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军的前锋已经来过了。”祝盛安喘着气,说,“不过狼烟已经点燃,礼水下游的各处关卡定会做好准备,不会轻易让他们过去。”
罗无因一边走,一边望着远处的狼烟,道:“不对啊。玄衣军难道会不知道城中有烽火台?他们前锋人也不少了,若是围住烽火台,这狼烟哪里点得起来。”
祝盛安一愣,喃喃道:“难道援军提前到了,丰春县的关卡没被攻破?”
设置了码头和漕运司的县城,都配着守备军,援军有可能是下游县城来的,但更有可能,是近在澹州府的雀澜。
祝盛安心神微动,连忙加快脚步,往前方的县城跑去。
罗无因落在了后头,叫道:“突然跑那么快做什么,这都快到县城了,不差那么一时半会儿的。”
“……”祝盛安自然不可能同他讲,他徒弟可能就在城里,只随便扯了个理由,“看看守备军伤亡如何,援军有多少人。不知能不能抵挡住后头玄衣军的大队人马。”
说着话,两人不停前行,前方的城门越来越清晰,城墙上灯火通明,来来往往都是巡逻的军士。
就在这时,前面的城门忽然缓缓打开,一行黑压压的队伍整装待发,打头的是骑兵,步兵列阵在后。
这支队伍列队走出了城门,等着护城河上的吊索桥缓缓放下。
最前方的一人骑着战马,身着银甲,头盔上长长的红缨随风飘舞。城楼上的灯火映照下来,将他鲜妍的容貌染出一层温暖的光晕。
祝盛安失声道:“雀儿!”
骑在马上的雀澜听见这一声,也微微一愣,抬头看向护城河对岸。
恰在这时,吊索桥完全放了下来,他一眼看见了对面形容狼狈的世子殿下。
“殿下!”他连忙下马,踩上桥就跑过去。
身后的都头们也一阵骚动,纷纷下了马。
雀澜飞奔过去,跑到祝盛安近前才停下来,不敢直接抱住他,只握着他的双手:“怎么这副模样?受伤了吗?”
祝盛安笑了笑:“小伤。”
这时,他忽然想起后头还有一个人,回头一看。
罗无因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俩紧握的手,看看雀澜,又看看祝盛安,颤颤巍巍伸出手点着他们:“手、手、手……手给我松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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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澜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这才往祝盛安身后看去,看见了一身玄衣军打扮的罗无因。
乍然看见半年未见的师父,他先是一愣,而后才惊喜道:“师父!”
罗无因却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他气冲冲几步跨过来,一把扯开了雀澜拉着祝盛安的手:“跟个乾君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嘴里虽然这样训斥着雀澜,手上却把雀澜往自己身后一拉,挡住了祝盛安的视线。
雀澜:“……”
他悄悄往后倾了倾身子,越过罗无因,看了祝盛安一眼。
那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和我师父一起来的,怎么没告诉他我俩的事?
祝盛安:“……”
他正想说话,跟在雀澜身后跑来的都头们凑了上来,把他团团围住。
“殿下,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其他人呢?”
“殿下,果然吉人自有天相,咱们昨夜还担心了一整夜,怕您真像那个玄衣军小头目说的那样……”
“殿下回来了就没事了,咱们昨夜刚打退那股玄衣军,把他们那艘怪物一样的战船用炮轰出一个大洞,沉在江心了。”
“多亏少夫人神机妙算,没有直接从澹州府驰援丰春县,而是到下游去搬救兵,带来了火炮。”
“是啊,还好有那两门火炮,不然咱们也奈何不得这漂在江面上的庞然大物!”这名都头说完,还朝雀澜一抱拳,“属下那时候急着来救丰春县,冲撞了少夫人,向您赔罪。”
雀澜:“……”
挡在他身前的罗无因唰的一下把头扭过来,瞪向他。
雀澜默默缩起脖子。
罗无因两只眼睛跟两个火炮似的,几乎把他身上烧出洞来:“少夫人?他是在叫你吗?”
雀澜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嗫嚅着:“师父,咱们回去说吧。”
“回去?回哪儿去?”罗无因道,“回你跟这个什么殿下的家里去吗?”
雀澜不敢作声了。
一众都头们见这个玄衣军打扮的年长坤君训少夫人跟训小孩似的,一时面面相觑,个个摸不着头脑。
祝盛安咳了一声:“你们这么早出发,是要去哪里?”
一名都头道:“我们听玄衣军说,殿下的人马在景山县附近落败,恐殿下中了这些乱臣贼子的奸计,少夫人便在昨日把丰春县防守布置好,今日一早带着我们顺着礼水往上,支援殿下。”
祝盛安不由看了雀澜一眼。
雀澜被罗无因盯着,不敢转头看他。反倒是罗无因似有所觉,回头瞪了祝盛安一眼。
祝盛安只能又假咳一声,收回目光:“先回城中,从长计议。”
众都头听了他的命令,连忙回去收队,雀澜这才小声道:“师父,咱们也回城中吧。”
祝盛安抓紧机会,附和一句:“是啊师父,咱们这一夜走了这么远,我给您找匹马骑。”
罗无因两眼圆瞪,似是被他的不要脸气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张口就骂:“谁是你师父?!你不要乱攀关系!”
祝盛安这会儿也不敢横了,即便平日里再死要面子,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拎得清的:这可是影响着雀澜去留的关键人物,这会儿要面子,就得丢老婆了。
他腆着脸说:“方才在路上,我本也想告诉您,只是雀澜不在,总觉得不算正式见面。”
罗无因一听,拉着雀澜就往前走,摆明了不想听他正式介绍。
祝盛安连忙跟上,追在他后头喋喋不休:“我身出东南王府,您已经知晓,但我家中的情况,还没和您细说。我家里只有上头的父王母妃两位长辈,没有兄弟姐妹,王府掌管着东南藩地的财权、军权,家产无数。只要进了王府,除了陛下,没人能欺负我们头上……”
罗无因加快了脚步,拉着雀澜几乎要跑起来。
祝盛安在后头锲而不舍地追:“今年、哦不,已是去年了,去年我在澹州腊子山剿匪,与您的徒儿雀澜不打不相识,我对他一见钟情,七月末带他回宜州过了小定,现在不仅院里的钱都归他管,手下的将士都随他调遣,整个东南藩地人人都得称他一声‘少夫人’!”
他们一个跑一个追,飞快过了吊索桥,罗无因拉着雀澜一头扎进还在整队的士兵方阵中。
祝盛安也顾不得在下属跟前丢人了,紧紧追在后头。有机灵的都头看见了,连忙大喊:“都让路!都让路!耽搁了殿下讨好泰水大人,你们担待得起吗!”
士兵们哄然大笑。
罗无因冲出人群,带着雀澜进了城,一边走,还一边气得直骂:“什么将带什么兵!看看这一群兵痞,这世子殿下能是什么好东西?!”
跟在后头的祝盛安开口道:“师父,我在后头听着呢。”
“说了我不是你师父!”罗无因骂了他一句,又转头同雀澜说,“看看,这死皮赖脸的样。”
“……”雀澜小声说,“殿下是尊敬您,才一直好声好气的。”
“嚯!这么说,他平时脾气还挺大啰?”
祝盛安:“……”
雀澜又说:“殿下也不是兵痞,他是正经人。”
罗无因道:“正经人能不经过长辈的同意,随随便便就把坤君拐回家?”
他一揪雀澜的耳朵:“你真是鬼迷心窍了。正经人家成婚都要三媒六聘,走完这些都得小半年,你和他才认识多久就过了小定?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雀澜撇撇嘴,不作声了。
祝盛安见雀澜默不作声,不由心中焦急,连忙说:“可是,我们毕竟是过了小定的,由我父王母妃主持了典礼。按东南的风俗,小定处得合适,便可以成婚,大婚前我必定将三媒六聘全都补齐。”
“什么补齐。”罗无因一摆手,“按东南的风俗,过小定要双方父母议定。雀澜的父母是不在了,可他磕头立誓拜我为师,我便代行父母之责,我没有同意,这小定就不作数,更没有什么补齐三媒六聘之说。”
祝盛安一愣,完全没料到罗无因拒绝得如此果断,竟对他这个世子殿下毫不理睬,对王府的泼天富贵毫不动心。
雀澜听闻此言,也有些着急,道:“师父,您别这么说呀。”
他看了祝盛安一眼:“虽然过小定时您不在场,但是我、我和殿下现在心意相通……”
“你只是被他迷惑了。”罗无因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他转向祝盛安,再没有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严肃道:“雀澜年纪尚小,根本不识得情爱。你或许是他见过的为数不多的乾君里,长得英俊些、脑子聪明些的那一个,相处日久,他便对你青眼相加,有所依赖,但仅此而已。”
“之前他孤身一人,你将他带回家去做媳妇,好歹也给了他一处容身之地,我便既往不咎。”罗无因一字一句道,“但从今天开始,你们再无瓜葛了。”
雀澜连忙叫道:“师父!”
罗无因瞪了他一眼:“闭嘴。”
被他这样不留情面地一口回绝,祝盛安脸上也挂不住,但看见雀澜满脸焦急,便知道他也不想同自己分开,心中又安定几分,说:“先不说这个,前辈带着我奔波一整夜,现在该累了。我让手下的都头在驿站空一间屋子,前辈梳洗一番,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罗无因道:“不必劳烦世子殿下,我带着徒儿在城中找个客栈落脚便是。”
说着,他拉着雀澜就往前走。
雀澜一面被他拉着走,一面还止不住地回头看。
他同祝盛安数日不见,本就有不少话要讲,再加上祝盛安受了伤,在景山县似乎吃了败仗,他也迫不及待地想问问战况。
可这千言万语,还未来得及倾诉,师父就插了进来。一路从城门走到这里,两人甚至都没有好好看上对方一眼,更别说讲上几句体己话。
雀澜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世子殿下,眼中不由流露出委屈和不舍。
祝盛安只是示意他安心跟着师父走,等着自己过后去找他。
雀澜又看了几眼,被罗无因发现,拍了脑袋,叫他不准回头看。
师徒二人渐行渐远。
祝盛安叫了几名亲兵暗中跟着,保护二人的安全,自己这才翻身骑上都头牵过来的马,带着众人往驿站去。
冬季的五更天还早得很,天色如墨一般浓黑,街上少有这么早就开门的店铺。罗无因带着雀澜走了一圈,才找到一家刚刚点灯的客栈。
“就住这儿。”他率先走进去,问那柜台后哈欠连天的伙计,“还有没有下房?”
伙计刚要开口,雀澜走过来:“要一间上房。”
他看了罗无因一眼:“天气太冷了,住好点的房间,师父也舒服些。”
罗无因微微蹙眉,没有作声,伙计领着他们进了上房,很快又生了炭盆送进来,屋子里一下子暖和不少。
罗无因就着热水,将脸上的易容洗去,雀澜已叫了早饭和茶水,道:“师父,过来吃点东西。”
罗无因走过去一看,桌上是两碗面、一碟素白肉、几个烧饼,还有几个煮鸡蛋。
这个分量的早饭,足以吃得很饱,不过这放在以前,可能是他们一整天的饭食。
罗无因坐在桌前,道:“你哪儿来的钱?”
雀澜撇撇嘴:“殿下不是说了么,我管着他的钱。”
罗无因叹口气:“可这终究是他的,他随时都能收回去。”
他搅着碗里的面条:“雀儿,不是师父硬要逼你同他分开。你要知道,门不当户不对,你不会过得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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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我也知道,我同他不是一路人。”雀澜顿了顿,又说,“可是,东南王府娶妃,不是历来都不看身世么?民间还流传着不少王爷王妃的姻缘佳话。”
罗无因轻轻叹一口气:“说是不看身世,其实只是没有其他王公贵族那样苛求门庭罢了。你看历代的王妃,大多也是世家出身,再不济也是书香门第,哪个像你一样是无根浮萍?”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说:“民间虽有不少东南王府的佳话,但多有夸大,经不起仔细推敲。你想想,王府里金堆玉砌出来的殿下,见过的风流佳人不计其数,难道真会被一个粗俗的乡野村夫迷得神魂颠倒?”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公贵族真正能看得上的,必定是和他们相似的人。”罗无因看了雀澜一眼,“若你不是儿时在清贵人家长了十二年,有才学底子在,即便你再美貌,世子殿下也不会这样中意你。”
雀澜愣了愣,没有作声。
他知道师父的话是对的。
他想起了在腊子山的第一次见面。那时自己扮成娇弱的落难新娘,骗过了一众王府亲兵,唯独到了殿下跟前,被殿下像犯人一样审,还非要跟他打一架。
单只美貌一样,在世子殿下那里根本行不通。
若那时自己继续假扮下去,在殿下跟前演成一个头脑简单、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打铁匠,殿下绝不会看得上自己。
他搅了搅碗里的面条,说:“可是,殿下已中意我了,我也中意他。”
罗无因大口吃着面,头也不抬:“师父已告诉你了,你同以往的王妃,毕竟不一样。他们纵然身世不显赫,好歹背后也有家族,有退路,你呢?”
“你早不是原先清贵人家的孩子了。现在的你,只是一介江湖客。”罗无因将吃完的空碗放下,抹一把嘴,“雀儿,咱们这样的无根浮萍,江湖漂泊,四海为家,是没法停下来的。”
雀澜咬了咬嘴唇,小声说:“为什么呢?我想停在这里,再也不走了,不行么?”
罗无因望着他,眼中带些爱怜:“你跟着师父一块儿漂泊,好歹两个人互相依靠,碰到有人欺负你,师父还能给你撑腰。因为师父已受了你三拜,这一辈子都认你这个徒儿。”
“可是你若想一个人停在哪儿,那你和谁相互依靠、相互扶持?”
雀澜瞅着他,尝试着说:“殿下难道不行么?”
罗无因道:“万一你和殿下闹翻呢?万一殿下不要你了呢?”
雀澜一时愣住了。
罗无因盯着他,继续说:“就算两人吵架,你在理,可你找谁说理去?找王爷?找王妃?那可是他的亲生父母,难道会真的站在你这边吗?”
这句话一针见血,扎在了雀澜心窝里。
看见徒儿变了脸色,罗无因仍继续说:“换作其他人,受了委屈大可以跑回娘家去,你能跑去哪里?”
昏黄的油灯下,师徒俩相对而坐,雀澜望着师父认真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罗无因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明白了么?你是没有退路的。换作其他人受了委屈,有娘家撑腰,有娘家人在中间转圜。你受了委屈,只能忍着,因为无人为你转圜,你一旦跑出王府,那就再也不能回去了。”
“要是选择停在世子殿下这里,那你日后受委屈、流眼泪,都只能自己扛了。”
雀澜低着头,绞着手指,半晌没有说话。
罗无因没再催促他,兀自吃着东西。
等他吃完了面条、烧饼和鸡蛋,雀澜面前的面条依然一口都没动。
“先吃点东西。”罗无因拍拍他的肩,“面都坨了。”
雀澜这才动作起来,将坨了的面条搅一搅,食不知味地往下吃。
他吃了一小半,忽然抬起头,说:“可是,殿下即便与我闹脾气,最后也会和好的。我……我相信殿下不会变心。”
“这世上除了血浓于水、无法断绝的亲情,其他的感情,都是说不准的。”罗无因静静望着他,“你不能拿说不准的东西,做你唯一的依靠。”
雀澜垂下了眼,半晌,说:“可我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殿下。”
他将筷子放下,握住了罗无因的双手,恳求道:“如果要这样同他分开,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师父,您能明白吗?”
“……”罗无因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只拍拍他的手,“师父明白。”
“罢了,反正师父也得等此间事了才走,你好好想想。”罗无因将筷子捡起来,重新塞在他手里,“也不用太发愁,你要是真决定了,师父不会逼你的。”
雀澜一愣,手里握着筷子,小心地问:“真的吗?”
“当然了。”罗无因挑了一个水煮蛋,给他剥去蛋壳,“你过得开心最重要。”
雀澜冲他笑了笑,埋头吃面。
罗无因将剥好的鸡蛋递给他,半开玩笑地说:“要是你真嫁进王府,师父三五年来看你一次。”
雀澜噘起了嘴:“师父就不能常常来看我么?”
罗无因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宜州那地方,我待不习惯。”
“可是师父收我为徒的时候,说了要我养老的。”雀澜道,“等师父老了,就到宜州来,我给师父买座小宅子养老。”
罗无因将外衣一脱,往床上一躺:“那是骗你的。老了就死了,哪还需要养老。”
他把靴子蹬掉,被子拉上来盖住自己:“说不定我等不到老,就死了呢。”
“大过年的,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雀澜不满道。
床上那人没有回应,雀澜搁下筷子过去一看,罗无因已睡着了。
他叹一口气,帮师父将床边的帘帐放下来,遮住油灯的光亮。而后,他又回桌边自己吃完了早饭,叫小二来收拾了桌子。
小二手脚麻利,将碗盘收了,见屋里另一位客人已歇息了,便鬼鬼祟祟递给他一张纸条,小声说:“这位贵客,下头坐着一桌军爷,刚刚叫小的悄悄把这个递给您。”
雀澜心中一动,走到房门口,往楼下一看。
大清早的,店里根本没有其他客人,只坐了那一桌士兵,全是王府亲兵打扮。
雀澜便知道定是殿下传来了话,便同小二说:“你下去给他们也上些早点,记在我账上。”
小二连忙点头,出了屋子,给他带上房门。
雀澜这才展开手中纸条。
陪你师父歇一会儿,辰时正我去寻你。
银钩铁画,是殿下的笔迹。雀澜看着这熟悉的字迹,不由微微一笑。
可他随即又想到方才同师父的交谈,笑容淡了些,面色带了几分惆怅。
今日他们动身很早,即便在城门口闹了这一出,返回城中又转了半天才找到客栈,这会儿时间依然早得很,外头的天色才蒙蒙亮。
雀澜这两三日奔波劳累,心中又一直绷着一根弦,直到看见殿下平安归来才松懈下来,方才又同师父说了半天话,这会儿满身的疲倦都涌了上来,不愿再想这些纷纷扰扰,索性往窗边的软榻上一坐,准备歇息一会儿。
想来手底下的都头自然知道把近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殿下,用不着他操心,殿下在景山县吃了亏,这下自会妥当安排军务,他可以放心地小憩片刻。
这么想着,雀澜将窗户留了一道缝,自己靠着软榻上的靠枕,和衣躺下,不一会儿就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仿佛睡了许久,又仿佛才倒下来片刻。等被人捏着鼻子闹醒时,雀澜还迷迷糊糊的,不知自己究竟睡到了几时。
“睡得这么沉,是这几日太累了么?”窗外的祝盛安收回作弄他的手,轻声问。
雀澜揉揉眼睛,坐起身:“殿下这就将军务都安排好了?”
祝盛安推开窗户,轻手轻脚跳了进来:“也没什么可安排的。这丰春县总共就这么些人,再怎么安排,也变不出多的人来。我叫了几个都头,去附近调民兵营来支援。”
“还需调民兵营支援?”雀澜愣了愣,“难道嵋州的玄衣军人数这么多?殿下带去的一万禁军都抵挡不住么?”
祝盛安挨着他坐在软榻上,握住他的手:“我到景山县附近时,命禁军分道而行。可我带的这一支队伍,恰好碰见了玄衣军顺流而下的主力,这才被击溃。”
“主力?”雀澜微微蹙眉,“有多少人?”
“约有万人,不过战斗力平平,只是占了武器的便利,恰好克住了我们。”祝盛安道,“他们将我这支人马击退,便派出前锋——一艘战船、一队骑兵,一路往下游走,想尽快打通丰春县这道关卡。”
雀澜反应过来:“他们的前锋,正是昨日我支援时,打退的那队人马。”
“不错。现下他们一路退往上游,应当已经同主力会合了。”祝盛安将他的手握在手里,来回地搓着、揉着,十分爱不释手,“不过离我的队伍遇袭溃败,已过去了三天,分道而行的各处禁军都该接到消息了,肯定会追在玄衣军主力背后。”
雀澜一点就通,明白了他的布置:“所以,只要我们能在丰春县坚持住,等到后头追击的禁军赶上来,就能合围这一万玄衣军,将他们全部歼灭在礼水河畔。”
“聪明。”祝盛安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
雀澜连忙伸出手,拿手指点住他的嘴唇:“小声些,别把师父吵醒了。”
祝盛安从善如流,压低声音,道:“不过,这一万玄衣军,大概要成为张鹤翎的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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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雀澜听闻此言,想起了之前自己的疑惑,低声道:“先前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走水路虽然快,但把赌注都压在水路行军上,太冒险了,这不像张鹤翎的行事作风。”
“不错。”祝盛安道,“所以我猜测,他还有别的路走。”
“还有什么路?”雀澜略带不解,看向他,“我就是想不出来,他还能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