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至于会在升降台上自己解开安全绳。
周亦承的每一段叙述,都在一部分真话中掺杂了那么一两句假,试图混淆他本就时而混乱的神智。
于是在事件的每一个环节,那么一丢丢画龙点睛的假话,将事故的始末,完全扭转成了另外一个故事。
对方一直都在试图影响他本就没什么信心的记忆。
只是周亦承不知道,有一件事他十分确定:
事故发生当晚的包厢里,他根本没喝过自己杯子里的酒。
少年如水的目光在这昏沉的夜雨里,一点一点更加清透明晰。
一如这疾风骤雨的光影下下,自滚滚乌云天边疾驰而来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
俞笙亲自开车,没半点犹豫地随意将车往广场上一停。
从车上火速下来时,他一把扯开周亦承,用力将人推到那淋湿了的斑驳墙壁上。
俞队长手底下没半分容情,死死卡住周亦承的肩膀,神色如这雷电交加的暮色夜雨,低沉而森冷。
“离他远点!”
作者有话说:
呜短小了点,晚上零点左右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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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笙怒极了, 盯向周亦承的凌厉目光中,宛若生死一线的最后警告。
多年前谁又能料到,昔日队友再次相见, 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秦星羽定定站了片刻,而后转身大步返回自己的车上。
他此刻头脑一点也不混乱,反倒冷静清楚极了, 甚至突如其来的想要一个人宁静地思索。
“小羽。”
俞笙没再跟周亦承纠缠, 而是转身追立即去追, 俯身在那蓝色小跑车副驾驶的车窗。
俞队长的意思很明显,他要上车。
秦星羽微微扭过头,隔过窗子上的水痕,看不清窗外的人那张俊朗冷冽的脸。
他不想给俞笙开车门,他此刻只想一个人呆着。
确切的说, 在已经起诉这么一个风口浪尖的时刻, 他偏偏与周亦承见了面,他有点心虚。
除此之外,俞笙刚才望向周亦承的狠厉目光, 也有点吓着他了,他从未见过俞笙这样。
尽管他这无名纷杂的念头没持续几分钟,抬眸望向逐渐细密的雨帘中, 俞笙依旧淋着雨, 守在车窗前。
他又有些心疼。
有那么一刻他是想开车门让对方上车的。
但余光瞥见那辆停在两米之外的劳斯莱斯, 他没来由地惦记着,此刻若是俞笙上了他的车,那辆劳斯莱斯今晚就开不回去了。
念及此, 他一脚油门启动了车子。
一口气将车子开到园区门口, 他才停下, 特意等了一会,从后视镜看到,熟悉的劳斯莱斯跟了上来。
俞笙心里反倒乱极了,他想,对方要么是被周亦承气着了,要么是被自己气着了。
谁能想到他们几个,真就骨子里都有那么些默契,偏要在今天组合出道日,回前公司看看呢?
夜幕微临,一前一后两辆车的尾灯,于雨幕中绽开几道昏黄的光,在这都市月色下氤氲开来。
车窗之外,大雨倾盆。
半小时后,两辆车同样一前一后回到家,俞笙难得地今天没抢车位,而是规规矩矩将劳斯莱斯停在秦星羽的别墅旁。
秦星羽神色如常地锁车、开门、进院。
那衬着黑西装袖口的修长手指,挡在他反手就要关上的栅栏前。
俞笙想跟他回家。
站在院落前僵持的身影顿了顿,秦星羽坚定地锁了院子门。
不过他仍旧凝立思索片刻,捡起那掩映着繁盛整齐草木的花架间,悬挂的一把长柄黑伞,隔着那极简造型的金属栅栏,抛给了对方。
而后转身开密码锁进屋。
俞笙没有勉强,也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定定地站在院门口,凝神看着那栋三层别墅里的灯光依次亮起,从玄关,到客厅,楼梯口,楼上……
他缓缓撑起那柄没什么余温的黑伞,于这夜色雨帘中仰头良久凝望,借由那灯光亮起的时段,确保对方换衣上楼洗澡等等一切流程如常。
午夜十一点半,距离回家已经过去几个小时,洗了澡换了睡衣,抱着薄绒毯缩在飘窗上的秦星羽,仍旧一动不动地出神。
月亮像是表面被湿润的雨水侵蚀过,映出一片朦胧的光晕。
半个小时前,他服用了双倍剂量的安眠药,结果没有一丝困意,已是万籁俱寂的时间,身体明明很疲惫了,却毫无睡意。
他不太舒服,全身酸痛,痛到睡意全无,又冷得厉害,吃下的安眠药半点儿没起作用,相反精神还异常活跃。
回想今晚的一切,他意识到那场升降台事故,缺少了一些重要的环节,以至于周亦承才敢即使当着他的面,编故事也编得肆无忌惮。
凝神片刻,他翻开手机,少年苍白而干净的指尖,在那亮了又暗的屏幕前停留了好一会。
有些事,他非要自己做,他骨子里就是这么个偏执又别扭的性子。
片刻之后,他打开了一款游戏,熟练地登录上线。
那是一款moba类手游,他有自己的账号。
他的游戏天赋还不错,只是没有太多打游戏的精力,偶尔陪着景小延和时川他们匹配个队伍。
今晚他上线来,是为了找人。
他的小助理时川,去年大学毕业就来了他的团队,年纪比他还小着好几个月,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为人却机灵又暖心,在团队里也跟他最玩得来。
他时常有些不方便让安辰知道的事,交给时川去办,比如到医院偷开安眠药止痛药。
时川是个夜猫子,第二天没有工作安排的时候,游戏打通宵是家常便饭。
为此秦星羽曾想,好不容易盼到了个团队中比自己年纪小的,打定了主意好好教育一番,要保持健康作息。
后来又想了想,算了吧,自己也没比人家强到哪去。
此刻正是时川在游戏里厮杀的点儿,他没有直接发微信打扰,而是登录游戏账号查看对方的状态。
时川的确在游戏里,不过并没有匹配入局,而是看到他上线,立马一个表情发过来了,还附带了一长串感叹号:
“哥你还不睡觉啊啊啊!!!我不带你玩啊!上次零点之后带你打游戏,韦大夫都批评我了!”
秦星羽不由自主地唇角微微上扬,他十分想提醒对方,到底是在给韦大夫打工,还是给他打工……
“周六晚上的电影庆功宴,给孙鹏导演两张邀请函。”
他干脆直接开门见山发任务。
意料之中,时川直接把游戏扔在一边,不到半分钟的功夫,接连好几条微信消息发过来了:
“哥,你要见孙导?!”
“辰哥知道吗?”
“你自己见孙导吗?能带我去吗?”
“我能告诉辰哥吗啊啊?”
秦星羽干脆地回答了两个字:“不能。”
也不知道说的是不能带时川去,还是不能告诉安辰。
“跟孙导说,我请他和他外甥来庆功宴。”
秦星羽打完字就将手机放在了一旁,他的电影上映已满两个星期,票房破了30亿。
资方们赚得钵满盆满,前几天剧组安排于这个星期六晚上,大摆庆功宴,除了剧组人员外,还邀请了不少业内同行,一线的大导演大制片们齐聚一堂,成了个业内颇具规模的晚宴。
秦星羽对这类社交场合不感兴趣,更何况他没办法交流。
尤其是他的团队还安排了当晚发布升降台事故的相关微博,安辰和几个主要负责人,相约晚上九点钟,在冯曳的“此夜”酒吧碰头,做最后的内容确认。
俞笙当晚有个重要的加班会议,早已提前几天,向片方婉拒了庆功宴,会议结束后会直接去酒吧与他们会和。
秦星羽更不想参加庆功宴了,因而拖到了今晚,还没确认行程。
如今他忽然打算借此,再见一见那位事故当晚,给他和景小延酒里下药的孙导。
孙导是那场事故少有的知情者之一。
也正因为这位业内赫赫有名的大导演,对他起了那么些不安分的心思,那场事故后,被俞笙寻了个把柄,扔牢里吃了一年公家饭,才出来没几个月。
而这位孙大导演的外甥,是当日舞台设备的负责人,出了事故后,已经在无数粉丝的压力下,被组合前公司以舞台安全失职为由,起诉追责,赔了不小一笔钱。
娱乐圈并不大,沾亲带故本没什么稀奇,但秦星羽如今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因而他约了那位孙导,于星期六庆功宴饭店楼上的包厢见面,没有告诉俞笙和安辰。
手机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忽然有无声的视频电话提示,是俞笙打来的,他思索片刻,接了起来。
俞笙原本是个作息规律的人,尤其是做艺人这些年来,若非连夜的跑通告彩排,通常他都会在12点左右睡下,六七点钟起床。
然而,自打搬进这个小区,小俞总的作息,明显趋同于斜对面那栋三层别墅里的灯光。
多少个夜阑人静的凌晨,只要对面那栋别墅里的灯还亮着,他也没有半分睡意。
更何况今晚秦星羽明显是有些生气的,甚至都没让他进门。
几个小时前,他回家洗了个澡,点了个外卖,匆匆吃完,便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对面那厚重的落地窗帘下,灯光逐一亮起,又逐一熄灭,最后一片灯光停留在卧室的方向,不再移动了。
他知道秦星羽没睡,只是不确定对方还有没有在生气。
他忍不住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视频里,开门见山打直球:
“在自己家睡不着,秦总收留下?”
秦星羽一怔之下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见视频里的对方,从容不迫地出了客厅,紧接着下楼出门,锁了院子,直奔他家。
“不。”
他飞快地打了一个字过去,这是看准了他不会说话,连拒绝都慢半拍是吧?
显然,拒绝无效。
他也不知道视频里的俞笙,看没看见他打字,反正小俞总是没半点含糊地过来了,手机似乎被揣在了口袋里,紧接着没几分钟,他便听见了楼下的开门声。
他院子明明是锁着的!显然对方又翻墙了!
他可以报警么?!
他实在是不想下楼去赶人,傍晚见周亦承时,淋了一小会雨,才几分钟而已,他就不太舒服了。
四肢酸痛全身发冷,手上和脚踝处被淋湿了的皮肤,也微微红肿着。
他有淋了雨容易皮肤过敏的毛病,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很快,俞笙换了鞋上楼来。
雨早已停了,俞笙换了套干净清爽的黑色缎面睡衣,轻车熟路地进了他的卧室。
秦星羽穿着宽松的水蓝色居家服,将飘窗上的薄绒毯裹得更紧了些,白皙而纤细的脚踝从薄绒毯的一角露出,那上面的皮肤由于淋了雨而过敏,已经有些显而易见的红肿。
俞笙伸手将对方的脚趾与踝骨包裹在掌心,入手一片冰凉。
秦星羽的血液循环一直不好,哪怕少年时坚持运动的那些年,指尖脚尖也常年没什么温度,打从十几岁时,那些一起出通告而挤在一张床上的年月,俞笙就知道。
去年的事故伤了神经血管,更严重了。
总之俞笙是没见过哪个男孩子这么容易四肢冰冷的。
“还生气?”
俞笙仍旧暖着他的脚尖,不疾不徐地同样在飘窗上坐下,从身后将人轻揽在怀,忍不住轻嗅着对方身上沐浴露的清香: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着你去那的,下午找不到你,电话打不通,我才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猜你可能会回去看看。”
说话间,温热的唇畔试探着轻触对方由于微微挣扎,而领口散乱的一侧肩窝。
肌肤触碰间,是不一样的温度,俞笙恍然间抬眸,一下子警觉,转而伸手摸了一把怀里人的额头。
果然触手一片滚烫,秦星羽平时的体温偏低,身体冰冰凉凉的,一如他此刻仍旧冰冷的四肢。
然而上半身却热得烫手。
“发烧了?”
收起刚才道歉时的七分诚恳与三分撩拨,俞笙凝眉。
秦星羽目光定住了三秒钟,拿起手机在备忘录里打下了大大的两个字:
“没有!”
俞笙将人放下起身就走,到客厅找体温计。
他们俩都一样,属于那种生活极简,日用品极少的人,在这一点上他们几乎没任何差别。这所独栋大别墅秦星羽住了好几年了,仍旧显得空空荡荡,必要的生活用品也都有固定的位置摆放。
因而俞笙几乎没费几分钟,就轻而易举在对方客厅的小桌柜底层,找到了小药箱。
里面有一只体温枪。
匆匆将体温枪和小药箱一股脑地拎进卧室,对着深夜里抱着薄绒毯缩在飘窗上的少年,俞笙抬手就来了一枪。
温度显示,38.6度。
“还说没有?”
放回体温枪,俞笙伸手探进对方刘海之下的额头,神情严肃极了。
秦星羽微微心虚地抬头扬眉,打定了主意强行扭转乾坤般,这次在备忘录上打下了完整的一句话:
“我是说我没生气。”
他今晚确实也没生俞笙的气,不让对方上车进家门,只是他那个时候有点生自己的气而已,他情绪不稳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心虚。
俞笙垂下目光,看着仰起头仿佛炸毛小猫般,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人,而后俯身到小药箱里找药。
当晚,原本只是他们三个人,悄悄地在出道纪念日这天去了一趟前公司,明明也没遇见什么粉丝路人,不料还是被拍了。
虽然镜头离得远,也听不清对话,但从秦星羽和周亦承见面,到之后俞笙雨中现身的全程,被拍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本前些时候,J.Y集团俞家那几位高层突然回国,就出现秦星羽与俞笙疑似感情不和的传闻,这回几乎被实锤了。
有媒体猜测:先前的私生子事件虽然已澄清了是谣言,但终归使得秦星羽被资本抛弃。
也有媒体猜测,周亦承与女友尚珊分手后,卷土重来找秦星羽复合。
总之越来越多的舆论倾向于,秦星羽和俞笙感情出现问题,或已分手。
偏巧在这天之后,俞笙连续神隐了几天没来公司,尽管只有有限的几位核心下属知道,并非他们小俞总受舆论影响消极怠工,而是他们那位代言人生病发烧了。
原本秦星羽这次只淋了一小会的雨,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湿透,仍旧感冒了,发了两天烧,等到稍好一点,烧也退了,已是几天之后的星期六。
当晚6点半,他和安辰到达那摆满了几十张桌的电影庆功宴现场。
穿了黑西装的少年眉目清亮,现身于这红尘浮华的名利场中,即便不能言语,也犹如一颗藏于匣中陡然绽放光华的珠宝,耀眼极了。
入席前,他跟着安辰和几位片方主创,与应邀的前辈们一一打了招呼礼貌问好,是人前人后一样乖巧懂事的少年。
整个宴会厅里都是宾客们的恭喜与祝福。
然而,安大经纪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自己刚跟一位业内大编剧碰了个杯,寒暄了两句的功夫,一回身,自家小艺人就从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了。
安辰有点发懵,他今晚喝的是饮料,不是酒,一会儿散场后,还有发布事故公关博的重要工作,他今天滴酒不沾,怎么就开始眼花了?
辰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他家艺人非但于这众目睽睽的宴会厅里溜没影了,还在刚才来时的路上,顺走了商务车里他偶尔跟合作方撕逼时备的一根录音笔。
行走在宴会厅所在的酒店上层,秦星羽只身一人,推开了走廊尽头孙导所在的那间包厢的门。
作者有话说:
下章我要写强吻!宝贝们晚安~
大导演孙鹏,外加他那位年纪挺轻,负责舞台设备的外甥。
秦星羽缓缓推开包厢门时, 屋子里的两个男人一下子站起来了。
在他们眼里,秦星羽今非昔比,不再是普通的晚辈艺人, 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资本小俞总的心尖宠。
即便是这位曾经打了好几年主意, 甚至打算凭借下三滥手段将人弄到手的孙大导演, 此刻也带着外甥连连起身,笑脸相迎。
秦星羽浅浅地瞥了一眼包厢里的两人,而后淡定在那圆桌旁的高背椅坐下。
那张盛世惊艳而清俊的侧脸,神色冷然如常,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孙导的目光半分也挪不开, 虽然碍于如今的身份, 没敢说什么不着边儿的混话,但一双眼睛早已掉在了对方身上。
秦星羽将屏幕亮着的手机摆在对方面前的圆桌上,那上面的备忘录里, 显示着一行已经打好的字:
“听说我父亲公司筹备的电影在与您沟通。”
与他浅淡疏离的神情一样,是一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令人揣摩不透的话。
早在一个月前, 他便听说画堂传媒打算开发一部院线电影, 预备给周亦承主演, 顺便带一带练习生们,已沟通了不下十几位导演,那时候周亦承还没有被起诉。
这一行的金字塔尖就那么小, 孙导也在其中。
秦星羽与父亲决裂的事在业内早已不是秘密, 见对方忽然提了这事, 孙导一时间也摸不准来意,当下笑呵呵地开口:
“原来小秦总也听说了这事啊,令尊大人确实找过我,不过我们只是初步沟通,初步……都知道小俞总在圈子里撂下了话,现在谁敢冒着得罪小俞总的风险,与画堂传媒合作啊……”
知道今天多半是个鸿门宴,孙导特意将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我为以前的不懂事向您道歉。”
秦星羽无视了对方不甚礼貌的目光,仍旧不动声色地在备忘录上打下一行字。
他今天专程来炸孙大导演和他那位年轻外甥。
孙导当然知道,对方所言的不懂事,指的是哪件事。
升降台事故那晚,在包厢里,秦星羽用酒瓶把他脑袋砸开了花的事。
孙大导演的脸上顷刻间染上几分难掩尴尬的笑:
“不不不不,该道歉的是我,那天确实是我太唐突了,没有个前辈的样子。”
他干咳了两声,毕竟给人家下药这个事,用唐突两个字形容,都显得太过轻描淡写了。
言罢,他顿了顿,见秦星羽神色如常,才试探着继续:
“还望小秦总高抬贵手,在小俞总面前美言几句,我这一把年纪啊,欠了不少外债,还想在这圈里,再干个几年再退休……”
话音刚落,秦星羽将新的手机备忘录推到对方面前:
“本来我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
这句话打在屏幕上看似完整,实则只有半句意思,以至于孙导盯着那圆桌转盘上的手机,思量了好一阵。
终是抬眸间,深深瞥上一眼少年令人便欲罢不能容颜,立即满面堆笑:
“确实确实确实,是我不对……”
孙导整个心都飞了,多少年求不得碰不起的远在天边的人儿,终于肯跟他坐在一张桌上,哪怕只是交流几句,孙大导演整个人都笑得魂不守舍。
秦星羽心中明镜似的,他要进入正题了:
“可您却在升降台上做了手脚,没给我留一点后路。”
孙导一听,这话不对头。
升降台上的手脚是他做的?不!他堂堂年过半百的一线大导演,才不替任何人背锅:
“没有没有没有,哎呀,这个事吧,它是个误会……我这人啊,没别的毛病,就那么点不良嗜好,小秦总您也知道……嗯,那天你和你那小队友从我这跑出去了,我怕你们把我这点事说出去,我的确是让人追你们来着,一直追的舞台那边……嗯……”
秦星羽不动声色,冷然静听。
“但那天的事它真就是个意外!”
孙导话锋一转,惋惜地直拍巴掌,顿了片刻,干脆起身,指着从一开始就在这圆桌旁沉默不语,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外甥,愤然开骂:
“都是你!为什么要在非彩排时间启动升降台?!啊?”
这一行里大多的从业者们沾亲带故,孙导的外甥,作为那次演出的舞台设备负责人,本也不是什么怪事。
此刻还是个愣头青的年轻人,被自己舅舅突然没头没脑地开训,当下也压不住火了,站起来反驳顶撞:
“是你自己说那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办成那事!我看人从场馆包厢,躲舞台边上来了,怕他们跑了嘛,才升了脚底下那台子!那舞台上黑咕隆咚的,还都穿的一样演出服,谁知道喝了药躺下的那个不是他啊?!”
秦星羽听明白了,那日他扶着半昏迷的景小延,被一众孙导的人追到舞台边缘那升降台的角落,孙导的外甥一直在幕后看着。
“我还背锅被开除了呢……”年轻的外甥不敢跟长辈硬扛,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继而堵着一口气,朝年纪相仿的秦星羽开吼:
“别以为我舅想睡你就会给你资源!那天他还说等他办完事,我们接着办你呢!要不然,我急个什么劲儿……”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孙导一个耳光甩在了自己外甥脸上。
瞧瞧这是个文化人该说的话吗?这孩子是不知道秦星羽在业内什么身份?还是不了解对方背后资本的势力?怎么什么话都能往外倒呢?!
当然,这一巴掌是打给秦星羽看的。
秦星羽倒也不介意,而是重新又打下一句话,这一次将手机特意递到了孙导的外甥面前:
“事故是你策划的。”
是个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没多少阅历的青年一听急了,有点害怕,又有点气愤,怎么能是他策划的呢?他就是个连工作都丢了的工具人!当下怒极了辩解:
“不是我!我就开个升降台而已,我也没想到周亦承往死里整你啊!我还以为他是上去劝你呢!谁知道他把你推下去了啊!有本事你找他去!关我啥事?!”
与此同时,孙导刚刚侧过身说话时,那双表面上示弱,骨子里仍旧色心不改的目光,半分也不曾从秦星羽身上移开。
甚至那只粗糙的大手,几乎触到了对方一侧腰间的西装。
秦星羽微微侧了侧身,躲得不着痕迹。
那一侧西装口袋里,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对方摸到的录音笔。
他还想听孙导外甥说下去。
“我说,周亦承对你也真下狠手,那时候他不是你男朋友吗?说实话从他把你和你那队友卖给我舅了,我就觉得不对劲……”
孙导外甥绘声绘色的描述,也就是今天作为当事人的秦星羽,独自一人来的,他才敢这般滔滔不绝。
孙导刚才第一回伸手,没能碰着秦星羽,思量了片刻,又从身后试图靠近,浑浊昏沉的眼珠间,那表情别提多猥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