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尾的瞳孔瞥到了阿丙的动作,于是双瞳人很快做出了应对,他将陆仁留在了原地,自己则一跃而起,高高地跳到了空中,借此躲过了阿丙的一击。
一击不成的阿丙并没有继续去追击空中的双瞳人,而是优先用触手把站在血湖边的陆仁拉回了自己的身后。
等待陆仁回到阿丙身后之后,阿丙便对着双瞳人摆出了威吓的造型,它把无数的黑色触手伸出玩具熊,如同活动的树枝一样朝着天空生长,远远看去,如同一朵盛开的海葵。
阿丙想借此用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双瞳人和陆仁之间的视野。
落地后的双瞳人看着陆仁面前像个保镖一样张牙舞爪的墟骸,对眼前的一幕感到十分不解,他疑惑地低声喃喃自语道:“那是……墟骸?”
墟骸这种没有什么大脑的生物,也有想要保护一样东西的意志吗?
双瞳人不理解,明明墟骸应该跟他一样,只是天地自然阴阳两分的副产物。不入轮回,不生灵智,不受神佛的垂怜。唯遵照无穷无尽的欲望,堕落于无边的苦海之中。
是什么让一只墟骸学会了守护呢?
双瞳人迷茫地想到:“会因为是他身后,那个被他竭诚守护的那个‘大杂烩’吗?”
经过刚刚近距离的确认,双瞳人已经知道了陆仁并不是他想要关在血盆苦界里的东西。
双瞳人并没有与陆仁和墟骸为敌的意思,刚刚都是误会。
既然没有恶鬼逃出来,那双瞳人就没必要再感到着急了。
只见他没有再继续发动攻击,而是淡定地走回了岩石的后面,去拿他放在那里的衣服,并旁若无人地穿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中场休息让陆仁有点不适应,但他不需要明天对方在想什么,只需要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开溜就行了。
于是陆仁上前两步捡起了还地上的玩具熊,阿丙也配合地缩回了玩具熊里,变回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阿丙缩小的体积让陆仁能更便捷地把它拿在手里,它和喜欢被陆仁抱着的感觉,所以每当他被陆仁抱起来的时候,都会条件反射地找到最有利于被陆仁怀抱的姿势。就像一只被驯服的家猫一样,十分温驯。
受跟卞城硬碰硬之后导致阿丙受伤的教训,陆仁在脱身之后已经没有继续跟双瞳人搏斗的打算了,一门心思研究怎么跑路。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陆仁见双瞳人只顾着穿衣服,完全没有分心看向他的方向,便赶紧怀抱着阿丙,面朝着双瞳人的方向,一边警戒一边后退。这是为了防止在背朝双瞳人逃跑的时候被突然发难。
而另一头,双瞳人已经穿戴完毕了。
他的着装很奇怪,一个在地府血湖里游泳的厉鬼,竟然穿着一身西方神父的衣服,胸前还恭恭敬敬地挂着一枚十字架。他甚至还弯腰捡起了放在湖边石头上的一本书,恭敬地抱在手上。那本书有着棕色的羊皮封面,看上去有些发旧,不难推断出那是一本圣经。双瞳人甚至把所有的扣子都一丝不茍地系牢了,从衣着上看俨然就是一个合格的神职人员。
好家伙,硬核传教士,上中国的地府拓展业务来了。
穿戴完毕的双瞳人抬起了头,看向了正在后退着逃跑的陆仁,只见他游刃有余地向前迈出了一步,然后便消失在了陆仁的视野中。
陆仁正在后退之中,被双瞳人突如其来的消失弄得措手不及。倒退中的陆仁没能来得及收回自己已经迈出去的右腿,当他全身的中心跟随着右脚移动,然后顺势往后再退一步的时候,陆仁感觉自己的后背撞上了一面铁铸的城墙。随即,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搭上了他的肩膀。
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压力,陆仁当场僵在原地。他僵硬地慢慢扭头看去,看见了绕到了他背后的双瞳人。
双瞳人黑色的长发和黑色的神父服交相呼应,看上去高贵又禁欲。但那长着两个瞳孔的眼睛,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着双瞳人视线的下移,他的两个瞳孔在眼眶里分开行动,非人的特征尤为明显,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极端的矛盾糅杂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让这个人看上去显得妖异而诡谲。
惊恐的陆仁想要快速脱离双瞳人的桎梏,但双瞳人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就如同牢牢焊在上面一样,任凭陆仁如何挣扎,那双手就是纹丝不动。
正当陆仁打算“关门放阿丙”的时候,身后的双瞳人却突然发话了,他的语气中没有杀气,只有无尽的疑惑:“你不是血盆苦界中的厉鬼,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当然不是,我是被绑架到这里的无辜群众。”
双瞳人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他就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儿童一样重复着陆仁的话:“绑架?”
陆仁没有意识到不对,他以为这是个老鬼,对现代词汇不怎么熟悉,于是便解释道:“绑架,就是指用暴力手段限制别人的人身自由的过程。”
双瞳人听了以后又产生了新的问题:“自由?什么是自由?”
于是陆仁便又给他解释起了自由的定义,但奇怪的是,每当陆仁解释一个词,双瞳人就会对他解释中用到的新词再次产生疑问,这个过程循环往复,仿佛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永无止境。
渐渐地,陆仁意识到了不对,这个双瞳人就像是一个正在学语的婴儿一样,几乎不认识几个单词,似乎完全把陆仁当成了语文老师,正在源源不断地汲取着知识。
发现了疑点的陆仁于是便壮着胆子反客为主了起来:“我都说了这么多了,应该轮到我提问了吧?”
身后的人并没有提出异议,似乎是同意了陆仁的提议。这让陆仁明白,身后的人并非不能交流,于是他默默松了一口气,并提问道:“你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
身后的双瞳人顿了顿,回答道:“我叫重瞳,这里是血盆苦界。”
不出陆仁所料,身后的人真的乖乖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陆仁深感有戏,于是他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跑不了。”
陆仁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谁料身后的人竟然真的放开了困着他肩膀的那只手。
陆仁终于获得了自由。他道了声谢,然后转过身,面向了重瞳,再接再厉地提问道:“血盆苦界是什么地方。”
重瞳一脸平淡地说:“是我的家。”
陆仁正跟着重瞳走在前往枉死城的路上。
在与重瞳有了接触之后,陆仁意外地发现在重瞳凶恶的外表之下,竟然出奇地隐藏着一颗和善的心。虽然重瞳看上去对基本常识都有些认知缺失,但他对冥界的事情都还算了解,并且对陆仁可谓是有问必答。
而这一路下来,陆仁对重瞳也算是有了一些了解。据重瞳自己所说,他原本是脱胎于血盆苦界中的一只恶鬼。不过因为在血盆苦界中受刑了太多年了,前尘旧事都早已忘却,不记得自己在人间界的时候究竟是谁了。他只记得自己在无边的血海里浮浮沉沉了好多年,是最近这一千年才刚刚上岸的。
不过血海无边,是专为困住灵魂而设的,等闲上不了岸。故而这么多年,得以从血海里上岸的也只有他一个。
但在重瞳内心深处,总觉得血盆苦界可以算得上是他的半个家,所以偶尔得空的时候,他就会回来看看他还在血盆苦界里受锥心之苦的兄弟姐妹。
听了重瞳的话之后,陆仁虽然惊讶于他的硬核探亲方式,但这么多年来在外来户口调查局的见闻还是让他接受度良好。
陆仁更关心的是:“你们能正常交流吗?”
毕竟从刚刚陆仁的观察来看,重瞳的兄弟姐妹用于交流的主要方式似乎是吐血水,好像压根没有用语言交流。
重瞳点了点头:“他们一般只有那么几句话。”
血海里的恶鬼是没有理智和七情六欲,只会发出无穷无尽的嘶嚎,那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绝望吶喊。但因为曾经是同类,所以重瞳或多或少可以从那样的尖叫声中解读出他的兄弟姐妹们的意思: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为什么能出去!这不公平!你应该跟我们一样烂在血海里。”
“我要杀了你!”
往往都是一些不怎么正面的诅咒,偶尔还会伴随着两句恐吓的话语。不过这么多年重瞳已经听习惯了,一般他也就是辨别一下兄弟姐妹们的叫声还凄不凄厉——如果乍一听都十分刺耳,让人感觉不寒而栗,那就代表他的兄弟姐妹们都十分健康。
血海里的厉鬼一般都十分健康,毕竟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实在也是没什么可以再继续恶化下去的空间了。但偶尔也有例外,大概五百年前,重瞳准确辨别出了在血湖最北边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声音相对微弱的嘶嚎声。于是重瞳便立刻前去查看,发现是他的一个兄弟被放逐血海中的刑期到了——他的兄弟要被送去投胎了。
认识到了这一点之后,那天的血盆苦界之上,万鬼发出震天的恸哭之声。万鬼悲鸣,都在为他们可怜的兄弟竟然要去往人间而悲伤。
人间苦啊,万般皆苦,还不如血海无边,随波沉浮。
当然,这些旧事陆仁是无从得知的。同样,他也不知道人间界其实早就处在了十界鄙视链的最底层,神佛妖鬼都不愿去往人间,不愿做人,他们不愿脱身成为那卑劣又弱小的种族,受七情六欲的摆布,被道德礼教束缚。
不过就算陆仁知道了,他也一样不会在意,毕竟他现在满心只想着怎么才能回到人间界去。他把自己的愿望告诉重瞳之后,重瞳告诉他:“你出鬼门关后自行想办法渡过冥河,而后一路往前走,绝不回头,便可安然回到人间界。”
自古从冥府往人间只有两条路,一是走轮回道过奈何桥,不过那就是重新投胎了,这条路对陆仁来说走不通,他的情况更像是亡魂还阳,走鬼门关最为稳妥。
于是,陆仁赶紧向重瞳道了谢。得了还阳的方法之后,陆仁起码有了努力的方向,不必再像之前一样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手足无措。他于是又询问起从这里应该怎么去往鬼门关。
“你目前在第六殿枉死城附近,想要去鬼门关,需要穿行过枉死城,前往酆都。然后再沿路往第一殿走,过了第一殿之后沿着黄泉路一直走,尽处便是鬼门关了。”
重瞳说他正好也要去酆都,可以带陆仁一起。
在冥府两眼一抹黑的陆仁对重瞳的主动帮忙可以说是求之不得。虽然他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也怀疑过重瞳的动机,但很快他又放下了戒心,毕竟重瞳其实完全可以把他直接杀死在着血湖旁边,根本没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
于是,陆仁在好心人重瞳的带领下,踏上了重回鬼门关的道路。
天上挂着一轮月亮,正在不停变换着。阴间的月亮和人间的不同,仅仅一个晚上,陆仁便看着这轮月亮完整地经历了从弦月到满月的过程。月缺月满,月华如练。
在离开了血盆苦界,走过了布满嶙峋黑石的一段路之后,陆仁和重瞳来到了一片沙漠之中。而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枉死城,就坐落在前方的不远处。
可惜,望山跑死马。
这片沙漠的沙砾都是罕见的白色,与银白色的月光相呼应,起伏的沙丘仿佛变成了连绵的雪山,在荒凉之余又平添了几分圣洁的气息。但举目四望,只能看见一片又一片巨大的沙丘和不远处漆黑一片的枉死城,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便会显得十分渺小。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此时四周只剩下冥风刮骨而过,风声呜咽,如同鬼唱。
气氛显得有些压抑,人的心理也会不由得蒙上阴翳。好在是两个人结伴而行,不算孤单。于是,陆仁决定没话找话讲,两个人趁着赶路的时候聊会儿天,也能多多少少驱散一些阴霾。
于是陆仁超重瞳露出了一个尬笑,然后说道:“幸好这沙子是白色的,能很好地倒映到月光,不然又是黑夜又是沙漠,路会很难走吧。”
重瞳却不懂陆仁的用意,他面无表情地解释道:“这不是沙子,这是亡者的遗骨。”
陆仁:“……”心理状况感觉更加糟糕了起来。
原先不过是累累的白骨,后来白骨在冥风的作用下被风化,渐渐形成了这片巨大的沙漠。陆仁都不敢去想这到底需要多少个人的骨头。
陆仁联想到自己一路上所见的场景,不由感叹,这些亡者的皮肉消解于鬼门关前,化为满地的泥土;血液注入血盆苦界,变作血海滔天;而白骨则在这枉死城外被月琢风蚀,成了无垠的沙漠。
于是陆仁询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死在冥界之中,是从现世搬运来的吗?”
重瞳却摇了摇头,他道:“这些骨殖是一个人的。”
陆仁愣了:“一个人?”一个人也能有这么多的骨头吗?
重瞳顿了顿,似乎在回想着他曾经听别人说过的传闻,然后回答道:“嗯,是一个叫奢比的巨人。”
奢比曾经是人间界的大巫,是巨人种。他本事其大,原本已经死了,谁料竟突然死而复生,但是复生又来得太晚了。当他的灵魂回到他的肉身的时候,他的躯壳早已经腐烂了,于是奢比就不幸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为了不吓到他的子民,奢比便决定离开人间界,去他该去的地方。他就这么独自进入了冥府,但他尚且还是生人,所以不能投胎,只能在黄泉无尽徘徊。
不过这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万万年过去,奢比也早已消亡,化作了黄泉的一部分。
讲到奢比,重瞳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开口向陆仁提醒到:“不过要小心。”
重瞳没头没脑的提醒让陆仁的心瞬间吊了起来:“小心什么?”他有些紧张地询问道。
重瞳还没来得及继续开口解释,两人就感觉到脚下的沙砾开始发出了剧烈的震动。
说曹操曹操到。
还没等陆仁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反应过来的重瞳便已经快速提着他的后衣领,直接带他跃起到了半空之中。猛然的双脚离地让陆仁心内一惊,他向下望去,只见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沙坑,并且这些沙还在不住地往下流动。
很明显,这沙子地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活动。
几乎是陆仁意识到的一瞬间,一只硕大的青色巨蟒破沙而出,直奔两人而来。那蟒蛇身体粗壮,陆仁整个人大概也只有它的眼球大小。它追逐着两人垂直立起,如同天柱一样矗立在着荒凉的沙漠之上。
被提着衣领飞在半空的陆仁简直是三魂去了七魄,那蛇头就在他的脚底下,只要重瞳的速度稍微慢上一点就能把他的腿吃进肚子里。
而这时候,陆仁听见他的上方传来重瞳的声音,只听见他慢悠悠地说道:“果然,虽然我有一千年没见过它们了,但奢比的蛇果然没那么容易死去,他们最讨厌有人踩在主人的尸骨上了。”
奢比的耳朵上长年挂着两条青蛇,当年他下冥府之前,曾经想把它们留在人间的,但是青蛇不肯,执意要和主人一起同生共死,奢比拗不过它们,只好带着他们一同到了冥界。这么多年过去了,奢比化作了这片沙漠,青蛇们便也一直盘踞在这里,守护着早已不会归来的主人。
但陆仁现在可没心情关注这背后感人至深的故事,他比较在意重瞳话里的另外两个字:“它们?”
果然话音刚落,重瞳身后便传出了一身巨大的破沙之声,另一条青蛇腾跃而出,冲着重瞳的后背袭来。
好在重瞳早有准备,只见他快速转身,并一脚踹向了第二条青蛇的下巴,青蛇吃痛,头颅在空中抡了一个大圆,直接从侧边撞上了第一条青蛇。由于撞击的作用,第一条青蛇被撞得直接歪向一边。
眼见重瞳凭借一己之力化险为夷,陆仁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然而他这口气还没舒出去多久,便听见一身“撕拉”的声音——是陆仁在网上买的那件假羽绒服。
因为是三无产品没有质检,支撑了一个成年人的体重这么久之后,竟然不堪重负地被撕开了。陆仁感到心惊,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羽绒服宣告寿终正寝,彻底裂开了。
失重的感觉骤然降临,陆仁向着沙丘和巨蛇坠落下去。落下的瞬间,陆仁看见夜空中飞舞的无数棉絮,如同纷飞的鹅毛大雪一样飘荡带天地间。
那一瞬间,即将迎来死亡的陆仁心中的唯一一个想法竟然是:“我就说那个卖家骗了我,这果然不是羽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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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海外东经》奢比尸在其北,兽身、人面、大耳,珥两青蛇。一曰肝榆之尸,在大人北。
《山海经·大荒东经》:“有神,人面、犬耳、兽身,珥两青蛇,名曰奢比尸”(它是神,长着人的头颅和野兽的身体,一对大耳朵上戴着两条青蛇,名字叫奢比尸)。
记载里的话就叫奢比尸,文中为私设
第120章 酆都客(九)
在陆仁诅咒着缺德的网店卖家的同时,相撞的两条青蛇已经稳住了身形,并开始追逐着下坠的陆仁。
由于失重的原因,陆仁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但是好在他还抱着阿丙寄居的玩具熊。看着逐渐向自己靠近的巨大蛇头,陆仁在半空中大喊道:“阿丙!”
瞬间,听到了呼唤的墟骸,如同一张被撒开的巨网一般铺展开来,牢牢捆住了率先向陆仁发起攻击的那条大蛇。
大蛇被死死捆住之后,陆仁也如同一个攀岩的人一般借助着阿丙吊在了巨蛇的身上,止住了下落的态势,成功避免了掉在沙地上粉身碎骨的可能性。
但巨蛇似乎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打算。
被阿丙捆住的青蛇哪里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只见这青蛇如同跳舞一般,在半空中不停地甩动着头颅,剧烈地扭动着蛇身,希望借此挣脱掉自己身上的束缚和拖油瓶。
不得不说,巨蛇的措施很有效。攀附在青蛇身体上的陆仁感觉自己就像是坐着一台死亡跳楼机一样,从各个角度观摩着天空,胃里面翻江倒海。
与此同时,另一条巨蟒见到自己的同伴被捆住,也立刻上前帮忙,只见他张开巨大的嘴,愤怒地向着桎梏住他的同伴的罪魁祸首咬去。与巨蛇硕大的体型相比,陆仁就如同是巨蛇身子上的虱子一样渺小,只要巨蛇轻轻一口,立刻就会分身碎骨。
而仅仅只是吊在巨蟒身上就已经显得精疲力尽的陆仁,根本没有在此时闪躲另一条巨蟒的攻击的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大的蛇口向他袭来。那鲜红的蛇信和尖锐的蛇牙很快便离陆仁近在咫尺,他能清晰地闻到一阵腥风从蛇嘴里传来,熏得他瞬间头晕脑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重瞳出手了,只见他飞身下落,一拳打在了准备袭击陆仁的巨蛇头顶,巨蛇吃瞳,闪身挣扎,陆仁这才终于化险为夷。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陆仁还在巨蛇的身上挂着坐跳楼机呢,容不得有丝毫的懈怠。只见他紧紧地抱着手里的玩具熊,生怕被甩下去砸成肉泥,同时向阿丙传达战术提示:“阿丙,快,把触手收紧。”
接到指示的阿丙也很配合,它几乎是得到指令的瞬间,就快速将缠绕在青蛇身上的触手给收紧了起来。
巨蛇起初还能抵抗,但挣扎的力气明显越来越小了起来。随后逐渐开始脱力,慢慢地,巨大的躯干软了下来,往地面瘫了下去,最终伏在地面上,吐着信子晕了过去。
在反复确认巨蛇真的被阿丙勒晕了过后,陆仁就让赶紧阿丙缓下了力气。他们只是过客,没必要斩杀万万年前就在此守着主人的生灵。
而另一边,重瞳也已经摆平了另一条巨蛇,缓缓地从半空中落到了地面上。如今两条蛇都蔫蔫地躺在沙子上,看上去十分可怜。
陆仁感到有些小小的不忍心,毕竟这两条蛇其实什么都没做错,它们只是想要永远地守护着自己的主人。哪怕主人早已死去,它们也不愿意离开,生生世世甘愿自囚于此,怀抱着主人化作的沙砾入眠,安慰自己主人还在身边……
陆仁越想越觉得于心不忍,正在此时,已经将两条巨蟒都仔细检查过了一遍的重瞳走回了陆仁身边。
只听得务实的重瞳对着陆仁询问道:“你想先吃哪一条?”
这样的问题让陆仁感到震惊:“你要吃了它们吗?”
重瞳点了点头,平静地解释道:“冥府里想吃它们的恶鬼多的很,不过他们不常出现,而且出现的时候都是成双成对的,不是很好对付,也很难被抓到,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言下之意,如今你抓到了,还不赶紧吃吗?
陆仁看了看这蛮荒的环境,又看了看面前的两条巨蛇。不得不说,在资源匮乏的冥界,它们好像的确是十分优质的蛋白质。
但陆仁可并没有乱吃冥府生物的打算,他赶紧摇头,表示拒绝:“还是让它们走吧,它们只是想和主人在一起而已,又没有做错什么,就算差点误伤了我们,不也挨了一顿揍了吗。”
重瞳听罢,“哦”了一声。
既然陆仁想要把蛇放走,重瞳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他跟那些饿死鬼不一样,本来就对吃没有很强执念,会向陆仁进行提议也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重瞳的老师曾经对他说过:“对待客人的时候,要礼貌询问客人的需求。”他不过是在践行老师的教导而已。
随后,重瞳还在陆仁的请求下,给这两条大蛇下了保护的咒语,省得它们被哪个路过捡漏的恶灵啃得只剩蛇骨头。
做完了这一切,重瞳便继续带着陆仁启程,前往枉死城了。
经过了刚刚惊心动魄的小插曲之后,陆仁总算明白了重瞳应该是个还算不错的好人,至少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助陆仁,并且愿意聆听陆仁的意见的。
自然而然的,同生共死过的两人之间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距离也缩短了不少。
于是,在之后的路途当中,陆仁自然而然地问起了他一直想问重瞳,但是之前因为不熟而不好意思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会穿着一身神父的衣服?”
重瞳似乎并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打算:“这是我的老师留给我的。”
陆仁没想到血海中的恶鬼竟然还会有老师:“你的老师?你不是说你是从血海中出来的吗?”
“嗯。”重瞳点了点头,“老师是我在出了血盆苦界之后遇到的。”
那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重瞳当时刚刚从血盆苦界里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满是血水。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举头只能看见无边的黑夜,低头只有无垠的沙漠。他浑身赤裸,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个荒凉而陌生的世界,如同新生儿一样混沌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