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疆病—— by瑜飒飒

作者:瑜飒飒  录入:02-09

“可这察合台也太不聪明了,”冯锦跟着说,“他们能有多大体魄?若要跟风吃肉,也该连横大祁,悄摸摸地分分元人的牧野草场,反正都会放羊放牛,倒敢来打咱们主意?”
“可能就是大祁总重天国气度,自守泱泱,”谷梁立说,“他们急不到白捡便宜的机会,忍耐不得,所以反过来咬。”
冯锦蹙眉,“那就打打这蠢!传命韩山和盛廉合力揍他一顿好的。”
“不可。”早就立在旁边的匡铸立刻开口,“侯爷,两国齐扰非同一般,此时情况不同数月之前,辽东如今战事胶着,弓总兵虽据城池之固,总是兵力略少,防压甚重。察合台再有动静,京城能知道时,四线之邻必然都可得到消息,西域各国看着友好,然则远羌异族,其心总是难以揣度,盛廉不可妄动。”
冯锦闻言醒到自己嘴太快了,便问匡铸,“那只韩山对敌,尚书大人觉得可稳妥啊?
“不妥!”不等匡铸说话,谷梁立已然讲道,“韩山忠勇无两,只惜少谋。北线皆是朕的儿女之兵,断断不能赌他失策还是精明。老底儿若折损了,轻易攒不回来。”
冯锦稍微琢磨琢磨,“那就只有韩峻可调拨了?”
“朕唤你来,”谷梁立道,“就是要再细细问问,倘若,朕说倘若,韩峻需去北疆待个数月,锦儿觉得南面的那几个老世家有本事凑得出兵来吗?”
“数月定然不成。”冯锦不假思索地说,“一二月还可。南边遥远,走也要走上一阵。”
谷梁立闻言顿时沉下了脸,“就是说凑得出来。”
冯锦缓缓垂下眼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毕竟有钱,可以买得性命。臣那一趟南行,看着结果圆满,实际步步艰难,前面已与皇上说过了的。”
谷梁立皱紧了眉,“朕早晚要尽数抄掉他们的家底”。
早已过去,只能晚了。
“如此决计不能调动蓟州之兵。”匡铸又说,“战事难料,谁能保证韩总兵去了北疆不被牵制?一二月里回不来,南线若起异动,李功应该戍防还是剿内?届时各线齐动,难免顾此失彼啊皇上。”
谷梁立还用他说这样明白?凌厉腮线已绷紧了,“内患不清必要勾生外患。也罢了,既然这样咱们还是老法子吧!朕去亲领北军,让那不长眼睛的察合台看看谷梁立到底是不是草包!”
“皇上!”匡铸立刻劝阻,“老臣以为此亦不是良策。京都新迁尚未足岁,最需王气润泽,察合台虽然贼胆包天,暂且未破城池化成大患,这时便把皇上推到马背,显得大祁无人。”
“老尚书怕显无人?”谷梁立忍耐地哼,“却讲谁去合适?”
匡铸闻言看看冯锦,不急回答。
冯锦冰雪聪明,见状就道,“老大人这是等着我来说呢!他心里的上佳之选自然便是朔王兄啊!”
谷梁立闻言既不意外也不欣喜,神色反更阴沉了些,“他骄悍了,暂时不堪大用!”
冯锦明白还是因为吕值的事。
父子之间起了嫌隙,当面较量了番,老龙小龙觉得瞒住了人,该知道的其实都知道了。
冯锦不好再说什么,悄悄看看匡铸。
匡铸只装糊涂,“王爷秉性,自然只有皇上最为了解,老臣不敢胡说,但他熟悉北疆山水确是真的,眼下情景,自是上上之选。”
谷梁立仍不展颜,使劲儿搓手指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尚书大人就再荐不出个别人来了?”
匡铸闻言想了想说,“若论履历经验,如今确实缺将,然则非常之时该用非常之心,皇上,驱逐匈奴的卫青和霍去病当年也都是没经验的年轻儿郎,并不都靠老将军们手把手地带领出来,初战即捷所向披靡,竟是上苍赐予。”
“匡大人有话直说,”谷梁立不由就道,“何必绕圈子呢?”
匡铸笑了一下,真直说了,“平定候的爵位乃是皇上亲赐,尊贵就不说了,最妙的就是‘平定’二字啊!”
冯锦不料他荐自己,十分诧异,瞠起一双绝世美目,“老大人莫开玩笑。”
匡铸摇头,“老臣岂敢?”
谷梁立也自惊讶,而后却又沉吟起来,“朕叫锦儿过来,一则想再问问南面情况,再者也是多找个参详商议的体己人,自然全信任的。可他毕竟年少,除了南京巷战毫无阵上经验,虽说封狼居胥多赖天助,朕还是怕会有什么闪失,那要公心私心一起疼痛。”
匡铸闻言立刻点头,“老臣只说心中见解,皇上若是也舍不得,咱们再想旁的法子。一日两日,察合台也弄不出多大的动静来,不必急切定夺。”

第215章 随机变联手推蛟
这是正话反说,一国之君,兵部之首,接了急报不定战策,自己哄自己说不着急,真拿军报当儿戏了
谷梁立自不可能回头再议,垂目想了半天才很无奈地说,“朕并不是既舍不得儿子也舍不得侄儿,只想旁人为国效力,就是觉得不当总拿锦儿当成各处贴补,卖矿要派出去,应战也要派出去。可是韩山毕竟没有总兵之位,兵马压境再行擢拔有失庄重,恐不服众。平定候毕竟身份贵重,即便少些临敌经验,做做督军也能提升士气。”
冯锦闻言便知此事定了,瞬息之间心念电转,已经想出一堆安排,等到谷梁立停话不说,立刻便回,“国事自是冯锦该为之事,敌兵押境责无旁贷,臣不敢说建功立业,必然尽心尽力。”
“那就辛苦锦儿。”谷梁立夸奖地道,“好孩子,实是朕的解忧之人。”
“皇上,臣还有请!”冯锦又说。
“你讲。”谷梁立痛快允了。
“此去北疆,”冯锦看看匡铸,略略艰难了下,到底还是说道,“必非短日可返。小臣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没甚可牵挂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蓟州总兵韩峻。他与小臣素有叔侄之谊,彼此之间殊为悬望,临行之际还想为他请些安排。”
谷梁立替他觉得尴尬,也瞄一瞄匡铸,“韩峻老成持重,最懂带兵,锦儿为他愁甚?”
“不愁别的。”冯锦说道,“只那去年刚刚归他管辖的胶东,数位驻将都有阳奉阴违之嫌。方才匡大人也说了,察合台与元人联手来犯,必要惹得四线波动,小臣担心东海也生什么变故。韩峻善带旱路之兵,海防尚是门外汉呢!假若遭人糊弄,恐怕难于应付。”
谷梁立稍稍舒展开的眉头又蹙紧了,“谁敢阳奉阴违?锦儿明说,朕用他来祭刀!”
“所谓阳奉阴违自然不好捉住实证,”冯锦言道,“否则韩峻自己也收拾了,何用我操心呢?便可猜得想得,边防有战,国中也不合当随便杀将,等于自毁长城。”
“那你要请什么?”谷梁立略显焦躁,“把那胶东还给弓涤边吗?莫说不能朝令夕改,就是朕肯再封他为镇东将军,此时辽东战事正紧,他有余力兼顾胶东?”
“自然不能朝令夕改。”冯锦说道,“给了韩峻的地方轻易收回,他的脸面和威严还要不要?以后如何能带军了?皇上且准小臣把话禀全,此时确实是指望不上弓总兵分神管理胶东,可他家里的小将军还闲着啊!弓挽自幼就在胶辽走动,对于海防,自然要比臣等懂得关窍,最重要的还是他身为弓总兵的独子,定与胶东那些驻将有旧,皇上何不将其派到韩峻麾下,以期弹压震慑,做到良才良用?工部缺个郎中打什么紧?”
谷梁立没有料到冯锦竟会如此提议,诧异的同时脑筋狂转,却又转不出什么名堂来。
平定候近半年里和朔王走得极近,同那弓挽关系也好,这些事情不光谷梁立知道,叫个京官出来都晓得的,可他临去边防都要荐荐这小东西,且要推到郎君麾下,除了说出口的理由,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若为私情私欲,把个弓挽弄到韩峻身边去又能怎么样呢?
弓涤边此时再有异志,胆敢调头威逼燕京,辽东必破。
韩峻还能与其合兵一处,杀过来推倒自己的龙椅吗?
不,不会的,他曾抱着濒死时的何辞,发毒誓说此生力保北王,否则即刻灰飞烟灭。南京之战足见其忠,不会再有二心。况且他亦不蠢,两线强敌压境,边将联手造反,等于是将中原国土拱手相让,那是遭人掘坟挖墓的大恶,韩峻绝对不会自毁清名。
难道冯锦说的竟是实话,真的想为情郎排忧解难?
若果如此,放那弓挽出去也是好事,一则堵住那些暗自鄙薄自己扣人儿子的嘴,彰显皇帝襟怀,表现识人善用,二来也能治治为了护他,竟跟自己顶牛对峙的朔王。胶东不近,倒要看看贪恋娈宠不敬皇父的东西怎么难受!将来要继大统的皇嗣,总是放不下个男人?哼……
他在心里想了个够,没察觉到殿内已经彻底安静。
这等情形不该冷场。
倪彬提醒似地动动身体。
谷梁立马上回过了神,“哦,朕是太意外了。锦儿方才说的这些话,朕之前也没想到过的。匡大人,此事你是怎么看的?”
匡铸已在等着他问,略整一下袍袖,好整以暇地道,“老臣觉得侯爷所言甚是。这小郎中风姿秀弱,却是能干性子。大祁若无忧患,留在京里做个郎中,既长见识又磨脾气,自然很好,而有急用之时,却该做个报效国家的少年将军,山水之间去历练的。他是弓家之子,竟是占了几分天时,倘若匡勤有那资质,老臣也想送上孙子为主分担。”
谷梁立悠悠点头,“匡大人说的是,儿郎大了,确该为国所用。如此他便与锦儿一样,原职暂虚,且归兵部拟品定衔,拿着军命着速赴任。”
弓捷远接到上谕之时尚在官署,宋栖在旁听了,猛然捉住宣旨太监的臂,“这是谁给荐的?”
管宣旨的知道什么?太监被他捏得咧嘴,“恳请大人手轻一些。兵部文书随后就到,有什么问,还是询询掌管此事的吧!”
宋栖一刻也等不了,拔脚就奔兵部。
弓捷远虽没彻底回神,眼见宋栖如此沉不住气,生怕闹出什么没道理来,连忙追撵。
宋栖年纪不轻脚步却快,硬把弓捷远甩了十余步追不上,如风般地刮进兵部官署。
匡铸正等人拟文书,见他来了,稍感诧异,“宋大人是为什么大驾光临?”
“想问大人,”宋栖的礼施得极其随便敷衍,“弓挽去管海防,是谁所荐?”
匡铸瞟见弓捷远随后赶来,起身屏退左右,亲手关上署房的门,略显严肃地答,“平定候推荐的,老夫跟着帮了帮腔。”
宋栖双眉虬结起来。
匡铸目光粘在弓捷远的身上,嘴里却对宋栖说道,“宋大人,弓挽能去也就成了。你如今是工部之首,且已不是青壮身躯,非要亲自去吹海风才过瘾吗?”
弓捷远这才明白宋栖何故如此。
“当日皇上宣召,”宋栖颇不甘心地说,“我想要拿乔的,是匡大人,捎书劝导,言说能慰平生之愿……”
“他去不能替得你么?”匡铸用种从未有过的柔和声音,缓缓说道,“你要海防平静渔民安生,凭谁去做,能成也便是了。难道我们这把老骨头能管千秋万代的事?生儿生孙,提携后学,不就为了薪火相传假手于人?弓挽虽是掣穹之子,老夫细琢磨着,倒也可你心意,这还不算如愿了吗?”
宋栖胸膛起伏良久,终归平静下去,换回从容语气,“大人是与平定候商量好的?”
匡铸摇头,“那样精明的人,老夫怎敢随便商量?猜着,该是朔王托付的吧?这位少年皇子端的了不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还要双管齐下,确保没失手处……”
弓捷远何等聪明,即使震惊,也已听出名堂,立刻就问,“匡大人此言何意?不择手段就罢了,什么叫做双管齐下,确保没失手处?”
匡铸听他声音微颤,不由低低一叹,“弓挽啊,看来你是当真不知老夫与你父亲有交往啊!掣穹总是谨慎,不连累人。可那朔王何等人物,必然早知道了。他的动作竟比军报还快一步,昨日已经给我捎讯,要求趁此机会荐你入军。话是平定候抢着说的,所以你才能去海防,老夫未起大作用的,他若不说,老夫就要把你荐到他的身边去北疆了。不管北疆还是东线,你这小将军都会如鱼得水有所建树,要比留在京中强上许多。”
弓捷远听出一层薄薄的汗,那点儿体液急速凉掉,粘在皮肤上面,似被透雨淋了良久。
谷梁初曾经说过会托他飞,弓捷远相信,却没想到这么迅速就成真了。
匡大人与父亲有交往吗?谷梁初竟然知道?双管齐下,捎讯要求……竟比军报还快一步……这些日子,他天天都守着自己看着自己,却也忙了许多事吗?
“老夫猜着,”匡铸仍说,“朔王是想让你入北军的。北军名是皇上起家之军,同时也是朔王势力所在,弓挽若去了那儿,自在之处未必逊于辽东,可是冯锦已然将你推给了韩峻,老夫口慢一步,此事不易更改,只好退而求其次吧!刚才你也听到了的,海防乃是宋大人心心念念的记挂,你这一步迈将出去,同时挡住了宋大人离京施展抱负的路,总要替他完成心愿,不枉上官下官一场,也不辜负他对你的爱护和看重。”
弓捷远抬眼看看稍显木然的宋栖,好生想了一想方才说道,“两位大人相信弓挽,便是知遇之恩。北疆也罢胶东也好,弓挽但凡在军,势必竭尽全力思谋戍边。海防亦是大祁境线,渔村渔民也是大祁的土地和百姓,我去那里,只有能力大小本事高低,绝对不会怠惰惫懒渎职疏忽。这话不是为我自己说的,是为弓涤边和他血脉所讲,若有虚假违背之处定会身无所归魂无所依,死也不配漂为大祁之鬼。”
他的心绪激荡,话也说得严重,匡铸没应对的,只好与他拿上刚撰好的符验,往肩膀上拍了一拍。
宋栖也自无言,领着弓捷远走出兵部。
二人缓缓行了几十米远,弓捷远猛地转身回去,重新奔到匡铸面前。
匡铸纳闷看他,又将身边的人给挥退了,“郎中……哦,不,从此刻起,你就已是蓟胶参将。弓参将还有什么事吗?”
“尚书大人!”弓捷远问出心中所梗,“您说朔王要您荐我,真是昨日之事?”
匡铸点了点头。
“大人与他也有交往?”弓捷远又问。
“他是王爷,”匡铸摇头,“我等臣子怎敢与其交往?既违开武严训,也逆皇上之心,不要性命和家小了吗?”
“既然如此,这等仓促之请,大人为何应他?当真是因我父之故?”弓捷远把话全说出来。

第216章 见距离终知紧要
匡铸仰头望望署房的棚顶,稍作沉默才轻叹道,“朔王甚会拿捏人心,知道老夫既不愿意与之为敌,对于掣穹也有愧疚之处,平素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关键时刻迅捷出手,自然一击即中。”
“我爹……”弓捷远的声音不由又轻轻颤。
“你爹是可勤王救驾的人!”匡铸痛快,且亦分外明了地说,“是老夫,看清建殊苛酷昏庸不堪扶持,很想大祁有个雷厉勇武之君,压着镇东将军不让动弹。掣穹自然可以不听,毕竟南面到处都在骂我是国贼耻臣贪生怕死的人,他若抗命也是不二臣的正当,可他还是听了,为此辜负开武皇帝临终之托,更被削职夺权,这些事情皇上未必知道,朔王……看来已晓得了。”
弓捷远呆在当地。
原来爹的那些艰难还有许多因由,原来这位兵部尚书并不是糊里糊涂被逼无奈地当了三朝元老。
都是迎纳之臣,各有各有的想法和道理。
匡铸又默一刻,而后又轻笑了,“此事是该如此。你爹回来嫁女之时,已求老夫酌机将你送离京城。身为大祁之臣,我与掣穹都不盼望边疆有变,可既生了,还有什么机会比这更好?虽然不能回到你爹身边……嗐,人生在世不称意处十之八九,谁都一样,参将慢慢就会明白。且去吧!这番离京,不知许久能再见着,但愿老夫还有阳寿能够亲眼看你意气风发。”
弓捷远死死捏住掌中符验,竟说不出道别的话,木着双腿出了兵部官署。
过了这么半天,宋栖仍在原处等着。
弓捷远慢慢走到他的面前,眼眶竟然红了。
宋栖疼爱般地摸摸他的脑袋,“这做什么?你是参将了呢!当兵的人该当勇狠一些,不要脆弱。弓总兵到底是比我强,有个可用儿子。符验收好,莫被这雨给打湿了。”
符验都是上等皮纸做出来的,轻易不会碎烂,弓捷远仍如听话孩童,好好揣进怀里。
宋栖又替他理理衣襟,仍很少见地温声说,“明日不走便是后日。老头子岁数大了,不爱做那送行的事,回头就不见了。此去蓟州也不几天路程,你只记着,这张薄薄符验,宋栖却是求不到的。将来对着咸风苦雨辛苦艰难的时候,莫生后悔退缩之心。”
“大人,”虽只数月相处,弓捷远已把这个父辈当成半个亲人,难得听他说出暖热的话,不由想求一个见解,“您觉得,朔王此人……如何?”
宋栖倒不奇怪他问自己,稍作思考之后回答他道,“此人可怕!由他对待尚川便能看出,杀马者路旁儿,高标高榜,看着赏识在意恩重如山,其实从来不在心上,一切安排只为借力使力。帝王之心,可侍可不可伴,你能远远走开,是好事情。”
弓捷远虽是主动询问,却没料到宋栖会这般答,瞬息之间,身上又出一层冷汗。
宋栖与匡铸,对他而言都是贵人,对谷梁初……
来时急切,二人都没打伞,外面淫雨霏霏,虽然不算迅骤狂猛,也早把他两个给浇湿了。
此时内外交攻,弓捷远又打起颤。
郭全很反常地迎到官署这边,伸手接住弓捷远的肘弯,轻声说道,“郎中回吧!”
弓捷远很认真地给宋栖行了个礼,仍旧没讲离言别语,裹在郭全带过来的雨袍里面往车上走。
宋栖品级虽高,却是没人管的,兀自立在雨线底下,目送这跟自己共事了好几个月的年轻人有些难过地行远了去,很久方又叹息一声。
谷梁初已经等在将军府里,看见弓捷远浑身湿雨地下了车,立刻将他横抱起来,大步朝卧房走。
梁健赶紧去寻火盆,又让人烧热水。
谷梁初将弓捷远放在卧房地上,动手去剥那些早已粘住了皮肉的湿衣裳,蹙眉数落,“马上要离京了,怎么不知保养自己?是要病着去蓟州吗?”
谷矫撑着双伞送这二人进房里来,却很害怕听到他们说起分别的事,只将干燥布巾递给谷梁初,便即关门出去。
谷梁初把弓捷远的湿衣服全拽掉了,只怕他更加寒冷,抱到床边用被裹住,而后亲手替他擦拭头发。
“莫忙!”弓捷远眼睛猫儿一样睁了半天,终于说话,“等下还要洗的。”
“那也先擦一擦。”谷梁初说,“少浸一些冷气。”
“侯爷何时动身?”弓捷远问。
“后天一早。”谷梁初答。
“那我也便后天早上。”弓捷远说,“明日去看看他。”
谷梁初点头,“孤就不去露面,师兄陪着你吧!”
弓捷远闻言又瞅他的眼睛。
谷梁初明白什么意思,低声解释,“他去北疆督军,又与韩峻关系密切,孤莫给他多增非议,并不是忧父皇忌惮。”
“以后就剩你自己面对他的忌惮。”弓捷远缓缓地说,“我和侯爷都不在近前,此样解释还能跟谁说啊?”
谷梁初捧住他的脸庞细看了看,声音竟很平和,“不用说啊!肯明白的,比如谷矫梁健,自会疼孤,巴不得的,说了让他乐么?”
弓捷远的悲伤又如洪峰一样湃了起来。
只有谷矫梁健。
谷梁初只有谷矫梁健。
把他身边全算一遍,爹如猛虎,没有娘亲,兄弟谷梁厚是个敌人,谷梁瞻太过幼小自己护不周全自己,还要依靠父王庇佑,谷梁容与谷梁简就更不用说,朴清凝蕊……便能当真心疼心疼他也好些啊!
徒有皇子之身,徒有亲王之爵,甚至还比不上自己,能被匡铸和宋栖这样的人当个儿郎后辈。
“师兄留给你吧!”这般时刻,梁健不敢假手于人,亲自捧着火盆进来,弓捷远趁机说道。
不管什么动静,但能岔岔注意,他的情绪就不明显。
好在还有师父和师兄,就留给谷梁初吧!
原本也是他的。
“师兄跟着你去!”谷梁初攥住他的湿发,态度不由分说,“你不会只在蓟州城待着,胶东虽是涤边将军管辖过的地方,市井之间江湖之上,总有许多不好明白的地方。师兄自幼跟着师父各处行走,红尘经验远比经管将府多得多了。他跟着你才是得展所长。”
“那你呢?”弓捷远忍不住问,“若有什么不好处理的事,还能靠谁?”
猛然想起倪彬来了。
朔王爷宫中有人,所谓的人不会就是倪彬吧?
这老公公是个良助,可他当真能够全心全意地帮谷梁初吗?不,他和匡铸一样,和宋栖及尚川一样,即便都算正直,都算社稷之裨,即便都要与谷梁初联手做事,也总把他当成狼来防备,不会真心信赖,更不会顾念他疼惜他。
“除了谷矫梁健,”弓捷远急急地说,“除了师父和师兄,别人都靠不住。那个倪溪,还有白二都只是个下属,谷梁初,你可别糊涂了,以为谁都可以指望。”
谷梁初的笑容既轻又涩,“不要担忧。孤已是个成年王爷,从前没遇到师父和师兄,甚至还没得着谷矫梁健时,不也活过来了?”
弓捷远的心脏被大锤子砸了一下,自己听见咕咚一声,起初还不甚疼,而是一种袭入胸脘的巨闷与震荡,过了须臾才开始痛。
那种缓上来却挡不住的,真真切切的痛。
吴江的事倪彬的事,弓捷远真是怨过谷梁初的,因为怨得不够正当,不能理直气壮,所以满心计较满心疑虑,很久没有给他好脸色了。
朔王爷自然看得出,却当看不出,不急不躁不怒不问,由着自己闹腾,暗里却在紧锣密鼓地做安排。
假若知道分别就在眼前,弓捷远定舍不得将那厮守时光耗在怄气上的。
他总以为时间还早,总以为日子还长。
总是忘了这个看着贵重无匹的人其实也是孤立无援。
与谷梁初比,吴江也没那么重要,倪彬也没那么重要,不因朔王存在的何辞与沈恩遇也没那么重要啊!
一颗浑圆泪珠骨碌滚下,毫无预兆地划过弓捷远细腻如脂的脸颊。
谷梁初伸指将它揩去,眼帘垂下,不再注视弓捷远的双眸。
弓捷远哽咽地搂他的颈子,“谷梁初……”
梁健与弓秩一起进来,把大浴桶摆在地中。
弓捷远当听不见,将脸贴在谷梁初的腮骨上面,哑声询问,“你舍得吗?舍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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