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汉们很不耐烦地搡开他。
冯璧摔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架着冯承通出门去了,死命呼喊起来,“承通,哪处都是一样,爹在黄泉路上等你,不孤单的,不怕!若能不死,记着冯氏的仇,记着!”
出了门的冯承通身体被人横架起来高高举着,没有一处能自主的,他惶惶地扭了头,眼瞅着自己要被抬出冯府大门,刚要张口呼喊就被一人捂住口鼻,须臾之间气力全消,跌坠般地陷入黑沉。
谷矫看着马夫喂伴飞吃豆糊糊,谷梁瞻趁机就把逐影牵出马厩,领到甸子上扑腾雪玩。
谷梁初和梁健走过来,远远瞧着他与小马厮闹,异常空旷的草甸子也似不太冷了,心里都生了些温情。
谷梁瞻闹够了,顶着一脑门汗跑到谷梁初的身边,“父王在等我吗?”
“等你吃茶。”谷梁初便说。
朔亲王爷从来没找儿子吃过茶的,谷梁瞻虽然有点儿奇怪,还是把小马的缰交在梁健手上。
父子两个入室对坐,谷梁初道,“瞻儿,父王有没有对你说过咱们做皇嗣的不可能只靠自己当贵人的,要活着,要做事,总得用人。”
谷梁瞻想不起来,只回答道,“是呢!瞻儿知道。”
“人心隔肚皮。即便是你皇祖,”谷梁初接着说,“也不保证所用的人都真归心,此事没有办法。”
“父王要说驭马之道?”谷梁瞻问。
谷梁初摇了摇头,“父王要说驭人。瞻儿,近处便有不知道他会杀自己还是会帮自己的人,真是极疲惫的事情,需要时刻提防时刻小心,唯一的好处便是能够习惯精明,逐渐善长拿捏之道。”
“哦……”谷梁瞻仍旧不明所以。
“父王送你一个这样的人好不好?”谷梁初轻声问他,“天天守着你,让你无法踏实安眠,却也能当提醒对练。瞻儿,只能驯好马儿是不成的,你不能只有逐影。”
“啊?”谷梁瞻茫然四顾,“人么?在哪里啊?”
“父王问你意思,”谷梁初不着急,“瞻儿若是害怕那就算了,等你再大上些。”
谷梁瞻想了一晌儿,而后说道,“瞻儿已不小了。该学的事都得学起来的,父王所赠在哪里呢?瞻儿要了。”
谷梁初闻言缓缓板直上身,吩咐人说,“给世子带伴读来。”
两名府兵领着一个少年进来。
谷梁瞻仔细打量打量那个身形并不怎么健壮的人,有些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给他跪了下去,“回世子话,小人叫步承通。”
作者有话说:
读者们可以给世子想象一点儿小故事!哈哈!坏大人们!
第236章 师援徒夜奔辽东
弓捷远给青州分了四十个籍,自己这边加上弓石弓秩却有五十六人该上册的,加上李家兄弟是便五十八,他把名额都先给了新征过来的三十人,二十四卫之中的郭全郑晴成缺白裳也暂挂着,五十亲军全由郭全弓秩统一操练兵马之术,待巡防时又分两队,一队由郭全带领,一队由弓秩带领,轮流犁查登州一带的海线。
而他自己从不歇值,日日都率队伍出去,新任参将到底是能征善战的弓总兵和一起同生共死的亲将们口传身教出来的,这些人未必可以用兵如神,但皆熟谙一个道理——勤能补拙,补一切拙。
所有不明白不掌握不懂得不理解都抗不住千万遍的琢磨,都挡不住下死力气用心,只要功夫用得足够深,世上就没有参不透悟不懂的东西。
当然还得自己领悟提炼关窍秘诀,那样才能算是真正的首领。
人皆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人却不太知道,一将功成,自己也要千锤百炼,经历过无数焚烧锻造才能行的。
“哪有那么多的犹如天助?”昔日的镇东将军曾经这样对儿子说,“反正爹是没有捡着。事事都靠自己去疼自己去苦,反而落个踏实。”
弓捷远深深记着这话,此刻却也当真得将力气用尽才能踏实,那样可以少想辽东风雪,少想留在燕京城里孤单的人。
郭全实在劝不住这个小主子,便与焦时雨和李望儒一起商量琢磨,给他和不系都做了副过腿的鲛套。
再是良驹也禁不住夜夜寒水浸泡,再强壮的人……弓捷远也不强壮。
奇怪的是转眼春节真的来了,连吃口饭都有本事直眼出神的弓捷远始终都没病倒,别人还不怎么,自小贴身伺候他的弓石却甚奇怪,心说少爷这是靠的什么撑住了强?
当真是养伯的药起了大作用吗?
除夕这晚夜黑如墨,海防不若城中,营地里面虽挂了烛,也并没有太多佳节气氛。
弓捷远瞪着桌上的好鱼吃不进去。
如今日日都有上好的鲜货等着给他选择,弓捷远总是没有兴致胃口,用饭之前先要看看碗碟,提前在心里定个大致数量,逼迫自己务必吃掉才成。
至于能有几分香甜,却是不在意的。
今晚无论如何难为不了自己。
年关未必便是佳节,弓捷远心里压的东西实在太多。
辽东还无大捷。
谷梁初最近也没有传信过来。
天亮就是他的生辰……
“清蒸的若是吃腻了,”郭全只得硬头皮劝,“便叫厨子弄一条红烧的来吧?”
弓捷远轻轻摇头,“厨子们也要过年,师兄莫折腾了。”
“什么东西吃腻了?”门口有个声音传来。
弓捷远和郭全听见那声尽皆大喜,猛回头望,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一个喊,“师父!”一个喊,“叔叔!”
柳犹杨嘴角噙着淡笑,缓缓走进房来,“大过年的,你们两个作甚样子呆呆然的?”
“您怎么来了?”二人异口同声地问。
“贫贱亦有乐,乐在身自由。”柳犹杨施施然地坐在桌边,“想来也就来了。与我也添一副碗筷。”
弓捷远立刻不怕折腾人了,高声喊人伺候,吩咐再弄几道佳肴。
“心情好些了吗?”柳犹杨提筷吃一口鱼,脸上笑意不盛,眼眸中的温柔却很明显,“这鱼挺鲜美啊!”
“早知师父会来早便有劲头些。”弓捷远当真觉得振奋。
“我不来你也要好好过日子。”柳犹杨说,“守边镇防,原是你的渴求。”
弓捷远略有一些赧然,不敢分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小主子实在用心了些。”郭全立刻道,“别的不敢讲,登州有福。”
柳犹杨不接这话,又吃了会儿鱼才问郭全,“亲军可是分了两队,每队放十暗卫,由他们带着十五名新兵吗?”
郭全点头称是。
“新兵操练得怎么样?”柳犹杨又问。
“已经练了三十几天,”郭全回说,“跟暗卫们的本事自然不能比,胜在年富力强,又肯用心,也可算得精兵。”
柳犹杨点了点头,“那再变队,将暗卫们集中一处,精兵分成两伍。”
弓捷远马上听出门道,“师父是何用意?”
柳犹杨用筷子尖点了点鱼肚子,“从这里狼奔到威宁威平一带,需得多久?”
弓捷远眸光顿凛,“总得六七天的样子。”
“那是旱路。”柳犹杨说,“若从登州船行金州,取了直路,五日必到,一来一回也就十天。”
“船行?”弓捷远吸了口气。
柳犹杨又轻轻笑,“我已托人打听过了,今冬虽多雨雪,却较往年要暖不少,船从登州出去往远绕些航行,冰阻不会过分严重,总比旱路要快。水行大军诸多弊处,人马晕海便没力气,可只带着二十几个暗卫又不一样。捷远,我还给你带了耐颠簸的马儿,是特意驯出来的,明晨也便到了。你既惦记父亲,就去见见他么!北元精锐压在威平,总兵自在那里,父子两个便不能聚到上元夜去,过去见上一面,作伴过过晚年也挺好么!”
弓捷远猛然立了起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我留在这儿。”柳犹杨仍淡然道,“陪着你借来的两个人按时巡防,前面那些安排不会荒废。曦景如今不同从前,各处都忌惮他,应该没人胆敢轻易针对你。算得总兵大人也要动了,你们二十几人是把快刀,正巧赶上他们大决就是里应外合,赶不上也能乱上围兵一乱,莫叫他们多安生了。”
这人分明才刚进门,却是样样都知道的。
“师父!”弓捷远不由有些哽咽。
“先过了年。”柳犹杨柔声地说,“晨起再去安排事情来得及的。好好带上你的弓箭和刀,捷远,这是真上阵了。”
弓捷远的胸膛起伏不住,良久方才抓起桌边的酒,斟了一盏敬到柳犹杨的手边,嗓音哑哑地说,“捷远得师,三生之幸。”
柳犹杨拍拍他的手背,“也要你能干的,且要既是蓟胶参将又是辽东少主,否则这一路的勘合路凭就把什么都给阻了,没这条计。说如此说,曦景讲你已将《柳下记》给背谙熟,但能取直抄近不用过关卡时全都用上的好,这样才算奇兵,也不枉我先祖一番心血。”
弓捷远只剩点头的份儿。
“那便好好吃饭,好好歇个晚上,一切起早再说。”柳犹杨道,“年是寻常日子,总能寻常的人便是有福。”
晨起郭全先去变动亲军队伍,而后又领着人去接马匹。
弓捷远亲自叫过焦时雨来要船。
焦时雨得知他竟要去奇袭辽东,又是高兴又是害怕,“今年都未歇渔,是能走的。参将想要一条坚船自然容易,老焦放个人去交道金州海防,也必不会挡咱的路,只是您这几十兵马,竟要插到乌泱泱的敌人里去,实在不能放心。”
“能走便成。我便帮不得手,”弓捷远淡淡地说,“也必能够保得自己性命回来。指挥使不必担忧,去安排吧!”
焦时雨不敢违抗他的话,一边出来忙活一边念念叨叨,“头前儿看着老成得紧,是个很知大局的人,突然之间又冒失了,真不知道怎么着好。”
这边弓捷远又喊李愿儒和李望儒过来嘱咐,“二位兄长多费些心,我师父萍踪侠影自在惯了,登州海线能不能得安宁,还靠大家尽力。”
李氏兄弟自然认真答应。
弓石明知自己没有资格跟着弓捷远去,心慌慌地围着他转,当然就被弓秩给提走了。
“我不惦记他吗?”弓石便与弓秩发作,“少爷这又不是探亲去。沿路各卫全都城门紧闭,便是从咱们这边赶过去也要碰上敌人……”
“你也知道少爷不是探亲去啊?”弓秩数落他说,“那就莫要添乱。早想帮他早练身手出来啊!”
“你身手好!”弓石老不乐意,“那可看好了少爷,莫教伤了……”说了伤字他又难过,“你个臭货也别伤了,看到将军多喝几碗好酒,完了赶紧回来,呜……”
弓秩一脚将他蹬回屋去,“哭个屁哭!这等好事你敢乱嚎,实在该打!”
是夜便即开船,柳犹杨带来的马果然都是特别驯的,任凭船身插在咯的冰海里面摇晃前进,只管闭目歇息,丝毫都不烦躁。
反是不系有些变化,虽未扯颈嘶鸣,却也不住地甩脑袋抬蹄子。
弓捷远分腿坐在它的身边,一面用手轻轻抚摸它的身体,一面问郭全说,“师父是什么时候驯的马呢?竟能神秘妙算?”
郭全淡笑着说道,“为了避祸和报仇,他在北面走动得多,天气之类有经验的。这些马儿原本都是良驹,驯这一点颠簸也并不用太久,有个十天八天就练出来。”
可也毕竟是番大力气啊!
弓捷远只在心里想了,没有再说。
看来要做什么事情,只靠一个人的本事总不成的,难怪谷梁立那样的性子亦有许多退让之处,难怪爹他驰骋边疆多年也不拥兵自重。
夜船甚冷,绸甲已经翻了面穿,仍旧不聚什么热气,弓捷远扯扯身上狐裘,靠在不系的肚子上取暖。
外面冰声清泠,像是乐器在敲,仿佛船内人马不是要去厮杀,而是聚在这里听曲听风。
“小主子稍盹一盹。”船上没有盛炭之处,郭全拽过一张薄毯盖住弓捷远的双腿,“总要天亮才到金州。届时可有得跑,好好留着精神。”
弓捷远把眼看看船内的二十四卫,但见他们果都依偎新到手的马儿闭目养神,便也阖上了眼。
天色已极晚了,谷梁初却对着一碗素面出神。
梁健为他拨拨烛火,“王爷快吃吧!等下就要泡涨了!去年还能消消停停地过生日,今年却要替皇上祭祀天地祖先,这么晚了才能吃口寿面。”
谷梁初只做一个笑的意思,“自从宁王离京,父皇始终都说龙体欠安,不过就是懒得应付这等过场。从前孤的身份不明,自然替代不得,而今如纸滴墨明摆着的,如何还不使唤?”
梁健虽较谷矫心细多了,也不会像弓捷远一样抱怨那个做爹的皇帝不记得儿子生日,只是说道,“累自然累,也比受忌惮好。”
“仍在认真看着孤呢!”谷梁初慢慢地挑起碗里面来,“工部忙三火四地加紧建造东宫,过年都不肯停,什么意思?”
梁健闻言也点头道,“住到宫里面去自然诸多不便,但也躲不掉吧?”
谷梁初摇了摇头,“不便还非最要紧的,皇宫总比北王府大,什么角色能将咱给盯死?却且不去,孤要在这儿守着捷远种的梅树。”
梁健下意识地望望窗外的树,“是咧!小主子还不曾看过它开花呢!”
“此刻他该去辽东了!”谷梁初缓缓地说,“可快活不?”
弓捷远无心快活也无心凄苦。
海船凌晨便即到了金州,虽没赶上守将当值的好时间,当真也未怎样耽搁,留了船只船工原处等待,二十几个精兵立刻纵马穿境,如飞也似,直扑威平。
即便乘着不系,弓捷远也有些躁。
他想父亲想得心急如焚,得到机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来,已经顾不得这个决定是否草率,是否会给自己招惹祸患。
柳犹杨无疑是个好师父,但他到底是不是个好谋略家,弓捷远心里还没有底,他只知道辽东被围已近四个月了,这对任何一个边城都是极大的考验,对弓涤边亦是。
继续苦熬当然可以消耗敌人的士气,自己这边也一样。
谁都是人,不管是北元的军兵还是大祁的军兵,都只是人。
僵持得太久了,两下都很需要一场漂漂亮亮的胜仗。
这种关头,只有毫不犹豫地彼此信任,倾尽全力地携手共进。
一路罡风凛冽,说是只有五日的路,当真在冰天雪地里奔驰起来时皮肉都受刀割样痛。
二十四卫毫不叫苦,弓捷远自更不会,他们日夜兼程地赶,未过一半路途,纵有绸甲的深鍪兜罩,弓捷远那张娇艳的唇也裂开了许多血口子。
二十四卫们都比他要皮糙肉厚,弓捷远不得不留在外面的脸和手肉眼可见地粗糙起来,变化迅速得如同边跑边在急剧衰老。
可是没人在意,快速赶到威平既然是主子和小主子的意思,就是他们最重要的共同目标。
只有见到了弓涤边,或者看清辽东那拨数量最众装备最足的敌军具体是何情形,这一场海陆变换的忙才有意义。
凭什么泱泱大祁要给那些兽皮弯刀的家伙们围住好几个月?
凭什么?
等到弓捷远的脸颊也皴破了,郭全才终于想起撕幅袍巾给他覆面。
不能怪师兄想不周全,经年累月地在外闯荡,他也是头一次遇到弓捷远这么不禁糟害的肉皮子。
本是辽东的少将军啊,本是风雪中长大的人儿,如此受不住吹?
糙汉子们黑了也便黑了,粗了也便粗了,哪有像他这样裂小口子,甚至要淌血的?
弓捷远不娇自己,沿路都在目光炯炯地观察地形,回忆自己可曾来过,思索《柳下记》上如何描绘此处,琢磨会不会有伏兵或者敌哨,换位地想自己若是到过这儿的北元将领应该怎么调兵才对。
最好的历练是上阵,亲临其境。
经验都是不知不觉积累起的。
北元亦有春节之俗,然而他们是因饥馑兴兵,这几个月,看着气势汹汹勇不可挡,其实没在弓涤边的手里讨到什么好处,这节怎么过呢?
大祁军民也该忍不住了,决战一触即发,所以北元便把力量集中在威平附近,誓要拿到辽东总兵?
不然奔这一路上怎么些许粮兵散勇都没见着?
情形不太寻常。
他们已与威宁卫城擦身而过,再有大半日的工夫就能赶到威平城外,连日疾奔的弓捷远略微缓下速度,拽下水囊灌一肚子,由内到外的凉令他不觉寒冷,反更振奋了些,扬声询问随后奔上来的二十四卫,“可有吃不住劲的马儿?”
因为邢朝懂马,所以分给他的那匹算是这拨马里最弱的一匹,闻言便回,“禀小主子,看着听着都还能跑,可也毕竟连着奔了四日多,能有力气也不生龙活虎了。到了威平直接进城自没什么,若是遇到敌人要厮杀时,怕是耽误勇猛。也不差这一半个时辰,让它们略微歇歇会更好些。”
弓捷远闻言立刻点头,“莫累杀了这些师父精心挑选出来的好马儿。师兄,按照《柳下记》画过的图,这里往东不远应该有处古城墙的,如今自然废置不用,毕竟是个高处,多少能够挡挡寒风。”
郭全也便点头,“小主子好记性。”说着便领二十四卫往东行走。
缓缓行了里余,果见一亘风化残破的土墙,不知是秦壁还是汉垣的,总之是几百米还有点儿城墙样子几百米又夷为平地,再过不远又有遗迹样子矗立起来。
好歹能够挡挡北风,一行人快奔过去,纷纷下马,打算吃饮一点儿四日来首次安宁些的饼水。
弓捷远也给不系喂水喂饼,同时展目打量四周,眼见白裳蹙眉而顾,鼻孔略略翕张,便询问他,“怎么?”
“小主子闻到什么味道没有?”白裳就道。
皑野茫茫,因为他们一路不挑路眼地奔跑,知道积雪最厚的地方能埋半个人的,加上死冷死冷地不易看到活物,弓捷远就只留神地形,没注意什么味道。
给白裳这么一提醒,弓捷远立刻凝神嗅嗅,半天才带询问地道,“硝还是硫?”
白裳回说,“都有,其中还杂不少松脂。这里也没看到许多残渣遗留,味道却又如此明显,该是刚刚经过不久。”
弓捷远的眼中腾地起了火簇,“难不成是从威宁那边往威平送火材吗?师兄,定不准是咱们的人还是北元的兵,追!”
二十几人闻言利落上马,急追向前。
跑了五里左右果然望见一队运物资的军马,二十四卫里有个能称千里眼的逄降,老远看见足有五六百人,他们努力拉着一百左右车辆,里面定是硝石硫磺等物,身上服饰虽难分辨蒙汉,瞧脸多是阔腮粗壮之辈,体型亦是孔武得紧,便禀弓捷远道,“小主子,像是北元的兵。”
“不能是像!”弓捷远凝住纤眉,“敌我不分还得了吗?再看。我告诉你,北元男子自幼便有穿扎耳孔之俗,且多不只一孔,这点大异咱们,你与我仔细地瞧。”
他们边说边往跟前面紧追,两下距离几千米的时候逄降终于看清楚了,“小主子,就是北元的兵!耳朵上还多带着环呢!”
“哼!”弓捷远登时冷笑一声,“这是忙着去援威平的军,拉了老多火材,要烧城呢!既然让咱碰上,不劫杀了可等什么?”
郭全闻言便喝,“井印井函童敢贝藏殿后,护卫小主子安全,剩下的人与我一起杀将过去!”
“留着头目活口!”弓捷远不肯给人保护,一马当先地往前冲,同时下了命令。
二十几骑对付五六百人自然敌众我寡,可是寻常北元军兵怎么比得了二十四卫的身手?
何况还有一个压抑良久的弓捷远呢?
猝不及防之下,甚至都没用上一刻,那些肢体健壮的蛮兵便都见了阎王。
只剩两个头目样的家伙簌簌发抖地立在二十四卫中心,惊恐万状地望着一个身形并不魁梧眼神却极冰冷的小将军朝自己走过来。
弓捷远穿着亮甲披着狐裘,甲和狐裘之上均很干净,唯有临风长得过分的寒刃上沥沥滴着血珠,不知道割过了几个人的喉咙。
他慢慢地驱着不系,居高临下地踏到两个头目面前,盯着面孔细看一看,须臾之后,缓缓说了几句北元话。
这下便连郭全也吃一个大惊,他料到弓捷远自幼行走辽东必然甚为了解北元,却没想到能至于此。
弓秩淡定自若地瞧着小头目的反应。
那两个人更害怕了,磕磕巴巴地答。
弓捷远听过,缓缓抬起临风,将它身上最后那点血珠吹了下去,又说了极短的一句话。
本来靠在车体上的两个头目身体立刻向下委顿。
弓秩回身就唤,“杜和,我们先走,你在后面点了这些车子。”
郭全闻言就明白了,杜和善遁,这些火材不能留着,是要炸掉。
弓捷远的马快,二十四卫动作再利索也追不上,郭全只能边奔边问弓秩,“那俩头目说什么了?”
“我可不如少爷聪明。”弓秩顶着风答,“只能听个大概。这些火材不是头批,除夕夜起便已开始运了,总计得有五六百车,若都用上,威平城要变平地。”
郭全听得咬起钢牙,“这些断子绝孙的坏东西,也不怕炸死自己。”
总之片刻不能歇了,马儿受不受得住也不能歇,二十几匹良驹自该顾惜,威平城里却有几万条性命。
箭一般的精兵们如柄飞刃,跟在弓捷远的身后急奔威平城去。
夜幕深落之时终于跑到威平郊外,弓捷远紧腿停住不系,立在一处小土坡上遥望北元兵寨,等着属下跟上。
郭全第一个到,“小主子,杜和也就晚上个把时辰。”
“不是非得等他。”弓捷远的神情甚为平静,“就按师兄方才说的,炸了他们自己。寿天崔典逄降白裳钟平程通纪勇仇云且先下马,裹住雪衣摸进兵寨里去,寻到火材即刻就点!他们要整起人把车推近城墙附近要工夫呢,咱们很来得及,所以一辆都别留着。邢朝去将他们用不上的马匹找个隐蔽地方栓好。这边弓秩去叩城门,告诉我爹捷远来了。剩下的人与我一起,见到兵寨起火爆炸便往里冲,分头猛杀,不准挨着连着,不准谁来贴身保护我,但也不准伤了损了。都查着数,莫管早晚快慢,每人砍够八十个兵便即回撤,利落聚到威平城下,等待守将开门。”
郭全见他一副胸有成竹,心里有些惊讶。
毕竟到了老地盘了,弓捷远的样子竟与在登州时大不相同。
八个被派炸营的人应声下马,利落而去。
郭全却仍迟疑,“小主子……”
弓捷远无暇看他,只找郑晴,“你跟弓秩过去,告诉守将不必出击,只在城内安心等待,然后立在门墙上面帮我数着,别叫一个暗卫落单,不得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