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若是裴酌被发现,却有不得已的原因,他再帮忙想法子。
叫了半年“阿弟”,贾敛心里把他既当弟弟又当老师,但一头又是贤明大义的君主,一时心情十分复杂。
贾敛带着两人,介绍农场的用工模式,道:“我有个远房堂亲来投奔我,我便仿照陛下设小学堂,让他平日里教工人孩子读书。”
“阿弟。”贾敛看见门敞开着,硬着头皮喊道,“钦差大人来了。”
良久,里面没人应答。
周、王二人对视一眼,直接闯入,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贾敛以为裴酌听到风声,躲起来了。
“夫子!”远处,一道童声脆生生地喊。
周侍卫扭头,见田里一个瘦弱的青年笑眯眯揉了揉学生的脑袋:“节气歌背好了?”
“背好了,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
周侍卫失望,不是裴公子。
贾敛汗流浃背,田里的夫子是裴酌请的一个助教,按他的话说,可以没有肉吃,不能没有助教。
两名侍卫在小教室里走了一圈,翻了翻书,书上的笔迹也不同,没有发现任何裴酌的痕迹。
两刻钟前,裴酌硬撑着起床,很有危机感地把自己的东西都藏了起来。
他扶着桌子,额头渐渐溢出冷汗。
他喊了一声4523,接着便感觉自己被莫名的力量卷入虚空,意识一沉,便睡过去了。
再睁眼时,他靠着墙壁坐着,怀中一个刚出生的小崽子,脸还没长开,看不出像谁。
“……”裴酌认真端详,像他么?
4523终于靠谱了一次,显然它也有些损耗,就算要休眠也要用断续的声音报喜:“宿主大人,小太子、出生了!”
“谢谢你。”裴酌将小崽子包好,他身体仍然有产后的疲惫和虚软,慢慢直起身,靠着站起来,手上没什么力气,但用力抓着襁褓。
他盯着小崽子,一眼都不敢挪开,见小崽子的嘴唇抿了抿,有些手足无措。
要喝奶么?
养崽他毫无经验。
他建议贾敛农场不请青壮年,而是请小家庭时,便有两点私心。
一来,他容貌太盛,单身青壮年万一有人对他有想法呢?
二来,一共九个家庭,正好有三家的媳妇都怀孕了,比他早一两个月孩子出生,可以给小崽子轮流借点奶水喝。
裴酌拍了拍小崽子:“马上有。”
“马上”两个字从咸鱼嘴里说出来,重量十足。
他把儿子放在被窝里,准备出去,迎面撞上贾敛。
贾敛信了裴酌是从京城直接跑到这儿的,也太神出鬼没了。
“阿弟你刚才去哪了?脸色这么差?”
裴酌搓搓脸蛋,把苍白的脸颊搓红:“唔,我看河边有未婚先孕的人扔孩子,去捡了一个崽儿。”
贾敛出现幻听:“什么?”
裴酌邀请他看:“看吧,他现在饿了,大哥快帮我去找张大姐张罗一下。”
贾敛看了一眼明显是刚出生的幼崽,心底不由柔软,他阿弟是个好人,自己脑门都一堆事,还想养孩子。孩子要紧,他也顾不得问清楚京城的事了,出门找奶娘。
“你等着。”贾敛匆匆要走,突然想起什么,掏出一封信,交给裴酌。
“这是陛下的亲笔信。”
裴酌一愣,他站不住,干脆坐在床边,才展开来看。
关于他的部分只有几行,他却看了许久。
以萧循的自尊,如何才能开口向贾敛求助这样的无稽之谈?
良久,裴酌看了看小崽子,看看信,眼尾微红。
真令人心软,要不就早点回去吧。
“六个月很快的。”裴酌轻轻道。
“现在我都不敢抱他,谈何回京。”
“就再等半年吧。”
六个月后是八月份,小崽子起码能坐着了,正好出发。
裴酌有些累,不管4523使用什么黑科技帮助,生孩子的确伤元气,他躺在了崽儿旁边,捏着指头打算。
等等,不行!
八月份,到玉京走三个月,届时是十二月份,从南边的大夏天走进北方的数九寒冬。
候鸟都知道在秋天南迁了,大自然的规律如此,谁家正经人雪天带崽往北方赶路,生怕冻不坏是吧?
得过了下个冬天,春天再出发,三月份出发,六月份到,正正好。
这时候的崽,满一周岁,勉强能牵着走。
也不对。
裴酌盖上被子,身体变得暖和。候鸟需要在繁殖地把幼崽教到会飞,然后再一起迁徙过冬。
起码得把崽儿教到会稳稳地走路吧,不然岂不是要一直抱着赶路?
鸟都不干这种费力的事,咸鱼就更不会干了。
再往后拖个半年,崽儿一岁半,能跑能跳,出发更加正好。
裴酌眼皮上下打架,舒服地窝在崽儿身边,信纸拿不住,落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
他被惊醒,心虚地掀开信纸。
他这些顾虑,陛下都能理解,对吧?
第39章
裴酌躺了一刻钟,张大姐便带着一个刚出月子的妇女过来,他连忙把孩子抱起来递给她:“麻烦了,你们帮忙喂奶,一个月二两银子,鸡鸭随便吃。”
“二两?!这么多……那我家宝儿还能吃吗?”妇人纠结,大户人家的奶娘也没有这么多工钱。
裴酌失笑:“当然能,以自家孩子吃饱为先,剩的给他蹭一口就好了。”
妇人把孩子抱去里间。
张大姐知道裴酌出手大方,没想到对捡来的孩子也这么疼爱:“夫子我看你今天脸色不好,孩子我来带吧,我都生三个了,保准养得好好的,你安心休养身体。”
裴酌哽住,张大姐怎么总是说出这么诱人的话,他要是条河里的鲫鱼,张大姐一钓一个准,都在她家檐下晒成咸鱼干了。
“不用了。”裴酌残忍拒绝,“我不打算成亲,这孩子我要当亲生的来养,自己带有感情。”
“年纪轻轻怎么就不想成家了?”张大姐着急,“说什么胡话,凭夫子的相貌,要是个姑娘,配皇帝都有余,算了算了,不要皇帝,戏文里皇帝长得都不如状元郎,当驸马就好。”
裴酌稍稍为萧循说话:“当今圣上二十出头,丰神俊朗,剑眉星目,比哪个臣子都好看。”
张大姐:“那倒是配得上了,对哦,夫子你从玉京来,是见过皇帝的?”
裴酌:“嗯。”
“那怎么跑我们这地方来咯,这皇帝肯定是个糊涂的,逼得我们夫子在玉京待不下去。”张大姐惋惜道,裴酌收他们孩子为学生,有约法三章,不许对外说他的存在,他找了个助教当“替身”,教学内容并不超前,都可以推到助教身上。
裴酌:“……”
不一会儿,小崽子吃饱了,被送回裴酌身边,张大姐念叨着要杀一只鸡一只鸭,给裴酌补补身体,因为裴酌实在看着虚弱,钟爱煲汤的张大姐愿意给他试一下做烧鸡。
裴酌躺回去,侧身看着吃饱的小崽子。
“你是小咸鱼还是小卷王?”裴酌撑着脑袋,和崽儿圆溜溜的眼睛大眼瞪小眼。
对视一会儿,他心道,坏了,别人家的小孩吃饱了睡,小崽子吃饱了醒,一充满电就开始探索世界,很有小卷王的潜质。
“别卷到我。”裴酌认真地嘱咐。
他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个一下午,被子刚拉到下巴,突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他睡姿差,就人类幼崽这种比枕头还小的玩意儿,一晚上能被他踹下床好几回。
他跟萧循睡觉的时候,咳,那是因为萧循力气大才老老实实的。
裴酌抿了抿唇,这他压根不敢睡觉啊。
4523道:“我对小太子开了全天候安全守护模式,如果你压到小太子,我会提醒你的。”
裴酌眼睛一亮,都忘了系统不用睡觉的了。
4523坚定道:“请监护人放心!”他随着裴酌的落水记忆苏醒,也回收了当4513时的记忆,呜呜呜上次他没赶到,这次小太子是他看着出生的,谁都不许伤害他!
裴酌怀疑:“我压到他,你不会电我吧?”
4523强烈澄清:“绝对不会!”
“行,那我放心睡了。”
裴酌这一觉是被贾敛叫醒的。
贾敛两道眉毛拧得比试验田的玉米棒被猴子偷了那天还深。
“阿弟,你要不要托梦给陛下?”
裴酌怀里抱着崽儿,比贾敛还愁,既想让贾敛帮忙捎个信,比如说他课程已经读完三分之一,又怕萧循因此怀疑。
贾敛又不是神婆,怎么可能有求必应,以萧循的脑子,必定怀疑这里面有鬼。
若是萧循深信不疑,那就更糟糕了,虽然系统的存在十分不科学,但裴酌不想让萧循陷入怪力乱神的误区,他这回问的是贾敛,下回问其他居心不良的人呢?万一再陷入帝王常见的长生不老骗局……
裴酌想着想着,忽然凝视小崽子无辜的脸蛋……等等,按照历史一般规律,萧循不是炮灰,反而有千古一帝的资质,那他的太子不就大概率是炮灰了吗?
崽儿,你有点危险。
裴酌晃了晃脑袋,他被4523天天“小太子小太子”地洗脑了,他根本不会告诉萧循这是他的儿子,小崽子不会被封为太子,更不可能是炮灰。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对萧循的种种误判,心底拉响一级警报,所谓让贾敛托梦肯定是个障眼法,萧循的真正目标是赌他就在岭南,他躲起来了没法找,但只要他一心软让贾敛传话,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半年时间,足够一个头脑清醒的卷王复盘,规划出一个一个的可能,再用计策一一验证排除。
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容易心软,而这点,被萧循在床榻之间摸得一清二楚。
太阴险了!
裴酌报复性的戳戳小崽子,给卷王打工休个产假都不安宁。
裴酌对贾敛道:“祝贾兄今夜好眠,一觉到天明。”
贾敛明白了,不知为何,有些替陛下遗憾。
裴酌道:“我有不得已的原因要离开玉京三年,且不能让人知道,遇到贾大人实属意外,希望大人为我保密。我只能保证,这不是一件有损大宣的事,而且是大大地利于大宣。我绝不会连累贾大人跟我犯欺君之罪,两年后我悄悄离开,再绕路回玉京寻陛下。若是陛下怪罪,我一力承担,承担不住,我以死谢罪。”
贾敛不明所以,看着裴酌面色不佳,还坚持跟他解释,心一软,咬着牙答应了。
裴酌是神人,不能常理推断原因,总归他相信裴酌。
他也效忠陛下,但这回……只能装糊涂了。贾敛确信,如果他没有答应裴酌,裴酌只会立马换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还不如在他这里落脚,到时候好好地送回京城。
至少他这里鸡鸭管够。
两个钦差停留几天,天天早上来问贾敛有没有梦见裴酌,贾敛说梦见他跟裴酌一起上朝。
这是真话,任谁天天被盘问,夜里都会做点相关联的梦。
钦差听了直摇头,回京复命去了。
上朝?曾有下属提过让裴酌上朝,亲自舌战群儒,宣扬他的主张,而不是件件都让皇帝出头。
陛下直接否决,说裴酌八辈子都不可能上朝。
裴酌修养了一个月,身体恢复如初,甚至更好一些。
岭南的春天来得又早又快,油菜花从过年就开始盛放。
天气不错,他抱着满月的小崽子晒太阳,走过油菜花地,走过橡胶树苗林。
橡胶树苗林是崽儿出生那天种下的,裴酌忽然觉得神奇,工业用树,碰到了有工科系统的人,育树育人,百年之缘。
京城送来的花生又种下了,从一开始的两垄,一生百,百生万,第三季播种足足种了两亩地。
等这两亩地再丰收,说不定真能奢侈地炒一碗花生米尝尝了。
远远的,有一灰色的活物在花生地里扑闪翅膀,裴酌霎时以为是雪粒在祸祸花生,下意识心虚地藏起崽儿。因为雪粒出现,说明萧循也在附近。
他定睛一瞧,那大鸟不是游隼,而是一只灰色的成年大雁。
大雁的哀鸣吸引了小崽子的注意力,脑袋歪了歪。
裴酌走过去,发现是一只翅膀受伤的大雁。二月末的大雁,成群飞往北方的繁殖地,可能被猎人的箭矢擦过,挣扎地飞了一阵,最终体力不支掉队。
裴酌想起萧循的游隼,爱屋及乌,叫人过来,把大雁捡了回去。
他来这儿不久,便制作了一些酒精备用,因为农场做工的家庭里有三个孕妇,还设了一个消毒产房,比在自家要卫生许多。
裴酌瞧着见底的酒精,改天把萧循送来的酒一块蒸馏了吧。
张大姐经常杀鸡,养鸡场是她在照顾,能顶半个禽类兽医,她简单处理了下大雁翅膀上的伤口,“养几天就好了。”
裴酌目光在大雁翅膀上的花纹看了又看,总觉得有点眼熟。
大多数大雁会一直飞往西伯利亚繁殖地,而有的大雁偷懒,飞着飞着,遇到好地方,就窝着不动了。
玉京的凌波湖不大,却是公子哥儿们的赏鸟地,紧邻着一片密密的树林和草地。
先帝萧颉元有一阵喜好观鸟,特此下令不准捕捉凌波湖的禽类。
凌波湖不仅有皇家饲养的鸳鸯,还有其他鸟混吃混喝,公子哥们的玉米粒管饱。
裴酌游湖那天,在一群鸳鸯里,就看见了野鸭和大雁。
裴酌:“吃太肥了被猎人盯上了?”
小崽子显然对大雁很感兴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随着大雁转动。
幼崽视野有限,裴酌抱得离大雁近一些。
大雁在农场养伤养了十天,裴酌每天都去看它,完成一天的运动量。
后面几天,大雁估计感受到春天的召唤,蠢蠢欲动要飞往北方。
裴酌也不留着,他没有萧循训鸟的本事,没法留下来给崽儿当玩伴。
“张姐姐,明天早上喂完玉米,就把它带到田野上放了。”
张大姐还在可惜:“这么肥的大雁,不知会不会便宜哪个猎户。”
裴酌脑海里冒出“鸿雁传书”四个字。
血液里忽然有小气泡一样咕腾起来,他懒懒散散地躺了一个月,第一次觉得有件事必须马上要做。
裴酌把崽儿交给张大姐:“帮我抱一下。”
他跑回屋里,从床底下拿出钱袋子,哗啦一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里面的铜板早就被他花光了,只剩当初从衣服上、发冠上揪下来的金银饰。
修长如玉的手指在一堆亮晶晶的玩意儿里拨了拨,终于找到他要的一枚金色圆环。
直径和大雁的脚脖子差不多。
裴酌蹦了一下,跑去找张大姐的丈夫,他是个工匠,平日里农场有啥修修补补的全靠他。
“金师傅!在吗?”裴酌喊道。
“在的。”金师傅正在给裴酌做婴儿小推车。
裴酌亲自画的婴儿车图纸。谁家养崽没有小推车啊?难道要他一直抱着散步,很累的。
裴酌道:“帮我把这个金环打得宽薄一些,口径大小不变,弄成活口,我在上面刻几个字。”
“简单,您等着。”
裴酌回去把崽抱回来的功夫,金师傅便做好了金环。
“要刻什么字?面儿有点窄,怕是不清晰。”
裴酌:“没事,我刻拼音。”
裴酌拿了一张纸,写下来,“麻烦您照着刻。”
【dubo,wunian】
读博,勿念。
裴酌搂紧怀里的小崽子,不好意思地在背面又加上四个字。
【小有所成】
看着金师傅一笔一划刻上去,裴酌微微红了脸。
可不是小有所成。
崽儿都满月啦!
翌日,大雁放飞之前,裴酌将金脚环扣在它的脚上。
“去吧。”
“如果下次被人捉了,希望遇到不贪心的,这脚环能当你赎金。”
大雁伸长脖子叫了两声,振振翅膀,飞上蓝天,盘旋一圈后,朝着北方飞去。
裴酌看着它越来越远的影子,嘴角勾了勾。
他自然知道大雁今年又落在凌波湖的几率小之又小,脚环被萧循看见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是,管他呢,超有钱。
玉京的桃李河堤修成,被锁住的河面波光粼粼,经常有鸟儿落在河畔梳洗。
雪粒啄着翅膀上的羽毛,比主子还霸道,方圆十米都不敢有鸟靠近。
萧循站在河堤上,眼睛盯着水面。
如果裴酌读博回来,会从这水里重新出现吗?
试探贾敛失败,萧循意料之中。
是他太急了,竟然越想越觉得裴酌会在岭南,若非裴酌留下的摊子太大,需要他坐镇玉京以免倒退,抽不开身,竟还想亲自去看看。
若裴酌真的在岭南,何必躲躲藏藏?
萧循垂了垂眸,裴酌不在,他堂堂天子,还要给他代课。
他让那群学生自己琢磨,琢磨不出来就滚蛋。
那群学生倒是琢磨了,但不知是谁传出的风声,说是萧循高数学习进度比他们都快。
裴夫子给陛下开小灶了。
于是乎,萧循会收到学堂的奏折,上面不外乎是近日又琢磨出了什么,还存在哪些疑点。
疑点都列上了,君王能不给批复吗?
这些……他都等着,收取报酬。
雪粒突然扑腾起来,飞上高空,猛扑向下。
萧循抬眸一看,便知它瞅准了一只路过的大雁。
他不以为意,在河边清醒够了,唤来乌骓,上马离开。
雪粒的动作却稍有改变,它收起了利爪,没有一击毙命,只是将大雁按了下来。
萧循握着缰绳一顿,从马上下来,前去查看情况。
雪粒喜欢捕捉鸽子,但很多鸽子承担传信的使命,被抓了很耽误事。萧循便训练它分清“工作鸟”和“非工作鸟”。
遇到“工作鸟”,只要将它按下来便可。
这回是一只笨拙的大雁,戴着一枚金脚环,被误认了。
萧循以为是谁家少爷养的消遣,正要让雪粒放掉,余光倏地扫到了脚环上浅淡的花纹。
这花纹……是裴酌衣服上的装饰,独一无二。
萧循蹲下,将活扣的脚环取下,手指一捻,阳光下,金灿灿的一排文字显现出来。是裴酌留的字,书写习惯一样。
他一字一顿拼着。
“读博,勿念……”
勿念还是五年?!
萧循差点心梗,接着想到,若是五年,无论想省事还是突出关键,裴酌应该会用5这个数字,而非拼音。
“小有所成……”意思是读博顺利,会如约按照三年之期回来?
萧循看看大雁,再看看雪粒,收紧掌心,金环硌得微疼。
不是本事很多么?就这样敷衍传信,若是他错过了呢?
青鸟不传云外信,白玉京究竟在何处?
萧循按了按额头,喜悦和愤怒一齐涌了上来。
裴酌神色凝重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梦见他被萧循骂了。
萧循第一次骂他。
崽儿,我们还是早点跑吧。
两个月大的小崽子,白白软软的,裴酌复课,把他放在讲台边的摇篮里。
偶尔瞥去目光,都能和他亮晶晶的眼神对上。
裴酌讲话的时候,小崽子垂眼舔自己奶呼呼的拳头,笨拙地想一口咬进去,吃了几天,手指灵活了一些,可以专注吃大拇指。
当裴酌一停下,小崽子似乎知道爸爸会在学生思考时抽空关注自己,脑袋歪向讲台,和爸爸对视。
真可爱啊,有点想给萧循看看,但路实在太远了。
裴酌经常跟小崽子商量回京的时间,虽然对方还不能给出任何意见。
“崽儿,多喝点奶,我们就早点回去,你最近被告状有点挑食。”
张大姐拿着几套幼崽夏装进来:“夫子,你看看,这是城里最好的布庄今年做的款式。”
裴酌懒得逛街给崽儿买东西,都是让张大姐跑腿代买,张大姐非常喜欢逛街,搁现代能天天五个快递。
裴酌摸了摸布料,丝绸清凉柔软,“行,每个款式每个颜色来一套吧。”
张大姐从来都知道裴酌花钱大方,但还是忍不住想劝:“娃娃的衣服只能穿一季,大了就穿不下了,买多了浪费。”
裴酌鼓了鼓脸颊,可是崽儿他爹就是这样给他买衣服的啊。他卷走了陛下的钱,总不能还抠门不花在儿子身上吧。
况且也不算浪费,等穿不下了,送给农场的工人他们都很高兴。
裴酌:“没事。”
张大姐随口唠叨:“夫子是读书人,怎么还不给儿子取名?夫子你不会这个懒也偷吧?”
裴酌:“……”
让他取名,他第一反应是上辈子学生花名册里的“子涵”,“皓轩”,可取不出像太傅给他取的“裴先觉”这样的名字。
如果是萧循,一定能随随便便想出一打优秀的名字吧?
裴酌挠了挠额头,看看天真无辜没有姓名的儿子,认命地掀开床垫子,取出萧循给贾敛写的信。
既然陛下有文采,就从他的信里挑一挑吧。
裴酌展开信纸,一眼就看见了萧循写信的时间落款。
——除夕。
一般皇帝驾崩,当年还是沿用先帝年号,第二年改元更新。
今年是平嘉元年,去年是萧循登基后的第一个除夕。
三位王爷都没有离京,过年应该还是在宫里一起过的吧?
也不一定,除了四弟没有母妃,年纪也不大,还住在宫中,两个成年弟弟都应该跟母妃一起过年。
萧循信中开头写,“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岭南春至,农时已发,朕十分重视试验田,今年户部多拨两倍款项,用于开荒引渠。”
信的中间,萧循说,“农业百事艰,欲速则不达,望爱卿胸怀开阔,沉心静气,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信的结尾,萧循写,“复恐匆匆说不尽,周王临发又开封”。
裴酌看了两遍,都能倒背如流了。
他伸出细瘦白皙的手指,点着上面的一个一个笔力刚健的字,数了数,加上中间的一个陛下一共用了三个“复”字。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萧循这三个“复”字写得尤其好看,换了三种书法,各具美态。
“就叫你裴复好啦。”裴酌用摸过信纸的手指,点了点小崽子的鼻子,“复复。”
复复,你比别人多一个爹,重复的东西多着呢。
裴复复六个月,能自己坐着玩玩具了。
张大姐的丈夫做完小推车,又做益智玩具,裴酌不能厚此薄彼,想到什么好玩的,全农场的小孩子都有份。
天气变热,衣衫渐渐单薄,藏在裴酌袖子里和脚腕上的红绳藏不住了。
裴酌睡觉的时候,小崽子趴在他身旁,一会儿抠抠手上的红绳,一会儿爬到床尾,拨拨脚上的红绳。
萧循把链子做得花花绿绿的,珍珠玛瑙翡翠,深得小孩子的喜爱。幸好够结实,不然天天这么扯,早晚得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