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感觉让胥陵鹤觉着身体都轻飘飘的,眼神的景致都变得涣散。
看不清……
为什么会看不清?
他拼命的想要驱散眼前的迷雾,可是无论他怎么挥舞双手都没能让迷雾散开,反倒是看着那抹身影愈发地远去。
不要走!!
胥陵鹤几近绝望的朝着他伸出了手。
然后——
被人握住。
同时耳边响起了清冷的声音:“闭眼。”
他下意识听从了那道声音的命令。
接着冰冷的掌心覆盖在他的眼睛上面:“直视我的眼睛太久,你会迷失在臆想里面回不来。”
刚才的那些竟是他心底最想念的事么?
胥陵鹤嘴角不由得露出苦笑。
“我……”
清香带着甜味的粘液喂到了他的嘴边。
“吃下去。”
已经三十五岁的胥陵鹤不再是五岁的无知稚童,他能凭着感觉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冷,牙齿都在打颤。
“血……”
再次割破自己腕间的秦意离淡淡地道:“嗯,喝了我的血你才能恢复视力。”
否则便会永远的不能再视那些正常人类能看见的东西。
无论内心如何叫嚣着不要喝,可他的身体却违背主人的意愿将那血一点点的喝完。
等他喝了足够的血,秦意离也没有把覆在他眼睛上面的手抽离。
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站立着。
“五岁那年病重你也给我喝了你的血吗?”
这味道很熟悉。
“嗯。”
秦意离的话比以前要多了些:“你浑身被死气缭绕,只有我的血能让你活下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他早该在五岁那年就死去的。
这些年会活着全是因为他。
胥陵鹤以掌心覆在秦意离的手背上,耳边响起他的声音:“这是你第二次饮我的血,我的血力量霸道,即便你是江陵的血脉也会有段时间的不适,可来找我梳理。”
他这样体贴的话让胥陵鹤连想要借着将覆在他眼帘上手拉下来时,多牵上一会儿的念想都觉着是对他的侮辱。
“为什么?”
会把这种特殊都给了他?
秦意离听出了他潜藏的意思,清隽的眉眼里尽是淡漠:“你想活下来。”
竟是如此。
因为他想活着,所以他尽一切能力的让他活着。
胥陵鹤眉眼认真地问:“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你能一直陪着我吗?”
贪婪也好,无耻也罢。
就让他再奢求些时日吧。
“嗯。”秦意离回答的理所当然。
他本来就被束缚在江陵离不开这里。
纵然要离开,他也要带走小孩。
从他割破手腕救他时,他的命就是他的了。
胥陵鹤做到了他应承秦意离的事。
偌大的皇宫竟然连侍卫巡逻都没有,就连宫女和太监都不知所踪。
一路走来,除了他们两人,再无其他。
胥陵鹤原本并未想过要再轻薄秦意离的,哪知在走出行宫时他主动牵住了自己的手。
秦意离能感觉到胥陵鹤在被他牵住手时的惊喜。
就这么喜欢他么?
小孩跟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在他睁开眼睛看过小孩之后,他心中便有了这个答案。
那个人也曾跪在他面前求饶认错,想要活下来,但他只想杀了他平息心中怒火,是决计不可能会割破自己手腕救他的。
如果是小孩……
想到小孩做出跟那个人一样的行为,秦意离的心里面无波无澜。
既无厌恶,也无惊喜。
他果然是怪物。
即使能感觉到自己对待小孩跟其他人不一样,也还是没有感情。
或许就跟那个人说的一样。
他只是在坚持身为怪物的独占欲和莫须有的骄傲。
胥陵鹤不知道身边人在想什么,但被主动牵住手的他已经欣喜的停止了让人畏惧的思考。
长点,再长点。
最好这条路能永远没有尽头。
无论胥陵鹤如何的希冀,他们终是走到了目的地。
这是皇宫里最富丽堂皇和最尊贵的地方。
里面的龙床上躺着命不久矣的皇帝。
和十年前还能靠着丹药维持的年轻模样不同,现在的他满头华发,皮肤沟壑难看,就连呼吸都困难,现在之所以活着也是太医用人参吊着他的命。
胥陵鹤牵着秦意离走到他的面前。
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
秦意离不明就里的看着他。
“这是用江陵皇室血脉浸泡数年而成的剑,用这把剑杀了他不会造成反噬。”
当年的事太过遥远,胥陵鹤耗费了三年才得出怎样解除秦意离禁锢的办法。
祭祀是加固他的链。
而皇室的血脉就是拴住他不能动弹的锁。
江陵则是将他笼罩在其中的网。
他不能置江陵的千万百姓性命不顾,就这样将他们当做祭品献祭来让他挣脱桎梏。
他能做的就是让江陵皇室的血脉成为解开他枷锁的钥匙。
胥陵鹤的脸上没有难过,只有着温柔:“去吧。”
跟他人想的被禁锢的缘由不同。
秦意离厌恶的并不是被困在一个地方,而是这种拿他当做消耗品的行径。
他看着手中的匕首。
没有犹豫的就插在了皇帝的心口处。
鲜血喷溅了出来。
皇帝就这样瞪圆着眼睛死不瞑目。
胥陵鹤接过他的匕首,用锦帕擦去秦意离手背上不小心被溅到的血液,眉眼间里皆是轻柔:“我会放你自由的。”
就像他说的那样。
用这把匕首杀了江陵皇帝,禁止没有被触动,而契约的松动也让秦意离体内澎湃的力量冲荡在四肢。
太久没感受过这种力量的他,想要肆意的宣泄。
秦意离望着垂眸给他擦拭掌心的人,脸上有着他不自知的情绪:“你想要什么?”
是想长生,亦或是拥有无上的权利?
多少明白他想法的胥陵鹤摇摇头:“我想要的你已经给过了我。”
他给了什么?
这个问题困惑了秦意离很长时间。
直到时间再次过去二十年。
胥陵鹤的乌发里面已经掺杂了些许的白发,眼尾处也有着细细的纹路,但他望着秦意离的眼眸一如往昔。
“今日也随着我进次宫吧。”
思考许久都得不到答案的秦意离主动地问:“我给了你什么?”
没想到他会被当年自己一句话困住这么久的胥陵鹤,已不再是年轻那样自苦自恼,他的笑容里夹杂着释然的意味:“信仰。”
秦意离不明白这个回答。
这次,胥陵鹤还是递给了他匕首。
只是和上次不同的是皇帝的身边多了个面容苍老的女人。
她满脸怨毒的盯着胥陵鹤:“你让我儿登基,就是为了让他杀了他?!”
胥陵鹤没有理他,而是低声向秦意离致歉:“我没派人看住她,对不起。”
秦意离并不在意被惊扰的问题。
只是小孩觉着他在意,他就在意了。
而他这举动更是让当年的璃贵妃,现在的太后愤怒的想要上前去抓胥陵鹤,但有秦意离在,他根本进不得他们就被阻隔在了外面。
年迈的璃贵妃尖叫的扑到已经虚弱的连眼睛也睁不开的皇帝身上:“胥陵鹤,你答应过我不杀他的,你骗我!!”
即使知道他不在乎,胥陵鹤也不想让秦意离误认他是不守诺的人。
“我确实没有想杀他,还给了他足够的荣耀。”
在先帝去世后,他力排众议的让年仅九岁的小皇帝登基,而璃贵妃也当上了太后。
璃贵妃凄厉地惨叫:“要不是你害的,为什么我儿还未到而立之年就……就……”
她泣不成声的抱着皇帝哭。
胥陵鹤淡淡地道:“他本身就是早产子,身体弱于常人,你给他服用的那些补药让他虚不受补才会造成他身体的溃败。”
即使存了利用他的心,但这些年胥陵鹤也是真心的教导他成为帝王的。
只是他始终对他心存戒备,更是偏信璃贵妃,在朝堂上跟他抗争时故意挑选了对百姓不利,甚至还险些毁了他的计划。
接下来……
胥陵鹤让暗卫出现把璃贵妃拖走。
他牵着秦意离来到小皇帝的面前:“动手吧。”
这次,秦意离也没有犹豫。
两人周围流淌着淡淡的暖色氛围,胥陵鹤给秦意离擦拭手的时候,喉间不适的轻咳了两声。
在白发青年望过来时,他主动的解释:“并无大碍,是入秋时有些着了凉。”
实则是小皇帝利用他的信任在他的酒里面下了毒。
只可惜啊……
他们不知道在他连饮了两次他的血后,那些毒对他并不起作用,只是难免会有些后遗症缠身。
而这久久不治的咳嗽也是其中之一。
秦意离抬手想要割腕,胥陵鹤提前预判到了他的行为阻拦了他。
那张不再年轻,却依旧俊美的脸露出了慎重的表情。
“不要再喂我你的血了。”
“我是凡人。”
第291章 终章(9)
胥陵鹤望着秦意离那张和五十年前初遇时没有区别的脸,露出了一如往昔的笑容:“不要把血浪费在我的身上。”
秦意离久久的望着胥陵鹤的脸没有多余的话。
他不觉着这是浪费。
但既小孩不愿,他也不会强求。
皇帝薨逝这样的事举国皆要服丧,胥陵鹤却不在意的陪着秦意离回行宫,他嗓音已不复年轻时的清朗,沉稳低沉了许多:“你的力量恢复的怎么样?”
秦意离不知道小孩是怎么查到千年前的事,但他也没有隐瞒:“将近大半。”
胥陵鹤脸上的笑容不减:“那应当再需要一位皇帝,你就能离开江陵了。”
秦意离:“……”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侧已经不再年轻的小孩。
“怎么了?”
他想问小孩愿不愿意跟他一起离开江陵?
最终秦意离还是没问出这句话。
虽然力量已经回归了很多,但能不能离开江陵还尚未可知,等到他能离开江陵的时候再问小孩吧。
他尚不知自己这一踌躇造成了什么后果。
胥陵鹤也亦不知自己的不再追问,让他错过了许多年。
两人就这样并肩而行走在寂静的皇宫内。
静谧而温馨。
是独属于两人的氛围。
很长一段时间秦意离都没能再见到胥陵鹤。
他每日都静静的站在梧桐榕树下,感受到江陵这千百年来的怨恨之气。
世人皆以为他是神仙。
事实上的他只是一只不懂的感情,只是吸收世间怨恨的妖魔。
只是祂并没有被那些怨恨而冲昏了理智,祂只是百般无聊的走在世间看着人来人往,望着那些或欢喜,或怨憎恨的人离离合合。
祂没有好奇,也并不想理解。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人。
他有着悲天悯人的外表,见到他的人都会双手合十的向他行礼,跟他说上几句话就会让那些人欣喜若狂。
有他在的地方,祂没有食物。
祂准备离开。
但那个人却挡在了他的前面,他问:“你可知这世上并不是只有怨憎恨才能果腹?”
祂并不回答。
他却继续地说道:“爱,是这世上最动人的情感,怨憎恨固然能让你饱腹,却不能填补你的空缺,你难道不想见证下什么是爱吗?”
祂转身就走。
但他却黏在了他的身边,时时刻刻的将祂所到地方的怨憎恨化解,导致祂没有食物可吃。
祂生气了。
黑气从祂的身体涌出来,常人只要沾染了这黑气就能立刻化为骨血,甚至连灵魂上都缠住这万年来的怨气,导致生生世世都不得善终。
但是他却用金光将自己护在了里面,那些黑气没有办法入侵他的身体。
“这些便是爱所化,你的黑气没法吞噬它们。”
虽然祂饿不死,但这种看得到吃不着的日子也足够让祂烦躁了,况且……
祂确实想见见‘爱’为何物。
祂跟着老和尚来到了江陵的地界。
他带着祂一路见了很多。
有为子将女卖给富贵人家为婢的穷苦人家,也有看到富家千金为爱跟穷书生私奔的,还有病体缠身的母亲被孩子狠心赶出自生自灭的。
跟着老和尚十年的祂第一次好奇地问:“这就是你说的爱吗?”
祂又道:“如果没有你,他们的怨恨会更好吃些。”
因为老和尚的介入,卖女救子的穷苦人家实则是他们感染了疫情,只能将身体康健的女儿送到别家,而跟穷书生私奔的富家千金跟父母和好如初,同意让两人定亲,孩子将母亲赶出门是因为她总瞒着自己病情,将人赶出去后他偷偷交代母亲身边的邻居以赠药的名义让她看病。
老和尚也不觉着祂会说话有什么奇怪:“怨憎恨,爱别离,若没有爱?何来的怨恨。”
祂听不懂老和尚的话。
一人一妖魔在十五年的游历里来到了江陵。
这些年老和尚会时不时的用他身上的金光给祂,祂也不觉着难捱,直到老和尚去皇宫再回来时给祂金光,祂也没有躲闪。
但也是因为这样,祂发现自己跟这片地方结下了契约。
向来温润的老和尚此刻面容一派的冰冷:“从今日起,你就是江陵的守护神,名唤秦意离,不得杀人!不得对江陵皇室动手!否则行销俱灭!”
这是祂最后一次看到老和尚。
在那道禁忌落在祂身上后,力量就被封禁了起来。
无论如何的抗衡,祂都没法挣脱这道束缚。
之后祂便化作了人形,待在了江陵千年。
秦意离抬手接住了一片落叶,缓缓地睁开眼眸看着昏黄的叶子,小孩好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过去多久了?
叶子枯黄有三十次了……
是三十年吗?
不知为何会回想起过往的秦意离脑中骤然闪过小孩幼时的面容。
已经过去了八十年了啊。
小孩……
现在的他也八十五岁了吧?
不应该是小孩了。
秦意离丢下了手里面的落叶,转身离开了这片他待了六十年的地方。
主动地走向了皇宫。
以前时是因为他无法控制力量,但现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只差一点点就能彻底的解封,到时候他也就能离开江陵了。
在他的有意控制下,百姓们都对他视若无睹,就像他还是祂时一样。
已经不再年轻,满头华发,脸上沟壑横生的胥陵鹤脸上是不怒自威的威严,他端坐在龙椅上,他甚至不需要言语都能让殿内跪着的人胆寒心颤。
但胥陵鹤只觉着累。
他想休息了。
想去见他。
想要立即去见他。
可还没到时候,据太医所说他的身体还能再坚持五年。
只需要再等五年他就能见他了。
还有五年。
只要这样想想,胥陵鹤心中就涌出了暖意。
将贪污的人处理了,他便回到了后宫。
登基后,他将后宫的妃嫔们全都遣散出了宫,纵然大臣无数次的谏言他也让后宫形同虚设。
渐渐地,大臣们就放弃了让他纳妃,转而催促让他从宗室里挑选些孩子立嗣。
胥陵鹤讽刺的笑了。
他怎么会让拥有皇室血脉的人再登基为帝呢?
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胥陵鹤还是象征性的挑选了几个宗室子弟入宫。
但他并没有选择立谁为太子。
而是在他们入宫三月后,就留下了最不起眼,文武样样都落了下成乘的在皇宫,赐他胥慕卿。
即使没册封,但这身份也算定了下来。
胥陵鹤望着面前清俊的青年,眼神里尽是柔光:“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胥慕卿今年二十有三,正是想要大展宏图的年纪,这些年他在胥陵鹤的教导中礼贤下士,含蓄谦让,获得朝廷百姓的尊重,一如当年的胥陵鹤。
“刑罚虽重,但能以儆效尤。”胥慕卿也没有因为皇宫里独他自己而自视甚高,反而严律克己。
这也是胥陵鹤为何一眼挑中他的缘故。
“卿儿,你可知孤为何要立你为太子?”
这也是胥慕卿不解的原因。
无论学识,亦或是身世他都和其余人不能相提并论。
“你并不是我胥氏血脉。”
向来端正的太子殿下胥慕卿失了规矩的直视胥陵鹤:“父皇……”
他满眼的凌乱,被这消息冲击的他连怎么思考都不知道了。
“不必惊慌。”
胥陵鹤淡声地安抚他:“这件事孤早就知道,而且……”
“这也是孤选择你的原因。”
完全没想过他不是胥氏血脉的胥慕卿,更是想不到他的父皇早就知道还会选择他。
“儿臣,儿臣……”
“你知道为何朝堂上对前两任皇帝的事避而不谈吗?”胥陵鹤阻断了他的话,“你应该听说了不少传闻,孤不生气,说吧。”
有所耳闻的胥慕卿声音很弱:“传闻说……说他们是父皇你杀的……但是儿臣不信!若是父皇你杀的,大可以不让先帝登基,而您却让他在皇位二十年。”
胥陵鹤望着被他一手教导出的继承人:“他们不是我杀的。”
“那父皇您为何不澄——”
“但却是孤给他们选的死法。”
胥陵鹤眺望着前方,眼里满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深:“孤不想让胥氏的血脉在坐在江陵的皇位上面,所以特意挑选了你继承。”
“你的母亲和你父亲本是青梅竹马,只是被强取豪夺才入了王室,她并没有离世,孤把她安排在城外的庙宇里,你若是不信可以去询问她。”
胥慕卿完全没想到他的生母竟然还在世。
“等孤故去,你若是愿意澄清便澄清,若是不愿也罢。”
总归他已经力排众议的将他立为太子,也留下了能让他身世曝光后也能不被动摇的根基,胥陵鹤并不强求他会怎么选择。
“去吧,向她求证。”
“……”
胥慕卿在踌躇了会儿,还是选择了去城外。
他慎重的向胥陵鹤磕了个头,才离开。
而在他走后,胥陵鹤看向了殿内的某处,刚还威严的眼神变得柔光:“你怎么来了?”
“……”
空无一人的地方显现出了秦意离的身形。
“你怎么知道?”
再次见到他的面容让胥陵鹤怀念的同时也让他眼神贪婪的不肯从上面移开:“感觉到的。”
在他跟卿儿说话时,他就有了这种感觉。
明明他还有很多想要交待的。
可是在感知到他的存在后,胥陵鹤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想让卿儿快些走。
秦意离缓步的走到他的面前,他看着只能依稀从眉眼间辨出当年模样的胥陵鹤,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被重逢喜悦冲昏头的胥陵鹤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已不再年轻。
那些年轻时才会有的情绪再次攀附上已经麻木的身体,他几乎是难堪的回避他的视线:“我已经老了,不好看,你……”
他说到一半时才想起秦意离并没有睁开眼睛。
酸涩的感觉密密麻麻的从心底蔓延开。
秦意离淡淡地道:“我现在睁开眼睛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就如同初次那般他能看见胥陵鹤被死气缠绕,现在的秦意离也能看到胥陵鹤距离死不远了。
他很认真地问:“你想要活着么?”
“……”
仿佛什么都变了,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听到这话的胥陵鹤眼底满是释然:“不想了。”
二十五岁的他想,三十五岁的他也想,五十五岁的他在犹豫,但已经八十五岁的他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了。
他这一生过的坎坷,但却遇到了此生最好的人。
给足了他想要的。
在这最后的时光怎能因为一点贪恋就毁了。
秦意离:“……”
他已经想过等小孩回答了‘想’后,他就将自己的血肉分给他,虽然他的血没办法让人延年益寿,但是他的肉可以,可是他从没想过顽强想要活着的小孩竟然不想活了……
胥陵鹤轻声地道:“本来决心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没想到你倒是先过来了,那……能不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陪在我身边?”
他并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患得患失,现在的他经过岁月沉淀已然看开了许多事。
“……好。”
秦意离并没有放弃让小孩‘活’的想法。
是因为他太久没有看见他,所以小孩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接下来他会陪着他,那小孩就会想要活下去了。
胥陵鹤的日子过的很简单。
除了上朝,他多数都待在寝殿内不外出,即便朝政上的事也多数交给了太子处理,在秦意离来了后,他更是朝政都鲜少的管理,全权的交由了太子监管。
他则是懒洋洋的待在御花园里晒着太阳。
而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则站立着一个好看的让人见了都脸红的白衣男子。
时间带走了很多东西,也让人们遗忘了守护江陵千余年的仙人。
宫人们并不知道白发男子跟陛下的关系,只知道他们每日都静静的待在一处,什么话也不说,陛下将他的寝宫隔间收拾出来让他就寝。
一时间传出了不少太子地位动摇之类的话。
但只有伺候的宫人们知道,那间隔间里根本没有被睡过的痕迹。
既然是这样……
那就说明他睡的地方是陛下的身边!
而谣言也愈演愈烈。
可无论是陛下,亦或是太子都没有澄清谣言的动作。
第293章 终章(11)
渐渐的,胥陵鹤将朝堂上的政务都交给了胥慕卿处理,而他则是鲜少再出现在人前。
只是会在朝堂上有质疑的声音时会现身。
谁也不清楚胥陵鹤是怎么想的。
就连跟随了胥陵鹤一辈子的荣安嘉对此也是摸不着头脑,他只是……
想起在山下初见那位白发仙人时,当今的陛下,当年的太子殿下望着他的眸光让他记忆犹新。
何苦呢?
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他在临终前劝阻后辈,无论朝堂上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定不移的做保皇党,甚至要他们发下毒誓。
这并不仅是因为他忠君爱国。
还有……
他清楚当今陛下的脾性,他做出的决定就不容的他人置喙,哪怕结果会造成江陵皇室的动荡,他也不会容许有他人做出违逆他的行为。
或许只有那么一个人,才可以吧。
听到荣安嘉逝世的消息,已经很久没有出过皇宫的胥陵鹤看着身侧的人:“能不能陪我出宫走一走?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