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阎君,各掌其一。
鬼王印一般只会在冥君油尽灯枯之时,会被传给下一任冥君。当然,冥君与天地同寿,没有那么容易油尽灯枯,自盘古至今,唯有资历最老的第五殿阎罗君曾在三千年前换过一任。
还有一个例外便是第七殿泰山府君。
冥君嘛,活得又长,见得人情冷暖、人伦悲欢又多,如果不培养些自己的小爱好,很容易就会因为过于麻木而意图自散元神于天地间。所以各殿冥君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己的小爱好。
但是爱好如果不适量,就很容易自讨苦吃。
比如,上一任泰山府君。
上一任泰山府君也是个奇怪的,他喜欢拿鬼来养蛊。他在血盆苦界旁边造了个自己的私人血池地狱,每年都会在地狱的恶鬼里挑几个最穷凶极恶的出来扔进去,看着他们苦海沉浮,互相吞噬。
地狱本便是用来惩罚大罪人的,他这爱好虽然罕见,倒也不足为奇。
然而谁知道,那私人血池地狱修成的第九千个年头,炸了。
不明缘由的泰山府君能乐意吗?他赶紧亲自前去查看,一看却发现是他养的鬼蛊出世了。那鬼蛊在血池中翻涌了九千年,吞吃了无数恶鬼,俨然已经发展成一个世所罕见的鬼王。
倒霉的先任泰山府君最终没能打过自己一手养大的宠物,被生吞入肚了。
一起被吃下肚子的还有鬼王印。
基于认印不认人的原则,那鬼蛊便自动变成了新一任的泰山府君。
不过冥府众鬼想不认也不行,毕竟那是真正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恶鬼,冥府里也没几个鬼能打得过他。
所以鬼王印的交接不是没有,只是少见。
但像卞城这样,直接把鬼王印掰成两半的,牛头马面也是第一次见。毕竟是冥君权柄,爱惜还来不及,谁愿意轻易损毁呢。
但因为这么干的人是卞城,这事似乎又说得通了。
毕竟整个冥府都有共识:第六殿那位,骨子里疯得很。
牛头马面思量再三,还是缓缓移开了武器。任由两人往里走。
卞城挥了挥手,轻佻地说了句:“谢啦。”便迈步往里走。
但陆仁不肯走啊,卞城虽然把牛头马面忽悠瘸了,但陆仁是一心只想回去的呀。只见陆仁不仅没有跟上卞城,还义正言辞地对牛头马面说道:“救命!我不想进去!我被绑架了!我要回家!”
卞城:???
第116章 酆都客(五)
鬼门关外,作为犯罪嫌疑人的卞城正与代表正义的牛头马面相对而立。而牛头马面的背后,站着怀抱着玩具熊的受害人陆仁。
牛头和马面很乐意为陆仁出头,他们甚至都不用听卞城的辩驳。
虽然在非人类中,人类这个种族的名声向来不好,他们既阴险又狡诈,轻信是要吃大亏的。但如果吃亏的是卞城,那牛头马面觉得就算错信了,问题也不大。于是,在看上去善良无助的人类和自己多年的上司卞城之间,牛头马面果断选择了前者。
不用问,肯定是卞城的错。
虽然他们早就清楚,卞城是个混蛋,但是他们没想到卞城竟然这么混蛋,连“强抢民男”这种没品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这一天,牛头和马面决定替天行道。
打定主意的牛头马面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陆仁的身前。他们横握着铁叉与铁戟,异口同声地与卞城对峙道:“卞城冥君,这是怎么回事,就算在阴间,拐卖人口也是犯法的。”
被人赃并获的卞城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他无所谓地说道:“说拐卖多难听啊,我是请小友来帮忙的。”
牛头马面不依不饶,义正词严地说道:“但他看上去不是自愿的。”
卞城挑眉看着牛头和马面,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笑话,他是不是自愿的有区别吗?放眼整个黄泉,有真正自愿为本君办事的吗?”
这个真没有。
卞城倒是有自知之明,他一天到晚在黄泉惹是生非,早就神憎鬼厌,黄泉众鬼见了他都避之唯恐不及。
于是牛头马面说:“这么说您是认了?他本便是活人,不属于冥府,又不愿意为冥君做事。那么按照冥府的规矩,我等自然应该送他回阳间去。”
陆仁在后面听了这话,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庆幸地想到:“看来冥府也不都是卞城这样的人,还是有通情达理之人的。”
放下心来的陆仁站在牛头马面背后,腰都挺得直了一些。现在的他由于指认成功,十分得意,就差伸出手指头着卞城对牛头马面说说“警察叔叔,就是那个人”了。
另一方面,卞城才不理会牛头马面的指责,只见他向前走了两步,旁若无人地准备穿过牛头和马面,走到陆仁面前。牛头马面当然不可能让他轻易得逞,伸手去拦。
但卞城也不是省油的灯,轻松化解了两人的招式,牛头马面却不依不饶。
于是三人便直接动起手来。
数个来回之后,卞城一挑二也依然不落下风,甚至隐隐占据上风。但架不住牛头和马面下手黑啊,他们的一招一式,都直接直捣卞城的要害之处。
后方观战的陆仁感到有些疑惑:就算是为了声张正义,应该也不会有执法者会把铁叉瞄准嫌疑人的眼球,或者把铁戟伸向嫌疑人的裤裆吧。
陆仁隐隐明白了:“这是很明显的公报私仇啊。”
看得出来,牛头马面和卞城应该是积怨已久了。
前方三人鏖战正酣,原本漫不经心的卞城也终于动了真怒。他以一敌二,虽然游刃有余,但是百密终有一疏,哪怕有一招半式有所疏漏,牛头马面就会瞅准时机断他根基,场面一度显得凶险万分。泥人还有三分火,更何况卞城原本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战斗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三人辗转腾挪间,一路往鬼门关城门的甬道之内移动,慢慢地便离陆仁越远越远,直至完全看不见了。
片刻后,鬼门关的里面隐隐传来了撞击声、爆裂声还有兵器交接的声音,并且这声音听上去还在不停往远离陆仁的方向移动。
陆仁还留在原地,他此刻正站在鬼门关外,满脸震惊地看着执法者竟然跟着人贩子跑了。
被独自留下的陆仁有些不知所措,他迟疑着该不该跟进去。
就在陆仁纠结的同时,一阵风从冥河中掠起,夹杂着无数鬼魂绝望的哭嚎声,吹拂过陆仁的脸颊。那风冰冷刺骨,陆仁感觉就像是被闪着寒光的刀刃给擦过了脸颊一般。
陆仁心里有点发虚:“这地方……不会蹿出什么东西来吧。”
但话又说回来,他现在算是到了鬼窝里了,时不时蹿出一两只才算是正常的吧。
正在陆仁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阵破水之声从他身后传来。陆仁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快速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冥河,只见一只苍白的手伸出了水面,摸到了岸边。
水鬼上岸了!这可吓坏了陆仁,他几乎没敢想太多,赶紧往鬼门关里面加紧走了两步。
边走陆仁边告诉自己要镇定。他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竭力地冷静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势,最终得出结论:还是跟着愿意见义勇为的牛头马面会更加安全。
于是,陆仁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进入鬼门关的路。
鬼门关内的通道还挺长,陆仁也没想到这城门的甬道竟然修得意外得长。
卞城和牛头马面应该已经跑远了,刚刚还能听见的打斗声竟然渐渐隐没了,通道里变得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陆仁自己踩在青石砖快上所产生的脚步声。
太安静了,导致原本短短的一段路显得格外漫长,但好在陆仁走着走着,看见了通道尽头的光亮。
出于对光明的向往,陆仁加快脚步来到了鬼门关的出口处。
在哪里,陆仁看见了一条羊肠的黄泥小道和漫天的红色花海。那是八百里黄泉路和正值花期的彼岸花。风吹过花丛,发出沙沙的声音,看上去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但实际上,若是往下细看,便不难发现这花的根茎其实是依附在一具具枯骨之上的,花枝从白色头骨的眼窝中伸展而出,随风摇曳,诡异却又妖冶。
此时,无边无际的花海里已经看不见卞城和牛头马面的人影了,触目所及皆是如血般猩红的美丽花丛。
陆仁不清楚那三人是不是因为打架跑得太远了,正在思索间,下意识地往黄泥小道上迈出了一步。
只这一步,乾坤倒转,万物偷换。刚刚还在陆仁眼前的花海和小道,在陆仁面前一晃而过,下一秒,他便出现在了一个不曾见过的地方。
铺天盖地的彼岸花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如烟海的血红色湖泊,湖泊的不远处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城邦。
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因为鬼门关实际上并不算是一座建筑物,确切来说它是一个传送阵。第一次到此的游魂,会被自动传送到第一殿秦广冥君处,查询生前种种。
陆仁也是第一次到鬼门关,所以无疑的,鬼门关会自动开启传送模式。但又因为陆仁体内有半边的第六殿鬼王印,所以他被顺理成章地传送到了第六殿的所在地。
第六殿冥君,乃是黄泉枉死城的城主。
陆仁此刻的状态可以用四个字准确概括:阿巴阿巴。
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的眼前一花,然后他就从鬼门关前瞬移到了一个从没有见过的地方。
陆仁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举目四望,只能看见四周满是黑色的嶙峋怪石,而他的正前方坐落着一片暗红色的湖泊。这湖的颜色并不是光线折射产生的错觉,因为陆仁此刻可以清晰地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从湖泊中散发出来。
陆仁不知道的是,这片由血液汇聚而成的湖泊乃是血盆苦界的其中一篇支流。血盆苦界深不见底,其下则是无边无际的苦海,里面关押着无数嗜杀暴戾的恶鬼,身前犯杀业之人,死后将被关在这里遭受永无止境的折磨,生生世世不得脱出。而这些被关押已久的灵魂早已失去了理智和七情六欲,在万万年的折磨之后,魂魄褪去了本来的光芒,只留下了最原始的杀欲。莫说是生人,便是有迷路的亡魂到此,也一样会被拖入血湖之中,遭众鬼分食。
血盆苦界可以说是凶险异常,杀机四伏。
但即使陆仁逃出了血盆苦界的范围,也算不得安全。离血盆苦界不远的地方隐约可见一座城池。那座城池便是枉死城,城里都是枉死的魂魄,最喜吃生人的心肝,一样是有去无回。
也就是说,用一句话概括陆仁目前的处境:他就好像被丢进鳄鱼池的老爷爷一样,唯一能做的就是整理一下衣冠,让自己死得更有尊严一些。
当然,也不只有坏消息。
好消息是陆仁本身并不知道这地方到底有多邪门,所以他没有被直接被吓昏过去,而是站着忍受一湖陈年血水所散发出的剧烈腥臭味。
虽然陆仁杀鸡杀鱼是一把好手,但他确实也是第一次闻到这么浓郁的血腥味,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只见他整个人弯着腰,努力抑制着从胃里泛上来的酸味,看上去难受极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然后,可能是因为受到了过度惊吓,也可能是因为干呕消耗了过多的体力,陆仁觉得有些乏力,他深呼吸着,打算先依靠着一旁的岩石好好休息一下,顺便好好分析一下目前究竟是什么状况,自己又在哪里。
但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陆仁预留出喘息的时间,因为很快,他就听见有破水的声音从石头背后响起。
不久前刚刚见识过冥河水鬼上岸的陆仁:“……”
不会吧,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陆仁半蹲了下来,有些害怕地紧贴着身后的岩石,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力求不会被即将从水里上岸的东西发现自己的存在。
他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也正是这个时候,陆仁感觉到自己的小拇指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扯了一下。
陆仁愣了一下,然后低头一看,发现了终于从重伤中恢复的阿丙。只见阿丙从玩具熊中伸出了一截小小的黑色触手,像往常一样勾住了陆仁的手指,似乎在安慰陆仁。
“有我在,不要害怕。”
阿丙虽然努力地安慰着陆仁但可以明显地看出,他的那截触手比起受伤之前要显得更细了,力气也明显更小了。
阿丙这一回确实是被卞城给伤了元气。事实上,如果对手不是卞城,阿丙都有一战之力。
墟骸乃混沌所生不假,但因为归墟地处于九幽之下,所以归墟之内弥漫着自黄泉而来的戾气。而墟骸又生长在归墟之地,作为原著民,墟骸体内自然也免不了混入些许的黄泉之息。
阿丙倒霉就倒霉在卞城便是司管黄泉的冥君,他操控黄泉之息如同操控自己的手脚一般自如。
在“黄泉特快”上,卞城其实并没有施展什么高级的法术,只不过是一口气让阿丙体内的黄泉之息全部都逸散到了体外而已,但仅仅是这样,便足以让阿丙如同一个被放光了气的气球一般,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
好在墟骸的生存能力只比蟑螂差一点点。
阿丙窝在陆仁的怀里进行了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之后,终于慢慢从冥府的空气中补足了自己失去的黄泉之息。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虽然依然有些虚弱,但看到陆仁此刻慌张无助的样子,阿丙还是拖着病躯赶紧安慰了一下这个柔弱的人类。
看着缩在玩具熊里显得有些蔫吧的阿丙,陆仁心中不由地感到一阵愧疚:如果不是因为他在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拿阿丙去轰卞城,阿丙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想到此处,陆仁心疼地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阿丙的触手,并在心中暗暗地想:“等回了家,一定得给阿丙多做点好吃的补补。”
正在一人一墟骸其乐融融的时候,石头后面的水声依旧零零星星,且持续不断,听上去就好像是,有一个浑身湿透的人站在水中央,水珠从这个人的身上落进水里的声音。
有了阿丙的安慰,陆仁稍稍定下了心来,但还是忍不住焦虑地想:“也不知道这水鬼什么时候能回到水里。”
等待总是能轻易地让时间被拉得很长,比如下班前的最后半个小时,和开饭前的上菜时间,简直是度秒如年,能轻松让人变得焦躁起来。
但在生死关头,容不得陆仁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他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紧紧贴着背后的岩石,全身心地听着身后的动静,静静等着水鬼离开。
好在功夫不付有心人,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石头后面的水声也渐渐归于平静。
似乎是……走了?
陆仁又多等了一分钟,然后才敢从石头后面冒出头。他扒着巨型的黑色石块朝血湖里面看,想确认水鬼是否回巢,还有自己是否安全。
出乎意料的是,水鬼并没有走远。
陆仁惊讶地发现那血湖的正中心正安安静静地站着一道身影。
只见水中的那个人赤裸着上半身,露出身上如同白瓷般的皮肤,那皮肤毫无血色,看上去委实不像是人类所能拥有的颜色。红色的血水正好淹没到那人的腰际,猩红而又粘稠的湖水与苍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个人虽然拥有一头黑色的长发,但看体型可以看出是一名男性。由于他是从血湖中钻出来的,身上的血水还没彻底干透,长发紧紧贴在了皮肤上,看上去凌乱又狼狈。
他就这么站在血湖中央,低着头看着水面,不知道在看什么。陆仁注意到,血湖的水面并不平静。有无数细小的旋涡。就好像,水底下隐藏着无数的小鱼一样。
但在这地狱深处的血湖中,水面之下所隐藏的,真的可能只是鱼吗?
陆仁听见站在水中央的那个人盯着水面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无奈的语气说道:“不,你们不能出去。”
伴随着这句话,从一个漩涡的中心开始炸开了一阵巨大的水花,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水花从一个又一个的旋涡中心炸了起来。接二连三此起彼伏,且一次比一次剧烈。巨大的炸裂声让离血湖有一段距离的陆仁都被吓了一个激灵,然而就站在血湖里的那个神秘人,却好像完全没有收到任何影响似的,旁若无人地继续盯着血湖水。
陆仁思索着是不是应该避一避,虽然站在湖里的那家伙看上去完全不害怕,但陆仁是肉体凡胎,被炸一下就彻底变成阴间住民了。
在既不知道这湖水对他有没有伤害,又不知道这爆炸会不会蔓延到岸上来的情况下,陆仁确实应该早做筹谋,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远点。
但陆仁还在迟疑,他不知道如果此刻贸然的行动,会不会导致那神秘人发现自己的存在。一旦被神秘人发现,会不会让自己陷入一个更加被动的局面。
正在迟疑间,那爆炸之后的余波一浪高过一浪。
到最后,就如同有人把无数颗炸弹丢进了血湖里一般,血湖中的水花被炸得直冲天际,血水飞到高空之后又如同雨滴般落下,一时间,天地间如同下了一场血雨一般。而那黑发的神秘人就站在血雨之中,任凭血雨冲刷在他的身上。
那神秘人的身下是血海无边,眼前是血雨滔天。但这个人的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依然在和血湖里无数的不知名生物轻声说着话:“就算发脾气也不行。”
陆仁看得有些害怕了,虽然湖里的这个人看着不多胳膊也不多条腿。但是在这么诡异的环境里,他完全不动摇,甚至还能好声好气地跟水里那不知名的奇诡生物聊天。这本身就比多只眼睛或者多条腿可怕多了。
于是陆仁决定,趁着目前这个人还沉迷在水中炸鱼,赶紧带着阿丙跑路。毕竟在爆炸声的映衬下,人踩在石头路上的脚脚步声应该可以直接被忽略不计——
本该如此的。
陆仁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在石子路上挪动着,谁知道刚走出去了大概一百米的距离,就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双赤裸着的脚。陆仁惊讶地把目光上移,就看见了那个刚刚还在血湖中赤裸着上半身的神秘人。
那个神秘人几乎是瞬移到了陆仁的面前的。
那神秘人比陆仁要高一点,陆仁抬起头,看见他正低着头观察着自己,一双眼睛牢牢锁在自己的身上,一眨也不眨。
陆仁被那双眼睛吓了一跳,不为别的,因为他竟然每一只眼睛都有两个瞳孔!
那双瞳人看着陆仁,皱着眉头说道:“奇怪,怎么跑出来了一个。”
陆仁还处在震惊中,没能回过神。也正是因为陆仁这愣神的功夫,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机。
瞬间,认定陆仁是从血湖中逃出来的双瞳人,伸出了一双如同铁铸一般坚硬的手臂,牢牢地掐住了陆仁的脖子,并推着陆仁往血湖的方向走去。
那双瞳人边走,嘴里还边嘀咕着:“你可不能出来,快回去。”
陆仁被掐得喘不上气,他拍打着双瞳人的手臂,想要解释自己不是从湖里上来的。但因为呼吸受阻,竟然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仁离血湖越来越近,而就在他的身后,原本还在不停炸水花的湖面突然因为他的靠近而变得沉寂。紧接着,水下泛起无数的气泡,衬得整个血湖如同烧开的开水一般。不难猜到,水底的怪物们正在激动地等待着陆仁的落水。
血湖里的恶鬼:兄弟们,开饭啦!
第118章 酆都客(七)
正当陆仁要被双瞳人给按进血湖里的时候,却突然感觉来自自己脖子上的推力突然停住了。
得了喘息机会的陆仁狠狠地深吸了几口空气,然后抬起头观察着目前的情况。他发现刚刚还在凶狠地要把他推进血湖里的双瞳人此刻正正歪着头,有些疑惑地盯着自己瞧。只见双瞳人保持着掐陆仁脖子的动作,缓缓地把脑袋凑近了陆仁的脖子,隔着一段距离仔细地用鼻子嗅了嗅。
就像一条在搜查机场行李的缉毒犬一样。
然后,陆仁感觉得到,自己脖子上受到的压迫力小了一些,同时双瞳人略带不解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奇怪,你身上的味道为什么这么复杂?”
当然,这个味道不是指陆仁因为太久没洗澡而腌入味了,单纯只是说陆仁身上所散发的气息有些繁杂。
不怪双瞳人有这样的疑问,事实上,任何一个感觉灵敏的妖怪靠近陆仁都得大呼“好家伙”。
他闻起来就像一个大型庙会一样。
虽然陆仁自己不知道,但是其实他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被血湖里的东西伤害。如果非要用一个东西来形容此时此刻陆仁的状态的话,他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钢板保险柜。
因为他身上早就被施加了无数的护身法咒。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山鬼就曾经趁着陆仁睡着之后在他身上下过强力的护身法术,那可是古神的祝福,足以抵挡一切妖邪的侵袭。
不光如此,麒麟崽也曾经暗戳戳地把他身上一片自然脱落的鳞片藏到陆仁的鞋垫下面,失去活性的鳞片很软,所以陆仁长久以来都没有发现。
而之前在生鲜超市中,龙王也在陆仁的眉心种下了龙宫的印记,所以陆仁身上直到现在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龙的味道。
最后,卞城还在靠谱,他在陆仁身体里留了半枚鬼王印,所以准确来说,陆仁现在是司掌冥界的冥君,天然便对地府的鬼怪具有一定的威慑力。
综上所述,陆仁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复杂了,有神的,有龙的,还有鬼的。不怪双瞳人感到疑惑,毕竟很少有人能把护身的方法使用得这么琳琅满目的。
如同被众神守护的珍宝。
如果有恶鬼胆敢对陆仁下嘴的话,不出意外会被硌掉大牙。
但对这一切的偏爱,陆仁本身却不知情,他现在正费劲心思想着怎么脱身。接着,穿过双瞳人的肩膀,陆仁看见了落在后面的阿丙。
由于陆仁被掐住脖子之后一时脱力,阿丙寄居的玩具熊便顺势掉在了地上,此刻落在了正在两人后方的地面上。
双瞳人没有发现阿丙的存在,并且背对着阿丙,正是个绝佳的机会。趁着双瞳人不注意的之际,阿丙发动了攻击。只见它用两根纤细的触手朝着双瞳人的后背偷袭而去。
这一击原本是可以成功的,如果阿丙偷袭的人不是这个双瞳人的话。
一般的双瞳,基本只是基于视觉层面上的两个瞳孔而已。虽然看上去酷炫,但在实际的使用过程中,多出来的瞳孔不过只是摆设而已,看东西的方式跟其他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但陆仁面前的这个双瞳人则不然,他的两个瞳孔都能独立的看东西,所以他的视觉范围是寻常人的一倍。
当阿丙的触手发出细微的破空之声的时候,陆仁清楚地看着,眼前这个双瞳人的两个瞳孔分裂了开来,一个瞳孔停留在眼角的位置,而另一个则移动到了眼尾。眼角的那对瞳孔正死死地盯着陆仁,似乎在思考着陆仁的种族和来历,而眼尾的那对瞳孔则在试图观察着四周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