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还记得先前ta所告知给自己的、不要出声的要求,尽管非常的害怕,眼泪都已经开始在眼眶当中大专了,但是依旧非常坚强的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扁着嘴朝着ta的怀里面躲。
“姐姐……”小男孩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借着月光能够看清楚,这个在夜色当中悄悄的行动的人,正是半夏。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声,有一朵不大的火苗在空中亮起。用食指的指尖顶着那一朵火苗的少年正笑望着他们,可不便是商长殷。
渡鸦站在他的肩膀上,和商长殷几乎是动作同步的朝着这边看过来,那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拥有着一种近乎可怖的猩红的色泽,像是浸满了鲜血、一层又一层的包裹上去的琉璃。
任是谁见了这样的场景,都难免会觉得惊悚,更不要说是两个半大的孩子了。
这一次,就连半夏的声音当中,都已经带上了哭腔。
“仙人哥哥。”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她居然也依旧记得要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能够惊动任何人,“你、你的乌鸦难道是妖魔吗?”
“他不是妖魔。”商长殷向前走了几步,半蹲了下来,让自己不是那么的具有压迫感,以便稍稍的减低一些半夏对自己的警惕与戒备,“他是我的契约者。”
“请放心,半夏,阿阑并没有任何的恶意的。”
应该很难有人能够抵挡的住被商长殷如此珍重的对待并且注视着的时候,还能够意志坚定的从其中逃脱的。无论是半夏还是小男孩,都非常明显的有被安抚,至少他们并没有当即叫出声,把大人给引过来。
“半夏,你在和弟弟干什么呢?”商长殷一边这样询问,一边朝着小男孩看过去。
对方的腮帮子还是一股一股的,显然正在咀嚼着什么。商长殷朝着那边微微的倾了倾身子,于是闻到了一点点的草汁的味道。
那么,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呢?
半夏心疼自己的弟弟,所以在所有人都睡着了之后,悄悄的给弟弟带来了能够充饥的食物。
那或许是她白日里在汤山上挖到的什么灵植,也可能是少女因为长年在汤山上穿行,所以观察并且寻找到的能够入口的草叶。总而言之,她悄悄的藏了一些,并且也偶尔会像是这样,当弟弟妹妹实在是饥饿难耐的时候带给他们。
父母究竟有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呢?半夏不知道,也不敢去问。
大家都在一区努力的维持着这种表面上的平和,好像这样就可以心照不宣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半夏。”商长殷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白天的时候,明明你的弟弟饿了,父母却并不愿意给他食物、甚至不允许他说出口呢?”
半夏不知道商长殷当时就在门口偷听,还以为这是什么仙人所独有的的手段,即便当时并不在现场,也能够将发生的一切都知之甚详。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您、您不会责怪我和弟弟吗?”
“因为什么而责怪你们?”商长殷反问,“只是因为你们感到了饥饿、并且吃了东西吗?”
半夏的眼睛里面已经开始有泪水蓄积,是她非常努力的憋了又憋,才没有让那些眼泪夺眶而出:“我们分明已经蒙受了来自仙人的福泽,结果却还是这样恬不知耻的会产生可怖的欲望……”
“这、这已经是对仙人……最大的冒犯了啊。”
至少商长殷并不这样认为。
南国的七皇子拥有着许许多多的欲望。他好华服,好美酒,好玉盘珍馐,虽然不能够说是穷奢极欲,但是也从来都不去掩饰自己对于这些东西的喜好。
欲望在他这里,并不是什么需要羞于口说出的东西。他会大大方方的将自己想所想要的全部都说出来,然后去得到和达成。
人活一世,如果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敢大大方方的说出口,连自己都需要去隐瞒和欺骗的话,那么这一生——未免活的也太小心翼翼、太束缚在网中了。
或许有的人会这样去要求和束缚自己。
但是,商长殷这一世原本就是奔着退休和享受来的,因此自然不会让任何的令自己受委屈的事情发生。
南国的七皇子过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恣意和畅快的人生。这是随便从南国帝都的街道上抓任何一个人过来询问,都能够从对方的口中得到的不变的答案。
但是,商长殷并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半夏这样一个不过豆蔻年龄的少女身上。
因此,面对半夏那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说出的话语,商长殷并没有去指责这句话当中的那些扭曲的思想,只是依旧保持着和先前一样的语调,甚至面上露出来了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看着当真就像是那将要随风而去的仙人了。
“为什么这样说?如果连这都要被归类到冒犯当中的话,那么也未免有些太过于小心眼了。”
半夏有些小心翼翼的去看商长殷,后者如今在她的心目当中,依旧是仙人的身份,因此对于他的话,半夏几乎是有问必答,也从来都不会去考虑和怀疑什么。
“真的吗?”半夏迟疑的问,“您不会责怪我这样的行为吗?”
在商长殷再三表示自己不会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之后,半夏看起来才终于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的叹了一口气。
她小声的拜托着商长殷稍稍的等自己一下下,随后安抚着弟弟尽快重新陷入睡眠当中。好在,或许是因为终于有食物能够填满空荡荡的腹部的行为,小男孩并没有怎么哭闹,没怎么需要半夏费工夫,便已经重新睡了过去。
半夏将被子帮他掖好,在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离开了房间,小步小步的磨蹭到了商长殷的身边。
“仙人哥哥……”她喃喃着,但是却又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毕竟就算是半夏自己,现在脑子当中都是一片混乱的,甚至是连一个完整的、正常的字句都没有办法说出来。
毕竟……她今天做的所有事情,都已经能够称得上是大不韪了。哪怕是半夏自己在事后回想,都会惊讶于她居然还能够做出如此胆大的行径。
“我们出去说吧?”商长殷问。
半夏也不想打扰到自己的家人,因此便也胡乱的点了点头,认同了商长殷的提议。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半夏家里走了出来,来到了庄上一个偏僻静一些的地方。夜晚的时候,一切都静悄悄的,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唯有间或的虫鸣声在耳边若有若无的响起,表明着四周姑且还不是一片的死地。
半夏忐忑不安的搓着自己的手,仰起头来去看商长殷。
她不知道将会落到自己身上的,是什么样的审判。
然而和半夏预想当中最好的结果都还要更为不同,她面前的“仙人哥哥”没有斥责,也没有任何的要怪罪的意思。
“半夏。”商长殷只是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生气?”
“……唉?”这却是半夏完全没有想过的了。
但是,本着既然是商长殷的问题,那么她也就应答尽答的态度,半夏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同商长殷和盘托出。
从半夏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她便被父母和亲长教导,她们能够像是这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面,全部都是因为有着来自于仙人所降下的福泽。
仙的负责笼罩在整片仙城当中,即便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寻常人,却也因为拥有了这样的福泽,所以在成年之后便不会老去,不会有疾病和灾痛。无论是过高还是过低的温度都无法对他们产生真正的、致命性的影响。
他们也不需要通过摄取食物来维持生命,自然也不必受到可能因为气候的变化、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而导致的粮食短缺之苦。
仙人几乎已经将所有的、在生存的过程当中可能带来危险和死亡的选项都为人类全部清除。他们需要做的,不过是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的活下去——仅此而已。
所以、所以啊。
既然已经受到了来自仙人的这样恩重的对待,他们就算没有办法报答仙人,也不应该做那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之事,去给仙人添麻烦才对。
能够降生在云天仙城当中,并且于仙人这般的庇佑之下存活,这已经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泼天的富贵了。或许在最早的时候,仙人们其实并没有对人类有任何的要求和约束,但是因为惧怕于自己的行为可能会触怒到仙人,所以人类严格的约束自己的行为,谨小慎微。
宁可一刀切的全部斩掉,也绝对不放过哪怕是一丁点的可能的纰漏。这就是人类为了保有自己身上的负责,而决定要落成的束缚与规则。
你不需要食物,所以你不能说饿。
你不会因为温度的高低而受到伤害,所以你不能说冷热。
你不会有伤痛和病症,所以你无论遭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都不可以抱怨,不能哭、不能疼。
商长殷听的直皱眉。
这已经远比他原本所以为的还要来的更为恶劣。便是存天理灭人欲,也不过如此了。
这样的“规矩”下一板一眼生存的人,真的还能够从广义的定义上将他们称之为“人”吗?那和戏台上受到透明的丝线所操纵的人偶,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不谈这些,姑且只看这个人类似乎没有任何的死亡的点,而只有新生儿不断诞生的现存的规则……商长殷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看到了某种可怕的、注定会到来的人口爆炸。
只要一想到,如果自己从这个看起来与世隔绝的小庄子走出去的话,说不定就会被人挤人挤人所包围起来,商长殷就已经开始觉得头疼了。
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发展出这样明显有非常大的问题的社会制度真的没有关系吗?
还是说,这当中尚且有什么他没有探明的规矩存在?
考虑到此,商长殷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后续还有可能有什么出现。
半夏当然不知道商长殷都在思考一些什么,她还在犹犹豫豫的和商长殷说自己的想法。
“但是,我发现,仙人们好像其实……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们的。”
半夏第一次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是在她七岁那一年。实在是太过于饥饿了的小姑娘没有忍住,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吃掉了一颗鸟蛋。
当冰凉滑腻的蛋液流过舌尖与咽喉,最后填入咕咕直叫的空荡荡的腹中的时候,半夏感受到了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幸福,那是任何事情都无法与之比拟的、足以让人为之沉浸。
等到之后,当半夏反应过来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之后,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只感到了无尽的惶恐。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啊?
半夏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但是那几天,她的面上都总是挂着一种惴惴不安的神色来。
可出乎半夏意料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天罚,没有雷霆加身,甚至连来自仙人的斥责与问讯都没有。半夏在无比的忐忑当中等过了真正一个月的光景,接着在某一天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只要她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似乎不会有任何人为此而来找她的麻烦。
她的胆子开始一点一点的变大了起来。
半夏开始会在饥饿难忍的时候找个借口出门,然后在汤山上找一些能够果腹的食物。一回生二回熟,她逐渐开始对这件事情变的得心应手了起来。
如此过去了六七年,半夏从未东窗事发过。
时间久了,半夏自己甚至都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其实仙人们根本不在意这些?就算是真切的表达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也不会像是长辈们说的那样,是一件大不敬的事情?
——于是,因为抱有着这样的想法而放松了警惕的半夏,就今天被商长殷给抓了个正着。
已经将一切都同商长殷坦白说出的半夏不安的用手搓着自己的衣角,她死死的闭着眼睛,等待来自商长殷的审判。
但是她并没有等来面前恍若谪仙一般的少年的斥责、谩骂亦或者是惩罚。正好相反,她被一把拉入了一个怀抱当中,随后是风声从耳边流过。
“你们这山里,原来还真的是有这种脏东西的啊。”她听见商长殷这般感叹。
半夏有些茫然和慌乱的睁开眼睛,随后脸色在一瞬间变的煞白了起来。
夜色当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汤山上已经下来了许多的精魅。它们都是由漆黑的雾气所构成的,几乎要彻底的隐没在夜色里,唯有双眼散发出来幽幽的莹绿色的光芒。
而眼下,她和商长殷正被这些怪物团团的围在了中央,半夏甚至能够看清楚那些妖物尖锐的獠牙上滴下来的涎水。
“是妖魔!”她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哭叫了起来,“是妖魔!”
这一刻,半夏终于想起来一直都被埋在记忆的最深处的、奶奶去世前同她说的话。
“小半夏,你要记住。”
“欲望会引来的不是仙长的责备……”
“——而是会将我们吞噬掉的妖魔啊。”
商长殷打量着那些出现的妖魔。
非常神奇,这些妖魔的出现是无声无息的,无论是商长殷也好,还是渡鸦也好,在它们真正的现出身形并且包围住他们之前,都没有感受和察觉到哪怕是半分的、其所存在的痕迹。
它们像是就这样“唰”的一下出现在了这里,而在此之前完全没有任何的征兆。
不管是对于商长殷来说也好,还是对于渡鸦来说也好,这都是一件几乎无法去想象的、非常玄奇的事情。
这些由黑色的雾气所构成的妖魔看上去外形有些像是狼,但是比起狼来又要多了不少的身体部位——比如更偏向于刺猬的刺的尖硬的毛发,突出外翻、不止一排的獠牙,从原本不应该出现的位置也长出了多余的爪子和部分的躯体。
而这些躯体的增长都并非是毫无作用的。因为它们的出现,全部都是为了能够交换得到更强大的杀伤力,并且以此来更好的去捕获自己的猎物。
半夏瑟瑟发抖的趴在商长殷的怀里,耳边能够听到一声更比一声要来的高的野兽的嚎叫。她瑟瑟发抖,认为这全部都是由于她先前的那些过于放肆和大胆的行为所以才会导致的,是姗姗来迟、但也的确终归是到来了的对于她的责罚。
在感到惶恐的同时,半夏不知为何,却又油然而生出了一种心头的靴子终于落了地的安稳和喜悦来。
太好了。
属于她的“果报”终于到来了,她不必再每日心惊胆战的焦虑了。
可是在半夏的感觉当中,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却一直都没有等来可能会加诸于她身上的撕裂一般的痛楚。半夏有些惊讶的努力想要抬起头来去回望,看到的却只有商长殷云淡风轻一般的表情,以及周围正在“簌簌”的落下的黑色的灰烬,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商长殷见她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没事了。”
虽然看起来似乎数量庞多到了一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程度,但实际上,那些东西真正的收拾起来远比想象中还要更为轻松和容易。
它们简直像是一层用来糊窗户的纸,只需要伸手轻轻的一戳,甚至都不怎么用力,便已经破掉了。
“您……所以您果然是仙人吧……?!”
半夏觉得自己是应该激动的,但或许是因为情绪已经过于饱满的抵达了某个顶点,以至于当她真正的开口的时候,除了声音带了些颤抖之外,居然也再听不出一些别的什么。
商长殷知道,这个锅自己是洗不清了。
“……如果那样想能够让你觉得有些安慰的话,那么就继续这样认为吧,没有什么关系。”
商长殷这样说着,却是突然顿了顿。
……不太对。
周围太安静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甚至是连那些时不时会响起的虫鸣、以及夜晚间或的鸟叫都已经没有办法听见了。
简直就像是……这里已经被什么东西给悄然的完全占据了一样。
而这种悄无声息,实在是给商长殷带来了一些关于其他的联想。比如——先前那些不被察觉的就已经将他们给包围了起来的兽群。
而仿佛是为了嘉奖商长殷终于联想到了这一点一样,有一片巨大的阴影投映了下来,将他们完完全全的笼罩在了其中。最后一点的光源也都被吞噬掉了,即便是伸出手来,也会连自己的五指都没有办法看清。
商长殷仰起头来,看到的是正在被黑色的、仅仅只是这样看着都能够从中感受到满满的不详的气息的黑色气流所不断吞噬的天空。
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商长殷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那些全部都是半夏口中所说的妖魔,而眼下,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这些妖魔正全部都从汤山上浩浩荡荡的迁徙而下,直奔距离他们最近的这个不过几十户人家的小庄子而来。
因为人类是“食物”,是“饵粮”,是能够填饱妖魔的肚子以及那些深不见底的欲壑,并且得以让它们的实力大增的进补之物。
吃的人类也多,内心的欲望也就越能够被平息,那个仿佛长久的存在于心口上的巨大的洞也将会跟着被慢慢抚凭证。
而与此同时,强大的力量则同样是根植于每一个生灵的身上的最基础的本能,它们会被这样的本能所驱使,下意识的去追逐。
往日,汤山当中或有妖魔,但是那些妖魔全部都蛰居在汤山的深处,并且有如被什么给约束和限制住了一样,并不会轻易的从汤山当中离开。
即便是这个祖祖辈辈都驻扎在汤山的山脚下,靠着汤山来谋生的庄子,或许就算是他们最初起源的那一辈,都没有在这里见到过这样多的妖魔从汤山当中出来。
从天空当中那些黑色的雾气里面,传来了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尖笑声,满怀着恶意的低吟与呓语,有如狂风骤雨一般的怒吼……这些所有的声音都是单单这样听着便已经会觉得背脊发凉的程度,双腿在不断的颤抖和发软,几乎下一秒就要直接瘫软到地面上,成为烂泥一样的一滩。
不过,在这些东西真正裹挟着雾气,接触到庄子之前,从庄内的某个地方传来了无比尖锐的鸣笛。
那大概是某种在很早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被布置在这里的装置,为了能够在真的有妖魔袭击村庄的时候,能够及时的做出预警,让人们拥有反应和逃脱的时间。
因为这样的鸣笛声,原本应当是陷入了沉睡当中的村庄都开始动了起来。一盏接一盏的灯开始亮起,而当人们从自己的家里走出,看见了那浩浩荡荡的奔袭而来的黑雾,以及雾气当中的妖魔时,全部都露出了无比惊惶的表情。
“那是什么?是妖魔吗?!为什么妖魔会出现?!”
“跑……快跑……!”
随后是想起来的绝望的哭叫声:“不行啊,整个庄子都被妖魔给围起来了,根本没有能够出去的路!”
那些妖魔似乎畏惧于庄子里的光,一时之间并不敢靠拢。但是如此多的生人的血肉的滋味在不断的刺激着它们的感官,终于,在某一刻,有妖魔忍不住,踏出了那一步。
它们进入了光中。
这像是一个冲锋的令号,从第一只涉足光中的妖魔开始,这些妖魔们开始前仆后继的闯入了庄子当中。而面对这些闯入了自己的家园当中的妖魔,人们却愕然的发现自己对此没有任何的办法。
难道今日……他们全部都要丧命于此吗?
只要一想到这样,人们就无可抑制的感到了某种加诸于身的可怕的绝望。
而就在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任何的能够挽救的余地的时候,在所有人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夹杂着无奈的叹息。
“这样完全的不把我当做是一回事,就直接无视过去的行为……说实话,这么多年,我也还是第一次见。”
而和这一道声音一并出现的,是足以将天穹都撕裂开来的蓝紫色的雷光。雷霆携带着可怕的、毁灭的力量,化作了这天地之间最凶猛可怖的武器,直指那些妖魔。
少年人独有的清朗的声音,居然反倒是比这雷霆要迟来一些。
“阳金,震五。——煌煌雷霆,昭昭天法,听我号令,破!”
于是便有雷霆漫天,皆为其一人所使,雷网劈天裂地而来,紫色的雷光将所有的妖魔都全部撕裂,其下没有任何的妖魔能够幸免和逃脱。
那似乎并没有过去太久,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黑色的雾气全部都散落,除了地面上积攒的厚厚一层妖魔所留下来的灰烬之外,再没有任何的痕迹能够证明它们曾经出现过,仿佛先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荒诞的噩梦或者是玩笑。
商长殷踩着那一层灰烬,朝着这边走过来,半夏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说话。他们像是都被震住了一样,只是愣愣的看着少年如玉如琢的面庞,甚至连呼吸都快要遗忘掉了。
还是半夏有些不知所措的扯着自己的衣角,怯生生的看了庄子里的亲长们一眼。
“我……”
这一语似是惊醒了梦中人。无需任何人去要求或是命令,这些人自发的、恭敬的朝着商长殷跪了下来,面上流露出狂热的神采。
“仙人……是仙人!”
“是仙人救了我们!”
他们的态度是如此的热切,乃至于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尽管商长殷作为皇子,并不乏被人恭敬的跪拜的时候,也的的确确是被这样的阵仗给吓了一跳。
“不用跪拜我。”他说,“我救下你们,并不是为了这个的。”
其实这些村民们还想要继续的朝着仙人叩拜,可是商长殷都这样发话了,他们不愿触怒和违逆对方,也只好勉勉强强的按照商长殷说的那样起身,只是眼底的光芒仍旧是不加掩饰,看的商长殷觉得自己后背有些瘆得慌。
“方才的是妖魔?”商长殷装模作样的问,“我初来你们这里,很多事情都不甚清楚。如果真的要感谢我的话,不妨给我解释一二,便足够了。”
人们相互看了看,随后请出了一位最有威望的长者。
当然,说是长者,他的眉须皆是黑色,面上也光华紧实,没有半条皱纹,实在看不出什么上了年纪的样子。
“我是这庄子的庄主。”男人对着商长殷行礼——虽然他看上去更想直接跪下来叩拜。
“您……想要知道什么?”
“那些妖魔,你知道多少?”
这分明应该是一个问句,但或许是因为被从商长殷的口中所说出来的缘故,所以居然硬生生的变成了有如命令一般的语气,至少那位村长听着,整个人都是跟着一抖,面上都流露出几分的苦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