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澜冰冷的眼睛像猎隼一样盯住了他,举起长刀:“拿下!”
骑兵们高声冲锋,驾着战马涌上了宽敞的桥面,将整座铁索桥踩得轰隆隆作响。
与此同时,对岸的树林里推出了两架火炮,瞄准了停在江面的战船。
他从哪里找来的火炮!
独臂人大喊:“快!快开河!火炮装填弹药!”
可已经来不及了!
骑兵驾着健壮的战马,瞬间穿越了横跨江面的长桥,冲进玄衣军里,防御工事里转动铁盘的玄衣军被骑兵的长刀一刮,脑袋就滚落在了地上。
岸边的火炮飞快填充弹药,战船上也忙成一团,两边都要抢着率先开火。
轰隆——轰隆——
岸边的火炮终究快了一步,抢先开火,一左一右分别射出炮弹,一颗击中战船船身,一颗击中风帆,立刻将船打得剧烈摇晃起来。
正规军所用火炮的威力,是仿制出来的花架子无法比拟的。
战船上的玄衣军被剧烈摇晃的船身带得四处翻滚,根本无法再开炮,而风帆已经被爆裂的火星点燃,不一会儿就烧起了熊熊烈火。
“快把帆降下来!别让桅杆烧断了!”独臂人一边指挥着战船,一边让岸上的玄衣军迅速后退,准备远攻。
援军从对岸过来只能走钢桥,只要他们用炮火和箭雨堵住桥口,这些人马就没法过来了!
骑兵从死人堆里挖出了奄奄一息的孙鹏。
他背上被砍得血肉模糊,竟然奇迹般留得一口气,挣扎着说:“下游……还有一座民用拱桥……”
“放心罢,我们就是从下游赶过来的。”抬着他的士兵这样说。
孙鹏终于松了一口气,昏死过去。
很快,河的这一侧岸边也冒出了大批的援军,两相夹击,完全掌控住了河面上的钢索桥,将玄衣军团团围困起来。
岸边和河面上炮火声不断,可玄衣军的土炮弹威力不足,而雀澜拉来的火炮装填弹药更快,威力巨大,不过一时三刻,就将战船底部轰出了一个大洞。
江水汹涌地倒灌,这艘庞然大物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看见这一幕,独臂人终于知道无力回天,大喝一声:“撤退!”
丰春县往上游走不远就是嵋州境内,那是玄衣军的地盘。他们选择这个时机在丰春县这个地方开火,正是因为这里可进可退。
雀澜骑着战马带着步兵横越大江,高声大喝:“追出一百里外!”
援军士气高涨,而玄衣军则功败垂成,落荒而逃。
独臂人不甘极了,他骑上马,回头看了桥边的雀澜一眼。
江面的风将雀澜头顶的红缨吹得猎猎飞舞,他纵马奔驰,也在看这名独臂人。
他们都认出了彼此。
这是那夜澹州府南北仓失火后,在现场率人偷袭他和世子殿下的那名蒙面人。
他的左臂,正是被雀澜斩断,而雀澜也因此背部中刀。
那次火场偷袭他只差一点,便能重创祝盛安。这次他几乎都要成功了,只要再多给他半刻钟,战船便能通过这座铁索桥,直冲通南大运河!
两次功败垂成,还赔上了一条手臂,都是因为他!
独臂人挥动马鞭,骑着马儿往上游跑,却仍回过头来,猩红的双目盯着雀澜。
雀澜纵马飞奔,带着骑兵紧紧追在他们背后。
带兵奔逃的独臂人忽然大喊:“你们世子殿下在景山县大败!人都被我们抓了!你们得意不了几时了!”
骑兵们都是王府亲兵,一听便有些骚动,雀澜眉头紧蹙,喝道:“手下败将!口出狂言!”
独臂人哈哈大笑:“我是不是口出狂言,想必你心中有数!”
“两次功败垂成之耻,他日我必定找你偿还!”
玄衣军败出了澹州境内。
但王府亲兵的士气明显受到了独臂人那句话的影响。
雀澜带着追击的骑兵回到丰春县,走进驿站时,几名都头一下子看了过来,可几人面面相觑,又没人敢开口问。
雀澜摘下头盔,问:“丰春县的守备军伤亡如何?”
一名都头答道:“除了负责远攻的弓兵二十人受轻伤,还有都头孙鹏和四名步兵重伤,其他人都战死了。”
雀澜点点头:“让县衙做好抚恤,给他们家人多发些钱。”
说着,他又吩咐:“借来的两个民兵营,一个留在此处守桥,另一个带炮兵的,跟着我们一同去嵋州。”
此话一出,都头们神色各异。
一人率先开口,问:“少夫人,那人说的是真的吗?难道殿下真的在景山县大败,被他们抓住了?”
话音没落,就有一人反驳他:“殿下带着一千亲兵,一万禁军,怎么会大败?肯定是那人诓我们,动摇我们的军心。”
又有人说:“我们只留了三百人守澹州府,支援丰春县还勉强干得来,毕竟只有半日的路程,若澹州府有事,回援也来得及。但进入嵋州,若玄衣军偷袭澹州府,我们如何回援?”
“澹州府已经被围两次,说明这里对雍王来说也很重要,说不准他就会趁此机会围第三次呢?”
“澹州境内的玄衣军已经被肃清了,两州边境都安排了禁军驻守,雍王要打澹州府,就得先突破封锁,哪有那么容易?”
“可他不就突破封锁,打到丰春县了吗?”
众人七嘴八舌,一时间争吵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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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师父
“好了。”雀澜拿剑鞘一抽桌面,发出响亮的一声,屋里顿时争吵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雍王在嵋州只有两个驻兵要塞,一个是礼水流经的景山县,一个是孜水上的云华县。”雀澜道,“目前看来,他应当是建造出了带火炮的战船,要走这两条水路,进入通南大运河,直逼京城。”
“如此,他肯定要抓住初一到初五这个封河的绝佳机会,速行进京,几乎不可能再去围澹州府。云华县有秦将军,我们只需守住礼水一线,并不需要太多兵力。”
这就是水路作战的局限,因为河道是固定的,不像陆路行军可以漫山遍野到处跑,走水路的行军路线就只能是河道这一条线,只要掐断这条线上的任何一个点,就能完全堵死这条路。
水路自然也有优势,只要做到保密、疾行,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这次没有徐骏从津州送来的急信,恐怕此时丰春县的关卡已被玄衣军打通,今天晚上他们的战船就能开进通南大运河了。
可现在玄衣军的水路行军意图已经暴露。雀澜已派人送急信去云华县告知秦般,他们会充分抓住玄衣军水路行军的致命弱点,牢牢掐住礼水、孜水,堵死玄衣军的两条行军路线。
那么,张鹤翎接下来会如何行动?
雀澜眉头紧蹙。
凭他和张鹤翎打交道的经验,这个人虽然行事大胆,但并不冒险——要不是靠着行事谨慎心眼多,凭他的最开始那一手烂牌,也走不到现在。
这样城府深沉、谨慎行事的人,绝不会孤注一掷赌一把,往往都会做两手准备。之前同他的数次交手,都印证了这一点。
那么,他就绝不可能只有走水路一个计划,另一个计划会是什么?
雀澜仔细回想,近期收到的密信中,似乎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张鹤翎的第二个计划。
这样想不通,他只能换一种思路。
在他们和张鹤翎的对局中,张鹤翎始终都处于弱势,但他往往能诱使防御得完美无缺的对手走入他的圈套,犯错失误,出现漏洞,从而让他有机可乘,扭转对他而言不利的局面。
而这一计策,往往都配合着他的两个计划——对手没有失误,则执行稳妥保守的第一计划,对手失误了,就抓紧机会执行获利更大的第二计划。
这次殿下贸贸然去景山县,也许就给了他扭转局面的机会,那么张鹤翎利用这次失误,能获取怎样的更大利益?
嵋州,景山县。
祝盛安醒来时,头痛欲裂。
他本能地想要坐起来,这一动牵扯全身,登时浑身的酸痛都涌了上来。
“醒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祝盛安勉强撑开眼皮,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小山洞,黑黢黢的,只有不远处那个火堆照出来的一点光亮。
山洞外有水声,应该离他落水的地方不远。
他还记得,自己是在即将抵达景山县时,遭遇了玄衣军。那一天是腊月二十七日,他命令将士们分散开来,从各个方向包围景山县,可就在分道后,他带领的这支队伍正面遭遇了玄衣军主力。
主力人马的重型武器出乎他的意料,他不得不避开锋芒,带着队伍往下游撤,然后在礼水边,遭遇了玄衣军的战船。
背对着他生火的陌生男子站了起来。
“你也算是命大,只受了些轻伤,被江水一路冲了下来。”他朝祝盛安走过来,“大概你这样的天命之子,运气总比常人好一些。”
祝盛安勉强支起身子:“你救了我?”
一开口,声音嘶哑无比,喉咙痛得像要冒血。
可在这时,他也看清了,面前这人穿的,是玄衣军的铠甲。
祝盛安心中提起了警惕:“你是谁?”
“一介江湖过客。世子殿下不必挂齿。”这人在他跟前蹲下,不怎么客气地检查了他背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
看他的样子,并不想害自己——毕竟自己昏迷了这么久,要害早就害了。
祝盛安咳了两声,道:“有水么?”
这人将腰间的水袋解下来,丢给他。
里头就是冷得刺骨的凉水,祝盛安喝了两口,刺得嗓子疼,便停下不喝了,问:“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正月初一晚上。”这人将水袋接过来,拧紧塞子。
祝盛安一惊。
离他落水,竟然已过去两天了。
他连忙急急地问:“那外面情况如何?”
这人笑了一声:“世子殿下,我救了你便在这山洞里守着,哪有空出去打听消息?”
他又回到火堆边,往里头加了点柴火:“过来吃点东西,待会儿咱们走出去,自然就有消息了。”
此人落拓不羁,对着世子殿下也没有多少谄媚讨好,身上确实带着江湖人不拘一格的洒脱气,祝盛安暂且放下心来,挪到了火堆边。
火堆上拿树枝架了个简易的架子,搭着树枝串好的两条鱼,已经烤得一片焦黑。
祝盛安:“……”
这人毫不在意,把两条鱼取下来,递给他一条:“熟了,吃罢。”
虽然受着伤,又有些发烧,但河鱼的发性并没有海鱼那么强,再加上这儿也没别的条件,祝盛安还是接过了这条烤得黑漆漆的鱼。
接过鱼时,他不经意间抬眼一看,发现这名看着粗糙邋遢的江湖汉,竟长了张颇漂亮的脸蛋。
虽然他脸上抹了黑灰,贴了假胡子,眼角也长了些皱纹,头发乱蓬蓬,但祝盛安阅人无数,哪能看不出这易容之下的姣好骨相?
三十几岁,易容、长得漂亮、作风豪放,这些都和雀澜对他师父的描述吻合,祝盛安不禁开口:“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这人咬了一大口鱼:“罗无因。”
竟然真的是雀澜的师父!
他们找了这么久,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原来他是混在玄衣军里。
罗无因吃东西很快,像味觉缺失似的,吃不出这鱼的焦糊,没两下就解决了整条鱼。
他把剩下的鱼骨架连着木棍随手一丢,抹一把嘴,发现祝盛安正盯着他看,立刻皱起了眉:“你不吃东西,看我作甚?”
祝盛安说:“前辈是不是有个徒弟?”
罗无因一顿,上下扫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祝盛安想说,因为他现在是我的夫人了,可又觉得贸然说出来,拐带了雀澜的自己可能会被罗无因暴打一顿,便说:“他来找我,请我帮忙寻找前辈。”
“他去找你?”罗无因微微蹙眉,“我同他分开的时候,明明叫他直接进京。”
祝盛安也愣了,雀澜从没跟他说过这一茬。
“罢了,也许进京还不如找你呢,好歹你这半年来也把玄衣军和青莲教折腾得够呛。”罗无因很快释然,又问,“他现在在何处?”
“在澹州府。”
罗无因点点头:“不远。如此甚好,我将你送回禁军那里,就去找他。我们师徒俩江湖白身,做到这一步,也是拿命在拼,接下来该你和威远大将军大显神通,我们便能功成身退了。”
祝盛安心头咯噔一声。
他还没让雀澜真正答应嫁给他,这会儿罗无因就出现了,雀澜会不会直接跟着他一走了之?
他连忙转移话题:“前辈扮成玄衣军,在嵋州潜伏了这么久,应该有不少收获罢?”
“谈不上什么收获。”罗无因摆摆手,“起先是被他们追得无路可逃,干脆混到了他们中间,哪知道混进去的那支队伍,刚巧被提去海上训练,便在平远县那个海沟里待了好几个月,最近才跑到嵋州来。”
祝盛安微微蹙眉:“虽然我和雀……我也早推测出,他们很有可能会走水路上京,只是没想到不是走海上,而是走内陆河道。”
罗无因道:“景山县和云华县是他们两处造船、造武器的兵工厂,你们可有安排?”
“威远大将军已带兵去了云华县,我带的人马分几条道包围景山县,只是……”祝盛安神色冷峻,“没料到他们先一步行动,大部队已从景山县出来,我带的这一支队伍刚好迎面碰上。”
“他们陆路行军约有万人,水上还有两艘战船,不知道我落水后战况如何。若是都头机灵,早早撤出去找其他几路人马过来支援,还能拖住他们几分。不然,他们这样大队奔下,下游的丰春县如何支撑得住。”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飞快地推算起来。
丰春县到澹州府不过半日路程,如果玄衣军打到丰春县,只要县里的守备军能将消息送到澹州府,雀儿应该能反应过来,带兵支援,尽力堵住丰春县这个口子。
只是,他们除了水上的战船,还有那么多陆路人马……
祝盛安默默将刚刚的推演抹去,重新推算。
从景山县到丰春县是顺流而下,约莫只需要一日多,玄衣军的战船便能开到丰春县,可是陆路行军多是步兵,跟不上水路的速度。
若他是这支主力的指挥官,便会先派一艘战船,加上骑兵,作为先锋,去下游的丰春县开路。
毕竟丰春县的守备军只需守着一座桥,虽然人少,但足以一战,先锋也许需要一日时间才能拿下这处关卡。
这时,后头的大队伍渐渐压上来,刚好跟上先锋队伍的脚步。
如此算来,雀儿带人支援的时候,应当正好是玄衣军大部队即将抵达丰春县的时候,若是正面迎上,只怕会和他今天一样。
祝盛安心中暗暗焦急,只盼自己手下那几个都头机灵些,早早去调援军,不然就只能靠守平远县的宋奇回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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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口吃完了烤焦的鱼,勉强站起身:“罗前辈,我们走罢。”
见他受着伤、发着热都坚持要走,罗无因自然没有异议,说:“我给你找根木棍,你拄着走。”
这回祝盛安只受了些皮外伤,罗无因已在他昏迷时给他处理过了,着凉发热也没有上次在雪荡大山那样厉害,只是腿脚有些发软,拿木棍拄着,倒也行动方便。
两人出了山洞,趁着夜色,摸黑往下游走去。
“这个时间,玄衣军的战船应当早就到丰春县了。”祝盛安一边走,一边说,“但他们的陆路行军多是步兵,又带着重武器,走不快,陆路大队伍应当还在我们后头。”
他看向罗无因:“前辈在平远县和嵋州都潜伏过,可知道他们兵工厂的消息?这些重武器的建造图纸,都是朝廷绝密,他们从何处得来的?”
罗无因道:“我潜伏其中,确实打探过这些消息,可是兵工厂由雍王的两个亲信阿勒、常立牢牢把守着,消息紧得很,我等普通小兵,根本打听不到图纸的消息。”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制造兵器、火药,需要原料。这原料从外面运进来,需经多人之手,瞒不住的。”
“近两三个月,玄衣军的两处兵工厂从外采购大量硝石、硫磺、木炭,用以制作火药。”
祝盛安听闻此处,不由想起出发前同雀澜一块儿看过的密信,那其中就提到嵋州有行商大量采购木炭。那时雀澜便觉得有异,只是没有其他线索佐证,最后他们只认为是嵋州的吕氏宗族过冬的正常采买,放过了这条线索。
他轻轻叹一口气,听罗无因继续说:“木炭、硫磺,这两样东西好买,因为朝廷并不管制,他们需要的数量多,便去各地采买,这儿买一些,那儿买一些,总能买到足够的数量。”
“可硝石这一样,制作火药取用最多,却是极难买的,朝廷对市面上流通的硝石数量有严格管制。”罗无因道,“据我所知,最近的两处硝石矿,就在东南王府名下。”
“不错。”祝盛安点点头,“王府管着的两处硝石矿,供着南方各地的硝石,行商来此采买,每月都有限额。若是他们只从这两处矿场买,两三个月绝对买不到多少硝石。”
“所以他们是从别处买的。”罗无因说,“从津州。”
祝盛安一愣。
这个特殊的地点,让他一下子想起了从平远县出发、去往津州港的玄衣军商船。
不错、不错,去的时候,把平远县的黄金运到津州港,送进京献给那位权贵,回来的时候,就把采买的硝石捎运回来。
津州当是这位权贵的势力范围,在那里采买硝石,自然有他的办法。
采买硝石、制作火药,若这位权贵都知晓的话,那么,那些兵器、战船的制作图纸,也是他想办法抄录来,捎给张鹤翎的?
想到这里,祝盛安顿了顿,摇摇头。
玄衣军内部势力盘根错节,不能完全为这位权贵所用,若给了重武器和战船的图纸,日后这把利剑脱出手去,岂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这位贵人不可能将重武器和战船的图纸给张鹤翎,自然也就不会给他采买硝石的特权,可张鹤翎仍然有了图纸,仍然在津州买到了大量硝石。
借着给贵人送金子的掩护,他偷偷将这些硝石运回平远县,再送往嵋州的两个兵工厂……
祝盛安心中咯噔一声。
他为何不在平远县造兵工厂?
原料在这里靠岸,直接送进工厂,既隐秘,速度又快。
还是说,张鹤翎本就在平远县造了兵工厂,只是他们没有发现。
祝盛安脑中飞快转着。
张鹤翎从嵋州出兵,顺着礼水、孜水进入通南大运河,若是消息没走漏,加上他们人马速行,说不定能成功。
但张鹤翎行事大胆却不冒险,向来都有两套计划,不可能将所有人马赌在礼水、孜水上。若是消息走漏、速行不成,被禁军围困嵋州,他一定还有别的出路——从平远县走海路。
就像现在,他从礼水出发的人马被祝盛安撞破,他大可以顺势而为,强攻丰春县,引澹州府的雀澜来支援,雀澜支援不足,便只能调守着平远县的宋奇过来。
如此一来,从平远县走海路,便再无阻碍了。
当真是狡兔三窟!
此人布局,走一步想十步,在对手远强于自己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以最小的损失四两拨千斤,一计不成立刻换一计,真是可怕至极。
祝盛安心中焦急,脚步便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引得罗无因侧目。
“世子殿下,罗某知道战况紧急,你心中焦灼,可现下是半夜,目视不清,河边湿滑。走得太快跌一跤,半天都起不来,一样耽搁时间。”
祝盛安深吸了几口气:“实在是战况太紧急,我也不怕前辈笑话,我急得恨不能飞起来。”
罗无因一愣,笑了笑:“殿下倒是个洒脱之人。”
他说:“但是,我倒不觉得,现在的战况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
“殿下那时落水,被江水冲下来很远,罗某救起你之前,经过了一处村落,问了村民,才知道这里已是丰春县境内,离县城不过七八十里路。”罗无因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在天亮之前赶到丰春县,那时支援的丰春县的人马该到了,虽然后头还有玄衣军的大队伍,但是这么几日过去,殿下带去嵋州的禁军,也该有所反应了罢?”
他分析起局势来,和雀澜一样,足够冷静稳重,或者说,雀澜的这个特点,本就是跟着他学来的。
祝盛安道:“前辈说得不错。我只是担心雀……担心支援的人马不及我们知道的这样多,陷入玄衣军的圈套,过早将平远县驻守的人马调过来支援。”
罗无因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玄衣军还打算从平远县走海路?”
他兀自想了一番,点点头:“不错,确实有这种可能。世子殿下不愧是小神捕,脑子转得真快。”
说着,他走过来将祝盛安一拉:“这样太慢了,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我背你走。”
祝盛安:“……”
他哭笑不得:“前辈先前就一点儿也不着急么?”
罗无因把他背起来,在陡峭的河边山石上闪展腾挪,没一会儿就跑出去老远。
“这不是没想到嘛。”他大大咧咧地说,“玄衣军总共才两万人,照你说的,景山县就有一万步兵,云华县定也有一万人罢?那他们哪儿还有人去走第三条道?”
“刚刚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在景山县待的这阵子,玄衣军里新进来不少人,想是把青莲教的土匪收编了。”罗无因道,“有这群乌合之众凑数,人数可不就上来了。”
他耐力极佳,虽是坤君,这样背着祝盛安一个高大的成年乾君,在山石间腾跃,还能说出话来,一点都不喘。
他将祝盛安背过了这段最陡峭的山道,到下游平缓的河边才将人放下来。祝盛安这会儿也恢复了些力气,两人连夜赶路,五更天时,终于赶到了丰春县城外。
远远的,就看见县城上方冒出滚滚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