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可真像你父王,”弓捷远脱口就说,“总是喜欢别人的东西。”说完省到这日谷梁初仍旧不如往常那样搭理自己,情绪稍微落了一落。
没容多想,梁健过来请道,“王爷等司尉回去看名册。”
弓捷远翻下马来,将不系的缰绳交给一旁的弓秩,问梁健说,“什么名册?”
梁健答道,“司尉应当知道。”
弓捷远这才想起暗卫的事,不由暗道光顾着闹性子,倒把这事儿给丢脑后去了,立刻便随梁健往回走来。
谷梁初等在房里,弓捷远也不废话,坐下便道,“共多少人?”
谷梁初把名册推到他的面前,神情有些严肃,“这些人是不能拉成整队列阵训的,你得先熟悉好名册,记清每个人的专长和能耐,然后一个一个叫到跟前来接触观察,琢磨着使用。”
弓捷远大致翻翻名册,“之前你不是让我自己想办法调教吗?怎么又要指点了?”
谷梁初脸上一点没有玩笑意思,“孤看再不提醒,你便要装糊涂不管事了。”
弓捷远没驳这句,从头开始细看名册,边看边询问道,“这二十四个人都在庄里吗?”
“郭全不在。”谷梁初答说,“他倒不需怎么管着,有事直接安排就行。”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弓捷远又问。
“你见过了。”谷梁初道,“元宵那日,就是郭全点的焰火。”
“啊?”弓捷远又是意外又是遗憾,“那时你怎么不说?我也没留意啊!”
“他留意了你。”谷梁初淡淡地道,“记住了你的样貌,以后会听你的调遣。”
“我调遣什么?”弓捷远还是忍不住反对,“不是你的暗卫吗?”
“辽东之兵也是大祁之军,全都归属皇上,”谷梁初正色地道,“难道涤边将军日日带着,都总想着他们不是自己的人而是皇上的吗?”
弓捷远对不上话。
“你要他们服你,就不能总想着是谁的人,而应该想办法把他们用好用明白。捷远,识人善用是你自己的本事,也是对被用者的知遇之恩,别轻慢了。”谷梁初又说。
弓捷远见他分外郑重,觉得自己有些公私不清,心里生了羞愧,“那我赶紧记牢这名册上写的事情。”
二十四个人的名册不厚,每个人都占一页,上面清楚记着姓名年纪和外貌特征,下角还都画了小像。
谷梁初伸指点点名册,“这是为了给你看,孤现誊出来的。所谓暗卫,怎该有这东西存在?因此你只能看一个晚上,入睡之前便需烧了。”
弓捷远闻言心里紧张,赶紧看了起来,边看边忖谷梁初的笔力真好,小楷写得极清楚,小像也画得很传神。瞧着内容不多,真想记清每个人的细节也很耗费功夫,弓捷远伏在书案边上就没动弹,直到夜深人静实在累得不行了,方才掩卷问道,“什么时辰了?不给东西吃吗?”
谷梁初这才唤谷矫送饭食来。
弓捷远跑到窗前扭腰,望见皎月当空,知道很不早了,坐回桌边便道,“何必等我,你自己先吃么!”
谷梁初捏着面饼咬了一口,面色平淡地道,“快些吃饱,然后把那册子看熟。明早要去师父那里练功,不可熬夜。”
这人等了两宿也要把话给兜回来,弓捷远很是无奈,“做什么换掉师父院里的桌椅?春露夏雨的,外面就该摆石凳子,哪有放藤编的?”
谷梁初吃一口菜,“回头告诉白二找些上好藤油漆上,既能防潮又能防晒。”
弓捷远撇了嘴道,“真能操心,就是性子小气。”
谷梁初也不搭理这话,只是认真吃饭。
弓捷远已把名册上的东西记得了十之八九,心里松弛许多,便又故意找话来说,“我和世子下午骑马时他又求我给还没出生的小马驹子起名字,王爷知道我书读得不多,可别糟蹋了世子的爱骑,不如你这做父王的帮着想想叫什么好?”
“不系取得挺妙。”谷梁初也不看他,“心如已灰之木,身似不系之舟。”
“那是你想的。”弓捷远轻笑起来,“我可没那么复杂。不系小时候实在是难套缰绳,什么都没有倒乖一些,所以才起这个名字。”
他的笑声好听,谷梁初撩眼看了一眼,又瞧见两颗衬着红唇的雪齿,面上肌肉分明未动,板着的神情还是松懈了许多。
弓捷远侧首瞧他,“你不是也觉得还不知公母,所以不好取吧?”
谷梁初摇了摇头,“承蒙倚重,就叫逐影吧!”
“什么诗里来的?”弓捷远咂摸一下,觉得挺好。
“追形逐影,光若彿彷。”谷梁初念。
弓捷远寻思寻思,而后点头赞叹,“王爷好词句。不光逐影好,追形也是不错的名字。”
谷梁初终于微微笑了,“那你让伴飞生两个来。”
第二天柳犹杨点拨了弓捷远几句就让他回去,“没有三天五天学成的功夫,你太急于求成了,心燥。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就当我只教到这里,看看只靠自己会怎么样,觉得有变化了再来,没什么进展不要总是粘着我。”
弓捷远垂头丧气地出来,自己憋了一大阵没憋出什么名堂,只好去看谷梁瞻练弓箭,午饭时颇为挫败地对谷梁初说,“我还不如世子,他天天都有进益,我并没有,遭了师父嫌弃。”
“瞻儿是开蒙。”谷梁初道,“从一炷香站到两炷便是进益,你一样吗?师父教我的时候还没对你耐心,说几句骂几声就走了,下次再见总得十天半月。”
弓捷远闻言就想打他的主意,“你既学成了,必有心得,指点指点我么!”
“孤的心得适合孤,”谷梁初倒吝啬了,“对你不一定有用。”
弓捷远不乐意道,“照你这么说师父也教不得我了。小气就说小气,却找什么理由?别人的师门里师兄都肯带带师弟,都如你这样不肯提携后学?”
“不是你说的并非师兄师弟吗?”谷梁初不受他的激将。
弓捷远恨急了这人随时会翻前账的做派,“我就是比方,打比方。”
谷梁初不也责他语气不好,仍淡淡道,“比方啊!那就不是一回事情。”
弓捷远气得待不吃饭,想起柳犹杨说他中气不足,便硬忍着,闷头把肚子填饱了,火气也消了不少,朝外望了一望,又对谷梁初说,“世子骑马自有谷矫梁健看着,我去干站着也是耽误工夫,不如就熟悉熟悉暗卫,省得时间久了记住的东西又忘记了。”
谷梁初同意,“是该熟悉起来,头一个见谁?”
弓捷远低头沉吟一会儿,“有个叫成缺的擅长脑记,我这个不成,想先见他。”
谷梁初赞许地点头,“捷远实在聪睿。成缺跟着师父的时间只比郭全晚了半年,其机敏沉稳,在这二十四个人里是头等的。”
“那你怎么没将他写在郭全后面?”弓捷远有点儿奇怪。
“孤等着你自己挑选,不想给你排好次序。”谷梁初说。
作者有话说:
告诉自己坚持住
第116章 念辽东绘制舆图
成缺穿着灰蓝相间的粗布短打,头上也只戴个东坡巾,看着很是朴素,人却精干利落,不是谷矫梁健那种魁梧类型。
弓捷远见他长眉挑眼,看着脑袋就能好使,微有好感,“你善脑记,都能记些什么?声音人像还是文字图画?”
“回小主子,”成缺说,“小人略读过书,文字图画都能记得,声音人像则是本能。”
弓捷远皱眉问道,“小主子?这是什么叫法?”
成缺答,“你是主子的徒弟,自然就是小主子。”
弓捷远这才明白他是从柳犹杨那里论过来的,就道,“师父也没认我是徒弟,不必客气。”
“认不认都是一样的。”成缺讲话直接,“我们都知道他在教你。”
弓捷远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师父也不止教了我一个,你怎么叫他?”
“王爷。”成缺见他指着谷梁初,便道。
“郭全呢?”弓捷远道。
“郭全比我年幼一岁,便叫郭全。”成缺如实回答。
“这是什么道理?”弓捷远看他。
“主子养了我们二十四个人,原本是为王爷备的,王爷却要给小主子使用,”成缺解释道,“主子说只能认准一个,这样才能方便指挥,所以我们就只认你是小主子。”
弓捷远听了不由回头看向谷梁初。
谷梁初仍旧面无表情。
弓捷远不再废话,直接去问成缺,“我看书总记不住想要记住的地方,你且说说该怎么办?”
“小主子把那书拿给我,”成缺便道,“我给小主子记下来。”
弓捷远听得笑了,“那管什么用?”
成缺认真地说,“我明白小主子什么意思,但我只靠硬记,也没什么窍门,不过就比旁人记得快些准些长久一些罢了。”
弓捷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已经很难得了。我有事情要给你做……嗯,明天,或者后天,你来找我,我告诉你。”
成缺痛快应了。
弓捷远再没什么说的,让他去了。
“这就有吩咐了?”谷梁初问。
弓捷远看了看他,“师祖那本《柳下记》能给旁人看吗?”
谷梁初摇头,“不能。那些舆图里面甚多要隘详细,若是流传出去,再给外敌掌握着了,是场祸事。”
“可是你我都没机会掌兵。”弓捷远说,“便有这些图也用不上,只白看着实是损失。”
“你想做什么?”谷梁初问他。
“成缺是师父养了多年的人,忠诚必然不用担忧。我想让他把辽东防线两侧的舆图都背清楚,送个活地记给辽东总兵。”
谷梁初点头赞许,“这事师父早想做了,只恐唐突,惹得边线将军不安,由你来安排,再合适不过。”
弓捷远听了这话就也点头,“师父想得对,这活地记是不能随便送人的,便是忠诚之将也不行。”
“必会引起轩然大波,”谷梁初说,“说不好会株连波及到谁。”
“这么严重的事,”弓捷远问,“你怎么随随便便就把书给我看了?不是无意是有心吧?”
谷梁初不答这话,转身走开几步,“今日只见成缺吗?还见不见别人了?”
“别人等过几日再说。”弓捷远不着急了,“你先把辽东一带的舆图给我画出来。”
谷梁初啼笑皆非地看着他,“当孤也是成缺呢?脑子恁般好使?”
“他都说了,只是记得快记得准记得时间长些,你虽没有他那么厉害,揣摩得多了,自然和他差不了多少。况且还有我看着呢!”弓捷远动手推他。
“还有你?”谷梁初问。
“自然有我。”弓捷远道,“我捧着那书看了许久,自然可着辽东先琢磨啊!脑记便不厉害也刻印了,若不是笔上功夫不成还用你吗?”
“笔上功夫不成你就是求人,”谷梁初不肯轻易就范,“孤不是你的二十四暗卫,不能随便使唤。”
“啧!”弓捷远皱眉看他。
“啧什么?”谷梁初自不在乎,“孤也得叫你小主子?唯命是从?”
“要怎么才成?”弓捷远问。
“求人得有求人样子,怎么能成你自己想。”谷梁初道。
弓捷远的脸上立刻泛起红潮。
谷梁初摆摆手道,“孤也不是色坯,并非那样意思。”
弓捷远便又转转眼睛,“大不了我给你洗脚。”
谷梁初嘁了一声,“孤给你洗了多少次?你的一次如何那般金贵?”
“到底要怎么样?”弓捷远想恼了。
“明晚公孙优娶亲,你可能好好陪孤赴宴?”谷梁初问。
弓捷远闻言不甚乐意,“你小舅子娶媳妇你高兴就是,干嘛非带着我?就缺我那一两半两的银子礼钱用?”
“一两半两还少?”谷梁初微笑地道,“寻常四五口人的小百姓家够吃一个月了。孤不会让你白破费。公孙大人娶娘子,不得热闹热闹?孤得帮着张罗张罗,很替他请了几位新进擢升的少年郎君!”
“都有谁?”弓捷远这才听出不寻常来。
“许光,匡勤,还有那个刘洪飞。”谷梁初道,“孤的司尉对这几位还不熟稔,机会便来了嘛!”
弓捷远这才知道他的深意,原来竟比自己还要在乎婕柔的事,不由感动,“你……”
“这一趟下来,”谷梁初不容他做太多反应,“你要是还属意许光,孤就去同皇后娘娘讲。”
弓捷远不言语了。
谷梁初画到深夜才把弓捷远要的几张舆图画好,弓捷远一直凑在旁边看,果然指出许多存疑之处,要回王府去对细节。
谷梁初说,“反正也要回去换身正式衣裳,明日早些进城。”
弓捷远皱眉道,“一趟就是一个多时辰,来回就是半天。公孙优的婚宴要是闹得晚,城门也要关了。”
“你便那么不爱住王府吗?”谷梁初说,
弓捷远不搭腔。
“那回将军府去住一宿?”谷梁初试探地道。
“可以吗?”弓捷远的眼睛立刻亮了。
“可以是可以。”谷梁初凑进他说,“为了防你逃遁,孤得陪着你回去住,你肯便成。”
弓捷远马上把脸板了起来,“真是不逗闲话过不舒坦。”
“如何便是闲话?”谷梁初道,“孤是真想住住你的床铺。”
“只好想着。”弓捷远哼,“我的床铺哪有那样好住?王爷能把人绑来,还能把床铺也绑来么?”
谷梁初眯起眼睛,“容孤想想。”
冯锦接到公孙优的喜帖,举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冯季问他,“侯爷在看什么?这个喜帖有蹊跷吗?”
“不蹊跷吗?”冯锦瞧他,“这位侍卫大人虽是朔亲王爷的内弟,一向都很低调,升了千户也很谨慎,娶个娘子么,虽是喜事,也不至于谁都要请。他与本侯从前也没什么交情。”
“也许就是为了以后有交情呢?”冯季推测地道,“原来职级太低,如今擢升了锦衣卫千户,自己觉得不一样了!”
“会有那么简单?”冯锦仍旧琢磨。
“侯爷管他那个,”冯季便说,“爱凑热闹你就去,嫌烦么就不去,他是朔王爷的内弟又怎么样?难道还敢挑侯爷的理?”
冯锦回手把喜帖甩在冯季的脸上,“你这脑子可真简单,爱去去不爱去不去?事情都能像你这样想我的日子可好过了。”
冯季拾起喜帖嘿嘿地笑,“小的不是怕侯爷烦恼么?”
“也不烦恼。”冯锦抻一抻腰,“本侯谁也不烦,也有的是时间,人家既然请了咱们,大喜的日子怎能不去凑凑热闹?叫朔王爷瞧着不好看。”
冯季因而问到,“宁王爷那边会不会不高兴啊?”
“突然又灵光了。”冯锦夸他,“自然会不高兴,不过这位爱耍脾气的宁王爷又拿咱们和他王兄有什么办法?总是受制于人的没用家伙,本侯也顾不得他。”
冯季点头,“说的是呢!宁王爷对人也太随便。咱们从前是不怎么熟悉他,来了燕京没少表示亲热,并未见他如何高待,反而总是来挑毛病。”
“他给皇上皇后惯坏了。”冯锦有点儿感慨地道,“慈母多败儿啊!”
“听着也不像额外惯着他的样子,”冯季琢磨着说,“朝内朝外,连我们这些大员的跟班都知道宁王爷总挨皇上的训斥数落。”
“总是训斥数落。”冯锦点头,“说明处处不成,可也只是说说,就不下力气教训,还不是纵容吗?本侯倒是不遭谁的训斥数落,从小到大也没什么长辈正经来理睬,亲爹不管如何长,祖父也不问我的功课武艺,依你说都是疼爱了啊!”
冯季又嘿嘿笑,这回含义复杂起来。
冯锦说是说的,脸上神情并没有太在乎,他又晃了晃腿,“这两日蓟州那边有消息吗?”
“好调了些人手,”冯季严肃起来,“往咱们燕京来了,要做什么没太摸清,肯定是着急了。”
“一向流畅的事情突然瘀卡,”冯锦颔首,“换谁不着急呢?”
“真是鬼迷心窍。”冯季评道,“只不知道收手。早该赚得足了,仍要贪婪,死到临头还要扑搏。”
“得手都得习惯了!”冯锦哼道,“怎么会觉得自己死到临头?总认为有本事击杀别人的。这些人必是极其狠毒的,也并不能掉以轻心。韩峻还是老样子吗?”
冯季瞄他一眼,谨慎答道,“无大变化。”
“千篇一律的古板日子,”冯锦就哼了声,“亏他真熬得住。”
第117章 见俊贤侯爷尽责
公孙优院门前的喜灯笼下午就已点了起来,只惜光亮不甚分明,等到夜晚降临方才烘出热闹气氛。
新娘子已经迎进门迈过了火盆,暂时安置在里面的屋子歇着,等着吉时拜堂。
外面屋子也不甚大,来了些人,显得非常拥挤。
帮忙张罗的官友便在院子里扯起了喜棚子,胜在天气很暖和了,关系亲近想留下来讨杯喜酒喝的就在院内的椅内坐着,等待吉礼和开席。
谷梁初到得不算太早,进门时见着了许多换了常服的锦衣卫,想说什么还没有说,已经有眼尖的迎过来施礼,“参见王爷。”
谷梁初伸手扶住那人,对所有望过来的宾客说道,“今儿是千户大人的好日子,孤是客,也是半个主家,只该招呼诸位,没有喧宾夺主抢了新郎官风头的道理。”
听到的宾客便都笑了起来,立刻恭请他入内,拂了个上座。
谷梁初自去坐了,也不怎么管跟着来的弓捷远。
弓捷远不往礼台前凑,独自在人群外围闲转,逛逛悠悠地打量公孙优的宅子。
公孙优穿着一身翠绿的婚服,衣裳崭新人也俊爽,裹在满院的红衣蓝衣里面非常扎眼。
弓捷远瞧着他走过去同谷梁初说话,觉得这人做了侍卫实在是有点儿可惜。
男子相貌英俊也是长处,若是机缘凑巧,王爷的小舅子,便是家世差些,取个王女郡主的也不是不可能。可惜公孙优生不逢时,皇上是篡位的北王,自己没养几个女儿,原来的公主郡主又多被他给捣了家夺了封,想要做个皇家女婿不太容易。
“何时吉礼?”谷梁初端坐椅内,询问过来寒暄的公孙优。
“就等姐夫来了。”公孙优答得异常恭敬。
总归是人家的大喜日子,谷梁初蹙眉的痕迹很浅,“也需定个时辰,咱们虽不大操大办,该行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公孙优姿态顺从,“请了人看过时辰,说是酉中酉末都吉。姐夫既然来了,便定在三刻可好?”
院内顶属谷梁初身份贵重,众人本就拼命敬着,此时见公孙优这位亲戚也是如此,精神更扯紧些。
谷梁初的笑意要比平时温暖,“你是新郎官,觉得好便是好。”
弓捷远把他的语气听了个清楚,蛰在心里的阴暗突然跳了一跳,恨不得临时出点儿差子,偏偏不能在三刻成礼。
谷梁初这么说,公孙优便立刻示意跟在身边的司礼人等准备,自己仍然立在近前,“姐夫,小优身边除了姊姊和郡主便只姐夫是个亲人。”
谷梁初不让他再往下面说,很解人意地颔首道,“孤虽不能充作高堂,等下坐过去与你们新婚夫妇做个督礼之人还是能的。”
“小优多谢姐夫。”公孙优拢手行揖,腰弯得极低。
“且去忙吧!”谷梁初好声说道,“许多宾朋,不用只来陪孤。”
公孙优还没说话,冯锦哈哈笑着进来,腿跨着门便与公孙优贺喜,“千户大人的好日子,我这不算来晚了吧?”
众人见他竟然也来,心里微微讶异,都想公孙优确不一样,便提了职也不过是个锦衣卫千户,却能请得平定候赏脸。
弓捷远听这冯锦总是脆嗓子亮声音,心情无端好了许多,偷着寻思:这个小候爷虽是皇后那边的人,却是露面就能讨人喜欢的主儿,倒像个从小吃喜苫子长大的。
谷梁初没急去看冯锦,而是不动声色地瞟了瞟弓捷远,见他瞧人瞧得甚是用心,眉尾稍稍一动。
公孙优快步迎到冯锦面前,“侯爷亲移大驾,下臣荣幸之至。”
“千户大人这么客气,不论同僚之谊你我也是亲戚啊,这等大喜自己不来,还能派个人替吗?”冯锦薄薄地嗔怪他说,“我瞧王兄都过来了。”
谷梁初眼瞧着人边说边走到自己跟前,脸上的笑容里很有一些热度,“你是亲戚我是亲姐夫,更直接的关系,自然得早到的。府中内眷囿于礼制规矩,不得亲自待客,孤便代为感谢诸位盛情。”
冯锦笑得要开花般,“王兄说得真对,别人或者是冲着千户大人和王爷来贺喜,唯独我是想讨王妃的欢心。王兄既然成全了我,等下酒宴摆起,可得陪小弟多喝几杯。”
谷梁初很有兴致地笑,“论饮孤不如你,但尽力尔。”
俩大尊贵聊得开心,气氛越发轻松起来。
冯锦还想和谷梁初说什么,抬眼见着了几个相熟,又立刻道,“哎呀不怪人都乐意凑喜热闹,真能遇见平素不好遇见的人。许兄是该到的,锦衣卫虽分好多个所,毕竟都在一署,兄虽官高,也当爱顾下属。匡佥事和刘少卿竟也拨冗过来,足见千户大人好品性,多交得朋友。”
刘跃先笑回道,“我们同公孙千户是同场竞技的情分,都靠着射赛得的职位,是比别人不一样的。”
匡勤也笑,“洪飞这话甚对,之前与千户虽不甚熟,以后当交往的。”
许光只笑一笑没有说话。
冯锦听这二人都甚聪明,既要给谷梁初和公孙优面子,又不肯往私交结党上沾,又哈哈道,“不说这个射赛还罢了,说这射赛实是有趣!”说着便往站在远处的弓捷远身上瞟去,“咱们的头名可在那儿呢!司尉既都来了怎么只管贴边站着?只有自己没得擢升,心里不是滋味儿了吗?”
弓捷远见他进来一直没瞧自己,不料话头突然就转过来,眼睛落得也准,不由诧异,马上跟过话去,“侯爷开玩笑了,我怎么同几位公子比呢?自己不知尊重,没得惩治便是皇上圣恩,还敢不是滋味儿?就是人土,没怎么见过娶亲,四下蹿着瞧瞧热闹。”
冯锦更哈哈笑,“司尉这话说得更有意思,这屋子里多少没媳妇的?谁又见识过几次娶亲之礼?怎么就你土呢?来来来,别躲远着,过来亲热亲热。”
弓捷远便走过去。
冯锦与他甚是熟悉一般,逮着了人立刻揽肩搂腰,热络闲聊。
他这一来反而没什么人注意公孙优,新郎官似乐偷空,走到一旁去与几个看似帮忙的人说话,该是商量礼仪酒菜之事。
弓捷远耳朵精,冯锦在侧大笑连连也没挡住他去听公孙优,只闻他道,“准备好了吗?”
一人答他,“已齐备了,小爷开始吧!”
弓捷远听那人不唤他千户大人倒唤小爷,不知怎么论的,眉毛微微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