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灾民饥不果腹,又在野外艰难生存,因此爆发了瘟疫,芜县也不得不紧闭城门护住最后一点安全地。
知州府里堆积如山的都是瘟疫的折子,都被李知遇压了下来,这个面相如此温和好看的知州大人竟做出如此之多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死也是死得其所。
外头有瘟疫,我们就这样被困在了枂城里,而我,竟被千重一押在房里休息。
楼风浅也在,甚至太子渊堇这个大忙人都来了,我无语的看着这群人一脸认真的看着我,像看一只得了怪病的猴子,不由得浑身不舒服。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我问。
千重一难得在我面前冷着脸:“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我一脸茫然。
边上还有个穿得规规矩矩的花白胡子老头,一脸凝重的把我的脉把了又把,又在我脑袋瓜子上按了又按。
若不是千重一拉着我的手,我真想给他一拳头,士可杀不可辱,头发不能乱摸,懂不懂?
一通弄完后,老头子叹口气:“家主,老夫自认比不得宫里的太医,可老夫行医数十年,多少还是有点把握的,夫人他确实身中奇毒,且脑袋里被人中了银针,因此忘却了前尘往事,只记得中针之后的事,而这毒奇就奇在,它与银针相辅相成,银针虽让夫人忘却了前尘往事,却抑制了这毒的毒性,而这银针也不是救命的,它也是一味毒药,若是这毒解了,银针就会贯穿的夫人的脑袋,让夫人立刻毙命,老夫对这种病症也实在无能为力,家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不住摇头叹息:“若是不解这毒,夫人也会因为不停想起那些过往而头痛欲裂,直至自己逼死自己为止。”
他一口一个夫人,让我的神经一次又一次的断裂,心中已是怒火冲天。
但,千重一在,我又不敢发作,只茫然的看着众人,很想把憋笑要憋出内伤的谢楠小宁子楼风浅以及那个尊贵的太子殿下胖揍一顿。
他们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真是让人气得牙痒痒。
千重一听完老头子的话,一挥手,他一直带在身边的林总管便恭敬的端上一盘子白花花的银两。
“叶大夫辛苦了,这些银子,是给你的诊金。”
叶大夫瞪大一双眼,把头摇成拨浪鼓:“家主客气了客气了,老夫行医救世是职责所在,给应得的诊金就可,用不了这么多。”
千重一不咸不淡的回到:“叶大夫救治灾民还能抽出空来替我妻子看诊,实在是让我感激不尽,这些银子,就当做是救助灾民的一点绵薄之力吧,若是叶大夫日后还有需要,尽管放心去千家钱壮支银子,多少我们千家都出。”
叶大夫这才把银子收下,恭恭敬敬对千重一作了一揖:“能遇到心系天下民生的千家主,老夫真是三生有幸,这钱,老夫就替那些灾民先行谢过千家主了。”
说完拿着银子,带着小童匆匆离去。
事后我听小宁子说,这个叶大夫早先就得知了芜县有瘟疫的事,一路前往芜县清泉村开设了医堂,免费为灾民们救治,家底都要掏空了。
这次能回来枂城是因为家中妻子病重,不得已暂时把难民搁置回城,因此才会有空替我看诊。
我不禁在心里对他这个人给予肯定,这种悬壶救世的大夫已经很少见了。
那些事暂且按下不表,我现在最大的好奇心不是我的毒,而是太子渊堇为何会到我房中来。
于是抬头看向他:“渊公子此番前来有何事啊?”
渊堇温和的笑笑,目光落在谢楠身上:“来找盟主借你的徒弟一用。”
我啧啧了两声,调侃到:“你想要我的徒弟不是随时都能把他拐走的吗?什么时候要多此一举来过问我的意见了?”
他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毕竟来了都来了,顺道看你一眼说不定还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发生呢。”
我吐血,这人怎么如此不要脸,连看人笑话都如此光明正大的吗?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像只猴了。
众人听闻太子殿下的话,具是一笑,很开怀,一点都不遮遮掩掩。
我放弃挣扎了,罢了罢了,都是我惹不起的主,想笑就笑吧。
“不过说起来,你这个银针,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楼风浅笑够了后说到。
众人纷纷把目光放到他身上,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楼风浅看了我一眼,将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悠悠扇着风:“万刺千针听说过吧苏盟主?”
然而他只言片语就把话题抛给了我。
我无言的看向他:“作为武林盟主,自然是听说过的。”
众人又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只好接着说:“万刺千针是一位隐退江湖的高手,她的独门武功使的就是银针,这银针没有毒,却卷裹着内力一直在人的体内乱窜,直至刺穿那人的心脏或者脑袋为止。”
“所以你脑袋里的银针,不会是她的吧?”楼风浅笑到。
我连连摆手:“不可能,万刺千针已归隐江湖二十多年,至今江湖上都有她的消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脑袋里的银针按叶大夫来说顶多就是十二年前的事,怎么可能是万刺千针的。”
楼风浅摇着折扇若有所思,然后又将折扇啪的收起来:“那,还有谁有这功夫往你脑袋里扎银针?”
问题一出,我答不上话,众人也跟着沉默起来,不由自主去思忖着银针的来历。
按道理这世上以银针做武器的人并不少,只是万刺千针的银针使得出神入化且又狠毒,因此在江湖上名声大一些。
而除了她之外,确实没有人有实力把银针用在这么恰到好处的地方。
我不由自主的看向千重一,虽然他与江湖门派扯不上关系,但我就是不由自主想要看他两眼。
而此时他正沉着脸难得的神游天外一言不发,就在我以为他根本没有听我们在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到:“总之,我会找到方法的。”
众人看了看他,默契的认为他开口,定是能解决的事。
渊堇看够了我的笑话,起身辞行:“即如此,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苏盟主,你的徒弟我也一并带走了。”
谢楠便快乐的跟上渊堇的步伐:“师傅我走啦。”
“想来苏盟主也没甚好笑的事给在下笑了,重一,我先走啦。”楼风浅也走了出去,到了门口还不忘抛一个眉眼给千重一。
若不是他走得快,我恨不得给他一掌隔山打牛。
屋子里只剩下千重一小宁子苏北和我,我看着他们三,人都走了还把目光放到我身上。
“干嘛都看着我?”
小宁子最先忍不住噗嗤笑出来:“没什么啦,夫人。”
苏北也跟着笑:“夫……人……”
这就算了,还学着小宁子叫我夫人。
我顿时恨得牙痒痒。
“小北走我们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小宁子当机立断寻了个借口带着苏北走了。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我和千重一,同别人不一样,千重一看我的眼神总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
“唉呀,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每当他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做错了事让他伤心难过。
千重一看了我好一会儿,无奈叹着气,拉过我的手,低下头不让我看他的眼睛:“你个混蛋。”
然后说了这么句无厘头的话,就枕着我的手掌睡着了。
我无语的看着熟睡过去的他,不知道他这几天都在做什么,竟如此疲惫,倒下就睡了。
我把他抱到床上躺下,回想起他委屈吧啦的一句“你这个混蛋”就特别想笑。
在别人面前冷着一张脸,仿佛别人欠他几十万两银子,从来没有一句好话的千重一,
在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千重一,
在我面前时却是那样的温柔,甚至还会撒娇,表面上大男子主义,内心里总想我也可以让他倚靠一下。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的,相处了这么些时间,不知不觉我对他的情愫也说不清道不明了,只是总感觉,他在意的是那个子轻,有着同他纠缠不清往事的子轻。
而我,似乎只是那个最像子轻的人。
即便我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记忆同他有关系,可一但想起他真正在意的是子轻,不是苏言尘,我无端觉得有些落寞。
仿佛他在透过我,爱着别人。
第六十二章 枂城瘟疫
我睡的太久,现下里一点睡意都没有,城中又不易随意走动,便到房梁上吹风。
刚好撞见银竹默默站在房梁上,夜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烈烈作响,好容易晴朗下来的天空有一轮圆月挂在他身后,一眼望过去,圆月与侠客,别提有多帅气了。
但是见到他,我瞬间没了吹风的心情,转身就走,却听到扑通一声,银竹倒在了房顶上,正顺着倾斜的瓦片向下滑。
我转身拉住就快掉下房顶的银竹,入手滚烫成一片,仿佛握住了小火炉。
把银竹高大的身躯拉过来躺好,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果然烫得离谱。
他迷离的睁开眼睛,看到我,神色一凌,伸手把我推开:“别碰我!他们把瘟疫传播到城里了。”
他们是谁?
我满心好奇,而瘟疫又是怎么回事?
银竹习武之人,身体素质自然好得没话说,却在这种无伤的情况下倒下,难道……
等我反应过来他被染上了瘟疫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早就碰过他了。
退出一步远的距离,我问他:“枂城也被传染了瘟疫吗?”
“是,你带着家主,快走。”
银竹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来说出这句话,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把他丢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反正碰也碰过他了,瘟疫肯定也传染上了我,再把他抬回房间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银竹在男儿中算是很拔高的了,再加上他比较强壮,背起来十分艰难。
好容易回到房间里,刚好被小宁子撞见,他头一次见死猪一样的银竹,满脸好奇的往我这边走。
我立刻呵住他:“站住!别过来!”
小宁子跟随我这么多年,应该是头一次见我这么严厉,愣愣站在那里没有动。
我把银竹放上床:“退出去,看有没有人来。”
小宁子乖乖的从门边退开远远一段距离,然后冲我摇头,还好我们所有人的房间都是连在一起的,这一角都是自己人,我把门关上,隔着门对小宁子说:“去把林总管叫来。”
不一会儿林总管睡眼惺忪的走到门边:“夫人,找我什么事。”
我的眉头跳了跳,这些人不叫我夫人是会死吗?我皱皱眉头压下心中的不爽:“重一刚睡下,不要去打扰他,但记得跟掌柜的说关门歇业不要接待任何客人,还有,银竹现在染上了瘟疫,你去看看有没有大夫愿意过来诊治,若是实在没有,想办法去跟叶大夫要个药方过来,另外,记得通知渊公子和巡察使大人做好防范准备。”
“是,夫人。”林总管的瞌睡都吓醒了,屋子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小宁子留在门外焦急如焚:“盟主,这是怎么回事?银竹怎么会染上瘟疫的?”
我看了一眼银竹,叹气:“我也不清楚,但是银竹确认自己得了瘟疫,现下我同他有了接触,应该也是染上了,你带着小北去重一房里陪着他,顺道叫自己人最近都不要乱走动,好好呆在客栈里。”
隔天,枂城最大最豪华的天外来客客栈关门歇业,人们疑惑不已,而枂城的城门也突然间闭门不开,港口也宣布禁止运营,一时间人心慌慌。
而那些一无所知的商人们因着出门贸易被阻断,关城门闭港口又没有确切原因,大喊一声去了个腐败李知遇,又来一个巡察使。
知州府里更是乱成一团,巡察使秦毓一个头两个大,千重一派人来说瘟疫已经蔓延到枂城,要注意防范,因此他一大早派人把城门和港口关上,天才刚刚亮就有人来击鼓鸣冤,大骂他同李知遇一样混账。
现下城里还没有确诊的瘟疫病人,他一时之间找不出合理的理由给这些商人解释,更何况枂城一旦陷入瘟疫的漩涡,就无法向陛下汇报,早万一驿倌也携带瘟疫一路到了京都去,麻烦可大了。
再则李知遇遇害,需要重新调任官员来任职的折子才递出去,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人管理枂州事务,他只能把自己的任务搁置一边,抬手接下这个烂摊子。
可是李知遇这边的事情都没处理好,瘟疫就往城中蔓延了,城中的大夫他请了不少,可还没得及出对策呢。
不过为官这么多年,再乱,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时间,他洗漱完换上官服走到审堂处时,那些气急败坏的商人已经聚集在大堂里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染上瘟疫,一夜过去,我并没有感觉哪里不适,而林总管请的大夫天亮了才来。
银竹夜里醒醒睡睡,身子滚烫得像个火炉,明明烫得要命,他却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热,一会儿叫我盖被子,一会儿又把被子踢开,但他额间还是干燥的,一滴汗都不出。
不出汗,这就说明这病很厉害,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大夫叫人用石灰水把屋子里洒了一遍,这才戴着用黄酒浸湿过的面巾蒙住脸走了进来,手上都带着羊皮手套,深怕瘟疫传染到自己。
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露出的额头和眼睛是相当年轻的,他恭敬的向我揖了一礼:“见过千夫人,在下是叶大夫的门生。”
我的眉头跳了跳,我无语的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真是跟夫人这个称呼过不去了。
“不必那么拘礼,快看诊吧。”我立到一边让出位置。
他身边也带了个小童,一样的着装,进门后就把门关上锁死,不让人进来。
他走到银竹的床边,取下羊皮手套为银竹把了脉,又翻开眼皮看了他的瞳孔,又到处翻看了他的脖颈和下腋。
我一个外行自然是看不懂他这番操作的,只能默默看他检查完,然后把小童立刻拿出一瓶雄黄酒帮他洗手,洗完他立刻把手套戴上。
“千夫人,这位公子确实是芜县城的瘟疫,同老师看诊的那些病人一个症状,如今你同他在一处房中,一定要跟着一起吃药。”
他说着拿出纸笔,写**方的同时还拿了几副药放在了桌上。
这年头还有病未看就带药过来的大夫?
“林总管说是瘟疫,我就事先把药带过来了,另外你们的住处早晚都用石灰水洒扫一边,平日饭前用黄酒洗一洗手在吃,碗筷都水煮一边再用。”
“老师虽然还没研究出对症**的方子,但这样的确能减轻瘟疫的困扰,送药的人进出你们房间后一定要把衣服换下来用水煮一煮或者直接烧掉。”
他交代完,便带着小童走了:“带我们研究出诊治的方子,一定第一时间来替二位诊治,在此期间,一定要呆在房中隔绝。”
我点头示意,他们出了门,小宁子就塞给他沉甸甸一个钱袋子。
两位也不含糊,拿了钱就走。
小宁子作为我的贴身小司,平日里胆子肥大的要爬到我头上拉屎了,不过这会儿倒是挺能用的,听完了大夫的嘱咐,用黄酒浇了面巾蒙住脸走进来,小北要跟着来,被他拒之门外,可怜兮兮的睁着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看着我们。
他怕小北等着着急,拿了药就出去。
不一会儿千重一就过来敲门,我深怕他太挂念我,知道我得了瘟疫也要义无反顾的回到我身边,因此小宁子出门后我就将门给锁上,阻止他进到我房里。
“子轻,开门。”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我突然觉得四肢酸软得厉害。
我隔着门,感受着他拍门的动作,微微觉得有些心暖。
“重一,你不要进来。”
“你把门打开,我就看你一眼,我不进去。”他声音里有些许的焦急。
我笑了笑:“等我好了,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千重一不说话了,只是将身体贴在门上,而我在贴在门上,一个指头关节厚的门板,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像是隔空拥抱他。
“好,那我等你好起来。”
“那是,你可是我们的顶梁柱,你倒下了我可就要守寡了,我才不想守寡嘞。”
我开玩笑到。
千重一在门外不说话了,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在笑的。
“那你要好好吃药。”
“好。”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走远了。
我回到银竹的床边,他出不了汗,无法散热,只能用帕子沾了凉水敷在额头上降温,时不时还要把帕子拿下来洗。
又过了一会儿,小宁子送药和饭过来,我把东西接过,没有让他进来。
我抬着药和饭,走到银竹身边,看着躺在床上病恹恹还要维持一副冰山脸的银竹,啧啧摇头:“本盟主亲自伺候你,你是从哪儿修来的福气?”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有听到我在说话。
我不管三七二一,把他的脑壳掰起来,直接把药灌进去,他喝得眉头拧成了一团。
我嘿嘿笑了,又给他灌了两口稀粥,虽然昏迷不醒,不过吃东西还是很乖的。
我满意的放下碗筷,把自己那份药也吃了,百无聊赖的躺到边上的软塌上。
唉,他能睡床,本盟主就能缩在狭小的软塌上,如此委屈本盟主,日后一定要叫他加倍奉还,去把掌柜的酒窖全搬来,让我在美酒里醉生梦死。
第六十三章 盟主的梦境
到了夜间,我也觉得自己浑身滚烫了,且口干舌燥得紧,一夜里都在不停喝茶,又不停上茅房,搞得我整个人都虚脱了,这种时候还要照顾床上的病人。
本盟主的命好苦啊……
好容易睡下了,模模糊糊听到银竹说自己冷,我起身去给他盖被子,没多会儿他又蹬被子,蹬完又喊冷。
我彻底崩溃了,把软塌搬到他床边去,听到他哼唧时就给他拉一下被子。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感觉浑身置身在火炉里,唯有额间上有一抹惬意的冰凉让我感觉自己尚在人间。
“醒了?”昏昏沉沉中,我听到千重一的声音,吓得我一个激灵弹起身,结果脑袋一震剧烈的痛让我差点当场去世。
千重一担忧的扶住我:“别起这么猛。”
“你怎么进来了?”我问。
明明嘱咐过他不要进来的,万一他也染上瘟疫我的金银珠宝,我的山珍海味该肿么办?
他微微蹙眉,叹息到:“他们照顾你我不放心。”
“……”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倒回床上躺着。
怎么总是他在照顾我呢?
我心塞。
千重一身上都是黄酒为,面巾规规矩矩的捂住口鼻,身上穿着宽大的罩衣,也许是罩衣太大得缘故,我总觉得他瘦了,衣服空空荡荡的。
他把药端过来,一勺一勺的喂给我,我无言的爬起身,接过药碗将那个苦涩的药一口闷了下去。
千重一诧异的看向我:“这样太苦了吧?”
我苦得眉头都皱成一团了,但看到他那双清冷的眼里尽是担忧,我有些不忍心,抬起头对他灿烂一笑:“我早好一些,你就少辛苦一点嘛!”
他深邃的眼眸动了动,有一湾春水潋滟晴芳。
我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怕瘟疫缠身的自己忍不住,掀开他的面巾亲吻他唇瓣。
千重一难得的脸色微红,把药碗放下,端来一碗清粥,我便把眉头皱成了川字。
好寡淡,完全让人没有胃口。
但,还是在他的注视中逼着自己喝下去了。
吃药喝粥,对如今的我来说简直是人间酷刑。
我躺回了床上,千重一遍拿药喂给昏迷不醒的银竹,也是个省心的人,虽然迷糊,虽然眉头紧皱,还是乖乖把药都喝了进去。
“你快出去吧。”
千重一摇头:“我再陪你一会儿。”
我不再说话了,这个人定下的事,说什么都要做到的。
不一会儿,小宁子带着小北,穿着黑色的罩衣,捂得严严实实的提着个小木桶进来了,小宁子对我灿烂的笑:“晚上好啊盟主。”
小北也跟着笑:“晚……好……”
笑完两人用葫芦瓢小点小点把木桶中的石灰水浇在地板上,房间里顷刻间传出一股子温热的硫磺味儿。
这东西闻多了会中毒,因此窗户敞开着,让风吹散这味道。
千重一新洗了帕子,拧干后敷在我额头上。
趁着我还有意识,问他:“现在城里怎么样了?”
千重一回到:“如银竹所说,瘟疫开始在城里蔓延了,还好你让林叔去通知秦大人他们,如今已经安置了隔离房,城中的大夫们都在极力寻找治疗方法。”
我松了口气,可我还是很担忧,万一瘟疫找不到治疗的办法,并且在城中不断扩散,会不会发生前朝那样的事?
见我不说话,千重一戴着羊皮手套的手轻轻握住我:“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别人说这话的时候我只觉得是无能为力后的一点奢望,而从千重一口里说出来,就觉得一定会好。
我闭上眼睛,把脸贴在他的手掌上,羊皮手套打磨得很光滑,有淡淡的腥味,但不妨碍我此时的心安。
其实在他身边极好的,只不过,没有子轻的话会更好。
他不说话了,只安静陪着我,很多时候他在我身边都是这样安静的,安静的我以为他已经不在了,但一回头就能看到他清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股冷,不是寒,是月光洒下来的清幽,爱意淡薄得无法察觉,却又无处不在。
浑浑噩噩的我睡了过去,睡梦中我好像又梦到了十四岁前,面前有一簇篝火,将山洞里一张冰凉的石床照得明亮,并传来一丝温暖。
有个小小的人儿枕在我的腿上,他盖着薄薄的衣裳,伸手把玩落在我胸前的发,脸颊压在我腿上,肉嘟嘟的。
“阿轻,这样的生活要熬到什么时候?”
他问,语气轻轻的。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得厉害,应该是病了,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将他抱到一边躺好。
“生病了就好好躺着。”
“倒是要阿轻抱着才舒服啊。”
他眨巴着可怜巴巴的一双眼睛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头一软,又走到床边坐下,任由他靠过来。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我神色淡淡的说到,语气冰冷而强硬,怎么看都是个惹不起的主儿,那样太不苏盟主了,我甚至都有些怀疑那个人不是我。
接着咔啦啦一阵响,篝火外的铁门被人打开,一个人端来药和吃食,冷冷对我说了句:“时间到了,该去做你答应的事,不然,这家伙的病,别想好了。”
身上的人在他进来之后爬起了身,而我也顺势站了起来,从床边墙上取下挂着的长刀,冷着一张脸走到送饭人面前:“我回来他还没好的话,我就拿你的脑袋去向去见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