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会搞权谋啊—— by一林修竹

作者:一林修竹  录入:02-10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傅轶出宫后,许岩逃遁的消息大约已经传遍了皇城,陆屏立刻写旨,今日便要快马送往启安城以南的各个州县,在全国布下密网,一定要尽早抓到许岩。
完成这些事情后,陆屏又听内侍来报,梁瀚松求见。
梁瀚松已经许久没到两仪殿来了。陆屏见他的腰背比以前越发弯了些,便道:“梁大相公近日身体不好,就不用来御前帮朕了,如今许多事情朕都可以自己裁决。”
梁瀚松行礼后起身,叹了口气:“老臣知道,老臣是为许岩而来的。”
“……”陆屏道,“梁相想为许岩求情?”
梁瀚松双目通红,似有几分哀意:“陛下聪慧,想必知道许岩是老臣一手提拔起来的,早在国子监的时候,老臣便已经十分看好这位后生,后来他一路高中,官至大理寺少卿,老臣一度欣慰。没成想他竟与逆王有所勾结,老臣实在痛心,昨晚彻夜未眠。”
陆屏冷冷道:“梁相确实看错人了,不必为他说好话。”
梁瀚松急忙道:“是,老臣不是想为他求情,只求陛下一个恩典,抓捕许岩时定要抓活口,待将他押回启安之后,不必急着下死论让尚书省行刑,或许……或许听他解释,说不定他令有隐情和苦衷呢?”
谁都知道许岩是辩论的好手,听他解释?听他用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颠黑为白吗?陆屏心中冷笑,面上只道:“好,朕答应梁相。”
只要能把人抓回来,无论对方说什么,陆屏都绝不会信他有什么苦衷。
梁瀚松眼中似有泪光,颤颤巍巍地跪下:“多谢陛下。”
晚上,严仞照常进宫到千秋殿吃晚饭休息,并从镇北营带回了一些案宗。
陆屏坐在书案前细细看着,直到明月西斜才看完,最后松了一口气:“粮草案也算水落石出了,没辜负你在北疆受的委屈。”
严仞正支着腿靠在案边看他,闻言一顿。等陆屏把所有卷宗都收拾整理好后,他慢吞吞道:“陛下,宗昀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什么?”陆屏说完,才隐约意识到严仞的意思。
严仞道:“我听宗嬷嬷说,我去潼关的那两日,您曾留宗昀在宫里用晚膳?”
“我……”陆屏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严仞打断他:“他是不是跟你说了我在北疆的种种经历?”
陆屏知道瞒不住了,严仞这么聪明,肯定早就已经逼宗昀说出了实情。想到这里,他干脆埋头:“嗯。”
严仞移过软垫靠近他,用轻松又调侃的语气道:“您别听他瞎扯,我其实一点也不辛苦,指挥作战什么的大多是在营帐里,就算上了战场也并不在最前面,日子过得还算可以的。”
他越是轻松,陆屏越是难过,摇头反驳:“你就别强行解释了。要不是如此,你怎么会像变了个人似的。”
严仞忍俊不禁,挑眉:“我这不是变回来了嘛……”说着他歪头去瞅陆屏垂得极低的脸,逗他,“陛下眼睛怎么红了?”
陆屏别过脸,故意道:“至乐,打水洗漱!”
严仞沉默片刻,忽然道:“陛下别心疼臣了,心疼心疼自己吧。”
“啊?”陆屏不明所以地看他。
严仞微叹了口气,道:“今日我也去找达生问了那次宫变的具体经过,还有……陛下三年来的桩桩件件事情。”
陆屏内心一惊,瞪大眼睛。
在一旁侍立的达生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巴。
陆屏没好气地递给他一个眼刀子:“你还不快下去?”
达生立马弯腰退下。
陆屏回头,见严仞仍旧支着腿带着笑意注视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陆屏问:“他说了什么?我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他说你用匕首刺死了陆放。”严仞戏谑道,“匕首用得不错嘛,看来学的都用上了。”
陆屏极力克制自己乱跳的心脏,不好意思道:“那是你教得好。”
严仞却敛起笑容,支着的腿重新放回书案下,道:“他还说了我娘去世的那一天晚上,你回苍篴院,抱着烛台在地上哭。”
陆屏心跳一滞。
他心底开始泛起久违的酸痛,局促地眨眨眼,尴尬道:“他怎么什么都说……”
唐若初去世的那天晚上,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突然就跌倒了,突然就忍不住哭出来,只觉得若是再不哭,胸腔就要被憋窒息了。那次哭过一场后,第二天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朝政。
“所以臣不心疼自己,倒是心疼陛下。”严仞道。
陆屏微愣,望入他认真的眼瞳中。
周遭安静下来,还带着几分不明不白的气氛。
又很快被进来请陆屏去洗浴的秋水打破。
洗浴的浴池在偏殿,陆屏起身准备往偏殿走,又听严仞唤:“陛下。”
陆屏回头。
严仞继续道:“涉及粮草案的官员这么快就招了,一切水落石出,臣担心还有暗藏的隐鼠,陛下可否准臣继续追查下去?”
“好。”陆屏点头。
秋水撩开珠帘,陆屏走进浴池堂,严仞还在后面跟着:“那作为回报,陛下让臣帮陛下再做一件事吧?”
陆屏差点忘了,他们还是互相合作的关系,之前就说好的。
他奇道:“不是你帮我查出了陆执的余党么?”
严仞笑道:“似乎不太够,那只是顺手而已。”
浴池堂的青石浴池前有个很大的屏风,隔绝了浴池里的风光和袅袅飘起的水汽。今日初秋微冷,水放得稍微温热,水汽蒸得四周朦朦胧胧。
陆屏想了想,道:“好像也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了。”
严仞眼睛一转:“那……平时达生、秋水和至乐帮陛下做什么事?也分我一件吧。”
说着他询问似的看向至乐。
没什么心眼的至乐脱口而出:“奴婢负责为陛下宽衣和熏衣。”
秋水惊恐地扯住至乐的袖子,让她不要乱说话。
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严仞点点头:“那从今往后,陛下宽衣之事就交由臣来做吧。”
“……”这下轮到陆屏惊恐了。
不知是否是水汽把脑子熏坏了的缘故,他犹豫过后,竟然鬼使神差地点头:“行。”
秋水和至乐转到屏风后去放香料和花皂,陆屏自己先麻利地把夹服脱下来,听见严仞道:“陛下不要动,让臣来吧。”
陆屏瞬间不敢动。
严仞比他高出半个头,不像宫女们一样姿势低微,又因为是第一次,便垂首不太熟练地四下查看陆屏的系带,气息似有若无喷在他额头上,手掌游离到他右衽以下的腰间,将系带扯松。
陆屏屏住呼吸,不敢喘一口气。
“陛下衣服熏的香挺好闻。”严仞忽然道。
他说的是自己衣服上的熏香,陆屏道:“是你之前送我作生辰礼的那一味。”
“陛下还记得?”严仞的话里带着微微讶然,手指放到陆屏右肩,开始解领部的扣子。
陆屏理所当然道:“我记得的事可多了。”
还有很多事他都记着,却不知道严仞到底忘记了没有。
“比如?”严仞问。
他的手还停留在陆屏右肩,翻来覆去,“啧”了一声,自语:“这个暗扣怎么如此繁复,一点都不方便。”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低沉,飘进陆屏耳朵里,令他脸上一热。
陆屏赶忙岔开话题,道:“傅轶没看住许岩,让人跑了。”
右边的衣领终于松下来,严仞又开始解他左边领部的扣子。
“各地折冲府的人不知办事利不利索,需要臣派几千人出城暗中追寻么?”严仞道。
陆屏点头:“要,我正打算跟你说这事,折冲府在明,镇北兵在暗,不能打草惊蛇。”
然而左边领子的暗扣也不好解,同样费力,又是需要耐心的精细活。
陆屏察觉严仞的手指不停摆弄他的扣子,时间越久,他心跳越快,急忙别开脸道:“梁瀚松来为许岩求了情。”
“许岩是他的好学生,他来求情,陛下确实不好驳他的面子。不过他在这时候也不避嫌……”严仞手上的衣领一松,扣子终于解开了,陆屏的圆领袍一敞,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陆屏接下去:“倒是重情重义。”
严仞瞅着他,忍不住上手刮了一下他的耳轮,道:“耳朵红了,是太热了?”
陆屏猛地后退,转身钻进屏风后,喊道:“我要洗浴了,你出去吧!”
严仞勾起嘴角,朝宽大的花鸟屏风作一揖,转身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海星破两万了,给各位看官表演个磕头:我哐哐哐哐哐!
◇ 第63章 63 朕去祭拜皇兄
今年的秋天过得很快,北风和秋雨一阵阵地来,启安城很快进入初冬。
随着冬天而来的,是当初派去护送陆清出河西的使团副使回到启安、上朝奏报时带来的两个消息。
第一,阿乔勒已于秋末正式登位,成为乌桓国的新可汗。第二,昭城公主陆清不打算回来了。
满堂哗然。
陆屏百思不得其解,问:“昭城有没有说她为何不回来?是自愿留在那里的,还是被胁迫了?”
吴纮元道:“肯定是被胁迫的!乌桓天气冷,衣食住行又差又诸多不便,启安是公主的家乡,她肯定是想回来的!”
王叙中道:“臣也猜测是乌桓新君胁迫了公主,不让公主离开乌桓。”
陈晙大哼一声,道:“一个女人当国君已经是大违礼法、不成体统,她还敢不放我朝公主归国,简直太不把大晟放在眼里了!”
副使慌忙解释:“不是,是臣亲耳听到公主说不想回来的。”
大殿又安静下来。
副使道:“公主把书籍、谷物、花种带到乌桓,倍受举国上下的爱戴,她还在新可汗的陪伴下出城视察农田,许多农民为她献花跳舞。后来一听说公主要回大晟,乌桓人都很不舍,有的甚至哭着在王庭门口请愿公主留下来。”
大臣们脸色各异,将信将疑。
接着,副使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奉到头顶:“公主自己说很喜欢在乌桓的生活,不打算回来,且托臣带回亲笔信笺,问陛下和王爷安康。同时,还有一封阿乔勒可汗的慰问奏疏。”
一片寂静中,陆屏打开信封和奏疏。
陆清的字迹清秀灵逸,口吻礼貌,信上所写和副使所说的大差不差,但没有提及留在乌桓后的打算。阿乔勒的奏疏更是客气,说是乌桓人民会把公主当真正的可敦看待,还说自己会代替亡兄照顾未过门的嫂子,让陆屏无需担心。
陆屏命人把陆清的信传给陆清的父亲硕平王,问副使:“她不回来,那她打算和谁成婚?还是不成婚了?”
副使面露难色:“……臣也不知。”
殿上大臣又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公主成不了可敦,在乌桓的位置就会尴尬,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何叫我们帮乌桓抵抗突厥?”
“就是,这哪成啊……”
陆屏想了想,道:“朕再写封信给昭城和阿乔勒,问详细些,确保昭城没有任何委屈和苦衷。如果她当真愿意在乌桓待下去,朕也不会强求她回来。”
说完,他的目光停在百官行列前排靠左的位置上。
严仞身材高大,比周围的人都高出许多。别人有的大腹便便,有的普普通通,只有他将公服穿出了不一样的气质,俊朗挺拔,最是好看。
“众卿家还有什么事情要奏么?”陆屏看着严仞道。
严仞会意,出列高抬象笏:“臣严仞有事启奏。”
最近严仞忙了起来,晚上进宫的次数少了,昨夜夜深时忽然回到千秋殿,对陆屏说有一件大事,明日上朝时跟他说。陆屏怨他话只说一半,害得人睡不安稳,严仞还笑着说如果全部说了,陆屏会气得睡不着觉。
“什么事?”
“陛下先前命臣主理正志九年秋北疆粮草案,近日连夜审查,终于揪出幕后主谋。”严仞道,“此人身居高位,滥用职权谋私,指使尚书省仓部司在调出的粮草中掺杂陈米霉草,扣下一半上好的粮米运往西境兜售给吐蕃人,中饱私囊。”
“竟有此事!”陆屏震惊,怒道,“是谁?!”
朝堂上鸦默雀静,人人都僵着身体。
严仞朗声道:“户部尚书,伍庭。”
声音如惊雷一样炸在大殿中。
“严仞,你血口喷人!”伍庭在人群里暴怒而起,指着严仞面红耳赤地大骂。
严仞恍若未闻,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册子:“详细证据已经罗列出来,人证物证都在,请陛下过目。”
所有人都抬头,紧紧盯着那本册子被交到太监手里,又移奉给陆屏。所有人都盯着陆屏一页一页地翻看,大气也不敢出。
“伍庭,你出来。”看完,陆屏合上册子。
伍庭擦掉脑门上的汗水,走到前面站着。
下一刻,陆屏直接将册子扔向伍庭,书页哗啦啦撞到他官帽的长翅,摔在地上。
伍庭来不及扶正自己的官帽,俯首趴在地上急促地翻看,接着崩溃大喊:“陛下,臣冤枉啊!这是有人要陷害臣!”
“你还狡辩。”陆屏冷笑,“你有什么冤要诉,等去了诏狱再好好讲吧。来人,把伍庭送去诏狱,其他四品以下的涉事一干人等,全部送往刑部大牢。”
伍庭跪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
大殿百官有人埋头不语,只剩下接近一半稀稀拉拉的人跪下大喊“陛下英明”,包括严仞。
最后,梁瀚松才从椅子上站起来,道:“老臣当初就觉得这事调查得不够彻底,多亏了严将军,才不得已遗漏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严仞报以客气的微笑。
接着,身后那些原本还未跪下的所有大臣,全都一齐跪下喊道:“陛下英明。”
陆屏知道,伍庭这样做不仅是想从中获利,而且是在针对严家。
因为严家是世家,伍庭是士党,士党针对世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当初陆执带领士党针对陆景一样。
陆景的忌日要到了。
每到冬天,陆屏总会无意想起陆景,开始算着这是陆景去世的第三个冬天。
今年以来,中书门下的大臣和内侍省的几个老太监不再怎么干涉陆屏的出行,陆屏找了个得空的午后,出宫去找严仞,一同出城上五龙山祭拜陆景。
宫中其实也有供奉陆景的庙位,陆屏隔三差五就去上香,但亲自去五龙山看他还是第二次。
严仞惊讶于陆屏竟然只带了达生和八个禁军,便问:“陛下去祭拜仁亲王,叫上我护送么?”
陆屏踌躇片刻才回答:“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去,就想到了你。”
严仞于是多派了十来个镇北兵跟在马车后面,自己则骑着马在前头开路。
到了五龙山帝陵,看守陆景陵墓的太监见了陆屏,猝不及防地慌忙跪下参拜:“拜见陛下!”起身后又道,“陛下肯定是先拜过先帝,才过来祭拜仁亲王的吧?”
“……嗯。”陆屏含糊道。
他让禁卫和镇北兵在不远处候着,自己带着严仞和达生走到陆景的墓碑前面。达生为他们点燃祭香,陆屏弯腰拜了三拜,道:“哥。”
他今天披了一件旧斗篷,是当年见最后一面时,陆景亲自为他系上的那件。
“嫂子过得很好,大概除了有点想你,没其他不顺心的。”他想了想,又道,“懿文又长高了,会写字了,还会背三字经。她……长得有些像你。”
前面还说得好好的,最后一句变了尾调,陆屏怕自己又掉眼泪,只好闭嘴不再说话。
身边的严仞补了一句:“陛下如今也过得很好,除了有点想您。”
陆屏弯起嘴角,对着墓碑笑。
两个人站了许久,陆屏默默在心里对陆景说了一席话后,才转身,叹气道:“好歹来一趟,要不还是去拜拜先帝吧。”
不然传出去不好听,毕竟也是亲爹。
“好。”严仞点头。
他们又绕道去不远处隔壁的端帝陵寝祭拜一番,很快就下山。
走在山路的台阶上,陆屏道:“诏狱审理伍庭的事情,你去办可以么?我猜你也想亲自审,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严仞从善如流:“谢陛下。”
陆屏拢好身上的斗篷,抬头望天:“要是能揪出更大的人物就好了。”
“还有更大的人物?”严仞道。
陆屏笑了笑:“最好是我杞人忧天。”
再往下的山路好走,严仞还是不太放心,一只手伸到陆屏后背的斗篷外,虚虚护着他,边道:“这冬天一过,陛下的生辰又要到了。明年的生辰,陛下想要什么礼物?”
生辰礼?
陆屏想起之前严仞送过的,不禁问:“你不会是还想送给我那些一箱一箱的东西吧?”
严仞哈哈大笑:“如今又不是在苍篴院,陛下不缺那些东西了。”
也对。陆屏道:“那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缺少的。”
他不由觉得这话有些熟悉,似乎以前就回答过严仞。
东海的珍珠珊瑚,西域的香料葡萄,南国的象牙玛瑙,宫里都有,也都不是陆屏喜欢的。
台阶快走到尽头了,陆屏还没想出来,严仞便道:“这可难办了,原本想着你若是开口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给你摘下来。”
陆屏脑袋一热,道:“那我要天上的星星。”
说完,陆屏立刻后悔了。也不知为何,他竟从这番对话中嗅到了莫名生出的几分暧昧。
谁家君臣之间会要星星要月亮的啊!怎么如此怪异!
想着,他不由加快脚步,与后面的人拉开距离。
但他却听到后头严仞的声音:“好啊。”
他不由脚步一顿。
严仞的声音顷刻间又近了:“等我给你摘下来。”
陆屏狐疑地看着高高的天空,此时正值日落西山,天幕将铺。他问:“真的能摘?”
严仞悠悠道:“能,我无所不能,什么事情办不到?你就等着收星星吧。”
陆屏:“……”
他倒要看看,严仞能耍什么花招。
◇ 第64章 64 将军躲着朕
伍庭下了诏狱,陆屏专程去看过他一次,起初是听他喊冤,而后又是听他哀求轻判自己。陆屏知道自己怀柔感化已然没有用,只好交给严仞审理,此后再没去过诏狱。
深冬来临,诏狱的地砖更加寒冷,伍庭被赤脚架在木架上,身上还是单薄的囚衣,头发凌乱,脸色灰败。
严仞对他道:“这么多年了,你每年都在储备仓里偷偷运粮去西境倒卖,要不是我去查,还能继续瞒下去。上头真的没人包庇你吗?”
伍庭身体挺直,道:“全是本官一人所为,没有人指使。不信你继续查,卖粮得来的钱都是从我家里花出去的,没给过任何一个朝中的人。”
严仞走近他,询问:“也许那人只是帮你掩盖,包庇你,并不想要你的贿赂。”
伍庭的目光一顿,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冷笑一声,斜睨他道:“严仞,你得意不了多久的。你挟持陛下,操纵他准你在朝中横行霸道,外人看不出来,我们还不清楚么?士党人人恨不得手刃你。就算我等不到那天,咱们也能在地底下见面。”
严仞知道从他嘴里套不到什么话了。
“我的前路如何,就不牢伍大人操心了。”他转身示意狱卒走上来,道,“诏狱里审罪人的手段不比刑部,但也有一套自己的流程,听闻文帝时有官员还未下诏狱就先害怕得自尽了。伍大人一介文儒,怕是要遭罪了。”
说完他吩咐动手,转身走出了大牢。
身后传来伍庭的惨叫声。
外头月明星稀,寒风凛冽,严仞系上斗篷,牵过宗昀递给他的马绳。
“去宫里回陛下,我不进宫了。”他道。
宗昀欲言又止,只道:“主子,你已经好几日没去进宫了。你是要去……做那件事么?”
“嗯。这事儿挺重要,我必须在过年之前学会,白日里做怕泄露消息,只能在夜里。往后就不回千秋殿了。”严仞叹了口气,踩上马镫。
宗昀看着他调转方向,似是要回镇北营,不禁嘀咕:“不至于吧,连进宫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严仞“啧”了一声,不自觉笑起来:“一旦进宫就不想回来了,还是干脆不要进宫好。”
说完他驭马跑出去十几步远,想到什么又忽然停住,折回来道:“陛下要是问起来,决不能跟他说实话。”
“是。”
严仞又对他扬起马鞭:“若是你像上次一样趁我不在,在他面前说一箩筐的话,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是是是!”
宗昀一路上都在砸吧自己的舌头,直到进了千秋殿才停下来。
“他又不回来了?”
千秋殿内,陆屏放下书,眉毛拧成一团。
最近几日,陆屏只能在定期的朝会上和严仞远远见上一面,还往往说不上话,其余都是各忙各的,现在连晚上不可多得的叙话时间他都不来了。
陆屏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宗昀想了想,回答:“将军在审理伍庭挪卖公粮的案子。”
陆屏狐疑道:“只是这样么?没再干别的事情?”
宗昀眼神闪躲,含糊其辞:“……这个我也不知道了。”
陆屏见他这个样子,心中寒凉,憋闷了一会儿,才挥手让宗昀下去。
他拾起书继续看,却心绪乱得如一团麻,总是胡思乱想,再看不下去书,只好起身道:“至乐,准备洗浴。”
洗浴堂里有地龙,再加上烧了足够热的热水,脱掉棉衣之后也不觉得冷。以往长达一个多月都是严仞为陆屏宽衣,如今换回至乐为他解圆领袍,却一直解不下来,还扯松了一颗扣子。
陆屏心里泛起一阵酸涩,道:“没事,不怪你,你也是许久没有宽衣生疏了。”他摆手让她下去,“我自己来吧。”
洗浴完罢,他坐在床上盘起腿,抱着被子发呆。
他想起宗昀那副样子,肯定是有事情瞒着他。
达生正在点安神香,陆屏实在想不通,问他:“达生,你说,是不是天气太冷风太大,严仞懒得过来了?既是这样,他可以实话实说的呀,我又不是非要他来!我那么不通情达理么?”
达生盖上香炉,又开始给暖炉换热水,边道:“陛下,奴才怕说出来,您今儿晚上睡不着。”
陆屏愕然:“什么?你尽管说。”
达生把暖炉递给他,在他床前的木阶坐下,道:“依奴才看,严将军是在躲着您呐。”
陆屏觉得不可能,笑道:“他为何要躲我?”
达生便道:“严将军知道您对他心思不同寻常,所以不敢、也不想见您。”
陆屏一惊:“你怎么知道我……”
达生一脸无奈:“陛下,很明显好不好?不止奴才,秋水和至乐都能看出来,其他宫人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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