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莼看着他道:“莱特先生故事说得很好,准备得很充分。但你究竟为何如此自信呢?”
莱特笑道:“因为我的胸口燃烧着对权力财富的渴望, 日夜灼烧。此外……”他看着许莼,蓝色双眼带上了笑意:“本来我确实只有五成把握, 但我在见到大人时,就已有了十成的自信。”
莱特十分坦荡:“我刚进厅堂内, 见书画摆设香调都极清贵, 以为大人为风雅士大夫, 不以金钱为念, 只追求灵魂的安静, 十分担忧。”
“但与大人一席话后,便觉得我是杞人忧天了。许大人追求生活情趣,愉悦自己,充满了生活的智慧。对新鲜事情充满兴趣,对人没有偏见。屏风上挂着的习字墨迹未干,几上尚且还放着打开的书,说明大人身居高位,却仍然一直在保持学习。更重要的是,与姜先生一般乐于助人,是个品格高贵之人。”
“我相信与大人这样的人成为生意伙伴,将会令人十分愉快。”
许莼被他夸得耳根微热,他很少被人这样当面毫不掩饰坦荡直接的褒奖,热情又直白,这外洋人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而且,什么陈设香调香炉书画,那都是……都是九哥送的,九哥的品味卓绝是没错了,也确实不好物欲,只追求宁静,这洋人看人还真有几分眼色。
许莼轻轻咳嗽了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从袖子里摸出了折扇,打开扇了扇风,让面上的热度降下来一些,看那洋人目光又落在了他折扇上的四个大字,心里又有些虚了起来,这洋人眼睛太利,恐怕他的敌人能被他捉去多少把柄。
许莼折扇一扇,轻纱宽袖随风流动,天边日暮余晖射入长窗,从玻璃窗上倒影在他带了些琥珀色的瞳孔里,仿佛流水泛金。莱特心下有些惋惜,这位大人虽然聪明绝顶,就是年纪轻了些,面上神情太容易被人看透,略微夸一夸,他就这般羞窘,看来还是要多经历些风霜世事,才能老练些。
许莼却道:“定金可以以金币支付,但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我不要金银。”
莱特一怔,许莼将扇子收起在掌心拍了拍,又哗的一下展开了扇子,九哥的沉凝笔锋在眼前纵恣,九哥胸怀天下,九哥可从来没稀罕过金银俗物奢侈享受,九哥要的是国富民强。
他对着莱特一笑:“我要最新连发的洋枪、要子弹、要炸弹、要织布机、发动机,要你们的海上定位仪、经纬仪、测距尺、罗盘仪,还要你们的书,算学、天文、医学、绘图、测量、气候、地理、军事的书,教科书也行。还有你们的药,也可以收一些来,我们学习学习。”
他想了想,这才意犹未尽:“还有一些诗歌、画作,也可以带一些来。”
莱特看着一刻钟前,他还觉得眼前这美少年未经磨炼,羞涩又容易看透,此刻却从脊背都冒起了一股凉气。
许莼看着他,那双尚且流光溢彩泛着金的眼睛带着羞涩的笑意,甜蜜如上好的蜂蜜:“莱特先生是琴狮国的人,在那边采购这些,毕竟先生应该比我握有更便宜的成本、人力、转运资源。”
却是将之前莱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他十分认真听了他的话,并且立刻现学现用。
莱特觉得胃仿佛被手掌攥紧,他背上出了一层汗,血液也在血管里沸腾,前所未有的冒险猎杀的刺激感让他的心脏强有力搏动着,他听到自己说:“大人的野心太大了,恐怕莱特只是一个商人,军火代理历来都被管制,我恐怕满足不了大人。”
许莼看着他笑了,仍然是之前那未谙世事纯挚真诚的笑容,但莱特此刻却仿佛面对最危险的猎物,许莼慢慢道:“莱特先生是要攀爬上那权力高峰去的。夺取女王的信任是第一步,给你们的女王和贵族们带去更多更有价值的奢侈品,代理更多更有价值的商品,我看好莱特先生。”
“您进来第一眼看着我,眼睛里勃勃野心犹如火焰燃烧不曾熄灭,你同样是值得投资的人啊。”
许莼道:“我们的国家有一个典故,叫奇货可居,我看莱特先生对我们的文化很感兴趣,可去找来看看。”
莱特喃喃重复着:“奇货可居?”他并不能立刻理解到这么深奥的词语。
许莼重复道:“是的,一个关于吕不韦大商人的有意思的故事。商场如战场,莱特先生既然要追求权力的顶峰,不可不看。我很有耐心,我毕竟很年轻,等得起,我愿意投资莱特先生,等待你掌握更多的权力,代理更多的商品。”
他仿佛诱惑一般看着莱特:“其实,莱特先生,有一些私人的渠道是不需要任何代理许可的,莱特先生如果有一些不拘一格的朋友,也会更方便一些。”
莱特发现自己已经被面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太多的青年官员完全把握了节奏,他长得如同天使一般的面庞,却说着蛊惑人心的恶魔的话语。
莱特吞了吞口水,许莼道:“莱特先生可以再考虑考虑,但我相信你不会再能找到比我更好的生意伙伴了。莱特先生的眼光确实非常好。”
“莱特先生这个时候在津港,想必是为了冬天的万寿节,这是我们陛下的生日,万国来朝,四海同贺。正好我也要进京,先生若是有意继续合作,可以与我一同进京,我为先生筹谋此事。无论先生是否同意继续合作,我都给先生赠一套粉彩瓷,就当赠给你们尊贵的女王的礼物——女子之身成为女王,多么令人尊敬。”
许莼转头对姜梅道:“把我给莱特先生准备的回礼拿过来。”
姜梅从里头接了过来,许莼笑着对莱特道:“你们西洋人送礼喜欢当面打开和赞美吧?不妨打开看看。”
莱特打开盒子,看到里头放着一枚精美的手杖,手杖头是象牙雕刻成松果样,下边是绿宝石雕刻成藤叶蜿蜒簇拥,分外精美昂贵。
许莼道:“从前看到这东西觉得好看就买了。后来旁人和我说这是西洋贵族爱用的手杖,象征权力,如今我与莱特先生一见如故,便赠予你。希望莱特先生早日得遂所愿。”
莱特喃喃道:“酒神杖啊。”
许莼好奇问道:“这手杖还有名头?”
莱特轻轻触摸上头的雕刻着松果:“这是酒神杖,象征着繁荣和生命力,有些地方的人以酒神节庆贺丰收。”
许莼拊掌欣然道:“极好的祥瑞含义!这是无心插柳,意头极妙。预祝莱特先生欣欣向荣,在权力顶峰收割你的胜利果实。”
莱特忽然一笑,仿佛被青年官员乐观的笑容也给感染了:“多谢大人赠礼。”
“大人以这样珍贵的礼物相赠,我却无以还报,只能赠大人一个消息。”
看着对面年轻的官员面上终于又浮现起好奇的神色,莱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节奏:“大人认为我这次漕运到津港,是为了万寿节,只猜中了一半。”
许莼果然追问:“另外一半呢?”
莱特含笑:“我此次还从粤州采购了许多粮食,一路北上。”
“因为我在赴粤州的路途中,听到了一个消息,有七八成真,当然也可能是谣言。”
“新罗国王病危,新罗大妃与国王长子不和,正在闹内斗。而我得到小道消息,倭国趁此机会要攻打新罗。”
许莼霍然抬脸看向莱特:“此消息可真?”
莱特道:“还有什么比希望发战争财的商人更敏锐呢?倭国的商人已在大肆购买粮草、武器。大人可派人打听。”
许莼对莱特正色行了一礼:“多谢先生提供这重要消息!”他吩咐姜梅:“请姜先生替我送莱特先生,我先处理下此事。”
莱特看许莼重视此消息,知道以他之机敏已想通了此关节,笑着也作揖行礼道别,看着这青年官员转身大步行去,流水一般的青色衣角翩然一闪,匆匆转入内室,那高大的侍卫也紧跟着进去了。
姜梅送莱特出来,叫了辆马车送莱特,莱特却对姜梅笑道:“我之前不明白你为何要千里迢迢从粤州离乡,来到津港,如今这才知道原因。倒是我小看了这位许大人,以为他与你一般,乐于助人,品格高贵。没想到我将豹子当成了羊羔,这位大人意志坚定、坚持不懈,是最凶猛又是最聪明的豹子。”
姜梅也笑了:“莱特先生,我为这位大人幕僚也才两个月。但凡觉他年轻好欺负的人,都已栽了大跟头。他能够得到皇上眷顾重用,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莱特道:“一般人的志向,是为了过着奢侈生活,或者是为了攫取更大的权力,聚拢珍藏更多的财富,购买庄园田地,传给子孙后代。”
“这位许大人,野心勃勃,有不可言说之大志向。”
姜梅笑了下,心中想能将人当成奇货来投资的,这世间也不知能有几人,要说这胸怀大志,确实是一等一的,更奇的是他明明才加冠,便能如此气量胸怀,怎不教人钦佩?
莱特却仿佛也同时想到了奇货可居的典故,再次虚心请教:“适才许大人说的奇货可居的典故,能在哪本书上找到?”
姜梅倒是深知这位洋商孜孜求学的精神,出门前就已写了纸条,如今将纸条从袖中取出递给他:“《战国策》,《濮阳人吕不韦》这一章,你去找来看看,若是不懂,找个人替你解释一下。”
莱特珍惜地藏起纸条,又将那盒装着酒神杖的盒子拿起,笑着和姜梅道了别,再三感谢,这才上了马车去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幼鳞:九哥,前些日子我见一人奇货可居,可堪投资以谋长远…… 皇上转眸看他,目光威烈,沉默不语。 幼鳞茫然。 苏公公在皇上身后张嘴做口型:十万两……
“东南要乱?”盛长天想了想道:“我从前走过那条线过, 那里确实很乱的。”
许莼趴在宽大的长桌上看着海图:“长天哥,一定是意在我朝,我朝是新罗的宗主国, 新罗若是被攻打, 必定会与我朝求救的。皇上必定会发兵去援的。历朝历代, 无论谁动那里,都是很敏感的, 那块地很重要。”
盛长天道:“漕粮?”
许莼道:“嗯津港重要,若是出兵,必定要从漕河转运备办军需。天马上就冷了, 要下雪了, 漕河冻上的话, 粮饷调度定然是大问题。到时候各地市舶司多半也要想办法协办粮饷兵马的。”
盛长天道:“那你现在的意思是?”
许莼嘟囔着:“我得写封信给九哥……他脑子比我好。”
盛长天:“……”
许莼看了他一眼道:“长天哥, 咱们可以提前做些准备。”
盛长天冷酷道:“想提前运粮?你现在没钱,这财你发不了,你且还欠着钱呢, 哪里来的本钱。”
许莼嘿嘿嘿笑了:“哥啊,这莱特洋人都能知道的消息,外边肯定也有人知道了, 只是这漕河一贯收税多,大部分人肯定不愿意为了个不知真假的消息辛苦搞这些。我看这莱特赌性甚重啊, 胆子够大。”
盛长天道:“你的意思是?”
许莼道:“我要的是南边的粮提前运过来,到时候方便调度和运转, 不至于太被动, 又不是真要为了发什么财, 长天哥你先让伙计悄悄收粮, 然后呢放点风声出去, 遮遮掩掩的,越是这样越有人信,这正好万寿节,到处都是各地商人,只要有几个能有能力的大商人信了,哪怕运过来也行。”
盛长天摇头:“拉倒吧,不实际,且不说信的人不多,再则无商不奸。就算他们运粮过来,必定是囤积高价卖给你们,你有多少钱去买得起?你别把市面上的商人都当成你一样为国为民的义商,无利不起早,更何况是去援新罗,多少人知道那是个啥地方?”
“不若现在趁便宜,将附近的粮赶紧都收了,也不必拘泥于什么粮,能填饱肚子的都收。依我说若是真迫在眉睫,那不止是粮食、药物、纱布、铁器、马蹄甲,林林总总都得收。我昨儿还听霍都统说,军中欠饷好几个月了,你索性就以帮忙筹办军饷的名义采购便是了,这般反而才能先发制人。”
许莼被盛长天一语提醒:“长天哥说得极是,我想简单了。”
盛长天点了点他额头:“你是不由自主把你家九哥当成替你兜底的了,觉得市面上有足够的粮就有足够的钱去收,其实不是的,任多少钱,真打起仗来那是金山银山都不够使的,一国之力也要捉襟见肘。你太急了,幼鳞。”
许莼一怔,盛长天深深看着他:“我这些天来看你,晚上去海上捉走私,白天看账册,整理战利品,接见四夷之使,面见来自荐的幕僚,签批公文,如今还要找霍都统联合去清缴崖关的匪徒,这边还要和那什么莱特做御窑的粉彩瓷,一日竟同时要做数件事,饭也不曾好好吃。”
“这么连轴转,你才上任两个月,怎么把自己忙成这样?不要太着急了,稳扎稳打,你总能做出功绩的,切莫太过劳累。我一旁冷眼看着,只觉得你太急了,急着建功立业,急着证明自己,但是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就是咱们盛家的偌大基业,也是一代人接着一代人,慢慢累积下来的。”
“就拿这打仗的事吧,这本来也不是你着急的事,那么多将军提督守着海防,你担心什么?这国家大事,朝廷这么多人当着官,未见得人人都是尸位素餐?到时候这么多大人,总能有办法的。”
许莼将扇子在手里转了转,天已凉了,但他仍然习惯思考的时候把玩扇子,他笑着对盛长天道:“长天哥,我不觉得累啊,而且这些事情都有这么多人帮着。”
他收了折扇,伸了手指来数:“账册有青钱姐姐带着几个姐姐帮我,公务有姜梅替我分担着,捉走私大多都是你和秦提督在做,崖关清缴,接下来肯定也是请霍都统帮忙,这还有裴队长和祁队长带着这么多人呢。御窑的粉彩瓷,等我写信给九哥,九哥肯定安排人手来做,肯定不用我忙什么。”
许莼一口气数了一回,又宽慰他:“我也没劳心劳力的。我从前荒唐纨绔这许多年,好容易有些事情做,正觉得兴头呢。”
盛长天心中却叹了口气,来之前老爷子专门找了他私下说话:“你性子直,说话也想得少,但和幼鳞年岁最相近,从前也玩得最好。你如今去帮幼鳞,一则分担些他的辛劳,二则平日还当宽宽心。莫看幼鳞面上笑嘻嘻,其实从你姑母和他从小生分那事就知道,他什么事都记在心里,表面不在意,其实特别容易把路走死了。”
“皇上为天地神人之主,虽然九重独断已久,但朝廷怎么可能放任后位长期空虚,皇嗣无着?再则幼鳞年少,这是被情迷了心,上面那位如今看着是眷顾日深,然则未必哪日就封了后有了皇嗣。若有那一天,你得劝着幼鳞些,莫要让他想不开,他是个玉石俱焚的性子,和你这大大咧咧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不同,恐怕受不住。你年长几岁,好生宽慰他,千万不要钻了死胡同。”
许莼却忽然扇子一收,满脸喜意:“得亏长天哥提醒我了,正好这些番邦使臣带了不少贡品过来,我和九哥说一声,这些贡品,我扣留一些留着,若是真打起来了,正用得上。”
他喜滋滋从桌上拿了一张纸读给盛长天听:“你看看,这是中山国王派使臣正议大夫进贡的硫磺二万斤,红铜二千斤,苏木一千斤,鲨鱼皮腰刀二十把,胡椒二千斤。”
“还有这个这个,西凉国王派使臣进贡马十匹,束香一百斤,镀金铜红漆衮刀六把……”
“这个琴狮国也有赠礼,连发洋枪二十把……天体运行仪,这个有点意思,还有铁炮一尊,我前儿看了都垂涎。”
“香鸢国赠礼机械自鸣钟一座,葡萄美酒一百罐,马车一架,香水一百瓶。”
“露西亚国赠熊皮一百张,宝石一匣,油画十幅,烧烈酒一千罐,□□三十把。”
“这些胡椒美酒的,宫里肯定多着呢,这是热门俏货,咱们就地换些军需,不必送回宫里去怄霉烂了。”
盛长天啼笑皆非,弹了下他额头:“谁能这么胆大包天敢截留贡品,主意都打到皇上寿礼贡品上了。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盛长天心想,少不得找个机会怎么在那祁峦副队长跟前说说许莼的辛苦,上边那位心疼了,大概也就不计较这样的罪过了。哎,若是咱们普通家庭,这截留点寿礼算什么?夫妻一体,你的就是我的,这在天家,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毕竟他再怎么不读书,也读过那分桃的典故,好的时候说桃子美都想着我,翻脸无情的时候说竟然把吃过的桃子给我。什么话都让这负心人说完了!
如今上面那位正是情好不计较,但谁敢担保呢!
盛长天粗中有细,还是提醒许莼:“小心市舶司其他官员看在眼里,去参你一本大不敬,私截贡品之罪。”
许莼喜气洋洋:“他们早就干了这事了,我看过几日定然就能收拾了他们,到时候这市舶司风气整了,自然就没人去检举这些事了。再说我大公无私,又不是为了我自己私利,这有什么。我让九哥等真的开战了,就给我补一个明旨,允市舶司将贡品折为军需粮饷,这就算过了明路完了手续。若是打不成,我再寻日子送进京去好了。”
盛长天心道:你就仗着那位宠你吧,不过总比他殚精竭虑到处筹钱去购买军需的好。
许莼却道:“正说到这个,你和霍都统弄一车看着像贡品的,假装是押运回去,路过崖关,引蛇出洞,定然能清缴了那波匪徒,有了钱,把那条路修一修,我再和秦提督商量商量,沿途修些大棚和瞭望站的兵站,沿路都派着兵丁把守,这路通了,商人们平安了,也是大功一件。”
盛长天:“……”他看许莼眼眸闪动着兴奋的光,犹如宝石闪烁,这是真的沉浸在工作与成就感中。这样的激情他也有过,当他第一次带船出海,碧海长天下风帆鼓胀一如他蓬勃野心,浪花海鸥和天上云朵都像在为他一个人欢呼送行,天下无处不可去,远行是为了获取更多的财富,更诱人的机遇。
确实那段时间他并不觉得辛苦和累,勃勃豪情充斥在胸口,让他一往无前。
他笑了笑,幼鳞这是有了志向,而且这志向还大得不得了啊。
许莼已正襟危坐端坐在那里,皱着眉写了信匆匆封好,也无暇斟酌词句,只封了滴了蜡烛,按了个火漆印,便让人拿去给祁峦,立刻送去京中。盛长天道:“我正好找祁队长有事,给我我拿过去吧。”
许莼也没多想,只将信交给他,却又忽然想起一事:“等等,还有我的功课!”
他匆匆忙忙在桌子书架上捡了一通,将那些什么写的大字和诗文卷了卷,拿了根丝带系了交给他。
盛长天看那墨也才干了些,也只好含笑道:“不着急,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许莼看了眼自鸣钟:“约了去海上打私呢,我还有个账单要看。”
盛长天摇头叹息:“这还甘之若饴呢。”
====
因着标了是紧急军情,朱红匣子很快便送到了谢翊桌面上,谢翊看了蹙了眉头。
这与平日看了信心情甚好不一样,苏槐小心翼翼问:“可是许世子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谢翊道:“没什么,说是觉得东南恐怕要打仗,到时候饷银调度恐怕有问题,说申请暂时截留一些夷使藩国进奉进来的一些贡礼,若是不打仗没事,若是真打起来,省了调度的工夫。”
苏槐笑道:“嗐,世子这还巴巴写封信来?既是皇上的寿礼,那就都是内库的东西,想要什么皇上不允呢?皇上这是担心东南战局?”
谢翊道:“他好端端地如此上心留这些东西,分明是有了想自己上的念头。”
他打开那些大字,皱了眉头。
苏槐:“什么?倭寇海战,那可不好打,世子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谢翊摇了摇头:“叫祁峦进来回话。”
苏槐自从第一次谢翊问话后,都留了心,每次都让祁峦等着回话。
果然祁峦进来回话:“据说是有个叫莱特的洋商提供的消息,世子说这消息重要,让赶紧进京送。”
谢翊却问:“这个洋商找许世子是为了什么事?”
祁峦道:“听盛三爷说,是想要订制御窑的粉彩窑,想和世子做长远生意。盛三爷说世子打算换琴狮国的先进器械和枪炮来,这般是划得来的。”
谢翊看祁峦,深知这个护卫是问一句才答一句的木头性子,便继续问:“盛三爷还说了什么?”
祁峦果然道:“盛三爷说,世子年岁虽轻,但急着为君分忧。这些日子日夜连轴转,又要缉私,又要剿匪,又要查账,还要接见来使,签批公务,私下想着法子找钱。听说还天天要看书写功课,连吃饭都没时间。若是这功课上能减个一分两分就好了。”
谢翊:“……”
苏槐恨铁不成钢嗔怪道:“这么重要的话怎么不早说?”
祁峦茫然:“盛三爷这不是闲聊的话吗?”
第141章 出首
一大早市舶司就大张旗鼓放了鞭炮, 鼓乐奏起,许莼带着两位副提举恭送着贡礼出去了,一辆辆杏黄色盖的车声势浩大出发了, 护送的兵勇们手持着杏黄旗骑着马护送, 前面衙役手持着水火腾棍开路, 车辆嘎吱嘎吱沉重地给石板压得咣咣响。
杏黄车盖下,依稀能看到一箱一箱写着矿石、胡椒、美酒、宝石等等标记的货物, 贴着杏黄标签,插着旗帜,旗帜上标记着是哪一国的贡品。还有一车散发着浓郁芳香的凤梨, 一树结着金黄色香蕉的香蕉树招摇而过, 另外有不少进贡的异兽, 一笼香猪, 里头都是小巧玲珑的花猪,更令人瞩目的是一个巨大笼子里的白孔雀,流光溢彩的羽毛引起了围观民众的赞叹声。
许莼站在市舶司门口, 亲自送着衣着鲜亮的贡使们上了马车,由董宪副提举带着四方贡使们上京。
裴东砚他们带着护卫以及兵备卫的士兵们押运贡礼先行。
盛长天也早已带了几十个船上的好手,携带了洋枪, 一大早便已在城外候着,只远远缀着他们, 约定好若是有人抢贡礼,便吹响号角。
许莼喃喃自语道:“小猪和孔雀可要好好带回来啊——虽然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但是烤香猪真的很好吃啊。”
民众们迟迟没散, 一旁徐廷杰听到他不知道说什么, 笑着问他:“大人想什么呢?这贡礼如此重要, 大人何不亲自押送上京?也正好可以回京探探国公爷。”
许莼正色道:“为国效命, 怎敢先想私事呢!秦提督这些日子正委托我采办粮饷,再则这海上缉私抓得正是风生水起,昨夜又抓到一船走私的雪花洋糖,这个可值钱!”
徐廷杰眼皮微微跳了下,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商人撞到他们手里,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经过秦提督和这位许提举这些日子的疾风骤雨一般的横扫缉私,如今整个津港附近已几乎没有走私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