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十天,血池中的恶鬼如同被埋入瓮中的蛊虫一般,开始自相残杀,最终产出了一名鬼蛊之王。
但是新生的鬼蛊没有思想,也没有皮囊,只有来自血海的无尽杀戮欲望。吞吃了其余十一名恶鬼的鬼蛊实在是太过强大,且没有痛觉,不计后果,鲁莽又生猛,如同一台杀戮机器一般。先代泰山府君最终不敌,被吞吃入腹。
而那鬼蛊,则成功地幻化出了泰山府君的脸,并继承了泰山府君的鬼王印。
老李第一次见到那重瞳的时候是八百年前,那时候他早就知道泰山府君让鬼蛊给吃了,所以乍一看到重瞳这张脸委实吓了一跳。
重瞳被一个番邦的鬼带到了城里新建的小教堂里。老李曾经亲眼见过卞城冥君脸色阴沉地走进那间教堂。老李以为他们会打起来,毕竟换成谁也没办法接受吃了自己朋友的魔物还抢了朋友的脸。
卞城冥君进去后教堂的大门便“嘭”地一声直接关上了。随后不消一炷香的时候,教堂里果然传来了“丁零当啷”砸东西的声音。动静之大,让整个枉死城的冤鬼都忍不住从房子里伸头出来看。
但片刻之后教堂的门又打开了。
卞城冥君又再次换上了他那副笑容满面的表情,只是脸却已经不是之前那张先代泰山府君的脸了,而是换了一张十分普通的路人脸,丢进人海里完全找不到,你只能记得你见过他,却不能记得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卞城冥君大步流星地走了,而他的身后,是一片狼藉的教堂,和安然无恙的神父以及鬼蛊……
一切仿佛发生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再后来,西洋的神父回故土了,教堂便被那血海魔物独自盘踞了,渐渐便也荒废了。
老李一边漫无目的地回想着,一边带着人往枉死城里走。而他身后的陆仁感觉到很震惊,因为他原本以为进了城门后便是城内,没想到进了城门后竟然是一条向下的甬道。
怪不得他从外面看这座城连一点灯光都没有,原来是因为枉死城根本就是建在沙漠之下的。长长的甬道又黑又窄,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甬道里悬浮着很多蓝色的鬼火,它们忽高忽低,忽近忽远,位置飘忽不定,看上去十分瘆人。但同时,它们也为陆仁照亮了前方的道路,方便了他的前进。
在黑暗中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吧,面前传来了亮光——这是枉死城真正的入口终于到了。
陆仁走出了甬道,眼睛还没能来得及适应眼前突如其来的光明,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他闭上眼睛微微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再慢慢睁开。当他完全适应之后,他忍不住打量起了眼前的景色,并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
整座枉死城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井一般,四面被巨大的石壁环绕。枉死城中的居民沿着石壁修了一圈又一圈四四方方的回廊,每条回廊应该都连联通着五六间房子,所有的房子都镶嵌在石壁之中。直直的楼梯在天井中随意横穿搭建,有的横穿一层,有的横穿两层,有的甚至直接把房子建在了这些楼梯中间。
这些楼梯远远看去,就像是从各个回廊中伸出来的晾衣杆一样,错综复杂,毫无规律可言。
这便是规则之外的地底世界——黄泉枉死城。
第123章 酆都客(十二)
话分两头,当陆仁他们抵达枉死城的时候,真正的枉死城之主在干什么呢?
答案是:枉死城真正的主人卞城冥君,此刻正在彼岸花丛中架着火堆,试图生火——他准备烤牛肉和马肉吃。
而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牛头马面正背靠着背地被五花大绑在一起,动弹不得的两人只能坐在地上对着卞城破口大骂:“卞城君!你是真的失心疯了吗?……¥%¥%%#¥”
反正刚刚打架的时候狠话已经放了一堆了,也没必要再继续假意维持表面的体面了。
顶着陆仁的容貌的卞城闻言转过头,看向了牛头和马面。他虽然挨了咒骂,但看上去丝毫不生气,甚至还朝着牛头和马面露出了一个微笑。
卞城如今用的是陆仁的脸,陆仁的眉眼长得十分柔和,所以这个笑容乍一看上去竟然显得十分友善,让人如沐春风。但实际上,牛头和马面心里都清楚,卞城肯定又憋了一肚子的坏水,他们把目光下移,看向卞城手上寒光凛凛的长刀。
卞城那和善的微笑和他手里锋利的刀刃交相辉映,在一片弥漫着薄雾的血红色彼岸花丛中,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精神失常的刽子手,让人不寒而栗。
牛头和马面见到这样的景象,也不敢再骂了,怕刺激到他真的被打得魂飞魄散。
他们之所以会轻易地为了陆仁跟卞城动手,一个方面是因为卞城确实坏了规矩,于情于理这都是他们二人的分内之事;另一方面,他们也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一天到晚人麻烦的祸害,但是没想到的是——
“呸!卞城竟然这么能打。”
马面伸出了他长长的舌头,独自舔舐着鼻子下面流出来的鼻血,他看向一旁断了一根牛角的牛头,责怪道,“我制造了个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从左边攻过去,非要在右边给我添乱。”
牛头也正憋着火呢。
“你要是跟我一起用全力攻击他的右侧,未必不能正面突破,你非要为了个什么偷偷摸摸的战斗计划把大好的机会给浪费了!”
说着说着马面也动了真火,他使劲扭着头向自己身后望去,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并不阻碍他发泄自己愤怒的情绪:“什么叫偷偷摸摸?我这叫动脑子!”
“你是说我没脑子吗?!”
“你就是没脑子!¥#@&……”
牛头和马面由于复盘局造成了内讧,正在爆发着激烈的冲突。
而一旁的卞城则很善解人意地为两人留出了吵架的空间。
只见他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坐下观看起了两人的表演。他也不讲究,盘起了腿席地而坐,然后把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腿上,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牛头和马面吵架。
既不打断也不阻止,纯看热闹。
牛头马面吵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是先摆平面前这个愉悦犯。不然以卞城那喜怒无常的性格,很有可能真的会把他们俩烤了吃。到时候,就只能等着魂飞魄散了。
想到这里,牛头和马面这才停下了争执,正色地向卞城劝说道:“卞城君,您若是真的杀了我们,秦广冥君是不会善罢罢休的。”
卞城听了这话挑了挑眉。
“哦?你们是在用秦广来压我吗?”
说罢,只见卞城站了起来,他慢条斯理地拍了裤子上的尘土,居高临下地向被捆着的二人说道:“秦广便是不会善罢罢休,能奈我何?”
牛头和马面的话似乎起来反效果,让本来心情还算好的卞城一下子变得不悦了起来。他的眼神冰冷,看着牛头和马面的表情如同看着自己脚边的两只蝼蚁。
牛头和马面见他这幅模样,简直要把自己刚刚说话的舌头咬断。
是啊,秦广冥君能做什么呢?冥君之间不可相互伤害,这是天道定下的铁律。
鬼王印,乃是象征着冥府的权柄,它实则是九幽初成之时,天道投入冥府的十道因果,这十道因果相互制衡,又相互辅助,生生不息,乃成黄泉。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九幽界司偏安酆都的原因。因为若是因果离开冥府太久,冥府之中便会开始溃败,血海倒灌,刀山倾覆,遗祸无穷。
作为轮回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冥府不可出错,故而鬼王印不可出错,也因此,冥君不可出错。
若是一旦两位冥君以死相搏,因果相互侵轧,冥府的秩序便会霎时崩坏。到时九幽崩裂,万千游魂将无处安身,甚至,再无轮回。
故此,牛头和马面心里也很清楚,就算今日卞城君真的将他们打得魂飞魄散,秦广冥君哪怕再不忿,也顶多只能向卞城君声讨,断不可能真的为两人讨回公道。所以搬出秦广冥君来,是一招十分不明智的举动,因为除了会激怒卞城君外,毫无用处。
想到这里,冷汗便顺着牛头和马面的额角留了下来。
但卞城似乎并不打算真的把两人怎么样,只见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抬起头看了看黄泉上空不停变幻的月亮,喃喃道:“看来时间差不多了。”
接着他又收起了脸上阴冷的表情,停止了继续吓唬牛头和马面。
“算了,不吓唬你们了。”
他转而换上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然后满脸和善地向着牛头和马面道别:“我还有事要办,就不陪你们继续玩耍了。”
说完,卞城不再看向两人,起身朝鬼门关外走去。
他要去办他自己的事情了。
出了鬼门关之后,卞城一路向着冥河走起,他望着晦暗一片的冥河的对岸,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漆黑的湖面。奇异的是,幽深不见底的冥河对卞城来说,简直就如同平地一般,不要说落进水里了,他简直就像是踩在平地上一般涉水而过。
冥雾盘踞在冥河之上,终年不散,雾中鬼影显现,嘶吼着向卞城单薄的躯体伸出利爪,就在快要接近卞城的时候,又如同被什么烫伤一般缩回了浓雾之中。
无边的鬼哭之声开始变得安静起来。
卞城一个人在宽阔的冥河上踽踽独行,神色不明。只有被他踩过的水面,扩散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最后又一起消失在黑暗里。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卞城在赶路的同时,此刻的枉死城中,陆仁也正在赶路的途中。
陆仁和重瞳等人此刻所处的位置乃是枉死城的最底层,这个位置看上去更像是深井之中,几人则如同被幽囚在井底的困兽一般。
陆仁抬头往上方看去,无数的楼梯综合交错,几乎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大部分的天空都被阻挡住了,只留下了一丝很小的缝隙可以隐约看见倾泻下来的月光。
楼梯上或高或低挂着很多白色的灯笼,它们高高地垂落下来,如同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虫茧。灯笼上面还用墨水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十分应景。灯笼里面亮着蓝色的火光,与甬道中漂浮着的鬼火应当是同一种火光,看上去妖异而又不详。
陆仁愣了一下,他记得重瞳曾经说过他们需要穿过枉死城前往酆都,但是如今看来,作为一口井,枉死城的一头到另一头不过几百米,几步就能走完,那为什么不干脆直接绕行呢?还免了进城的麻烦。
于是他向重瞳提问道:“我记得你说我们要从枉死城前往酆都,是直接走到另一边出去就好了吗?”
“不是的。”重瞳回答道,“枉死城的出口在那里。”
说罢,重瞳抬头望向了那几不可见的天空。
陆仁一愣:“在上面?”
听了重瞳的话,陆仁也忍不住抬起头端详起了枉死城的上端,一眼望不到尽头,又因为被无数的楼梯所阻挡,看上去十分地错综复杂。
但,出口为什么会在上面呢?
虽然重瞳的每个字他都能理解,但合在一起的意思委实有些超过陆仁陆仁的认知范围了。
于是陆仁又暗自思考了一番,他们目前所在是冥府,那应该算是在地下吧,既然在地下,那么想回人间界往上走似乎也很合理。但这高城看上去有些过于高了一些,一眼都望不到头。
于是陆仁忍不住的担心地问道:“这要爬到什么时候啊。”
也不知道他的老胳膊老腿能不能撑得住。
站在后面许久没有说话的张总此时却站了出来,他对陆仁说道:“不用担心,有电梯。”
“电梯?”
老李点头:“对对对,十几年前有个工程队,在山里面建造基础设施的时候遇上了泥石流,把整个工程队的人都送下来了。他们的那个包工头到了枉死城一看,说我们基础设施太落后了,就组织整个工程队的人花了一年,给造了个观光电梯出来。”
真是干一行爱一行,死了也不忘专注自身事业。
在电梯建造之前,枉死城一共一百八十层,且层与层之间的楼梯建造不能用常理来推断,非常容易迷路,往往你以为自己在上坡,但实际已经走上了下坡路了,也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误入此间者,将会永生永世在枉死城内游荡,不得超生。
这也是当年枉死城中武力值相对比较弱的枉死鬼们,用来保护自己不受恶鬼所侵的一个方式。
当然,这中间的弯弯绕绕陆仁并不知道,他只是在听到电梯之后心头大喜:“这么说的话,那只要坐上电梯不就直达了吗?那快走吧。”
谁料陆仁刚往前走出一步,地面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陆仁低头一看,地面上赫然浮现出了一张人脸!
第124章 酆都客(十三)
从脚底传来的那叫声尾音很长,并且声音尖锐刺耳,直接叫得让陆仁感觉脑瓜子发出了“嗡”的一声抗议。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还是重瞳眼疾手快,飞快拉回了面前的陆仁,然后快速地朝着地面打了一拳。这才终于止住了声音。
虽然声音戛然而止了,但是陆仁耳畔依旧回荡着尖锐的耳鸣,有几分钟,他完全听不见周围的人再说什么。他感觉鼻子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地流了下来,他后知后觉地伸手一摸,反应迟钝地意识到,那竟然是一道鼻血。
“你没事吧?”过了好一会儿,耳鸣才终于平息,陆仁也重新听见了一旁重瞳的询问。
终于缓过来的陆仁在确认了身体没有什么别的大问题之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然后他看向了重瞳刚刚打了一拳的地方,发现在凹坑的深处有一张已经被打扁的青灰色人脸。可以依稀看出那是一张小孩的脸,他的鼻梁在刚刚的冲击中被彻底打断,脸颊也凹陷了一大片,这张脸此刻似乎已经因为重瞳的攻击而昏了过去,翻着眼白一动不动。
此时老李快步上前,他弯下腰观察了一下地上的这张脸,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个年纪不大的鬼面。如果是成年的鬼面,你的脑袋大概会当场炸开。”
听了这话的陆仁感到身体一僵,他没想到这枉死城里竟然处处是陷阱,轻易就能叫他有去无回。
“鬼面?”
听了陆仁的话老李感到有些惊讶:“您竟然不知道鬼面是什么吗?”
对于枉死城中的人来说,鬼面很常见,他们就像是连绵阴雨的天气里,在家中久未打扫的潮湿角落内长出的蘑菇一样。
由于枉死城都是些横死鬼,怨气重,而这块土地又位于九幽深处,做成了竖井的城池有效地隔绝了怨气的外泄,成功让这些怨气终年不散,萦绕在枉死城中。所以久而久之,怨气充盈的枉死城内开始长起了这种叫“鬼面”的东西。他们更接近植物,只是有着人的脸。一般会低声重复着亡魂生前的一句或两句口头禅,又因为吸收的怨气比较混杂,所以这些口头禅并不固定,前后也不连贯,没有任何逻辑可言,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第一次来枉死城的陆仁,当然不可能知道枉死城这些土特产的存在,于是他老实地摇了摇头。
老李顺势解释道:“鬼面这东西虽然不会主动攻击,但是一旦被碰到就会发出剧烈的尖叫,上次我亲眼见到有一只新来的小鬼被它的叫声震得魂魄消散,永世不能超生了。所以行走的时候还是要稍微注意些。不过您运气不错,这只鬼面似乎是刚刚凝聚成没多久,所以威力没有这么强大。”
威力没有这么强大?陆仁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深刻地认识到如果下次他再不小心一点,那么他手上再擦到的就有可能是自己的脑浆了。
看着地上地雷一样的鬼面,陆仁感觉到头疼,毕竟这枉死城的照明纯靠白色的纸灯笼,那幽蓝的火光着实有些不太明亮。这些鬼面又和地砖以及建筑物的颜色太过相似,着实让陆仁感觉到有些棘手。
这时候老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绕到了城门的旁边,陆仁这才发现城门旁边有个像保安亭一样的小房子。老李进去了以后,小房子里面传来了“丁零当啷”和重物掉落的声音——老李似乎正在翻找着什么东西。
片刻过后,老李提着一盏薄纸灯笼走了出来,只不过着白色的灯笼上并没有写上那一个黑色的“奠”字,那灯笼里面也正燃烧着蓝色的烛火,幽幽的映照着老李的脸,显得阴森又恐怖。
老李恭敬地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了陆仁,口中说道:“看得出小冥君应当是第一次来到枉死城,此处地形复杂,枉死鬼甚多,还是带上一盏引魂灯,更为稳妥。”
陆仁没有拒绝老李的好意,他接过老李双手奉上的纸灯笼仔细摩挲了一下,是一盏很普通的灯笼,手柄是普通的青竹,框架也是竹编的,糊灯笼的白纸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
“引魂灯?”
老李说道:“正是,这灯笼里的火来自火山地狱,冥府众鬼最怕落到那处,所以遇见了便会自动避让。您拿着这盏灯,地上同墙里的鬼面便会感到畏惧,自然也会主动回到墙里去。”
陆仁听完老李的话,赶紧道谢。
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的重瞳见两人交接完毕,便开口低声询问道:“好了吗?”
重瞳本就是来帮忙的,陆仁也不好意思叫他等太久,于是应和道:“好了好了,这就来了。”他举着灯笼往前快走了两步,抓紧跟上前头的重瞳。
落在后方的张总却对老李说道:“这位‘小冥君’似乎处处透露着古怪。”
确实,冥府向来只有十位冥君,而这位新出现的“小冥君”明显不是其中之一。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冥府才会多出一名除十殿森罗之外的编外冥君呢?再者,为何这名小冥君会和泰山府君一同从血盆苦界归来?
这名新一任的泰山府君自从上任以来就只在血海和教堂之间游荡,独来独往,从不与冥界其他冥君往来。为何如今却会同这名不曾见过的小冥君一同行动?
而这小冥君连鬼面和引魂灯都不认得,似乎对黄泉完全是一无所知的样子,着实有些过于可疑了。
老李觉得张总的怀疑不无道理,但是——
“但他身上的气息,确实是第六殿冥君的鬼王印无疑。”
关于这一点,张总也尚且没有想通,所以他建议到:“静观其变。”
老李点了点头。
说完,两人向着明显在不认识路的重瞳的带领下走错了方向的陆仁,朗声提醒到:“两位,电梯在这个方向。”
陆仁于是赶紧调转方向,朝着老李和张总指的方向走去,边走他忍不住向身边的重瞳提问道:“你竟然不认识路吗?”
带错了路的重瞳也完全没有不好意思,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最近这五十年我都不曾来过枉死城。”
言下之意,电梯是最近才造的,我哪里能知道。
陆仁:“……”
那你为什么要带路?
有了纸灯笼和老李的带路,之后的路程变得很顺畅,几人顺利地坐进了观光电梯之中,电梯是透明的,能很好地看见外面的风景。随着电梯的渐渐升高,陆仁逐渐离之前头顶上的楼梯近了不少。
刚刚离得远没有发现,离得近了之后陆仁才发现这些楼梯上密密麻麻地人手,如同附着在楼梯外表面的枯草一般,张开着五指一动不动。
看见这些手之后老李显得有些头疼:“这些人手草怎么又长得这么茂盛了,十年前我才让阿福除了一次草。”
张总点了点头:“可能是最近科技发达了之后人口增长速度快,到枉死城里的鬼也比原本多了,所以怨气比原来更重了一些。”
老李觉得张总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得把除草的事情提上日程了,不然它们每年都要有好几个迷路的枉死鬼偷偷被他们抓住,埋进楼梯里变成养料。”
张总不咸不淡地应和道:“嗯。”
虽然两人聊天的方式更像是一般同事之间的闲话家常,但一旁的陆仁可谓是听得心惊胆战。
这么可怕的事情,只是用一声“嗯”来回复会不会过于儿戏了一点。而且这所谓的人手草会不会会吃鬼,会不会过于可怕了一点,已经不能用单纯意义上的“除草”来形容这项工作了吧?
虽然内心五味杂陈,但陆仁毕竟只是过客,不好多说什么,他背对着老李和张总,僵硬地站在观光电梯的玻璃前,表情惊恐地看着不远处楼梯外表面的人手草。他感到有些害怕,目光便不自觉地开始在电梯里面游移。
也正是此时,陆仁才终于注意到电梯并没有按到最顶层,反而按了个二十一层的按钮。
原以为他们会一路往上直达枉死城出口的陆仁见状一愣。
陆仁疑惑道:“我们不是直接去往出口吗?”
老李说道:“本来应该如此的,不过枉死城与酆都的通道只在每年中元节才会开启,其余时间都是锁着的,所以尚且需要去小人的住处拿上开启城门的钥匙。”
枉死城的每一个楼层就像是枉死城的一圈年轮一样。最早进入枉死城的一批枉死鬼在枉死城的最底层建造了属于自己的住处,然后每年的新鬼涌入,再在上层接着建造。虽然老鬼往生,新鬼同样会占据底下的老鬼住处,但实际上不愿投胎的老鬼并不在少数。他们往往终年躲在自己的窝里,很少出门,像老李这样喜欢到处闲逛,为新鬼提供帮助的,基本没有第二个。
总的来说,枉死城的底层,盘踞着各种死得早较早的枉死鬼。
老李死的够早,所以他的住处是第二十一层。
对此老李还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们走路的时候最好小声点,我楼下住的是隋炀帝,他特别不喜欢楼上有噪声,如果打扰到他的话,他会用木棍敲天花板的。”
“他还没去投胎吗?”
张总冷笑一声:“当然没有,他把自己的地宫搬进了枉死城里,那么多金银珠宝,陪葬的侍女侍从数都数不清,抬胎还是重新再来,生活质量还不如现在呢。他才没那么傻呢。”
陆仁想了想,确实,他活了这么大,还不是口袋空空,社畜一个,还不如一个死人来得富裕。想到这里不由地眼泪汪汪。
正当陆仁胡思乱想的时候,电梯却缓缓慢下了速度——二十一层到了。
第125章 酆都客(十四)
二十一层的电梯门开启,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看上去阴森而诡异的走廊,走廊是用青灰色的石砖修葺而成的,左侧是敞开的围栏,可以看见枉死城的中庭。
从这围栏处放眼望去,光线并不明亮,枉死城的下层已经因为他们此刻位置的拔高而隐没在了黑暗之中,而上层更是因为太过高耸而一眼望不到。目之所见只有自上而下的重复的回廊,让人不由地从心底产生了一股无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