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国家征税,税款是要用来做基建、建设福利系统,惠及全体百姓的。
而郑大虎收保护费,则是为了养着手下的小混混,让他们为他去欺压老百姓,收保护费,形成源源不断的利益闭环。
路昭觉得不可思议。
在新民党的天下,人民当家做主的社会,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就算郑大虎有天大的本事、手底下有再多的人,他毕竟只是个地头蛇,又不是什么正规军严密保护的领导人,总有落单的时候。
只要有机会,一击即中,把他抓了,他手下的小混混必然四分五裂。到时再把这些小团体逐个击破,这些成不了气候的纠集势力就会烟消云散。
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左安县政府就没一个能人能想明白?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店门外传来一声喝问。
“你们在干什么?!”
几名警察提着警棍走了过来。
路昭回头一看,刚想说话,被他按着脑袋的雄虫已经大叫起来。
“警官来了!警官来了!我告诉你,你别嚣张,你知不知道整个公安局我都认识……”
路昭皱紧了眉头。
几个警察走过来:“在干什么?把菜刀放下!”
路昭松开了这名雄虫,将菜刀还给了店主。
雄虫看见有人撑腰,立刻又有底气了,凑在警察跟前,指着路昭:“他刚刚拿菜刀要割我的耳朵!警官,把他抓起来!”
这几个警察显然知道他和这几个小混混是什么德性,板着脸,说:“又在这儿逼人家交保护费?”
雄虫立刻说:“哎呀,没办法,我也得给虎哥交差啊!”
他搬出这个“虎哥”,几名警察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
路昭观察着场面,留意到他们的脸色,就知道这个“虎哥”并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几名警察象征性地训斥了雄虫几句,就转向了路昭:“你怎么能拿菜刀割人家的耳朵?”
路昭知道和他们费口舌没什么用,要正面对上郑大虎,显然不是这么几个小兵能说了算的。
他就没搬出自己的身份,只说:“他调戏我。”
雄虫:“……”
路昭丝毫不觉得害臊:“他要摸我的脸,我才打人的。”
一众雄虫们都说不出话了。
这几年经济发展迅速,社会风气比前些年开放多了,可在小地方仍然是很注重异性之间的距离的。
就算是正在处对象的雄虫雌虫,走在大街上也不会牵手,更别说有别的什么亲密行为。
牵手、摸脸、亲吻,这些行为,以前还被称之为流氓罪的。
不过被轻薄的雌虫,一般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更别说像路昭这样,把五个雄虫都打趴下了。
这个理由一搬出来,警察们也不好说什么,把两边都教训了一遍,让他们把店里收拾干净,桌椅板凳都摆好,才走了。
雄虫带着的那几个小混混自然不乐意,干活干得勉勉强强的,把桌椅甩得砰砰响。
店主一声都不敢吭,路昭就开了口:“你这是收拾店,还是想把店里再砸一遍?”
他径直走到了那几个摔桌子踢板凳的雄虫跟前:“好好干活,把摔坏的桌腿和椅子拼好了。”
几个雄虫只敢冲桌椅板凳发火,哪敢再跟他打一遍?
他们只能压住火气,把桌椅都修好拼齐。
等到离开时,他们还十分不服气,一边离开店里,一边频频回头看,眼神凶狠,指着那店主,为首的雄虫更是直接留下一句话:“你等着的。”
他们搞不清楚路昭是什么来路,但是这店主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在左安县做生意,总有撞到他们手里的时候。
路昭皱着眉头看着他们走远,这才看向店主。
“每个月,他们问你要多少保护费?”
眼睛看不太清楚的店主慢腾腾地擦着桌子:“每个月二十元钱。”
“这么多?”路昭十分惊讶。
店主苦笑着:“大家都要交这么多。”
这一条街上做生意的店铺有好几家,整个县城更有好几百家小店小铺,这郑大虎岂不是光靠收保护费就能每个月挣几千块钱?
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豢养着这帮打手,靠吸百姓的血发家致富。
路昭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决定花些时间四处走动观察,把这个郑大虎的底细摸清楚。
他有好几年的基层工作经验,又有老李的教导,自己也聪明,知道郑大虎这样的人能在左安县屹立不倒,背后肯定有人撑腰、有利益关系。
要放在前两年,他脾气冲动的时候,碰上这样的事早就揭竿而起了。
可是在德阳县工作时,他的冲动差点犯下错误。
当时他为了修路和当地的村霸起了冲突,最后村霸纠集了附近好几个村子,不许马路经过他们村的集体土地。
最后还是老李教他,放出消息,马路改道,只经过其中一个村子,激化几个村子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内部分裂,再逐个击破。
谈通第一个村子之后,剩下的几个村子一下子急了,生怕修路真的漏下了他们,一个个主动上门来谈,被老李全部拿下。
这次教训之后,老李就教他,到了一个地方先得摸清环境,得罪人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别让得罪的人都团结起来一致对付你。
老头一边啜着二锅头,一边说:“只要敌人不团结,咱们再弱势,都有机可乘。”
路昭把师父的这句话又默念了一遍,扶着盲人店主坐在桌边:“那您一个月自己能挣多少呢?”
店主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刚刚看他敢打郑大虎手底下的小混混,这会儿对他恭敬又提防。
“挣得不多,勉强糊口。”他笑着说。
这时,门口小跑进来一个人,喘着气,叫:“妈妈。”
店主一愣,转头看去,应道:“今天这么早就放学了?”
路昭也看了过去,这是个约摸十六七岁的雌虫,背着书包,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衣服,干干瘦瘦的,皮肤黝黑,只有两只眼睛又黑又亮。
他说:“我和老师说了一声,提前下课回来了。”
他一进屋,就赶紧把书包放下来,拿过雌虫店主手里的抹布,把几张刚拼好的桌子椅子都擦了一遍。
店主说:“要好好上课,提前回来干什么。”
说着,他就站起身,慢腾腾往柜台后走去:“妈妈给你煮点面条吃。”
路昭在旁看着,像看到了多年以前的自己和母亲。
那时他也总是提前下课,跑回来照顾弟弟,收拾家里,为母亲分担家务。
如果不是后来考上大学,去首都读书,大概也不会有后来这些奇遇了。
路昭一边心中感慨,一边打量着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很懂事,也很勤快,把店里收拾好,就走到路昭身边:“您要吃点什么?”
路昭看了看他,又看看柜台上贴的价目表,说:“一碗木耳肉丝面,加一个煎鸡蛋。”
少年连忙点点头,去柜台后帮母亲的忙。
他的母亲患有眼疾,看不清楚,所以做事总是慢腾腾的。这个少年就麻利地把面条捞出来,盛到碗里,盖上臊子,洒了把葱花,再端出来给路昭。
路昭搅了搅面条,问这少年:“你多大年纪?”
小雌虫回答:“快满十六了。”
路昭微微一笑:“在读高中吗?”
小雌虫点点头。
这时,柜台后传来店主的声音:“康儿,面好了,快来吃吧。”
少年连忙跑去柜台后了。
路昭在外吃着面,听到后头传来的母子俩的小声谈话。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吗?”
“出来了,我考了全班第一名,学校奖励了五块钱。”有些稚嫩的声音说,“妈妈,给你。”
“好,妈妈给你存着下学期的学费。”
路昭心里想,现在县里就这么几所高中,都是公立中学,学费并不高,要交的费用只是课本费、基本伙食费,一个学期大概二三十元。
而左安县贫穷落后,老百姓收入都很低,大家也就不会出来吃饭、消费。
这间小店利润薄,如果店面是租的,那一个月能挣个五十元都算不错了。
这些得承担母子俩的生活开销,每月还得余下钱来攒学费。
如果不交保护费,母子俩维持生活还有一丝余裕,可交了保护费,一个月就剩那么点钱,一旦哪里需要用钱,这个家庭就无法运转了。
路昭叹了一口气。
店里收拾好后,陆陆续续又有客人走进来,少年吃完面条,便开始帮忙招呼客人了。
客人中有些是熟客,叫他“康娃子”,叫店主老张。
老张以前也不姓张,是因为帝国时期结婚,很多人改随夫姓,他才改了姓。
他的眼睛是多年前战乱逃难时,捡废品被化学试剂溅到灼伤的。
那时也没有什么治疗条件,只能靠自己恢复,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只能勉强视物。
逃难到这里后,老张和丈夫在一处小村落了脚,后来建国解放,他们也分到了一些土地,就靠农耕为生。
后来张平康出生、长大,老张的丈夫为孩子以后打算,听说南方有打工的好机会,就去了南方,可惜没几年就碰上工厂事故,死了。
老张在家种地只能勉强糊口,而且孩子读书也要走几十里路,干脆咬咬牙,把土地都卖给了同村人,拿着卖地的钱和丈夫事故的赔款,到县城里买了一栋偏僻破旧的小房子住,又租了一个临街的店面,靠卖早晚餐为生。
可没想到,到了县城里,却是另一番水深火热的生活。
路昭吃完了面条,付了一块二毛钱。
像他这样吃肉臊子面条还加鸡蛋的人很少,店里吃得最多的还是豆腐臊子面条,六毛钱一碗。
吃的人也不多,这会儿正是饭点,店里都只有三四个食客。
这年头大家还是偏向在家吃,只有在县里好单位上班的固定收入人群,又是单身的,才爱在外面吃饭。
不过,等到早上卖包子了,生意也许会好不少。
路昭离开小店,回到县政府大院,爬上了宿舍楼。
县政府的宿舍楼就在办公区域后面,下楼一脚就跨进办公室,非常方便。
他打开自己的宿舍门,正要进屋,旁边的房门开了。
一名雌虫走了出来。
“哦,是小路啊,现在才回来?”他笑着打招呼。
路昭点点头:“嫂子晚上好,我刚刚散步回来。”
“你们年轻人,精力真旺盛。”雌虫笑着说,提着垃圾桶往楼下走。
而他身后,大门大开的屋子里,热闹的说笑声正传出来。
隔壁住的是左安县的书记肖立群,一个大腹便便的雄虫,平时就爱呼朋引伴,喝酒打牌。
这会儿屋里这个动静,应该就是他和朋友们刚刚吃完饭,坐在牌桌上了,他老婆就一个人收拾屋子、倒垃圾。
路昭刚来的时候,肖立群亲自把他安排在自己隔壁屋,也热情地邀请他去家里吃饭打牌。
路昭去过一次,发现那酒桌上真是互相吹捧,撒泼吹牛,丑态百出,就再也不去了。
肖立群邀请了几回,看他不赏脸,也就不再请他,在单位上也对他不冷不热的,其他人都会见风使舵,就抱起团来孤立他。
这种“孤立”,并不是歧视、阻挠,他们表面还是客客气气的,路昭有什么需求他们都配合。
但也仅仅是路昭要哪样,他们就给哪样。
多的信息、解释,他们一概不主动提,有什么活动也不叫路昭一块儿,有什么工作,他们推一下动一下。
路昭现在慢慢发现了苗头,只是他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来解决,因为这些人抱团抱得太厉害了。
就像师父说的那样——敌人太团结,无缝可钻,就难以取胜。
这会儿路昭也不主动去肖立群屋里打招呼,只往自己屋里走。
可是这时,几句谈笑声钻进了他的耳朵。
“肖书记,我今天这手气真不行,还是您厉害啊!”这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哪里哪里,大虎谦虚了啊。”肖立群说。
路昭耳朵一动,停在了门口。
“书记,您看这个什么产业园的项目,咱们怎么整啊?”
“你自己想整,你要去想办法。这钱是国家拨下来的,我也没法直接掏出来给你啊。”
“书记,我郑大虎是个粗人,哪知道整什么项目、什么产业园的,还不是您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嘛!”
路昭的眉头皱了起来。
左安县产业园的项目他知道,是州里的一批经济开发建设项目规划中的一小部分,有财政专门拨款。
说实话,路昭觉得以左安县目前的经济基础,根本支撑不起这么大一个产业园。
因为左安县根本都没有一个支柱产业。
左安县的矿产丰富,但那只是挖矿,矿区都在山里,挖出来的矿运到州里去加工。
左安县本身没有矿产加工工厂,也就没有一系列的下游产业,没有工作岗位,没有工人聚集,其他生活服务经济也就起不来。
这样如何支撑起产业园?
修建那么大一个园区,没有工厂和商家入驻,全空着,县里的财政收入也没法增加啊。
他看县里的各位领导说起这个来都津津乐道的,丝毫不提建好园区后下一步怎么办,原来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下一步。
他们只想着自己在修建园区这一步,能捞多少钱,根本不管财政如何,老百姓如何。
产业园这么大一个工程,修马路、装路灯、做绿化,样样都要承包出去,样样都有空子可钻。
路昭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都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绿化种树,树有好有坏,有树龄大小,报价还不是靠承包商一张嘴?
谁来承包呢?
郑大虎。
而郑大虎这会儿就坐在他们的牌桌上,同肖立群说——
“还不是您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嘛!”
第125章
路昭静静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屋里的谈笑,直到听见旁边的楼梯上有上楼的脚步声,才走进自己屋里,关上门。
他坐到书桌前,把笔记本翻开,记下了今天的见闻,包括那对母子、收保护费的小混混、郑大虎,还有在门口听到的,关于产业园的事情。
写完这些,他叹了一口气,将笔记本合上,放进了书架里。
而后,他才去屋里的厨房,烧水准备洗澡。
他在德阳县的时候,职级太低,只能住普通职工宿舍。而这次来左安县,一来是他级别升了,二来是县政府的这栋宿舍楼前年才刚刚翻新过,一层楼就两套屋,一套屋里有独立的两间房,还有厨房、卫生间。
原本他还以为这只是个简单的翻修,现在想来,也是为了个人享受。
他洗了澡,把下一步要如何收集证据,如何向上面反映,好好捋了一遍。
像师父说的那样,最好的办法是让敌人从内部瓦解。
可这些人都是一条利益链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之间能有什么矛盾冲突?
路昭皱眉思索。
如果他们的矛盾点那么好找,想来前面那些来左安县锻炼的干部,也不会跑得那么快了。
他叹了一口气,想着人多力量大,便拿出信纸给宋悦写信。
宋悦走南闯北的,脑子又机灵,说不定清楚这种利益集团的弱点。
写完信,他将信封封好,才去睡觉。
第二天把信寄出去,路昭开始了深入的观察和证据收集工作。
肖立群不给他派工作,他干脆也不主动去要,装作已经放弃进步、万事不管。
半个月后,宋悦托来附近出差的朋友,给他带来了一部照相机和一封信。
信中又给他说了好几件事,说像这样勾结的势力,在小地方一手遮天,杀人放火的事都干得出来,要他一定注意不要贸然行动,最先确保自己的安危。
给他带的这部照相机,是宋悦自己才从国外买的进口货,拿回来给自家工厂打样的,给路昭带过来,是方便他收集证据。
这机器的说明书都是外文的,宋悦给他专门写了个说明书,说这是数码的,不需要胶片。
路昭对照宋悦写的说明书摆弄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搞明白,每天把这小小的机器揣在兜里,四处拍照,别人问,就说这是他的爱好,喜欢拍风景。
看他如此玩物丧志,肖立群更放心了,还让他给自己拍了好几张照片。
只是县里的照相馆没法洗数码相机的照片,所有照片只能存在机器里,洗不出来。
而相机又只有路昭会摆弄,所以没人知道,这机器里到底有多少照片。
他拍下了被小混混打砸的店面,拍下了产业园建设投标的中标单位,还有在工商局查到的,这些单位的法人。
都是郑大虎。
他将收集的证据全部整理起来,写了一封长信,寄到了首都。
可这封信寄出去之后,却像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路昭一直在等,等着上级派专案组下来,彻底整治这里的不正之风。
可好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丝毫消息,只有任平飞私下给他寄来的一封信,让他务必小心,保住自己最重要。
路昭便分外小心,每天只在大白天出去,只敢在家里自己煮饭吃。
可千防万防,他没料到,自己的住处失火了。
等他赶回来时,屋里已经浓烟滚滚,路昭心头咯噔一下,立刻就往屋里冲。
身旁看热闹的众人连忙把他拉住:“别去别去!火太大了!”
路昭急道:“我有重要的东西在里面!”
恰巧站在一旁的肖立群听见,也劝了一句:“小路,再重要的东西,也没有命重要哪。”
路昭根本不听,一把推开拦着自己的人,冲进了火场。
众人一阵惊呼,连忙喊着消防员来了没,乱成一团。
不过,没一会儿,路昭就跑了出来。
他满脸黑灰,怀里抱着个小相册,那上头的火应该是刚刚被踩灭,还冒着残存的火星。
围观的众人一愣,没想到他冒着危险冲进去救的重要东西,只是一本相册。
路昭着急忙慌的,把烧坏的相册好好拍了拍,赶到一旁的灯下一看。
相册的封面和扉页已经烧坏了,一眼就看见了那张被烧穿的照片。
他仅有的,方先生的照片。
路昭双手颤抖。
他小心地翻开只剩了下半截的封面,里头的照片也只剩半截了——只有他的半边身子,和方恒胖乎乎的脸蛋。
照片中的方先生,被完全烧掉了。
相册的一页很厚,后面的照片都没事,只有这一张因为放在最前面,被烧坏了。
一旁围观的人看见了,说:“哎呀,全家福被烧坏了。”
这些人不知是看热闹,还是真为他惋惜。
“路县长,您已经结婚了呀,还有孩子了,真看不出来。”
“从来没听您提过呢。”
“您来这儿这么久,您先生也没带孩子来看看吗?”
肖立群伪善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没事没事,只要人还在,照片都可以再拍。”
路昭紧紧抓住了相册,把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消防员赶到时,他的卧室已经被烧了大半,好在别的地方没有被波及。
路昭进去看了看,火势是从卧室的书桌开始的,整个书桌的书、笔记本、信笺,无一幸存。
可他桌上根本没有任何能引起火灾的东西。
家庭火灾一般是从厨房开始的,他的厨房却好端端,一点事都没有。
如此明显的人为纵火,消防队最后却没能给出一个起火原因。
路昭抱着相册,面无表情。
他忍住了最初的怒火,开始仔细地想,肖立群肯定是知道了自己做的收集证据的事。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郑大虎手下的小混混发现了自己天天在街上游荡,拍他们的照片,觉得有异常?
还是,他寄到首都的那封信的内容,被泄露给了肖立群?
路昭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因为他寄到首都的信再无后文了。
这事被压下去,本身就说明,肖立群背后还有人。
这下事情可棘手了,他如此谨慎,可还是打草惊蛇。
而除了让上级来查处剿清这帮势力,他一个普通干部,在这里还能干什么?
路昭对着被烧毁的相册发了一整天呆。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警告。
下一次,肖立群烧的就不是相册,而是他路昭。
他路昭不怕死,而肖立群也不怕背人命。
说不定,他通过操纵郑大虎,手里已经有不少人命了。
他们就是这么嚣张,黑白勾结,官官相护,在这人民当家做主的社会,把人民吃得连血肉都不剩。
路昭歇了一整天,才打起精神,把新住处收拾好。
由于原来的那套屋子被烧得暂时不能住人了,他搬到了楼上的另一套空宿舍中,独住一层。
肖立群虽然把他安排远了些,却还要让他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看来对他的忌惮还没有打消。
路昭心里有些杂乱无章,不知该如何下手,继续这盘棋局。
在绝对的优势之前,他还有什么能做的?
他不再贸然行动,沉下心来消停了一阵子,把这里的情况写信告诉了宋悦和任平飞。
没过多久,宋悦就如约托朋友过来,取走了路昭整理好的证据,还有那台照相机。
——没错,这些东西没有被烧毁。
肖立群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些重要的证据,路昭把它们藏在了办公楼的公共图书室里,没放在自己的住处。
路昭拜托宋悦把这些证据都留下备份,并且把照相机的照片洗出来,寄到首都任平飞那里。
可惜,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任平飞的回信。
[上次的举报信再无后文,想来此事干系甚广,勿轻举妄动,注意安全。
证据我已收到,但现在举报无门,为你安危着想,暂且压下。]
路昭深深叹了一口气。
产业园的建设如期动工了。
路昭只是个被架空权力的副县长,在里头根本起不了一丝一毫的阻拦作用。
之前每一个工程的竞标结果他都看过了,可是竞标结果是递交党委会审议,他只是挂职的副县长,不是党委成员,连会议都参加不了,更别说投什么反对票。
而且,这县里的领导那么多,就他一个投反对票,也没有作用。
县里的财政大权握在县长手里,而县长就是肖立群这个书记一手安排上来的,两个人沆瀣一气,想尽办法从国家、从老百姓身上刮油水。
路昭憋着气,看着他们把产业园修得惨不忍睹,路灯装上还没三个月就坏了一半,绿化更加一言难尽,不知是哪座山里挖来的野树,栽也栽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