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byShim97

作者:Shim97  录入:01-24

“是。”
这亲兵拿手在章礼胸口重重一点,章礼只觉得喉咙一痒,随即嗓子就哑了,叫不出声来了。
他又惊又怒,被亲兵一推,跌在了干草堆上,连忙自己把嘴里塞的布巾掏出来,合上下巴,可声音仍是嘶哑的,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小声的气音。
章礼捂着自己的喉咙,拼命用力,甚至伸手进嘴里抠喉咙,也再叫不出来了。
他听见那亲兵道:“副统领,您放心,小的这功夫是家传的,保准他到半夜都叫不出声。”
正在抠喉咙的章礼一顿,惊恐地转头看去,只看见祝盛安脸上嘲讽的一笑。
他没再和这个将死之人废话,带着两名亲兵走远了。
章礼连忙膝行到牢房门口,抓着栓牢房门的铁链用力摇晃,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可走远的人并没有理会他,隐隐约约,只听见他们低声的交谈。
“记得把人看好了,武泽每天下午来巡牢房,不能让他看出异样。”
“放心吧,副统领。”
章礼一愣,随即停住了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记得武泽,是个高大精壮的乾君,王府亲兵的统领,那天来村里抓人的就是他,近几日确实每日下午都会来地牢转一圈。
这个叫宋奇的,只是副统领,看他话里的意思,并不敢让武泽发现自己私下杀害重要证人的事。
章礼脑中飞快转着,有了主意。
他在牢里静静等着,武泽每天下午都回来巡牢房,有时比较早,在吃晚饭之前,有时则在晚饭后。
等着等着,便等到了送晚饭的士兵。
章礼见这士兵并不是上午跟着宋奇来的人,便哑着嗓子问:“武统领什么时候来巡牢房?”
士兵将碗搁在牢房门口的地上,看了他一眼:“你要交代线索?”
章礼连忙点头。
士兵从大木桶里舀了一勺稀粥,倒在碗里:“武统领只负责审问玄衣军,你要交代,我待会儿请副统领过来。”
这也是宋奇的人!
看来这半边牢房,确实全是宋奇管着。
章礼心中焦急,那士兵又问了一遍:“你要交代吗?”
章礼不作声了。
士兵骂了一句,粗鲁地把地上的碗一踢,一碗稀粥顿时洒了满地。
“老东西,你耍我呢?!”
章礼缩着脖子,不敢招惹宋奇手底下的人,怕这人去告状,宋奇不等半夜,就先过来把自己解决了,后面武泽过来只能捡个尸首。
士兵骂骂咧咧的,捡起地上的空碗,走了。
章礼心焦地等着,地牢里阴暗逼仄,根本没有日光照进来,分不清白天黑夜,也无法判断时间。
他只觉得这个夜晚及其漫长,等了很久很久,石板大道上才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章礼连忙挪到牢房门边等着,却只等来了上午那两名跟着宋奇来过的亲兵,他们手里还提着沙袋。
章礼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今天武泽怎么没来巡牢房?!
不等他多想,亲兵已经掏出钥匙,打开了牢房门,进来就将他两手两脚按在了地上。
章礼叫不出声,只能拼命挣扎,可他年纪大了,哪里是这些牛高马大的亲兵们的对手?四肢被死死按着,沉重的沙袋压住了胸口,章礼很快就喘不过气来了。
地牢里本就空气稀薄,他挣扎了一阵,喘得厉害,此时被沙袋压住,简直雪上加霜。章礼费劲地大口大口喘息,可胸口仍然越来越闷,眼前阵阵发黑。
制住他的两个亲兵放开了他的四肢,可章礼已根本没有力气去推开胸口沉重的沙袋,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站起身来,开始锁牢房门。
不、不,他章礼纵横半生,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在一个小统领手里,他不甘心啊……
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你们俩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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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地牢3
章礼只觉得胸口一松,身体本能地开始大口呼吸,可地牢里的空气太稀薄,他喘了老半天,仍两眼阵阵发黑,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步走过来的武泽皱了皱眉,吩咐道:“把他抬到审讯室,那儿靠近出入口,能透透风。”
亲兵们连忙应是,手脚麻利地将章礼抬了出去。
章礼半死不活地被抬着,走过石板大道。两旁的牢房里关的都是村民,看见族长这快断气的样子,纷纷凑了上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整个地牢一阵骚动。
可章礼已没力气理会这些骚动,他被抬进审讯室,缓了半天,才总算能看清面前的景象。
面前站着一名高大魁梧的乾君,正是武泽。
他身后有两名亲兵,是陌生面孔,还有两名亲兵守着审讯室已上了锁的大门。
章礼慢慢转动眼珠,看见了那两名宋奇的手下,正站在另一边,低头等着武泽问话。
武泽见章礼清醒了,便没再管他,走到那两名亲兵跟前,沉声道:“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拿沙袋压在他身上,是要置他于死地么?”
这两人显然也有些本事,并不是普通的小兵,即便事情被撞破,也十分镇定。
一人道:“统领误会了,我们只是在审讯。”
武泽道:“就你们两个,在牢房里静悄悄地审讯?这儿不是有审讯室么?”
另一人道:“统领有所不知,这老头嘴硬得很,村民们大多都交代了,就他不肯交代,咱们就想了这个法子,吓他一吓。”
武泽似乎被说服了,沉吟片刻,道:“他是重要证人,你们得掌握分寸,下回不能再用这么冒险的法子审讯人了。”
他摆摆手,就让这两名亲兵把章礼押回牢里去。
两人应了是,便来抓章礼。
他们背对着武泽,朝章礼露出了轻蔑残酷的狞笑,仿佛在说——要你死,你就得死,逃不过的。
章礼哪能看不出他们眼中的杀意,吓得连连后退,大声朝武泽喊:“不、不是审讯!他们要杀我、他们真的要杀我!”
“看看给人吓成什么样了。”武泽微微皱眉,“你们这样能审出什么东西?告诉宋奇,不要瞎搞。”
“是。”两名亲兵都应了,一左一右抓住了往后退的章礼,将他提了起来,往审讯室门口走去。
守着门的士兵掏出钥匙,打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两人正要提着章礼往外走,被制住的章礼忽然猛地发力,疯狂挣扎,两名亲兵差点没按住。
审讯室紧挨着地牢大门,看守尤其严格,一见章礼发疯,众人怕他趁机蹿出去,立刻围了上来,关门的关门,按人的按人。
章礼即使拼尽全力,也抵不过五六名年轻力壮的乾君一齐上阵,推搡中被乱拳打得鼻青脸肿,没两下就被狠狠按倒在地。
武泽唰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老实待在这里,兴许能保一条命。你可知道越狱出逃,基本都是打死打残拖回来的?”
章礼的脑袋被死死按在地面上,皱巴巴的脸被潮湿的泥土地挤得变了形,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大喊:“宋奇要杀我!宋奇要杀我!”
武泽皱起眉,收回了刀,转头同其他人嘀咕:“他是不是在牢里关疯了?”
章礼急得不得了,但从武泽的这几句话,他也能看出来,这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好忽悠的武官。他对副手并没有嫉妒打压之心,警觉性也很高,不会轻易相信一个罪犯之身的证人脱口而出的说辞,去怀疑与自己共事的伙伴。
眼看着亲兵们拿来绳子要把自己五花大绑押回去,他心头急转,勉强平复语气,说:“武统领,我要交代线索,是重要线索!对世子殿下查张鹤翎大有用处!”
武泽盯着他看了片刻,吩咐一旁的小兵:“去叫宋奇过来审讯。”
章礼心中咯噔一声。
送到面前的功劳,他竟然不抢!竟然白白让给副手!
眼看小兵要出去请人,章礼连忙道:“宋副统领之前乔装打扮来过我们村里,我同他有些过结,怕他审讯刁难我……”
话还没说完,一旁宋奇手下的两名亲兵便大声呵斥:“少在这里搬弄是非!这么多天半个字都不肯交代,敢情就是抓住机会来离间我们两个头儿!”
他奶奶的!这群王府亲兵怎么个个牙尖嘴利如此不好对付!
武泽摆摆手,示意那两名亲兵稍安勿躁,又给要出去请人的小兵使了个眼色。
小兵连忙点点头,飞快跑出了审讯室。
武泽在章礼跟前蹲下,说:“你可知道,殿下为何让宋奇审问你们,而我只负责审问玄衣军?”
章礼自然不知道,只听武泽接着说:“因为我的手段,你们这些普通人受不住。”
章礼一顿,这才回忆起这几天在牢里,总能远远听到审讯室尖利到变形的惨叫,背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冷汗。
“既然你想让我审你,就如你的意。”武泽冷冷道,“我会让宋奇在旁听着。你最好是老老实实交代线索,要是胡言乱语到处攀咬,就活不过今晚了。”
他一抬下巴,亲兵们立刻会意,将章礼一把拖起来,绑在了刑架上。
“不、不、不要用刑,我全都说!我全都说!”章礼早就想好了说辞,自然不愿意白遭这一番罪,把绑人的铁索挣得哗啦啦作响。
武泽往审讯室正中的圈椅上一坐,慢条斯理道:“不用刑,怎么知道你交代的是编的还是真的。”
两名亲兵从刑具架子上取了一对铁手套,手套上五根尖利的铁钉,每根铁钉上都残留着上一个受刑之人的斑斑血迹。
一人道:“老头,认得这个手套么?这上头的钉子,要从你的指尖钉进去。”
他另一手拿着个小铁锤:“我们就拿着这个锤子,一寸一寸地把这钉子往里打,从你的指尖,一直钉进你的指根,钉到你的手掌里。”
章礼毛骨悚然,浑身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嘴里叫着:“我都交代!我都交代!”
“上了刑架,没有不用刑的。”这士兵一笑,任他挣扎,仍然给他套上了铁手套。
章礼拼命地甩手,可于事无补,铁手套像只吸血虫一样牢牢固定在他手腕上,手套上的小铁环套住了他的手指,让他的每个手指头都正正抵住长长的五根钢钉。
那尖利的钉子头仿佛都已经划破了他的指尖,用刑的士兵没有一句废话,抬起锤子狠狠地敲在钢钉上!
章礼没料到他话都不讲一句就开始用刑,耳边只听见铁锤敲在钉子上,叮铃的清脆一声响,指尖便是猝不及防尖利的剧痛,他几乎是咆哮着,迸发出恐惧痛苦的嘶吼。
这一下是从指甲盖的缝隙里刺入的,剧痛不亚于生生剜下一块肉,章礼痛得不停咆哮,脑海一片空白。
随即,耳边又是一声铁锤敲击的清脆声响,章礼几乎立刻尖叫了起来。
“你有没有参与密谋造反!”士兵在他耳边大吼,手上的铁锤又狠狠一下。
随着叮铃一声脆响,仿佛剧痛又涌了上来,章礼根本不受控制,拼命嘶吼出声:“有!有!”
士兵嗤了一声,将铁锤往架子上一搁。
章礼缓了老半天,才慢慢平复下来,惊魂未定地转过头去,看见自己的一根手指被钢钉刺入了半寸,动一动便是一阵剧痛。
只有一根手指而已,后面敲的那几下,是吓他的。
可是叫他再回忆第一下那股猝不及防的剧痛,他仍忍不住腿脚发抖,要是后面这两下来真的,他估计已经痛晕过去了。
章礼心有余悸地将脑袋转回来,武泽就大马金刀坐在他正前方,而那个要杀他的宋奇不知何时也进来了,坐在武泽身旁的位子上,抱着双臂冷眼盯着他。
武泽淡声开口:“你刚刚承认,你参与了密谋造反。”
章礼的冷汗流了下来。
在刚刚那样的情形下,他根本想不起原本编造的那套说辞。
他原以为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算半个人精了,面对这些年轻的小毛头,该游刃有余的。
可他从没经历过酷刑,不知道这些刑讯的手段,竟然如此厉害。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即使脑子再聪明、世故再圆滑,也抵不过身体害怕的本能,在这种拷问下,不多时就招供了。
“怎么?想不起来了么?还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武泽冷冷道,“再给他上一根钉。”
“不不!我说!我说!”章礼连忙大叫起来。
可武泽根本不为所动,那名士兵不由分说一把抄起了铁锤,猛地往另一根铁钉上一敲。
章礼尖利到变形的惨叫穿透了地牢。
两根钢钉,他已经痛得浑身汗如雨下,将身上破旧的麻布衣都浸湿了。
武泽坐在圈椅中,连姿势都没有变,语气淡漠:“说,你一个刺配的罪犯,是如何参与到密谋造反中的?”
章礼这会儿看他,就像在看地狱里的阎罗王,他喘息着,哑着嗓子道:“是张鹤翎给我引见的。”
一旁坐着的小兵连忙提起笔,记录口供。
“给你引见了谁?”
章礼咽了一口口水:“嵋州吕氏的话事人,吕信正。”
武泽嗤了一声:“你们全族都被刺配,手里还有什么筹码,能让吕信正拉你一把?”
章礼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吕信正在嵋州豢养私兵,最初是想支持端王逼宫造反。他养兵需要用钱,而章家有金矿。”
作者有话说:
世子殿下可是“小神捕”!
武泽能当亲兵大统领,也是能文能武的,上得了京城也玩得转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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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年节
“吕信正知道了金矿的位置,便可以把你一脚踢开了,为何要留你到现在?”武泽紧接着便问。
“我没有和吕信正见过面。要是最开始能见到他,我便拿金矿的位置同他换我们全族脱离罪籍,一劳永逸,何需掺和这摊子事!”章礼忿忿道,“是张鹤翎在中间牵线搭桥。一开始他势单力薄,要和吕信正谈条件,手里得有筹码,所以他才来找我。而那时他又没有信得过的人,便拿捏住我们族里的孩子们,叫我们全族人迁到雪荡大山给他挖金子,这样就不会叫吕信正发现金矿的位置。”
“既然张鹤翎势单力薄,那他如何知道章家有金矿?他不依靠吕信正,又如何让你们全族人离开刺配地?”
章礼顿了顿,说:“我不清楚。他的背后有谁,怎么会告诉我。”
武泽眯起双眼,锐利的目光几乎要把他刺穿。
他一字一句道:“竟敢撒谎。”
刑架旁的士兵立刻抄起了铁锤,当啷一声敲在章礼的铁手套上。
又是猝不及防的一阵剧痛,章礼立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到了这里,还跟我玩心眼。”武泽冷冷道,“也不想想自己还有没有命走出去。”
章礼全身上下像在水里泡过一般,斑白的头发乱七八糟地被汗水打湿,狼狈地贴在面上,他凄惨地哀嚎着:“没有……我没有撒谎……”
一直抱臂坐在武泽身旁的祝盛安开了口:“张鹤翎要是一穷二白地跟你谈条件,不抛出他手里的筹码,你会跟他交易?当我们好糊弄呢。”
章礼咬牙切齿地看了他一眼。
祝盛安微微一笑:“看我做什么,你不是非要找武泽交代么?照你这么糊弄下去,今晚怕是走不出这间审讯室了。”
他面上带着尽在掌控的傲慢和嘲讽,仿佛在说——你自己找死,倒省得我动手了。
章礼算是领教到了这两个王府亲兵头头的不好对付。武泽用起刑来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算他今夜能留一口气出得审讯室,可他年老体弱,在潮湿的地牢里伤口极易发炎溃烂,到时宋奇再使点小花样,他便无声无息地死在了牢里。
碰上这两尊煞神,他光靠糊弄根本没法逃过一劫,只有抛出一些有用的线索,今夜才不会受太多刑罚,而且能叫武泽多留意几分,保他一条性命。
他必须要活下去!
章家的太多秘密都藏在他肚子里,原本他把云儿作为继承人悉心培养,将这些都告诉了他,可是云儿就这样死了,他还没来得及再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挑起大梁。
如果他就这样倒下,这些秘密便只能白白烂在地底下,不能帮助章家东山再起、飞黄腾达了!
章礼粗喘着,哑着嗓子说:“张鹤翎来找我,确实是有人指点的。”
漫长的一夜过去,第二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雀澜起了个大早,同宋奇去看城中修缮好的南北仓。
短短几个月内,澹州府经历了两次围城之战,好在这回援军及时到来,玄衣军和土匪并未冲进城里,城中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百姓们惊惶了几日,官府及时放出风声,说朝廷派了数万禁军来澹州剿匪,这才平息了城中惶惶不安的氛围。
下了马车,和煦的日光暖洋洋洒在身上,雀澜不禁抬头,看了看疏朗开阔的天空。
“天气真好。”他心情松快,同一旁的宋奇闲聊,“不知道殿下那里如何了。”
宋奇想了想,说:“已有五日了,依殿下的习惯,该送信回来了。”
雀澜面上有了笑意。
两人一道查看了新修建的仓房,虽有些仓促简陋,但该有的一样不少,入冬前收上来的谷租已全部入库了,粮食一袋袋码在标了序号的架子上。
清点了粮食数目,与库房新建的账册核对完毕,雀澜虽不是管账的行家里手,但翻了这新账本,也不由赞道:“这账目做得真工整。是你做的么?”
宋奇抓抓脑袋:“说出来,少夫人莫笑话我。我因为识得几个字,刚进军中,就被抓去当了账房,记账记了两三年呢。”
雀澜丝毫不给面子,哈哈大笑。
宋奇干笑两声:“这回下去收谷租,我心里记着数,回来做个账本不是什么难事。”
雀澜笑完了,说:“以后讨了婆娘,家中岂不是该你管账?”
宋奇连忙摆手:“讨了婆娘,家里的钱就是她管了。就是她记账没我记得好,也不能抢她当家主母的风头哪。”
雀澜不由微微一笑:“你们东南的男子,倒乐意让婆娘管钱。”
宋奇眼珠一转,压低声音:“少夫人,殿下的账本是不是交过来了?”
雀澜不由看了他一眼,那意思便是——你怎么知道?
宋奇道:“殿下在府里的账本,记的是他手底下管着的王府各项产业的进项。在府外还有一本,记的各样生意的入账,原是我在管着,但殿下出发之前拿走了。”
被他这么一说,像自己抢了他的活干似的,雀澜拢了拢披风,漫不经心道:“嗯,殿下拿给我了。”
宋奇立刻说:“少夫人得仔细看看,府外那个账本里头,殿下最近花了不少钱。”
雀澜确实还没看过府外那册账本,不由狐疑地瞟了他一眼:“花去哪儿了?”
宋奇神神秘秘道:“少夫人看了便知道了。”
雀澜挑了挑眉,没做声,走出了仓房。
宋奇跟在后头,腆着脸道:“属下什么都告诉少夫人了,您可得帮帮属下。过了年都二十五了,还没个婆娘,一回家跟个贼似的贴着墙根走,生怕爹娘看见。”
雀澜忍不住发笑:“就这么几日,你都提了好几回了。可我对宜州城里的大小公子闺秀也不熟悉,等殿下回来罢。”
宋奇连忙给他支招:“殿下也不清楚这些,王妃娘娘最清楚。”
王妃给世子殿下相看了这么多年,对宜州城的年轻人们当然再清楚不过了。
“你蓄谋已久了罢。”雀澜斜睨他一眼,“那便等回了宜州,我再请……”
他本要说王妃娘娘,却忽然想起自己过了小定,其实早该改口了。
可要他同祝盛安那样叫“母妃”或是“母亲”,他根本叫不出来。
最后,雀澜只能说:“到时我会请娘娘帮你相看。”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官仓大门口,雀澜提起衣摆跨出大门,外头就是人来人往、热闹喧嚣的大街。
年节将近,之前一直笼罩着澹州城的阴霾被喜气洋洋的氛围冲散了,街上摆出了不少过年时才有的小摊,写春联的、卖年画的、卖大红灯笼和爆竹的,各个摊位都挤满了人,放眼看去,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今年他们没法赶回宜州,得在澹州府过年,这几日雀澜除了城中事务,还得在刘叔的协助下置办年货。
两个人过年倒并不繁琐,备上祭祖的东西、团圆席的食材便好了。只是他们待在这里,澹州的大小官员少不得要登门拜访,因此待客的东西一样也少不了。
还有打赏的东西——别苑的下人自不必说,过年多少要给些红封,还有殿下和他名下的那些庄子铺子,管事送来账册时也提了,年节前都是要发红封的,再一个就是军中,这会儿还有两千亲兵跟着他们在澹州,过年不说赏钱,起码也得赏几顿大鱼大肉。
账本刚到了手中,银子就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雀澜头回这样“大手大脚”花钱,又没有世子殿下在旁指点,心里都是虚的。要不是刘叔在账本上给他找出了往年发下去的份例,能照着往年的数目拿主意,光凭他自己,根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有了这几日的赶鸭子上架,雀澜很快摸清了院里的各项开支,管起事来终于有了个样子,钱袋里也敢多兜些银子了。
这会儿一出大门,看见街上琳琅满目的小摊,他脑子里便转了起来,想着还有什么没置办的。
恰在这时,一对年轻男女并肩走过,轻言细语的,正在约定元宵出来见面。
雀澜恍然想起,年后不多久就是元宵了,是有情人相会的时候,不少人会精心准备礼物送给意中人。
车夫已牵着马车过来,停在官仓大门口,等着少夫人上车。宋奇也朝他行礼,准备继续去忙,雀澜忙叫住了他。
想着宋奇还有公事在身,他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殿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宋奇一愣,回想片刻,最后抓抓脑袋:“殿下喜欢什么,您该比属下清楚啊。”
“……”雀澜摆摆手,“你去忙罢。”
他登上马车,靠着摇摇晃晃的车壁,回想了一番,竟也想不起来祝盛安有什么喜好。殿下不贪财,吃喝无所谓,嫖赌从不沾,也没有文人墨客那些无病呻吟的雅好,要说最在乎的东西,大概是面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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