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一碗药下去他身上根本提不起劲,不然腹部肌理不知道得僵成什么样,没力气还能让手背爆出青筋,看得出确实很抗拒了。
楚惊澜慢慢呼吸,努力放松心上那根弦,他能清晰感受到柳梢的刀子划开他一层又一层皮肉,楚惊澜突然就想扭过头去看看萧墨。
在他莫名犹豫着还没有动的时候,手背上却传来一点凉意。
楚惊澜目光顿在房梁上,而后缓缓偏头,看向了来到榻边的萧墨。
萧墨趴在榻边,一双长腿叠在地面,衣摆在床榻边撒开,盛放出一朵艳丽的花,他拍了拍楚惊澜手背,就在他枕边轻轻瞧着他。
楚惊澜嘴唇嚅动,手背上的青筋一点点消了下去。
“我想了想,你的痛说出来,我好像也不能帮你分走一半。”萧墨双臂搭在床沿,他下巴点在胳膊上,“我只能这么看着你了。”
柳梢的刀已破开血肉,到了丹田的位置。
楚惊澜轻轻吸了口气。
【足够了】
他对萧墨这么说。
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传音,在任何时候都能递到对方心里。
【叮,精神攻击成功,积分+300!】
萧墨没说话,又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就安静趴在床边,一言不发。
柳梢运起灵力,灌注进去,以灵力挨个拨动碎片:“感受下,留哪一片,拨到那片时就出声。”
楚惊澜仔细感受后在对的时候开口,柳梢于是运起灵力和刀子,清理起其余碎片来。
丹田作为储存灵力的地方,血肉早与灵力完全融洽,因此呈现奇异的状态,与体内其余部位不同,丹田的碎片一旦脱离身体,便化作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柳梢的手很稳,仔仔细细一点点将其余碎片挑干净,约莫一个时辰,就将碎片清理好了。
而后以天蚕丝为线,加上灵力的黏合,将伤口层层闭合好,天蚕丝能自动消融,柳梢在伤口处涂抹灵药,又缠上绷带,起身用清洁术净过手。
“好了。”
楚惊澜麻痹身体的药效还没有过去,无法起身,只好躺着开口:“多谢。”
而萧墨忙从屋子里穿出去,在外现形,柳梢开口让他进屋时,他才推门而入,仿佛刚刚一直趴在床边的不是他。
萧墨朝柳梢行礼:“谢过先生,先生恩情,我们——”
柳梢打断他的话:“本也不麻烦,我说过,是看在初夏的份上,那孩子不仅医道天赋好,性子也很好,我很看好她。”
萧墨:“劳您费心。”
柳梢放下一瓶药:“他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就能恢复行动,力气回来了就能直接下床,药庐可借你们休息一天,这个药一天三粒,现在就能喂给他吃,三天后伤口便能完全愈合。”
柳梢做事和她性子一样利索,并不跟萧墨他们多寒暄,交代完就走,萧墨打开瓶子看了看,观气息是四品灵药,药性浓郁。
楚惊澜现在还没法动弹,萧墨看了看外面天色:“柳先生说药庐能借我们一天,今晚就宿在这里吧。”
楚惊澜:“嗯。”
萧墨在屋子周围布下了防护阵法,取出一粒丹药,扶起楚惊澜的头,让他吃下,丹药入口即化,不过萧墨还是将桌上杯子拿过,又喂了他些水。
丹田现在就剩下一块碎片了,萧墨想到什么:“你先休息下,我回识海一趟。”
萧墨习惯人形后,已经有段时间没回识海了,识海内,他的“东方别苑”依旧漂亮,但楚惊澜的“月湖小区”就比较惨淡了。
原本天上有轮月亮,姑且还能看一看,当时丹田破碎,萧墨拢起一丝银线,勉强还能算个残月,而如今空中连银线也没了,只剩下一颗晦暗无比、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星子。
圆月成了不怎么亮的小星星。
楚惊澜识海的模样就剩下半死不活的星星、一汪泛不起涟漪的湖,和一棵枯萎的树,怎么看怎么凄凉惨淡。
萧墨叹了口气,他没有继续扩张自己在识海内的地盘,任由黑雾安静蛰伏在边缘,并没有侵蚀过界,他确认了识海的状况,正要出去,余光扫过枯树时,却倏地停住。
枯木上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是他看错了吗?
萧墨立刻凑近了细看,拨开几根细密枯萎的枝丫,终于看清了缝隙里藏着的东西。
因为被枯枝挡住,方才险些错过了,下层的枯枝上,居然有一个非常细小,颜色还很浅淡的新芽。
萧墨在识海中的地盘景色是自己一点点打造的,而楚惊澜还无法内视识海时就是这幅景观,萧墨本以为要等他有心改造自己识海的时候,模样才会发生变化呢。
怎么会冒出一个小芽?好小,看着就脆弱,但是却给枯木带来了巨大的生机。
原来这不是一棵彻底死去的树啊……
萧墨松开手,放下外层的枯枝,没敢碰着新生的嫩芽,他从识海出去,立刻把发现分享给楚惊澜,楚惊澜若有所思,萧墨问他:“你清楚具体原因吗?”
楚惊澜摇头:“不知。”
“左右肯定与你心境有关,不过人有时自己也看不明白自己的内心,不奇怪。”
楚惊澜很赞同,他自己也会有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柳梢已经帮过他们,萧墨拿出传讯玉牌:“给小孩儿们也说一声,况且接下来去灵脉里,应是要闭关,也得让他们知道。”
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人,让三个孩子担忧。
还要谢谢他们。
结果传讯接通,萧墨两个谢字过去,三个孩子顿时急了,七嘴八舌插话:
“若不是主子和师兄,我们兄妹两人还在下界为奴为仆,哪能踏入大道,怎可担得起主子和师兄感谢?”
“对啊,我肯定还是吃不饱穿不暖的乞丐!”
“初夏要报恩,还不够的!”
萧墨无奈又欣慰地笑笑,把该说的说完,结束传讯,他发现楚惊澜已经勉强开始动手腕,麻药药性在消退,问他:“还疼吗?”
楚惊澜:“不疼。”
萧墨不言,只幽幽睨着他。
楚惊澜被他视线看得噎了噎,加了句:“这次真的不疼。”
碎片被清出去后,丹田位置虽越发空洞,但确实不疼了。
萧墨观察他的脸色情况,勉强信了,起身去屋子的橱柜里找找有没有被褥,楚惊澜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去清泉山灵脉。”
萧墨找到被褥,抖开往楚惊澜身上一铺:“多休息半天,晌午后再出发。”
楚惊澜还想说什么,萧墨给他把被角掖好:“这次听我的。”
一路做什么他们都是商量着来,而且大部分时候两人观点都一致,这还是头回正事上萧墨这么强势,居然都不想给楚惊澜反驳的机会。
但显然,话被堵住的另一人根本没有生气。
楚惊澜的手脚在被子里逐渐暖和起来,他动了动唇,不是反驳,只有一个字:“好。”
萧墨满意了:“累了就睡,今晚我修炼。”
楚惊澜点头,却一直瞧着萧墨打坐,等萧墨调息完两轮,睁眼时,楚惊澜已经睡着了。
萧墨走过去,掀开一点被子碰了碰楚惊澜手背,确认他没有因为失血而导致手脚暖乎不起来,这才放心。
合作伙伴又倔又嘴硬,没办法,只能他来多看着些了,虽然没法物理直接分走一半痛苦,但好歹能让人稍微舒坦些,缓解难受的感觉。
萧墨轻哼,没忍住抬手在楚惊澜额头的昙花印记上戳了戳:就犟吧你,反正我总能找到应对你的法子。
楚惊澜在药庐中老老实实多休息了半天。
柳梢的医术和药都很好, 一晚后他下地毫无阻碍,伤口也不疼, 没了碎片折腾,确实轻松不少。
清泉山就在广都府,坐飞舟只需坐一天,等楚惊澜休息好后,萧墨和他才一块不紧不慢出发前去。
中界的灵脉大多是下品和中品,少有上品,但别说中品, 就算下品灵脉,也是灵气很浓郁的地方,修为不够或者身份低微的弟子都没资格去里面修炼。
萧墨毫不怀疑此次之后楚惊澜一定能成功修复丹田, 他在飞舟房间里,透过窗户俯瞰大地景色, 烟雾缥缈,思绪飞远时, 又想到了更多。
等到楚惊澜修为恢复,他身边就要开始风起云涌,再不会是一个不受关注的废人,而萧墨若要留在他身边见证他的道路,必然也会受到多方关注。
被人注意没什么, 但是如果“萧墨”这个名字太过出名,对他来说不是好事,毕竟重生后, 萧墨还想用自己的名字继续活着。
系统和他聊过, 说重生后的身份和修为天赋都能在合理范围内挑选, 要想在修真界过舒服日子, 那他的修为绝不能差,修为不差,就意味着崭露头角。
世上叫“萧墨”的肯定千千万万,但声名远扬的和默默无闻的人大不同,万一有人把重生后的他跟心魔萧墨联系起来,想想就很麻烦。
至于为什么新身份会被轻易联系起来……萧墨眼角余光扫过楚惊澜。
他最初想的是,等任务完成,换了新身份后就离楚惊澜远远的,去过自己的舒坦日子,但现在他们合作关系很融洽,楚惊澜是他在修真界最熟悉的人,到时候自己怎么也该跟他打个招呼吧?
系统的事受限制不能说,但应当能有点迂回的法子来暗示,和平完成合作。
萧墨到底年轻,此时没能意识到一些问题,想得简单了。
届时自己重生,外人眼中楚惊澜身边又出现个新的“萧墨”,难免引起人胡乱猜测。
萧墨想到此处,偏头对楚惊澜道:“我觉得我俩之后不仅身份不能再用兄弟,我的名字也要换换。”
楚惊澜正在研读剑谱,闻言抬头:“为何?”
因为我会重生啊。
萧墨:“想低调一点。”
楚惊澜没说话,但眼神里明明写着:有什么必要?
萧墨有时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连他也有点跟不上。
但只要不是大事,楚惊澜通常最后都会随萧墨自己喜欢。
萧墨看出他没有拦着自己的意思,用笛子一下下敲在手心,略微思索:“上次我们给金面具的身份想了‘墨澜’这个名字,但还没对任何人报过名,刚好,拿来我用吧。”
等楚惊澜自己恢复修为后,金面具人的出现次数肯定会减少。
“以后我就是墨澜,如果被锦绣阁和以前见过的人问起,就说萧墨是假名。”萧墨美滋滋,“反正无论哪个名字他们都查不到我真实身份,叫什么还不是我说了算。”
楚惊澜翻剑谱的手顿了顿,他突然想到,这不就意味着,日后无论再见多少人,只有他知道萧墨真正的名字,只有他才知道面前这魔的全部?
萧墨会渐渐变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称呼……
楚惊澜手指不由在书页边缘摩挲了下。
好像,不坏?
【叮,精神攻击成功,积分+50!】
萧墨已经不会因为加分朝楚惊澜投去莫名其妙的视线了,他可以肯定楚惊澜绝对学会了在心里吐槽,指不定又念着他什么呢。
“好的,现在开始在外人面前,我就是你的挚友墨澜,你可记得,别叫错了。”萧墨握着笛子凑近了,“你先叫我墨澜试试?”
楚惊澜淡然翻过一页剑谱:“有外人的时候再说吧。”
萧墨:“提前习惯习惯。”
楚惊澜:“之前以兄弟身份示外,你也没提前习惯,叫我哥哥或兄长。”
嗯,最多叫两句师兄,大部分时候还是直接喊名字。
萧墨提着笛子晃了晃:“名字和称谓不一样。”
“好吧。”楚惊澜把书册合上,“我记住了,墨澜。”
萧墨把手里笛子提溜转了一圈,满意了。
球球又被他们从灵宠袋里放了出来,小鸟正在窗边啄羽毛,它身上大部分毛色还是灰扑扑的,但翅根底下多了一点白色小绒羽,长得圆滚滚,伸手在它羽毛上一戳能有一个软坑,名副其实的毛绒小球球。
别说萧墨时不时会在球球身上轻戳一下,就连楚惊澜看萧墨动作看多了,也没忍住伸手——
手感真的很好。
球球被戳得很舒坦:“啾。”
在飞舟上戳球,时间过得很快,不久后就到了清泉山。
因山中有灵脉,因此远远就有哨岗,萧墨和楚惊澜朝守卫亮出王卢殿给的令牌,便有人专门来领着他们往里走。
“两位这边请。”
灵脉分布都在地下,有的需要走石窟,有的直接下悬崖,清泉山的中品灵脉正好在崖底,两面夹山,顺着峭壁往下走,越走便越能感觉到浓郁的灵力。
沿着盘旋的崖壁山道再转过弯,崖底的风光骤然映入眼帘。
千丈悬崖削翠,壁立如仞,一条长长的灵脉泛着柔和的光芒,似河流般缓缓流淌,灵流上浮着的“碎冰”,以及两岸凝结的晶体,便是灵脉产出的灵石。
明河银影,今宵好景,不仅美不胜收,是修炼的福泽宝地,还……遍地是钱。
楚惊澜觉得灵脉简直集萧墨的喜好于大成:漂亮、风景壮观、有钱。
除了不能吃,完全没别的毛病。
果然,萧墨眼睛里映着灵脉的光,明亮极了。
不过王卢殿敢把他们放进来,当然也有相应措施,不会担心他们挖空自家的钱,两侧崖壁上开凿出了修炼石室,领路的带着他们来到其中一处,对他俩拱拱手:“两位在约定的期限内,可以使用这间修炼室。”
修炼室门口有灵石结晶,需要的话萧墨和楚惊澜可以采取,直接吸取里面的灵力用作修炼,灵脉每天有人巡逻,消耗了多少他们当然有数,也会盯着大家的踪迹,保障他们安全的同时也提防他们损害灵脉。
萧墨和楚惊澜也不是来此地采钱的,交易讲诚信,他们是为修行而来。
萧墨和楚惊澜客客气气回礼:“多谢。”
领路人送到便离开,周围有锦绣阁的弟子正在巡逻,二人进到石室内查看,里面划出了三个石床修炼位,再有一张石桌并三把石凳,石壁上嵌着灵器灯,注入灵力可发光,收回灵力等于关灯。
室内墙壁和石门上都刻着隔音、强化的符箓,避免某些人修炼时形成的冲击直接损毁修炼室,全都是些实用的布置。
萧墨在门口取了些灵晶,抱着堆在石室角落,增加修炼室内部灵力汇聚度,把球球放回灵宠袋里,关上石门,楚惊澜在石床边坐下,解开上衣,准备把腹部的绷带拆掉。
十八岁的楚惊澜身量已经长得十分好。
十八岁,说是少年郎也可,说是青年俊才也行,他们身上总有股蓬勃和尚未褪去的青涩气,有的似晨露,有的似朝阳,连楚惊澜这种带霜的,都还不是千年峰顶冥顽不化的积雪,而是夜间忽降的薄雾寒霜。
先前柳梢给他医治,萧墨的注意力都是伤口和刀子,这时候再看,终于把注意力给到了楚惊澜的好身材。
绷带缠在腰腹上,轮廓分明,衣裳裹得严严实实时看不出,但此刻衣衫半敞,雕琢般匀称流畅的肌理一览无余,手臂动作间,绷带白纱下的线条也跟着拉动,谁都不会怀疑其下隐藏的爆发力。
原来真的有人光用身材就能让人感觉到踏踏实实的安全感。
简直赏心悦目。
萧墨欣赏一切好看的东西,不管是景,还是人。
楚惊澜拆绷带的时候,察觉到萧墨灼灼的视线,不由抬头,只见萧墨盯着自己,眸中的神采跟刚才观赏大片灵晶石时一模一样。
楚惊澜:“……”
如果换个人,衣衫敞开时被这么盯着,要么会觉得受到冒犯,要么会不好意思,但在萧墨的眼神里,楚惊澜完全升不起芥蒂感。
毕竟他都被当成灵晶石看了。
……算了,他的心魔是这样的。
被当成石头就当成石头吧,好歹灵晶是高级石头,而且萧墨的目光还是欣赏,也算种肯定。
楚惊澜只当自己没在意,低头一圈圈拆开了缠绕的绷带。
随着白纱落地,萧墨也停止了“身材真好”的感慨,目光落到伤口处。
柳梢上药时还揉了灵力,此刻伤口颜色已经很浅,愈合后不会留下疤痕,石室内灵力很浓,呼吸之间都能感觉对身体和修为有益,伤口在这里恢复速度更快,只要再过片刻,无论修炼还是做什么都不会受影响。
也就是在修真界才能有这种痊愈速度。
楚惊澜再上了点药,穿好衣裳,萧墨在他对面的石床坐下:“待会儿就要开始修炼了,惊雷说过程很疼,如果吃止疼药的话……”
“麻痹感官,就没法好好修炼了。”楚惊澜说。
萧墨轻叹:“也是。”
对楚惊澜来说,疼不疼不是重点,重点是比惊雷拥有更好条件的修士都没有成功,除了地利人和,明显还需要天时运气。
楚惊澜看了看自己掌心:“至今只有惊雷一人成功了。”
萧墨自然接话:“很快就能再加上你。”
他简直比楚惊澜自己更有自信。
楚惊澜眸光和缓,轻轻攥指成拳,低声但坚毅道:“嗯。”
不一会儿,伤口彻底好了,楚惊澜稳妥起见再温养了片刻,而后盘膝打坐,开始修行。
只剩下最后一点丹田碎片,但它并不会受到温柔对待,楚惊澜得用濒临破碎的庞大灵力去努力撑开它,让它既能膨胀,又不至于毁灭,非常考验对灵力的控制水平,是个大胆又精细的活。
萧墨从他打坐开始,就凝神注视着楚惊澜,手中笛子不由握紧,是他自己也没发觉的紧张。
楚惊澜闭眼后,不出几息,他浑身一绷,眉目间锁出沟壑,面上的血色飞快褪去,唇线都开始泛白。
萧墨登时大气也不敢出,一瞬不瞬盯着他。
眉心的幽夜昙被逐渐加深的沟壑扭曲,楚惊澜面颊肌肉咬得死紧,额上开始出现薄汗,肌肉的痉挛也愈发明显,哪怕他再能忍,身体的反应最诚实,他整个人肯定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周围灵力的导入开始变得混乱,萧墨立刻出手,梳理他身边灵力的流动,让暴躁的灵流变回有条不紊的模样。
萧墨的手指很轻巧,楚惊澜的眉心却没能松开。
他的确在忍受很大的疼痛。
难怪惊雷说每日都痛不欲生,万事开头最难,可怜的丹田碎片骤然被灌注浓厚灵力,楚惊澜仿佛听到了它的惨叫和抗拒,但他冷酷无情,狠着心继续。
人总是在与自己作斗争,他绝不能永远是个废人。
萧墨白皙的手指上点了灵光,他聚精会神控制着灵力流,距修行开始后不过一盏茶,楚惊澜猛地睁开眼,一口血喷了出来。
血溅在了萧墨衣摆上,把精绣的花纹染得通红。
“楚惊澜!”
萧墨立马抬手要去扶他,但楚惊澜自己拿手臂撑住了,对他摇了摇头,楚惊澜此时说不出话,张嘴低头,又呕出两口血来。
鲜血从嘴中溢出,楚惊澜撑着手臂,余光却看见萧墨被自己染红的衣摆,他张张嘴,哑着嗓子道:“……脏了。”
“什么?”
萧墨听到他的低语,顺着楚惊澜的视线看去,看到自己衣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
萧墨立刻拿出两瓶灵药:“顺气的和补血的,要哪种?”
楚惊澜咳了两声,将两种都拿了过来。
萧墨捏了个清洁术小球,先把楚惊澜的汗与血清理了,小球才滴溜溜转过他的衣摆,将血渍拂去。
楚惊澜吃过两种药,缓了缓,就又接着开始修行。
闭关第一天,楚惊澜不知道吐了多少血,流了多少汗,最后以生生把自己疼到昏死过去而告终。
萧墨扶着他躺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在发颤。
……好多血啊。
原著后来只写他风光无限,从不知他挣扎时的血与汗。
灵体没有心脏,但是没有心的魔也会难过。
萧墨轻轻吸了口气。
不能在楚惊澜面前表现得太难受,因为他才是最不容易的人,若是自己也手脚发颤慌乱起来,那不是扰乱他心境吗?
因此第二日楚惊澜睁眼时,萧墨面色如常。
早服用过辟谷丹,不用吃东西,醒来后楚惊澜就马不停蹄,立刻又要打坐,只是开始前,静静看过萧墨一眼。
萧墨看懂他这平静眼神中的情绪,愣了愣,随后掐着手心对他笑了笑:“我知道不是休息的时候,不会拦你,你开始吧。”
丹田的锤炼一旦开始,就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能不断逼近边缘跨越苦痛,才有可能重获新生,从不是一个舒舒坦坦的过程。
听到萧墨说完,楚惊澜才闭上眼,再度开始。
第二天,他依然疼晕了过去,萧墨按上他的脉搏,发现丹田碎片几无变化,不好不坏。
第三天与第四天,没什么差别,但第五天的时候,楚惊澜头一回没能完全入定就被迫惊醒,退出打坐状态,这次没有吐血,但他大汗淋漓,呼吸非常紊乱。
萧墨用灵力疏导他的经脉,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楚惊澜低垂的目光扫过萧墨的衣摆,不由闭了闭眼。
他是很能忍受疼痛,但楚惊澜从不认为一个人的心志必须要用痛来锤打,痛楚只会让人精神不稳,接连五天的剧痛和毫无进展的丹田,一遍遍在凌迟他的精神。
萧墨的衣摆被他的血一遍遍污染,可他却连个最简单的清洁术也做不到。
楚惊澜不语,双拳紧握,指甲狠狠扎进了掌心之中。
他恨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为力。
萧墨也不再作声,而是一根根掰开了楚惊澜染血的手指头。
但他刚掰开,楚惊澜又把手掐了回去,如此两遍后,楚惊澜的掌心被自己掐得血肉模糊。
萧墨要给他气笑了。
于是第三遍,在楚惊澜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拢手指时,萧墨直接将自己的手塞入他掌心,整个将他手掌裹住。
萧墨:“你再掐。”
楚惊澜这次若是再掐,不会再伤到自己的掌心,只会掐到萧墨的手。
楚惊澜的手指登时僵在原地。
他用力过度的手指一时不知往哪里放了。
萧墨这次没用清洁术,而是拿出张帕子,一点点把他手指上的血擦干净了。
“疼你可以喊出来,可以吼出来。”萧墨擦拭着他的手,“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
“你要是没法忍受被任何人听见,我可以回识海去,闭目塞听,无人会知道你狼狈的模样。”
萧墨摊开他的掌心,用灵力疗愈着皮肉伤:“别为难自己。”
僵硬的手指慢慢舒展,这一次,楚惊澜轻轻回拢,搭在萧墨的皮肤上,虚虚握着心魔微凉的手,嗓子里艰涩发音:“你不用离开。”
萧墨任他握着自己的手:“缓过来了?”
楚惊澜撑着慢慢坐直了:“嗯。”
萧墨抬眼,细细看过楚惊澜的神情,确认这人确实从痛到恍惚的状态里出来了,一把撤回手,还不忘在楚惊澜手背上拍打一记,愤愤道:“让你掐!掌心都掐得没好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