的心, 苦笑道:“我如今一无所有, 不敢说尽其所有。但能奉出唯有忠心罢了。我事先也写了个折子,先给许兄弟看看,看还能添减些什么。只是我自幼读书不太好,也因此我父王不太看得上我,这折子也不敢给旁人看,只能自己掂量着些,恐怕粗了些。许兄弟若能帮忙润色一二就更好了,我见过你们科举的文章,那确实是文采飞扬,我实在没这个本事,也不敢让人改。”
许莼心道侬大哥啊你没看错我我真的文才不咋地。他忽然想起一人,道:“我文才其实很一般,但我却有个朋友,恰好是在津海办案,他智谋出色,文才也是一等一的,为人也可靠,此事倒是可以让他参谋参谋。”
侬思稷有些顾虑:“此人可信否?”说实在话,这位许兄弟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仁善,太容易相信人,豪侠仁义不可否认,但他说好的人,却要稍微打点折扣,权衡一二,指不定是冲着许兄弟的钱权才来结交的,未必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