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疆病—— by瑜飒飒

作者:瑜飒飒  录入:02-09

冯锦就又哈哈起来,“你们三个首官之子,一样的家世一样的品级,都是名门之子少年英雄,彼此谦逊个什么劲头?今日便畅快些,先浮一大白,去了那些客套客气。”
“是了!”谷梁初又开了口,“座内孤最年长,捷远最幼。从头数下来,都是出身尊贵自己也有本领的,只说这些就没意思,既是朋聚之酒,且要随性恣意才有味道!”
匡勤便站起身,“不瞒各位,若论放浪形骸,我可是给祖父骂大的。王爷和侯爷既如此说,我就不拘束了,酒里话间若有过分之处,各位宽我些个!”
酒桌上,自然得捏着酒盅说话,匡勤讲完便即仰头干了。
“这是男儿样子,”谷梁初的目光迎上他的眼睛,露了赞许。
众人闻言便真随意了些。
几个人酒量都好,很快喝光了三四壶佳酿,气氛越来越见松弛。
弓捷远自己吃掉了一盘子蹄花,肚子饱了才觉得腻得不成,自个儿要了茶来,一边慢啜一边琢磨着几个推杯换盏的人。
冯锦见他不怎么说话,暂时丢了别人,凑到他跟前来轻笑,“酒俗茶雅,跟司尉一比,我们都是浊物!”
“侯爷这是笑话人呢?”弓捷远稍稍睨视着他,“谁不是须眉臭男人吗?我把几只猪的脚筋都给吃了,不兴去去油啊?”
“我哪会笑话你?”冯锦亲热地揽着他的肩膀,“是真艳羡。自问生得也不丑,就是没有司尉这种清俊气息,倘若……嗐,也罢了!不说这个。”
弓捷远奇怪地看他,“怎么觉得侯爷有甚遗憾似的?你要什么不成?谁还敢给侯爷吃瘪吗?”
冯锦先是眉头一皱,而后又哈哈笑将起来,“司尉什么脑子?也忒聪明了咩?”
谷梁初已耐不住,伸手扯他,“昨日还没叙够?做东道的怎么只管单聊?丢下别的客人。”
冯锦的笑容敛不起来,“王兄莫要小气,司尉以后会常来小弟的官署,我们说些什么你也约束不住。”
谷梁初作势蹙眉,“明日再带个人跟着他。”
冯锦咕咕笑个不停。
许光虽陪着笑,看向弓捷远的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
弓捷远十分敏锐,立刻从那变化里面察觉到了什么,神情立刻冷淡了些,余光注意匡勤的反应。
匡勤反客为主地与众人斟酒,视线根本就没对谁的脸。
刘跃还是笑盈盈地,“司尉有暇也去我那儿坐坐,跃虽职低,亦可奉杯清茶。”
弓捷远点头应了,“隔道的事儿,必有机会叨扰。”冯锦再度张罗起酒,有他在处从不冷寂,店家又陆续送进来四五壶好的。
弓捷远悄悄拉住店伙,低声要了碗冰,谁知谷梁初耳听八方,当时虽未拦着,等得冰酪上来却立即端到自己面前去了。
弓捷远知道就是不准他吃的意思,暗啧一下。
座上几位都是人精儿,早把他俩个的私下官司看在眼里,都作不见,照常说话喝酒。
弓捷远觉得没有意思,看看外面天色,估计郑晴快寻过来,便借尿遁离席出去。
刚在门口站了一刻,身后便有脚步传来,弓捷远侧首看看,却是刘跃,因而笑道,“刘兄是想逃酒?”
刘跃满脸是笑,“我还能喝一点儿,不做那事。专门出来看看司尉。”
弓捷远闻言便叹,“真好酒量,实在让我羡慕。”
“这也不是本事,”刘跃立刻说道,“否则便把它来换换司尉的射靶功夫。”
二人齐笑起来。
“司尉等谁?”刘跃看出弓捷远不时眺望。
“家里会来送药。”弓捷远解释地说,“这药成分寻常,就是服用的时候掐得死了些,也是麻烦。”
刘跃听了又道,“王爷对司尉实在够恩顾的。”
弓捷远听他这么说,很为方才脱口而出的“家”字羞愧,努力装着无事,“也是小弟之幸。”
“跃虽不甚熟悉王爷,”刘跃缓缓言道,“却算知道侯爷脾气,司尉能得两位贵人看中,定有缘故,绝不仅因家世门第。虽如此说,刘家素来敬仰弓将军的英雄气概,深信虎父必无犬子,憾未早识司尉,以后多多往来往来。”
弓捷远刚经了许光的事,很为这两句话暖心,刚说了“承蒙不弃,自多亲近”几个字就见郑晴提着药盅行来,望到了弓捷远也不着急,步伐反而缓慢了些。
这天阳光甚好,弓捷远抬头看看日头,知是时间未到,便只安然等着。
刘跃也已看见了人,不由就问,“这是王府侍奉?看着人才却好。”
弓捷远有心进一步试试他的性子,便说实话,“她却是位姊姊,为了出入方便如此装扮。”
刘跃不惊不诧,仍旧赞赏地道,“也是人物。”
弓捷远当着刘跃的面用了药漱了口,自然而然地拈了桂糖放在嘴里。
刘跃只是淡然看着,什么话也没说。
弓捷远对这人的印象更好了些,放走了郑晴就对他道,“出来的时间不短了,等下侯爷必会出来寻找,刘兄快回去吧!”
刘跃这才露点儿讶异,“司尉不返席吗?”
“我有一点儿事情要办,”弓捷远轻轻笑道,“就不多陪。”
刘跃见他与自己拱过手就走,更纳闷了,“司尉如何这般着急?且与侯爷说上一句再去不迟。”
弓捷远步伐不小,高声答道,“侯爷知道我去哪里,不会怪罪!”
刘跃不好再拦,摸不着头脑地回了雅间,与冯锦说了弓捷远的话。
冯锦心知弓捷远必然又去撩拨尚川,也不道破,只将矛头对准了刘跃,“我这里还只放心大胆,刘兄却把人给看丢了,王爷怪不怪且不管,我可要问你个故意纵走的罪过。刚这工夫你已落了三杯,先补上,再罚三杯才能过关。”
刘跃听得愕然,惊讶笑道,“那可真要醉了!”
“醉了我派人给你背回家去,刘大人要骂,我去领着。”冯锦满不在乎,“咱们只管喝尽兴了再说。”
作者有话说:
守礼法的人蔑人不守,有爱情的粪土无情

第135章 小试锋心情渐好
头一日已被气得够呛,关在户部办事房里的尚川听得弓捷远又来,打定了主意不理睬他。
弓捷远猜到尚川必换对策,不忙逗他,只是慢悠悠地与门口守兵说话,一下问人家是锦衣卫还是隶属五军都督府,一下又问若是不来这里看守平日都做什么。
甚有闲情。
负责看守尚川的是两个府军前卫的小旗,早知弓捷远是朔亲王的司尉官,虽有职责在身,也得陪着说话。
弓捷远听说他们是府军卫的兵丁,便又故意狐假虎威,“刚还和你们匡佥事在烩珍居吃酒,王爷他们还没散场,我是偷跑来的。”
一个小旗就赔笑道,“司尉因何劳顿这趟?咱们虽然尊敬司尉,却也不敢渎职让司尉接近尚大人,再者,二位大人也不……”他挺机灵,语速放慢,把那“相得”二字咬住,意思却已表达清楚。
“不用接近,我只看看他就成。”弓捷远话里好带了几分恶意,“只怕他给谁毒死药死了还不知道,毕竟是王爷保着的人。”
另外的小旗立刻就道,“那是决计不会。尚大人用的餐食都是膳食局专门派人送过来的,怎么可能有毒?”
“有些事情说不准的!”弓捷远边说话边瞄尚川的反应,“里面这位大人性子乖戾,很有些讨人厌的地方,说不准就得罪了谁,安心想要害他的命。膳食局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却得一路端举过来,保不齐就有个看不上他的鸽子路过,在上拉个粑粑什么的呢?”
尚川终于忍耐不住,“你才总吃粑粑!”
两个小旗见这两个有品的命官又要对嘴相斗,且已这般粗俗方式开头,不由低低嗤笑起来。
“原来尚大人还能说话?”弓捷远的脸上很是惊讶,“我还以为昨日打那一场赤膊冻坏了,今儿倒了嗓子呢,都没舍得搅扰!”
尚川冷冷地哼,“你还知道是搅扰么?不是故意相烦?本官虽受皇上责罚,还是有公务在身的,许多正经事干,你莫只来窗前聒噪!”
弓捷远面露鄙夷,“闭门造车若是那么容易,手艺人也没活路。”
尚川待不理他,又给这话说得焦躁异常,便丢了笔,质问地道,“你待怎地?”
“度支司度支司,”弓捷远伸出右手食指点点官署楣牌,“没钱,你怎么度法?能有的支?”
“那叫你说怎地?大祁的日子就不过了?”尚川蹙眉瞪他,“倒合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混子心意。”
“尚大人说得很对。”弓捷远竟然点了点头,“我就是混子。你正经,却也未必能正经出个子卯来,不过白装模样。”
尚川恨得不成,抓起桌边的废纸团就丢他。
弓捷远乐不可支,马上捡起来丢回去。
看守的小棋眼见两个大人当着他们的面顽童一般闹斗起来,不由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弓捷远松散了大半天筋骨,作舒坦了,乐滋滋地回了王府,进到中庭便见弓石跪在院里,有点儿惊讶,“你怎么了?”
“少爷说我怎么了?”弓石委屈巴巴地看他,“跟丢了主子啊!”
弓捷远闻言有点儿想笑,“那倒也是。”
“我以为少爷会去寻我啊!”弓石越发屈了,“亲随们都在一间屋子等着,怎么就我出了差错。”
弓捷远不同情他,指着自己鼻子,“我在烩珍居门口和人说了半天的话,而后郑晴还送了药来喝,这你都听不见,还得特意去寻?到底谁跟着谁?”
弓石没话可说,嘴角使劲儿往下撇去,似要哭了。
“行了!”弓捷远只好不计较了,“跪多久了?”
“自打回来就跪……”弓石立刻哼哼唧唧。
弓捷远也不问他回来了多久,“那就起来吧!我也没丢。”
弓石悄悄瞄瞄谷梁初的书房,不敢动弹。
弓捷远伸脚就踢他屁股,“没胆的东西,你到底姓什么?”
弓石赶紧跳起来,念念叨叨地埋怨人,“少爷只怪我没胆,出了事情倒护着些。”
弓捷远不再理他,几步进了书房。
谷梁初早已听见他在说话,等进了门,上下打量打量才问,“今儿心情不错?”
“干嘛罚我的人?”弓捷远挤到他和书案之间兴师问罪。
“你是谁的人?”谷梁初对这动作甚为满意,抬手就捏他的鼻子。
弓捷远却又嗖地蹿了开去,“弓石也就罢了,他太奸懒,吓吓也好。若是弓秩你却得走着瞧。”
谷梁初来了兴致,起身逼到他跟前去,“你走走,孤瞧瞧。”
弓捷远抬臂阻他前进,眼珠带光地道,“我若把尚川气病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谷梁初一点儿都不当回事,“太医院也没多远。”
“人家可是户部的大员!”弓捷远皱起鼻子,“你爹的指望!”
谷梁初又想捏他。
“我疲惫了。”弓捷远如今也有杀手锏了,“且歇一会儿才能吃饭。”
谷梁初立刻便唤吴江伺候他去寝殿更衣休息。
弓捷远独自在拔步床里躺了一阵,却没睡着,想东想西地翻腾个够,谷梁初刚来看看他便起来,“饿了。”
谷梁初很有一点儿高兴,“养伯还是会下方子,别的不说,你的食欲很见长了。”
弓捷远抬腿出了寝殿,看见弓石在门口立着,便问,“也不早了,寿天没回来么?”
“怕扰少爷歇息,我让他在值房等着。”弓石回答。
这下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弓捷远立刻瞪他,“你可真会耽误事,快唤过来。”
弓石如今也摸不着自己主子的脉,只好去唤。
寿天过来,扼要地说了所见,“今日该跟的人都和小主子在一起吃酒,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回去的时候许公子吐得厉害,还是刘公子扶他走了一阵许府的车子才过来接。”
弓捷远点了点头,“今儿起许光和匡勤都不跟了,你和崔典只盯着刘跃,还是无论细琐皆记下来。若嫌两人一起做事累赘,就换着回王府值房歇着,进门的时候避开人的眼目便好。院里的事情谷矫梁健自会安排明白,只管吃睡,无需操心。”
寿天应着退下。
谷梁初坐在饭桌边上看弓捷远,“怎么只跟刘跃了?那两个都不要了?”
“匡勤还是不行。”弓捷远说,“我对着他心里就不舒坦,婕柔必然一样。”
“不是挺喜欢许光吗?”谷梁初仍问。
弓捷远马上冷哼,“他看不起我,这个亲家做不成。”
“嗯?”谷梁初放下了筷子,“孤并没瞧出来。”
“王爷坦荡,能瞧什么?”弓捷远不高兴道,“是我们这种跟了人的东西没底气,所以会溜眼色。他表面上平静似水,心里在鄙夷我,我觉得出。”
“不许这么说自己。”谷梁初轻声呵斥,“什么叫做跟了人的东西?”
弓捷远不愿意跟他斗嘴,“就是随口一说。”
“随口也不成。”谷梁初仍正经道,“捷远不日就会比他有作为,孤却看看谁鄙夷谁。”
弓捷远也没反驳,“反正不要他了。”
“孤原本也没看得上他。”谷梁初又道,“这是想选刘跃了吗?”
“还得查清他家的底子,”弓捷远点头,“既是寒户出身,怎么又开药房?”
“这个不需担心。”这餐煮了河鲜,谷梁初耐心拆些蚌肉,夹到弓捷远的碟子里,“孤瞧那个刘跃十分聪明,今日刚一开篇便即直捅出来,肯定不是为了套近乎,而是撇关系的。”
“难道他也知道商盟的事?”弓捷远立即问道。
“周阁珍在朝已久,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殊不知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孤能知道他的底细,旁人自然也能知道,但到什么程度,却说不准。皇上如今不阻你在外城走动,不妨就好好摸摸他。”谷梁初说。
弓捷远沉吟一会儿,“若不能是朋助,也不能要。”
“捷远,”谷梁初摇了摇头,“你只消弄清楚他们是正是佞家风如何为人如何便可。选亲家不是选盟军,只要能是婕柔的依靠,不与咱们为朋反更稳妥。”
弓捷远听了这话认真看他,“我很想反驳你,却没什么讲的。有这些话,婕柔算是遇到贵人。”
谷梁初不接这句赞扬,“孤王没有兴致做谁的贵人,她是你的妹子。”
弓捷远耷下眼帘,“从前我觉得你从皮到骨都是混蛋,对谁都是利用,你倒乐意被这么想。只是阿辅却怎么说?”
“孤也利用她!”谷梁初神色淡淡,“至少能让皇后娘娘觉得朔亲王愿意同她好好相处。”
弓捷远望着这个嘴巴很硬的人,想了一瞬突然笑了。
“高兴什么?”谷梁初自然问他。
“没什么!”弓捷远作出正经样子,“无毒不丈夫,我在夸你。”
谷梁初自然不相信他,吃过了饭,瞧着人收走碗碟,又把弓捷远挤进书房的角落里,“虽然有药养着,孤也舍不得多折腾你。若是安心逗引,你便莫说实话。刚才到底在笑什么?孤有哪里可笑?啊?”
弓捷远十分无奈,招架他道,“你竟不准笑的?现在就成皇上了吗?只要人唯唯诺诺不许再有别的表情?”
“你藏着坏水!”谷梁初冷冷地哼,“当谁猜不着么?好好讲出来孤就饶过你,非得抗着,自己掂量后果。”
“我本来是个好公子!”弓捷远左突右冲想找出口,“坏水也都是在你府上生出来的。”
谷梁初臂膀强健,不消什么力气就能堵得住人,“那孤就帮你清干净了!”
“哎……”弓捷远真害怕他,“别闹!我说就是。”
谷梁初手底不动,眯眼看他。
作者有话说:
捷远的坏不用现学

弓捷远仍然不想好好地说,嗯呀啊的拖延时间,总想找个机会跑脱。
谷梁初不耐烦了,横臂便将人给抱起。
“哎呀……”刑罚上身,弓捷远立刻吐口,“也没什么。我就想你一下一下嗛人的样子很像鸭子,脖子长喙硬的……啊哟哟……所以自己才不吃么……”
他身上吃着亏,嘴巴还是不肯老实,连挣扎带讥讽,仍旧把话给说全了。
谷梁初舍不得下死力气制他,只是堵住了呵痒,弓捷远最怕这个,实在难受得不行,脚掌朝旁用力一滑,身子猛然蹿起,竟然跳到房梁上去了。
这间书房举架极高,虽然内饰了棚顶,想攀上去也得一些力气,弓捷远竟然拧身就上,两个人不由都呆住了。
过了一刻谷梁初方在地上伸手,“会下来么?”
弓捷远瞪眼瞧他,“我是怎么上来的?”
那副懵懂自然就把谷梁初给逗笑了,“小傻子,师父教你的轻功。进益得倒快!”
“怎么进益的?”弓捷远还是惊愕非常,“我自己为何没觉得?也真……真不会下去。”
“孤接着你,没事儿。”谷梁初的语气中有哄也有安慰,“进益总是不知不觉,也总得熟练熟练才能得心应手。”
弓捷远蹲在房梁上不动弹,“不行,我得感受感受,完了自己慢慢爬下去,信不着你……”
话音未落谷梁初也蹿上来,挨着他的身体坐在梁上,“那孤陪着你吧!”
弓捷远的下巴差点儿掉地上去,“你这……这就上来了?算你会轻功呗,显摆什么?堂堂的王爷也上房梁,要尊重吗?”
还没说完梁健推门进来,“王爷!”
弓捷远立刻闭上嘴巴。
梁健寻了一圈儿没见着人,自然朝上看来。
弓捷远瞪他须臾,突然有些气急败坏,撒气地道,“谷梁初你怎么管的人?出入从来不晓得叩门,哪有个上下里外?”
梁健闻言便笑起来,“司尉是上梁健是下,这没什么好质疑的。快下来吧!该喝药了。”
弓捷远不认为自己是突然贯通,暗暗把这进益归功于药,听梁健这么说便搭上谷梁初的肩,仍旧没什么好气,“下去吧!这儿有什么待的?”
周阁珍近日总是心神不宁,没有什么耐性地听着周祥向自己报告弓捷远逗弄尚川的事,而后皱起稀疏的眉,“如今也没精力管他了。小少爷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传回来的信儿说已经过了蓟州!”周祥回道。
周阁珍眉头不展地嗯了一下。
行前他已告诉了这个小儿子,过了苏杭便想办法甩掉所有人,从此江湖不见,只管自己活命。
带了那么多张银票,这辈子应该无需愁了。
可他仍然觉不到半点儿松散,精神只是绷着。
“大人还是认为情形不好?”周祥问道,“真不是咱们过于紧张么?”
周阁珍摇了摇头,“皇上整日整日把我吊在乾清宫里,很不寻常。能成事的人都少不得心狠手辣,他这么看着我就不对劲儿。”
“那就只送小少爷出去?”周祥好看着他,“咱们这一大家……”
“多了走不脱!”周阁珍果断截住周祥的话,“只他自己不显山不露水的还有希望。旁人么,”他停住了,沉吟良久才又叹了口气,“跟我享受了这一场大富贵,也值得了。我爹常年欠着人家的赌资,总给打得鼻青脸肿,自小我就吃不上饭,个子也长不起来,不教几个本家资助我读书,哪有今日这一大摊?他们把我送进商盟,也是应当的事。这辈子也算吃到了穿到了风光到了,三朝的皇庭都立了这么些年,不多想了。”
周祥听出这是真悲观了,心里也慌,勉强安慰,“老爷也莫灰心,或者没有大事。”
周阁珍点了点头,“但愿。忧也无用怕也无用,推着往前走吧!”
这边匡府,听闻睡了大半个下午的匡勤总算起床,匡铸立刻将人喊到面前,“你可是大了,喝起酒来半点不忌惮了。”
匡勤眼见祖父面有不悦之色,赶紧陪着笑道,“侯爷紧劝,王爷也不停杯,孙儿这个身份,只好陪着。”
“听闻那两个是轻易不醉的,”匡铸仍旧说他,“你便只傻陪着?什么身份也得知道转脑筋!结交不是这个结交法,人家要是起了坏心,明儿你也别上值了。”
匡勤继续笑道,“祖父说得甚是。孙儿只恐给人留下奸猾印象。”
“纯良不在此节,”匡铸语气缓和起来,“那都是聪明人,能不明白?罢了,不喝也喝了,讲多了没用。你只说说席间情形。”
“朔王爷对弓挽甚好,”匡勤回话,“孙儿瞧着,竟很体贴入微。”
匡铸立刻便皱眉头,“你是什么意思?”
“也或者是孙儿想得多了,”匡勤欲给自己留条后路,“怎么觉得这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亲近得不像王主与下官那么简单呢?也非只我如此,许光和刘跃也定揣了猜测,多有不自然处,唯有冯锦笑语晏晏风轻云淡。”
匡铸听了没有说话,垂眼盯着茶桌的台面,一双花白浓眉久久不展。
“祖父!”匡勤不由轻轻唤他。
匡铸这才抬眼看看孙子,“哦,人老了爱想从前,一下就跑神儿了。”
“祖父想起了什么?”匡勤自然就问。
“想起了弓挽的父亲。”匡铸轻叹口气,“掣穹与你父亲一般年纪,人却极其骁勇,大祁若无他的功劳,哪有这片河山?开武皇帝在的那些年间,祖父与他多有交手之处,心里甚为爱重他的将才。可他按着十二万军不拥北王,自然深为今上所忌,祖父为谋大局不曾援手,以至他胶东权落,唯一的儿子也质在京中。勤儿,你未曾经历过足缠镣铐的滋味儿,不会解得那孩子心里的感受。我在宫里遇过他两次,次次都见他垂首低眉,一副胆怯谨慎,人看起来又极单薄,真是好生心痛。不知他那能干的爹爹在边防上要怎么思念儿子。勤儿啊,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祖父却很知道,为人父母者,最难过的,其实是儿女关啊!”
匡勤见祖父动了情,连忙宽慰,“既然如此,朔王爷厚待于他,便是好事。”
匡铸嗔怪地道,“这孩子怎么还想糊弄祖父?难道我是生来的老东西,不曾年轻过吗?你刚才的话,我没听懂什么意思?”
匡勤有些不好意思,“孙儿也只是猜测而已。”
“朔王这人很难琢磨,”匡铸思索一阵方道,“按讲不该是容人猜测的性子,或者是故意混淆视听也不好说,总之希望他没难为那个孩子。”
“咱们也帮不上弓家什么忙!”匡勤就说。
匡铸又不认可,“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什么叫做一时一变,如今看着确实没使力处,但却未必永远都没办法。有意援手,且多留心便是。”
匡勤应得痛快,“祖父放心。孙儿不管察觉什么,立刻家来与您商量。”
“还有冯锦。”匡铸又嘱咐他,“他既然肯结交你,你就莫放过他,时时刻刻多琢磨些。勤儿,朝堂不是宫檐玉阶,而是这般臣贵构建成的。你想立得稳走得远,就得知己知彼,谁也不能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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