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宝芝并不知盛夫人之前曾托哥哥劝导那断袖之好,只道:“传言有误, 哪里是什么贵阀贪欢纨绔儿,分明得了高人仔细雕琢,名师精心栽培。如今举手投足, 风姿明秀,隐隐清贵气象已成, 如阳春白雪,瑰意琦行, 超然不与俗流。国公夫人托阿哥教导, 显然也是怕他太过娇憨, 不识人心险恶, 来日吃亏吧。”
她顿了顿, 接着道:“倒是他身侧盛家三郎,虽沉默少语,但瞳眸炯炯有英气,如长剑快戟,锋芒毕露,有龙盘虎踞之象,与阿哥倒有些厮像。”
贺兰静江微一默,低声道:“我去打听打听,他是否成亲。”
贺兰宝芝转头看兄长,双眸清冷:“难得国公夫人待我们亲近,贸然袒露结亲之意,恐怕连这难得对我们流露善意之人,都要觉得我们不知好歹。阿哥视我如珠玉,世人却不见得如此。任什么金马玉堂,簪缨世家,也不过一朝风吹雨打去。阿哥,罢了吧。我只伴着阿哥过日子,阿哥若是娶了嫂子,我便做姑子去。”
贺兰静江勉强一笑:“只怕你嫌阿哥太过寡淡,府里太静了。”
贺兰宝芝低低道:“我也希望阿哥能遇到个好嫂子,为贺兰家开枝散叶。”她眉目转侧看向这空空如也安静的贺兰府,仿佛还能依稀记得年幼之时的热闹鼎盛。
下雪的时候门口雪上的鞭炮末,凛冽寒风中她被娘亲牵着手穿着大红锦袍带着金锁在从高高门槛跨出来,然后奔向父亲,被父亲抱起来高高抛起,用下巴上的胡须戳她小脸,然后放声大笑。
如今却四壁萧然,府邸空阔而大,贺兰府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位置,被抄没后也只荒着,发还回来后越发萧条破败,他们只有两兄妹,住进来也没怎么收拾,只让随行的侍从略微拾掇出住的地方罢了。
贺兰静江看出妹妹伤感,心中也黯然,只说些别的话道:“待皇上万寿节后,我再与皇上请辞了兵部的差使,妹妹且再忍耐几日。”
贺兰宝芝笑道:“哥哥多结交几个朝中的朋友吧,去了边疆,总得有些人替你在朝中说说话,免得咱们家再重蹈覆辙。我看许世子就不错,简在帝心,质朴纯粹,幸而如今年岁不大,未经历背叛,对人尚且热诚真挚,我看他再官场历练几年,当了大官,多被政敌攻讦几次,怕就难结交了。”
贺兰静江也笑:“好,明日我给许世子、盛三爷下帖去,麻烦妹妹替我写帖了。”
贺兰宝芝微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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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莼可不知道这京里多少人知道他回京后都蠢蠢欲动要邀他,明日国公府立刻便要被雪片般的帖子递满。
晚上,他陪着许安林、许苇、盛长天吃了家宴,耐着性子听许安林一通啰啰嗦嗦的教训,散了宴会看了时间还早,心里痒痒。看着虽然外边雪越来越大,绵绵密密的大雪鹅毛一般漫天飞扬,他还是悄悄披了大氅斗笠,乘着风雪入了宫。
雪珠子啪啪打在琉璃瓦和琉璃明窗上,愈显得岁羽殿内静悄悄的。苏槐过来看了几次,看谢翊仍然在灯下看折子,眉目宁静,只又悄悄将烛火拨明一些。
又出去命人将热水烧好,在内殿薰炉上将棉被烘暖些,添了一片龙脑香篆进去,熏得香气氤氲,如春芳夏露,悠然香远。
隐隐前头院门似乎有车轮声低语声,谢翊将手里的折子放下,拿了粉青镇纸压在折子上,微微抬头看向窗外。
一侧服侍的四德还未解意,五福已小跑着出去,过了一会儿笑着进来道:“皇上,许世子进来了,才下了车在院门口脱雪氅呢,苏公公在吩咐人拿热水伺候他换衣靴。”
谢翊道:“送些姜汤进来给他喝,这么大雪天,就这么急。”
五福笑着回道:“都已备下了。”
岁羽殿仿佛忽然热闹起来,送热水的,送外套的,外边院子里侍卫们将车驾拉走,灯笼的暖光打在飘雪上,鹅毛一般的雪花都带上了些暖色。
谢翊已亲自走到了院门处,果然看到门房这里一群宫人围着许莼解衣除靴,苏槐正指挥着宫人:“把那十香珍珠脂拿过来,给小公爷脸上手上都擦一擦,瞧这风吹的,要皴了。”
许莼胡乱在那玉瓶里沾了面脂双手搓了搓,显然心不在焉,但面上被风雪吹得红扑扑的。他刚要说脸上不必擦了,却见身侧忽然一静,人似乎都退开了。他抬头,脸上一暖,原来是谢翊自己亲手沾了面脂替他脸上擦着。
许莼眼睛都亮了起来,微微抬了头笑着:“九哥。”
谢翊手指沾着面脂慢慢替他脸上涂抹均匀,看他唇上都有些干裂,手指也沾了脂油替他轻轻涂上去:“这么大雪,急什么?明儿再进来也不迟。”
许莼却也手里挖了一大坨面脂,假公济私地去握了谢翊的手指仿佛是替他擦手,一边笑嘻嘻:“九哥,我替您擦。”一边却一路抹入谢翊手腕内,手指不怀好意地摩挲着。
谢翊反握了他不老实的手,嘴角含笑:“进去内殿喝点姜汤吧。”
殿内温暖如春,香雾隐隐,青缣白绫锦被放在镂花铜薰炉上烘暖得松软,充满着丝丝缕缕馨香馥郁的气息。
许莼靠在暖榻熏炉旁,将双足踏着熏炉上暖脚,一边接过热汤,小口小口慢慢喝着,双眼却只偷眼去看谢翊,笑嘻嘻问:“九哥,我今儿送进来侬世子的折子您看了没?”
谢翊道:“看了,写得这么文采飞扬,是你替他改的吧?”
许莼心虚道:“我哪有那文才呢,那都是贺大哥帮忙润色的……侬世子就是上次我去南洋救的那个夷州的小季将军,可真巧啊。”
谢翊似笑非笑:“喝汤吧,好容易歇下来,又替别人的事奔忙什么。”
许莼神采飞扬:“九哥您不知道,这位小季……不对,这位侬世子,是真能打仗的!说起海上阵图来,那是侃侃而谈,和南洋诸国海寇都打过仗,经验十分丰富。就连那火轮船的原理,他都知晓,一一说与我听。这样人才,九哥您该招揽啊。”
谢翊道:“朕手下能打仗的人多着呢。”
许莼有些泄气:“这样吗?”
谢翊看他丧眉搭眼,又宽慰他:“不过可信又能可用的将领却不多,多少有些毛病。比如秦杰,战术懂一些,也知道顾惜兵力,但正因为如此,打起仗来就缩手缩脚,难免有些贪生怕死,又爱在军饷军需上揩油,品行不怎么端正。”
“又如雷鸣,是勇武过人、能征善战了,偏又有些刚愎自用,不太听劝,热血上头的时候也不管死伤,非要搏个玉石俱焚,这又有些可惜。”
“方子静倒是智计百出、稳扎稳打,偏偏这样的人又因为多疑,不爱信人,想太多,容易贻误战机。总之世事难两全。”
许莼听得入迷,连忙追问:“那贺兰静江呢?我看他文质彬彬,实在想不出他带兵怎么样呢。”
谢翊看他:“你不是才进京么?什么时候又见过贺兰静江了?”
许莼道:“今儿回府,在二门院子看到一头十分威风的青骢马!您没看到啊,那膘肥体壮的,腿这么高!一看就十分能跑!我眼馋,看着不像是家里的车驾,而且这么好的马怎么舍得用来拉车啊。就过去,结果就碰到贺兰将军了。原来他妹子在我家做客呢,我娘邀请过来的,他看下雪了亲自过来接妹子的。这才攀谈了两句。”
谢翊道:“哦,原来这般,他是名将之后,难免也有些纸上谈兵的毛病。但忍辱负重,能耐得下心等候时机,也能谋。贺兰家在边军威望极高,他人也重义气,过去很快便收服了边军许多将领人心。这两年秋天打北边鞑子打得鞑子往后退了好些地方,战绩不错的。”
“如今又翻了案,朕让人赐还了他家的宅子财物。倒是想留着他在京里几年,结婚生子,延绵子嗣,再去边疆。没想到他却不太肯,之前就已上过一次折子,还是想回边军了。”
许莼想了想今日见到的贺兰兄妹虽然风华绝代,却都眉目郁郁,便道:“留在京里,看着旧地,人却都不在了,难免伤心。再者京里这些高门勋贵,哪个不是一双势力眼,如今他好了恐怕结交的人多,但背后又不知心里怎么想,我要是他,也不想留京的。”
谢翊道:“也罢,等过了节再看看他的意向吧。但这么晚了,还谈国事做什么?你大雪夜的进宫来,不是来侍奉君上,倒是来给朕奏事的么。”
许莼嘻嘻笑着,将喝完的汤碗放一侧,已挨到谢翊身侧,却被他腰间的粉青龙佩吸引了目光。他伸手去摸了摸,再摘了自己腰间的一比,果然自己那团龙佩正好可嵌在谢翊龙佩的中央,两只龙一只从上往下回首,一只自下而上腾飞,双龙头正好在龙佩中央相对,龙鬃飞扬,瑞云蔼蔼,正是珠联璧合一对双龙佩。
他喜出望外:“原来这是一对的?”
谢翊道:“一整块料子都做了一对的,你有的朕这里都有,要不怎么这么久?选这么大料子都花了不少时间。”
许莼心中甜蜜,手却伸到谢翊腰间替他解腰带:“谢主隆恩,臣侍奉皇上就寝。”
作者有话说:
珠联璧合哇……
第149章 风虎
圣寿将至, 天降瑞雪,京城好一夜大雪,天亮后上下银装素裹, 琼枝玉树, 通明世界。
谢翊一大早起身出去吩咐, 雪太大,免了早朝, 只单独传几个重臣议事,都分散开在不同时段,又简单翻了翻折子, 拣着重要的批了, 这才又回了岁羽殿。
进了内殿他先脱了带着寒气的外氅, 看了眼旁边伺候的六顺, 六顺悄声道:“有些响动,但没叫人。”
谢翊转进了屏风后的内室,看杏黄帐子倒是挂在金钩上了。许莼却仍赖在床上, 衣服也不穿,就窝在被窝里,趴在软枕上举着谢翊昨夜解下来的龙佩反复看, 肩头和大半个脊背都露在外头,臂上金臂环鳞片焕然。
如此惫懒, 好在殿内确实不太冷,谢翊只觉得好笑, 但又觉得那玉色选对了, 本来挑了鸭蛋青, 是觉得衬他的官服, 如今看来却也衬他肤色, 若是当时做一串玉珠链,环绕在这肌肤上……一定秀色生辉。
他漫无边际想着,一边问许莼:“看什么?有什么稀罕的?和你的一个料的。”
许莼眼皮还有些肿,懒洋洋道:“我看您这龙佩下边的无事牌一个字没刻,想着该刻个什么字儿好。”
谢翊道:“嗯,没想好,也便留着了,你觉得刻什么好?”
许莼道:“想了几个,都不太好。龙德在田?飞龙在天?龙潜于渊?”
谢翊忍不住笑:“罢了吧,还是空着吧。”
许莼泄气,偏又咬牙:“我必得想一个好的!”
谢翊垂眸道:“好,慢慢想罢。”
许莼嘻嘻一笑,看了眼天色,忽然诧异:“九哥您今儿散朝这么快?”
谢翊道:“嗯,雪这么大,为了防止臣子们摔了受凉了,命今日辍朝一日了,等他们扫好雪吧。”
许莼精神抖擞坐起来:“那今日我陪九哥玩一日!”
谢翊忍俊不禁:“但朕还是吩咐了几个重臣、几家使臣单独陛见。”他看到许莼坐直了,柔软丝被滑下,雪天的凛冽光线从明窗照入,光线甚为明亮,小伙子漂亮的腹肌在天光雪色下闪闪发光,身线十分诱人。他有些后悔,想起来见不见那些人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许莼十分沮丧:“九哥您真勤勉。”
谢翊却道:“朕特意召了你荐的侬世子,还不是为你?”
许莼立刻又开心了:“太好了,侬世子一定很高兴。”
谢翊看他双足从锦被下惬意伸出摇晃着,丝毫还没有要穿衣服的意思,叹了口气:“起来穿衣裳吧,我让他们准备了鱼汤面。”
许莼听到有吃的就也振奋起来,拉了旁边的衣裳笨拙穿着,谢翊上前去替他系腰带:“天寒,不可任性,多穿些,我那里还让人做了些羽纱的棉衣,轻便,穿在里头也不显得笨重,让他们拿给你。”
许莼敷衍道:“知道啦,倒是九哥您才是要多穿些,天寒了别一个人去骑马了。”他忽然想起来方子兴:“怎不见方大哥?”
谢翊道:“让他护送他嫂子去浙地了,方子静要先上任赴任,公主有孕,得慢慢走,行李也多。”
许莼道:“啊对,公主头胎是得很谨慎啊。”
谢翊道:“倒不是头胎……早些年听子兴说是没过一个,后来子嗣上就有些艰难。好容易又得了一个,便看得分外贵重些。”
许莼这才恍然:“怪道我说呢,方侯爷怎么拖这么久才要孩子。”
谢翊道:“王侯之家,内宅复杂,平南侯家已算是清静的了。”他看许莼衣着传好了,才传水。很快内侍宫人们捧着铜盆热水进来,服侍着许莼洗漱。
许莼听他意有所指,但看人都进来了,也不再追问这些,谢翊便出去命人传早膳。
等许莼洗漱完毕出来,热腾腾的紫铜锅在几上已经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旁边排满了新鲜的暖房里栽种出来的豌豆尖、白菘菜、绿豆芽,又有铺在冰雪上晶莹鱼脍、羊肉片。
因着是早餐,摆的都是些清淡的,谢翊让人烫了碗细面,亲手调了调料汁拌了放在他跟前,虽然做着这家常小事,但他面容静默,眼神专注,这让许莼觉得跟前这碗面像是稀世珍馐。
他便也替谢翊烫了一筷鱼脍,看透明鱼片微微卷起变乳白色,连忙蘸了酱喂到谢翊嘴边,谢翊张嘴吃了。
两边你给我烫块肉,我给你舀一勺蛋羹,腻歪着把早膳给用了,便看到外边人来报,相关的使臣都在景仁殿候着陛下召见了。
谢翊便起身道:“我先去见使臣们了,你有兴趣就听听,没兴趣就先出宫去吧,你久不回京,眼见也快过年了,恐怕得去见见师友。”
许莼连忙道:“好,我就悄悄听了广源王世子的就行。”谢翊含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景仁殿前,侬思稷忐忑不安侯见,他没想到才进京第二日便得了皇上亲自召见。果然贺知秋真是深知皇帝。还是说夷州果然很重要?
听说皇上很年轻,但却远见卓识,乾纲独断,自己那些许诺能行吗?
他在心中反复背诵着那折子上的话,虽然贺知秋已教了他不必重复,他还是担心皇上会问起。
一个穿着青衣的内侍过来请他进殿内,殿内比外边暖和多了,但殿内陈设并不如何华丽,只鼻尖传来丝丝缕缕的龙脑香若隐若现。他不由自主与广源王府的大殿相比,波斯地毯,金丝楠木雕的柱子,绣着金线的锦帐、嵌着宝石的青玉宝鼎、水晶雕的花瓶……
心中虽然想着,但他仍然一丝不苟向上行了大礼,行礼之时轻鸿一瞥,看见上头坐着的皇帝,面容体态虽然看不真切,确然甚为年轻。
却见上面的皇帝开口:“平身吧,赐座。卿家的折子,朕看过了,卿意我已尽晓。”
侬思稷小心翼翼起身在下边椅上坐了,听到此话又连忙起身道:“臣处境尴尬,不敢言为君上尽忠,只期冀效法平南方氏。”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侬思稷心下十分忐忑,不知贺知秋教自己这句话是否好用。
皇帝却轻笑了声:“教你说这话的人想必也指点过你,朕喜欢务实有用的人。”
侬思稷哗的一下汗都冒出来了。
皇帝端坐在上头,只伸手命他坐下:“坐下吧。夷州历来听调不听宣,纳贡不纳税。你如今地位尴尬,我朝不能干扰,因此有两条路让你选。”
侬思稷作揖:“臣愿襄助万岁。”
大殿空旷,侬思稷只听到上面年轻的帝皇声音缓慢而清晰:“第一条路,卿回夷州,无论什么办法,称了王掌了权,朝廷下诏令认可你为正统。朕可派人襄助,带着朝廷诏令过去,但权,要你亲手去夺。”
皇帝语气森然冷漠。侬思稷背上微微出了一层汗,忽然离座再次跪下道:“父虽不慈,儿不敢不孝,臣不敢行弑父悖逆之事,这才千里来投陛下,请陛下恕罪。”
他叩了个头,背上已被冷汗浸湿。
皇帝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徐徐道:“这是最快的路。若是不愿,那第二条路,就只能徐徐图之了。”
侬思稷道:“臣愿听第二条路。”
皇帝道:“第二条路,是卿以广源王世子之身份留在朝廷为将,为朕平海疆,清海路。待立下战功,又有军权在手,广源王要废立你,就得先过朝廷这一关,除非他面上要和朝廷撕破脸,那又恰好给了朝廷借口,正好去讨逆。”
侬思稷毫不犹豫道:“臣选第二条路。”
皇帝仿佛并不意外,道:“那卿回去做好准备吧,不日会有时机,到时候会封卿为闽州水师提督,为浙闽总督、武英侯方子静下辖。”
侬思稷一怔,迟疑了一会儿,到底鼓起勇气道:“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上面皇帝显然有些不悦,淡淡道:“说。”
侬思稷心里微微悚然,但仍然强按着内心恐惧道:“臣素日听闻方侯爷能征善战,又总览闽浙两地军务。臣初来乍到,不熟悉方侯爷性情,只担心合作不好耽误了军情。如今既然东海要生变,能否先让臣去津海水师熟悉熟悉?津海港口这边亦通海口,臣过去也便宜。”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卿不是说了要效法方家,怎的还与朕讨价还价?无非是担心方家势大,你过去不能一展才学罢了。而津海这边,军务废弛,提督中庸,虽然只是四品,却独掌八大营。你又与靖国公世子许莼交好,过去便能一人独掌军务,才好施展拳脚,又能襄助许莼,报了他恩情,是也不是?”
侬思稷被他一语道出心中盘算,连忙跪下道:“皇上宽宏大量,臣万死。确实担心与方侯爷不合,臣素日领军,有些独断,性情历来被父亲不喜……战事机会稍纵即逝,为将又多在外裁断,只怕误了军机。”
皇帝道:“放心,武英侯方子静与你一定相得。至于许莼荐你,是丹心为国,并不图报。无需多言,去吧。”
语气断然,显然不容再违抗。
侬思稷不敢再说,只能跪下谢恩,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谢翊看屏风后许莼也消失了,心里笑了下,也没去理会他,只命人又传下一个。
连忙了一上午,见了几个使臣和内阁重臣,谢翊才回了内殿,苏槐已报了他:“许世子说先回府去处理些事,晚上再来陪皇上。”
谢翊却看他那龙佩已端正放在了几上,下边的无事牌上,朱砂字痕宛然尚未未干,却是许莼在他桌上拣了朱笔,端端正正写了“风虎云龙”四个字。
谢翊拿起来在手里看了看,和苏槐道:“他这是自比贤臣呢?”
苏槐道:“怎么不是贤臣了?小公爷那一双虎目多醒目啊,正是贤臣之相!与陛下圣主正是风虎云龙,极贴切不过!再说如今朝廷贤臣如云,名将似星,风虎云龙之势已成,陛下宏图大展,四海廓清指日可待!”
谢翊笑了:“嘴甜舌滑的,就会哄朕。送去玉工那里让他们就这么刻了字吧。”
第150章 路遇
许莼溜达溜达又悄悄回了府, 立刻就被盛长天给逮住了:“就知道你又偷跑了,昨晚那么大雪都挡不住你?”
许莼嘿嘿嘿笑着,面上到底薄, 红了红。盛长天捉了他手臂道:“你家府上可都被帖子送满了, 贺兰将军也送了来, 邀了我和你。”
许莼道:“好啊,约了什么时候?明天吧?不如咱们带些礼物上门拜访去。”
盛长天却有些犹豫, 过了一会儿却避开人悄悄问他:“姑母该不会想给你说亲贺兰娘子吧?”
许莼断然否认道:“并没有,你别瞎说坏了人家闺誉。”他眼睛一转却回过味来:“你对贺兰娘子有意?”
盛长天有些支吾:“她生得是真美,又极端静的, 偏偏一双眼睛看人, 像冰雪一般, 丝毫不回避。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女子。”
许莼第一次在盛长天脸上看到缱绻向往的神情, 忍不住笑了:“我阿娘说她才学极好的。”他怕盛长天不好意思,没有劝说什么,毕竟贺兰家与旁人家不一样。
他只拍了拍他肩膀:“满门忠烈, 英雄遗孤,你要想好。”
盛长天喃喃道:“从前去南洋,那里女子热情, 见到英俊男子就唱歌说见到爱人,就像被箭穿过心脏的鸟儿, 飞不动了。”
许莼被这夸张的话逗得噗嗤笑,只又翻着那叠帖子道:“今日不上朝, 我先去拜见我老师沈先生, 下午和你和赖特先生去一下百工坊, 安排一下粉彩窑的事。”
盛长天一怔:“这就联系好了?”
许莼道:“对呀我托了苏公公呢, 他说都是小事, 下午让我直接去百工坊那边找瓷器的负责人安公公,然后我们这边也安排个负责人就好。您看看,咱们家还有哪位合适的大掌柜在这边的?到时候就和莱特这边联系商议好,这个人选倒是得挑挑。”
盛长天想了下道:“掌柜是有,但我觉得恐怕都有些难,除非我亲自在这里,或是让二哥过来掌事,否则这个主事的人,一则要与宫里的公公们、和御窑匠人打交道,虽则有苏公公替你牵线,但阎王好见小鬼难搪,须得把这些关节也得打点好,拿捏轻重,掌柜的们在公公面前未必就能把住了。”
“二则与莱特这样的洋商人打交道,听你说后边还要涉及到别的商品,军火什么的,多少有些容易犯忌,得个脑子清醒,又要确实是咱们自己的人掌着。”
许莼道:“长云哥现在在闽州掌家事吧,长洲哥现在当了官儿,忙得很,你又来帮我,不能再让长云哥过来了——不行我把青钱姐再叫回来……还是我娘身边的白璧……”
他忽然灵光一现:“嗳呀,我怎么忘了,与其眼馋我娘身边的人,不如就烦劳我娘来负责这事了。”
盛长天一愣:“让姑母来?”
许莼道:“对啊,她为国公夫人,诰命夫人,见内侍本来也方便,她身份贵重,内侍们也不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至于莱特这边,他们甚至是女王呢,因此应该也不会对和我娘对接合作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越想越觉得合适,又笑道:“我娘如今一天天白闲着,显然是寂寞的。你看她还要邀贺兰家的小姐过来陪她……”
他忽然看了眼盛长天笑道:“我又忘了,有贺兰小姐这样的大才在,帮着我娘,也更合适了。”他说着又向盛长天眨了眨眼,促狭地笑了下。
盛长天一听便默不作声,许莼却起身道:“我去和阿娘先说说,你再物色两个通译来。”说着翻出了之前莱特写的计划书来往内宅去,果然找到了盛夫人。
盛夫人一听果然兴趣极大:“这利润算不上特别厚,但却是个长远生意,依你所说,关键是线搭上了,之后再慢慢谋。由我女子来出面也好,旁人只以为是些内宅脂粉花瓶的小生意,不会注意这些。我听说西洋的胭脂水粉、骨瓷也有些噱头,正可以试试。先让我见见这位莱特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