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这些,他才关了灯,自己爬到炕梢躺下。
屋里一片黑暗,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窗外扑扑簌簌的落雪声。
好一会儿,林叙的声音响起。
“我一直想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
路昭脑子一懵,傻呆呆的:“啊?”
林叙说:“不过,我可能教养不出你这样的孩子吧。”
路昭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了半天,只能说:“可是,您的两个孩子都很优秀啊,特别特别优秀。不像我,脑子木木的。”
“他们是靠自己,吃了很多苦,才变得优秀的。”林叙说,“其实我没有教给他们什么,也没有给他们很好的照顾。”
路昭说:“但是,您已经给了很好的照顾了。”
他想了想,把刚刚方先生告诉自己的那段经历讲了出来,林叙就在黑暗里静静地听着。
“我的母亲告诉我,人并不是活一辈子,而是活几个瞬间。”路昭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在他们的重要瞬间,您没有缺席,就是很好的照顾了。”
但是在他的重要瞬间,母亲却永远地缺席了。
路昭鼻子有些发酸。
他不想在伯母面前哭出来,就拉上被子蒙住了头。
林叙并未发现他的异常,轻声说:“你是个贴心的孩子,怪不得阿曜喜欢你。”
蒙在被里的路昭一愣,连哭都忘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说:“可能方先生也觉得我是个贴心的孩子。”
林叙笑了笑:“他才比你大多少,这么老气横秋的。”
路昭小声说:“大了十八岁呢。”
他心底偷偷期望着伯母能指点自己一下,起码凭着他对方先生这个亲儿子的了解,说说方先生是不是真的有一点喜欢自己。
可林叙只是说:“我也管不了你们,你们自己折腾吧。”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路昭心中略有失落,拉好被子闭眼睡觉。
正屋里,父子俩的气氛却没有这么轻松愉快。
甚至,父子俩都没有睡在同一头,方弈在床上躺好,方曜就拿着枕头换到了床尾。
方弈:“……那我关灯了?”
床尾睡着的方曜默不作声。
方弈关了床头灯,重新躺好,问:“你带回来的这个小路,你们在处对象吗?”
方曜:“没有。”
方弈:“那是你在追求他?”
方曜重复了一遍:“没在处对象。”
方弈:“……”
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没法再像小时候那样问“为什么不喜欢爸爸呢?”,方弈只能叹一口气,继续说些好听的话:“我看这个孩子挺诚实的,好像也很喜欢你,你自己把握。”
屋里沉默了片刻,方曜说:“我对阿昭而言,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更像老师。”
“老师对学生来说是上位者。下位者对上位者总是很容易产生仰慕憧憬的感情,但这不是爱情意义上的喜欢,只是移情作用。”
方弈一笑:“他对你是移情作用,那你对他呢?”
方曜:“……”
他说:“利用移情作用,是很卑鄙的。”
方弈:“但你不是已经在这么做了吗?”
方曜:“……”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下床穿鞋:“我真不喜欢跟你讲话。”
“哎,去哪儿?”方弈叫了他一声,可方曜根本不听,穿好布鞋就披上棉大衣。好在他也没出门,只是去了另一边的隔间里,到书架上翻书去了。
方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能自己在床上睡觉。
漫长的一夜过去,早上六点,路昭准时醒来。
被窝里还很暖和,窗外一片漆黑,仍能听见扑扑簌簌的落雪声。
路昭从被窝里爬出来,先去炕头,伸进林叙被里摸了摸他脚边的热水袋。
一夜过去,热水袋已经凉了。
他便把热水袋拿出来,出屋将冷水倒了,拿热水瓶来重新灌了一个,再塞进被窝里。
这时,林叙的声音响起:“这就起床了?”
“您醒啦。”路昭说,“我习惯这个点起床了。”
他下炕穿好了鞋,披着棉衣去厨房生了火。锅里昨晚烧开的水现在还有余温,路昭便打了一盆去洗漱,然后重新给锅里加满。
今天是除夕,得大扫除,做年夜饭,用热水的地方多着呢。
不一会儿,林叙也起身,打了水去洗漱,正屋和东侧卧室也亮起了灯,大人们都起身了,商量片刻就定了扫除分工——路昭负责打扫屋里的卫生,林叙去看顾仍在呼呼大睡的小胖崽,其他人去清理屋顶、院里和门口的雪。
没办法,这几天雪下得太频繁,必须每天清理,不然堆积起来,很可能哪天早上就被雪封住推不开门了。
屋里的家具和杂物都很少,路昭很快把各间屋子的柜子桌子擦洗完毕,又扫了地,才穿过客厅去东边屋里。
小胖崽在炕梢睡得正香,肉脸蛋红通通的,打着奶呼噜,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搁在脑袋边。
路昭戳着他的脸蛋,问坐在炕头的林叙:“伯母,待会儿早饭就吃昨晚包的饺子吗?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呢?”
“早饭吃饺子够了。”林叙说,“今晚有年夜饭呢。”
路昭笑道:“也对。”
正说着,门忽然被人推开,方曜走了进来。
“阿昭,有什么吃的吗?”他说,“我饿了。”
路昭愣了愣:“要不给你先煮几个饺子?很快。”
方曜点点头,然后四下看了看,看到炕上的小方桌上,搁着胖崽吃剩的半包朱古力豆。
这还是他和路昭专门给胖崽买了带过来的。
方曜走过来拿起朱古力豆,半包都倒进了嘴里。
路昭:“……方先生,这个很甜的。”
方曜面无表情地嚼着朱古力豆:“甜就甜吧。”
林叙看着他:“这么饿,昨晚没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林叙的教育方式:放任自流
方弈的教育方式:刨根问底
其实方曜愿意说出心里的迷茫,就代表他还是愿意和父亲交谈的,只不过方弈瞬间给他的迷茫定了性扣了锅,让他没法聊下去了
————
方曜嚼着朱古力豆,没作声。
路昭起身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饺子,端过来搁在小方桌上:“你先吃几个。待会儿我们再一起吃早饭。”
他瞅着方曜的脸色,倒没看出他有多少憔悴,就说:“今天要干一天活,晚上还得守岁,你扛得住吗?”
方曜吃着饺子:“上班熬得比这厉害多了,主要是得吃饱。”
林叙说:“你还得在主屋睡好几天,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方曜:“……”
他说:“我也想睡好。”
没再多说,方曜很快吃完了几个饺子,把碗端走,出门继续干活了。
路昭送他出去,屋门才开了一条缝,他就被外面呼啸的寒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脸皮跟被刀子刮似的烈烈发疼。
路昭勉强睁眼一看——院里的雪积得足有膝盖深,好在屋子的地基比院子要高出一截,屋门这才没被雪埋住,但是屋门下到院里的小台阶早就没在积雪里了。
“今天风太大了,你快进屋吧。”方曜戴上厚厚的毛帽子,这帽子连着护颈和面罩,扣子一扣只剩了双眼睛露在外面。
路昭连忙说:“这么大风,要不今天别铲雪了。”
方曜戴上厚厚的手套:“看这天气,说不定下午又要下雪。这么厚的雪不铲,明天大年初一咱们家推不开门,那可不行。”
路昭说:“那就铲铲门口的雪,然后进屋休息。”
方曜摇摇头:“昨晚下的雪太大,屋顶积了半米高,不及时除雪,会把屋子压垮。”
路昭不由抬头看了看屋顶的木横梁。
这里的天气真是太恶劣了。
方曜拍拍他的肩:“你就在屋里待着吧,待会儿记得叫大家吃早饭。”
他打开屋门出去了。
路昭只能回到东侧卧室,坐在炕上,叹了一口气:“伯母,这里真的好冷,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林叙笑了笑:“这里的冬天,当然比不上南方暖和。”
路昭说:“冬天还是暨州最舒服。”
这时,炕上的小胖崽哼哼唧唧几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路昭凑过去:“宝宝醒啦。”
他扶着小胖崽坐起来,小宝宝毛茸茸的脑袋睡得呆毛乱翘,坐起来还懵懵的,无意识地伸出小胖手自己挠脸蛋。
路昭揉揉小胖崽的脑袋,把他乱翘的头发理顺,再给他套上袜子,整理一下里衣裤,穿上小毛衣小毛裤。
这屋子的保暖效果很好,有大火炕持续供暖,室内温度和首都的秋天差不多,小宝宝穿这些就够了。
路昭抱着他去刷牙洗脸,然后拿搁在洗脸台上的宝宝专用香香,给他抹在脸蛋上,把整个肉脸蛋抹得滋润发亮。
小胖崽摸摸自己的脸蛋:“宝宝好香哦。”
路昭被他逗得发笑,捏捏他的脸蛋,把他抱回炕上,小胖崽两脚一落地,就赶紧跑到小方桌边。
可是,桌上只有几个大人的茶杯。
小胖崽抓抓脑袋,看向路昭:“宝宝的朱古力……?”
路昭:“……”
他当然不可能把方曜供出来,只能说:“宝宝把朱古力放在桌上,可能被老鼠吃掉了。”
小胖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老鼠吃掉了?”
路昭满带负罪感地点点头。
胖崽的小脸一下子皱成一团,心疼坏了:“宝宝的朱古力……”
路昭安慰他:“宝宝不是还有很多朱古力吗?”
可是小朋友哪里会嫌自己的糖果太多呢,小胖崽仍然心疼:“宝宝的朱古力……”
路昭:“等下早饭吃饺子,宝宝喜欢吃饺子吗?”
胖崽:“宝宝的朱古力……”
林叙开口了:“老鼠可能会把宝宝的其他糖果也吃掉。”
胖崽猛地抬起头:“不要不要!”
林叙:“那宝宝去看看其他糖果怎么样了。”
胖崽连忙下炕,蹬上小布鞋,冲去厨房。
路昭跟着过去,就看见胖崽跑到置物的木架边,徒劳地往上蹦了几下,无奈个头太矮了,什么也看不见。
他急得转向路昭,伸出两只小手:“阿昭抱抱。”
路昭走过去把他抱起来,让他在架子上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糖果。
确认架子上的糖果都没有被老鼠吃掉,胖崽这才松了一口气:“宝宝还有好多好多。”
他伸出小胖手拿了一包新的朱古力豆,一下子把“老鼠偷吃了朱古力”抛在了脑后。
上午九点,路昭出门叫了吃早饭,一家人一块儿吃了一顿饺子。而后,路昭和文越就开始忙活今晚的年夜饭。
文越出门买了条大鱼,又买了只母鸡,还有新鲜的猪肉猪排骨,两个人一块儿在厨房处理食材。剩下三个铲雪的大人,忙到下午,总算把屋顶和院里院外清理干净,回屋里给两位大厨打下手。
下午五点,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屋外寒风呼啸,屋里却暖融融的。东侧卧室的大火炕上,几张方桌被拼在一起,连成了一条长桌,菜盆一个个端上来,碗筷杯子摆好,方决提了一瓶白酒来,年夜饭正式开始。
这深山里的物资中转站没有电视信号,所以也看不上联欢晚会,不过一家人齐聚已经足够热闹,方决给大家的酒盏倒满酒——除了林叙喝热茶、小胖崽喝热牛奶,连路昭都得到了一个满满的酒盏。
方弈举起酒杯,笑意盈盈:“虽然明天才是新年,先说一句新年快乐!”
大家的杯子碰到了一起。
“新年快乐!”
第一杯酒,大家都一饮而尽,本在犹豫的路昭也只能一口喝干。
辛辣浓烈的白酒冲入喉咙,他不禁皱起了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觉得火辣辣的酒顺着食道一直烧到了胃里。
大家都已经动筷吃菜,坐在身旁的方曜给他夹了块鱼,轻声说:“你第一次喝酒,慢点,不用一杯喝完。”
路昭拿起茶杯喝了几口,才觉得好受了些,说:“我看大家都喝完……”
“你哪能跟他们这些老酒鬼比。”方曜说,“别喝醉了。”
路昭点点头,拿起碗开始吃菜。
今晚的年夜饭有一整只老母鸡,香菇炖鸡盛了满满两盆,还有一条清蒸桂鱼,这寓意着大吉大利和年年有余,其他家常菜还有文越做的家常豆腐、锅包肉、蒸腊肠,路昭做的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和清炒大白菜,可说是十分丰盛。
方弈给小胖崽夹了个鸡腿:“恒恒吃个鸡腿。”
小胖崽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谢谢爷爷。”
方弈又找出了另一条鸡腿:“这个给小路。”
一只鸡就两个鸡腿,一般是给家里最宠爱的小辈吃的,路昭有些惶恐,可方曜已经拿起他的碗,帮他接住了。
路昭连忙说:“谢谢伯父。”
方弈笑道:“这两天你做饭辛苦了,本来你是客人,不该让你干活的。”
他似乎还有话想说,可被林叙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又忍住了,只说:“多吃点。”
大人们吃饭喝酒,小胖崽则在饭桌上如鱼得水,自给自足四处夹菜,吃得满嘴流油,小肚子都鼓了起来。
吃完最后一个红烧狮子头,小胖崽打了个饱嗝,终于放下碗筷:“宝宝吃饱了。”
桌上已经喝完了一瓶白酒,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众人正带着酒意闲聊,只有完全清醒的林叙听见了小虫崽的声音,转过来,朝他招招手。
小胖崽跑过去,被他抱着,擦干净了油乎乎的脸蛋和小手。
方决就坐在旁边,小胖崽拉拉妈妈的袖子,想和妈妈撒娇,哪知道方决转头一笑,握住他的脸蛋“呼”的一吹。
小胖崽被吹了一脸酒气,连忙挣扎:“妈妈走开!”
方决哈哈大笑,松开了他,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揉得乱蓬蓬:“自己玩,啊。”
小胖崽气鼓鼓的,被林叙抱着去洗澡了。
这顿晚饭一直吃到七八点才散,方决和文越收拾桌子洗碗,林叙和方弈在东侧浴室洗漱,方曜则扶着喝醉的路昭回西侧卧室,让他洗漱睡觉。
路昭双眼迷蒙,走路都走不稳,好不容易刷完牙洗了脸,走出浴室时差点摔一跤。
方曜连忙扶住他,把他扶到卧室的炕上,给他铺好褥子。路昭醉酒后依然很乖巧,自己爬上去倒头就睡。
看他躺下后就不动了,方曜这才去洗漱,可刚刚洗完脸,就听见外头的动静,赶紧出来一看。
路昭正扶着墙从卧室走出来,要往灶边去。方曜连忙几步过去,拦住他,把他往屋里扶:“乱走什么,回去睡觉。”
“口渴。”路昭醉意朦胧地嘟囔,“口渴。”
方曜只得给他倒了杯温水,扶着他回到炕上,让他喝水。
路昭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水,然后靠在他肩上,傻笑道:“方先生,我好开心……这是我最开心的一个春节。”
方曜把水杯搁在桌上:“难道以前的春节不开心?”
路昭又嘻嘻地笑了:“因为今年和你在一起啊。”
“……”方曜垂眸看了看他。
路昭醉得眼神迷蒙,双颊泛起了粉色,刚喝过水的嘴唇莹润水亮。
方曜的喉结动了动,喝下去的那些酒好像忽然起了作用,让他的脑子开始昏沉不清醒了。
昨晚父亲说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他对你是移情作用,那你对他呢?”
喝醉的路昭呆呆地和他对视,想多看看他似的,可惜实在抵不住醉酒的困意,眼皮直往下掉,没一会儿就靠在方曜肩头睡着了。
而方曜依然在看着他。
好像他醉了酒,他才终于有了正视他的机会,把那些平日不敢外露的目光,全部倾注在他身上。
睡梦中的路昭轻声呢喃:“方先生……”
尾音被吞没了。
方曜低下头吻住了他。
第90章
嘴唇相触的一瞬间,像打开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开关,那柔软湿热的触感,触电一般的战栗,比想象中还要美妙。
这些美妙感觉,唤醒了方曜身体中拘束了多年的猛兽,它嘶吼着,猛地破牢而出。
方曜无法控制地深入,搂紧了路昭,吮吸着、啃咬着,翻身把他压在了炕上。
急切、热烈、渴望,好像在他心底里,早就幻想过一万次这样的亲密。
他压在他的身上,能清楚地感受到,薄薄的衣物下,与他不同的、雌虫的躯体。
他曾经好几次都在轻薄的衣物下、在敞开的领口间,窥见了曼妙的线条,他每一次都克制住了,可他每一次都幻想过,那到底是如何诱人的模样。
这一次他克制不住了。
方曜喘息着,一边吻着路昭,一边从他的里衣下摆摸进去。
路昭沉沉睡着,被他按在褥子上,予取予求。
房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
方曜骤然清醒,猛地松开了路昭,转头往门口看去。
卧室门被推开了一些,林叙站在那儿,静静看着他。
方曜:“……”
纵使他一向镇定,被母亲撞破偷偷摸摸占人便宜的事,仍感觉脸皮都烧了起来。
他扶住了额头,又看看炕上熟睡的路昭——他脸颊带着醉酒后的酡红,衣衫散乱,不省人事。
太荒唐了。
要是母亲没过来,要是今晚是他和路昭睡一间屋,可能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方曜为自己的荒唐行径长长叹了一口气,给路昭拉好衣服,将他挪到被窝里躺好,盖上被子。
林叙这才走进屋,坐在了炕边。
方曜抿了抿嘴,勉强开口:“母亲,我……”
“虽然小路喜欢你,可做这事,还是得经过他同意。”林叙说,“下次少喝点酒。”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给方曜留了面子,可方曜仍然被讲得头都抬不起来。
他们都知道,什么喝多了酒,都是借口。
真正喝醉的人,就像路昭这样,是完全没有意识的。而没喝醉的人,只是拿喝酒当作借口,放肆去做平时想做不敢做的事罢了。
看方曜还坐着不动,林叙又说:“还坐着干什么?回你屋里睡觉吧。”
方曜只能站起身,灰溜溜出了房间。
回到主屋,方弈早在床上睡着了,方曜关了灯,躺在床尾,半天仍觉得浑身都在躁动。
他翻了几次身,那头的方弈便有所察觉,问:“睡不着?”
方曜本来不想同他讲话,可一想,父亲好歹也是过来人,就问:“父亲,您是怎么和母亲结婚的呢?”
方弈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好一会儿:“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不是,你母亲从没给你讲过吗?”
方曜:“没讲过。”
方弈一想,以林叙那个性,也不会和小孩说这些,便告诉他:“帝国时期有婚配制度,雌虫满二十五岁必须配人,你母亲到了年龄,正好你祖父给我申请了一位雌侍,他就配给了我。”
换言之,他的老婆是帝国发的,没经历过从恋爱到结婚这个过程。
方曜:“……”
方弈琢磨了一会儿,问:“你要向小路求婚吗?”
“不是。”方曜立刻否认。
方弈:“那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方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既然您和母亲是匹配结婚的,婚前都不认识,您怎么会愿意接受这段婚姻、愿意和他一起生活呢?”
这下轮到方弈不作声了。
方曜等了一会儿,道:“父亲,您睡了吗?”
方弈轻咳一声,说:“那个时候,和你们现在不一样。我如果不接受这段婚姻,你母亲会很惨的。”
方曜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过了好半天,方弈才叹了一口气:“原本我没打算结婚,但是第一位雌侍可以由父母申请,你祖父利用了这点,把你母亲直接送到了我门口,我总不能把他赶出去,让他流落街头、一无所有。”
方曜说:“所以,最开始是因为怜悯?”
方弈笑了笑:“爱情就是从怜悯开始的。”
“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光彩夺目、出类拔萃,这些欣赏仰慕的感情是可以克制的。但当你觉得一个人可怜的时候,你就完了,你会控制不住地为他付出、为他改变。”
方曜:“……”
方弈顿了顿,又说:“先是怜悯,然后是吸引。”
说起这个,他来了兴致:“每个人被吸引的类型是不一样的,这是基因为你做的选择。通过一代一代的经验积累,基因会找到最优的匹配项,所以,你总会被最适合你的那一类人吸引。这也是为什么有老话说,在挑选伴侣的时候,遵从本能是不会出错的。”
方曜:“……”
分享完为数不多的感情经验,方弈问:“你真不是要向小路求婚?”
方曜沉默片刻,说:“我有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
方弈:“那先把婚结了,等你走的时候,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方曜忍不住说:“你觉得一个人带孩子是件很容易的事吗?我们兄弟俩你一个都没带过,别在这儿把话说得这么轻松。”
“……”方弈只能说,“好好,我不讲了。”
方曜翻了个身,半晌,又低声说:“而且,他还太小了。让一个年轻人这么早就步入婚姻,太残忍了。”
方弈:“我还是跟你母亲学学,少管你们的事,你们自己折腾去吧。”
他拉上被子睡觉,只留下方曜一个人辗转反侧。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按照习俗得早早起床。路昭爬起来时头疼欲裂,在炕上坐着缓了好半天。
林叙的精神好了不少,先起来洗漱,将灶膛的火生起来,烧上水,又拿热水瓶给他倒了杯热水:“今天没什么活儿,多歇歇。上午才会有邻居来串门。”
路昭接过热水,一边抱着杯子慢慢地喝,一边揉着胀痛的眉心,好半天才勉强下炕去洗漱。
东侧屋已经热闹了起来,应该是其他人起来了,正在那边忙着和面包饺子,准备早饭。路昭在卧室套上外衣裤,正要过去,却撞上了进屋的方曜。
“方先生,早啊。”他笑了笑,“洗漱了吗?”
方曜点点头,问:“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路昭说:“头好痛。”
方曜伸手捧住了他的脸,按了按他的太阳穴:“是这儿?”
路昭:“……”
他的脸飞快涨红,埋着脑袋点点头。
方曜说:“去炕上躺着,我给你按按。”
不知道方先生今天怎么突然这么体贴,还愿意碰自己,路昭心里偷乐,赶紧爬到炕上躺好。
方曜拖了条矮凳坐在炕边,给他按摩脸上和头顶的穴位。
路昭闭着眼睛,问:“方先生,你不用去那边帮忙做早饭吗?”
“只是包个饺子,没有方恒捣乱,方决和文越两个人就够了。”方曜一边给他按着,一边说,“现在还有母亲在那儿帮忙,根本用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