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玉京连接到南国位面上的那一刻起,它便一直都像是这样高高在上,仿佛根本不会沾染上世间的尘埃。
可是现在,商长殷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但是他方才的确有看到什么“东西”从那云天仙城的边缘掉落。
但是那东西实在是太小太小,以至于商长殷都无法判断究竟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
“怎么了,小七?”太子总是会将一部分的经历放在商长殷这里,因此自然也是比任何人都要更早的、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商长殷面上逐渐冰冷下来的神色。
太子于是朝着商长殷的方向倾了倾身子,关切的低声询问。
他几乎没有见过在商长殷的面上会出现这样凝重的表情。
“大兄。”商长殷问他,“你看云天上的仙城。”
“它是不是?……在往下掉东西?”
对于他的画手,太子一向都是选择先重视再质疑的。眼下既然商长殷这样问了,太子也便按照他所说的看了过去。
“咔嚓。”
有某种碎裂的声响,旋即被隐藏在了声声炸响的烟花下。
可是那碎裂声却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即便是连烟花的声音都没有办法将其盖住了——
在漫天的烟火和满地的花灯的光芒映照下,地面上的所有人都能够清楚的看见,在那一座云天仙城的表面,有如玉璧一般的外城墙上,居然有一道长长的裂缝开始逐渐的显现,几乎要横贯了半座仙城。
白玉京越是无暇和完美,就越显得这一道裂缝的狰狞和可怖。从裂缝的周围开始不断的有细小的玉屑“簌簌”的掉落,在夜幕下反射着焰火与霄灯的光芒,像是从九天之上所流淌下来的、一直接到地面的盛装满了星辰、正在不紧不慢的流淌着的银河。
于是在那一刻,无需任何人再去做总结和提醒,某个念头开始从最深处缓缓的冒泡,并且浮现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仙城将坠。
半夏的家住在汤山脚下。
汤山是这附近最高、最宏伟的山脉,据说在汤山下还有一道灵脉——当然,只是听说。
但是,无论这一点是否属实吧,但任何人来了都无可争议的一点的是,汤山的确称得上是人杰地灵,拥有着非常丰富的资源。即便只是在山的最外围,只要足够勤快,像是半夏这样的小姑娘一个月也能捡到可以在集市卖上好几颗海珠的灵植和石药。
这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比半夏的父亲每天正儿八经的在布庄上工所得的薪资,也差不了多少。
半夏自幼便在这里长大,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便已经在汤山的附近和同庄的年龄相仿的孩子们玩闹,对于汤山再熟悉不过。
她能够能说出每一个鸟巢的位置,也知道哪一处蜂窝的蜜最甘甜。她可以背出不少灵植扎根的地点,也给它们的成熟可以采摘的时间专门打了表格,严格的按照时间来进行收获——这也是半夏能够比其他人从汤山赚到更多的钱的原因。
机会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的!
但是今天,半夏依靠着自己对于汤山的熟悉,敏锐的发现了一点。
——这山林当中,像是有外人来了。
这是无需任何人去告知、而半夏只要站在山林当中,就能够自然的获得的信息。从风和水的流动,从空气当中弥漫的气息——从身边所有的、在其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殊异之处,甚至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和景物里,整个汤山都会在半夏面前无处遁形。
半夏于是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毕竟还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小姑娘,今年也不过豆蔻的年华。往日里,汤山上是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外人的——因为传说,在汤山的深处有着妖魔的存在。
而在整个云天仙城当中,对于妖魔都是避之不及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除了能够从汤山当中敏锐的察觉感知到信息的半夏之之外,她几乎没有在汤山当中见到过第二个人。
尽管因为半夏的缘故,他们家所住的庄子里面没有人不知道在汤山当中潜藏着数不清的财富,但是除了半夏之外,却没有哪怕是一个人也同样进山来求财。
毕竟,钱这种东西,就算是有的赚,那也得同样有命花才可以啊。
半夏这么厉害,以后一定是能够成仙的。
从小到大,庄子里的所有人都这样说。
而现在,“最最有希望成仙”的半夏便在思考了片刻之后,主动的朝着她察觉到有不对的迹象的那边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这是在汤山当中,所以她不怕。更何况,周围无论是哪一片山林,都没有向着她传递来“危险”的信息。
可是,当半夏最终循着那些线索、真的来到了那个人的面前的时候,她却第一次开始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那个闯入这里的人,是一个半夏此前从来都没有在任何的地方见过的少年。
少年拥有着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瞳,同样是黑色的发用红色的发带系了,高高的束起,黑色的马尾垂在身后,伴随着他的动作而跟着间或的晃动。
而让半夏开始怀疑自己的原因,是因为她看到了少年的脸。半夏发誓,她没有见过比这个少年更好看的人了——对方简直就像是从山林的深处走出来的精魅。
给半夏的这个猜测更增添了几分佐证的,是一只从天而降的体型庞大的玄鸟。那鸟双翼展开足有一米多,像是一片降落下来的黑云,当他扑下来的时候,半夏甚至已经开始原地抱头蹲了下来,口中“呜呜”的尖叫。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不好吃的!我、我不是吃的!”小姑娘这样闭着眼哭叫,已经有眼泪夺眶而出。
但是半夏预想当中的、自己可能会被吃掉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甚至正好相反,她听见从自己的头顶传来了一声笑——那笑声简直要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酥掉了。
“不吃你。”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如泉水叮咚,也像是玉珠溅盘,“我没有这样的喜好。”
“嗯,阿阑也没有。”
咦?半夏愣了愣,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眼来,朝着对方看过去。只见少年的面上挂着和煦当中夹带了一些似是对于她的话感到为难的笑容,但是这样的笑反而让他显得不是那么遥远、而是变的触手可及了起来,像是天上的太阳降落到了人间。
于是半夏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并不感到害怕了。
如果妖魔都是面前这个少年这样的话,可能大家就不会对他们的存在感到恐惧了吧?半夏想。
黑发的少年朝着她走过来,半夏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仿佛没有衣缝,行走之间似是有光华在表面流淌。
就像是……把日光和月光裁剪了下来,为他量身的制成了这一身的衣服一样,有着一种无需多言都能够感受到的贵气。
——关于这一点,来自硅基的科技深藏功与名。
半夏愣愣的看着对方。她想自己现在的表情说不定非常的傻,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您、您是仙人吗?”
她现在倒是不觉得对方是什么妖魅了。
毕竟,这世间哪里有妖魅能够是这般的模样——
那甚至都已经同容貌无关了,是只要你看着这个少年,便会平白无故的生出一种,好似看到了金色的日轮破开云层,于是便有天光乍泄。
这一定得是仙人吧。
只有仙人,才会拥有这样的姑射之容,璇玑之貌。
然而听到了半夏的话,面前的少年却是有些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仙人?不,我不是仙。”他说,“我只是个人罢了。”
半夏才不相信。
如果这个少年都不是仙人的话,那么仙人,究竟得是一副什么样的模样才配得上啊?
她于是便只将对方的话当做是某种仙人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的推脱,自认为体贴的不再继续过问,只把这当做是一个自己的小秘密。
这样的秘密让她的心头生出一种小小的窃喜和愉快来,像是得到了一颗只属于她的糖果。
“仙人哥哥——”
半夏要这样喊,却被对方给打断了。
“不是说了吗,我不是什么仙人啊。”少年叹了一口气,“我的名字是商长殷——这样叫我就可以了。”
他们最终也没有能够在这件事情上达成共识。
“仙人哥哥。”半夏问,“我能不能带你回去庄里呢?”
这可是仙人呀!半夏想。
商长殷闻言,眉头略一挑。
“那我——就恭谨不如从命了。”
这个被半夏在山林当中偶遇的,正是商长殷。
元宵当日,云天仙城上开始出现了裂缝,甚至已经开始有细小的碎屑从仙城上掉落下来。
只要是还长了眼睛、并且大脑也能够正常思考的人,任是谁来都能够轻易的明白这当中所代表的含义。
——那一座高高在上的仙城,或许已经不能够再继续维持自己的存在了。甚至,以它眼下的情况来看,随时都有从云端之上坠落的可能。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任是谁的心头都难免一沉。
毕竟,虽然说是叫“云天仙城”,然而实际上,那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一座城市所应该拥有的规模,而更应该说是一片无比庞大的、漂浮在空中的大陆。
在和硅基合并之后,尽管硅基当中的许多太过于超过的科技并不能够被带到南国当中使用,但是留在硅基原本的土地境内进行运转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基于这样的特性,在硅基当中,便建立起来了专属的、用于观测、分析和针对其他的四个尚且不明确的超等位面做出应对的决策的机构。
这个机构被命名为【观测枢】。
在元宵节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这个节自然也是过不成了。好在原本年假也已经是最后一天,甚至是最后一天的末尾了,便只当做是提前一个晚上上工罢了,怨念倒也没有那么的深厚。
而在观测枢的全力运转之下,对于云天仙城的观察与分析,也很快便出炉,并且出现在了商长殷的手中。
云天仙城的确出现了问题。
只不过,和那看上去有些过于狰狞,并且会令人觉得惴惴不安的狭长裂缝所不同的是,云天仙城其实并没有那么快的便会崩毁和坍塌。这在观测枢的观察当中,居然还是一个慢性的过程,并且时间足够以“百年”为单位去进行衡量和描述。
换句话来说,至少三代以内,南国似乎并不需要担心云天仙城会就此坠落,给地面上的南国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并不是说因为这件事情并不会在当下发生,所以就可以将其搁置不管了的。
无论如何,一个并不稳妥的云天仙城的存在,多少是个威胁。如果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的话,那么自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但是当硅基已经开始准备着手研究能够将云天仙城给直接从天上轰下来的大炮的时候,却被商长殷给阻止了。
“不能那样做。”他说。
商长殷当然不是怕在击沉之后可能会造成的后续影响,真正让他担忧并且决定制止的,是因为,如果就这样毫无准备的让云天仙城坠落下来,那么太子不可避免的会受到影响。
而商长殷绝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交给我吧。”商长殷说,“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不过是如同对待硅基那样,将云天仙城也收入囊中罢了。
而作为天道最宠爱的孩子,只要他想……
这整个世界,都会落入他的手中。
第78章 长生道(二)
半夏总是会从汤山当中带回来一些这样的那样的、平日里面并不常见的东西——验证时因为如此,那些东西才能够在集市上迈出一个好价钱来。
有些时候,半夏从汤山里面带回来的东西,就算是仙人都会喜欢哩!
整个庄子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半夏从小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无论谁家说起她来,都是交口称赞的,哪怕是最恶毒刻薄的人,也不会提及半夏哪怕是一个字的不好。
这并非是因为半夏当真是方方面面都做的如此只好,任是谁都会对她的存在抱有善意,连句话都不肯说她一下——而是由于,半夏从小就表现出来了和常人殊异的一面,尽管她自己可能并不曾察觉。
“半夏那孩子啊,日后是定然要成仙的。”
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而对于一位未来的仙人,他们自然是要小心的对待着,并不敢得罪。
因为……那可是仙人啊?
只是,尽管早就已经习惯了半夏每次去汤山,经常能够带回来一些令人感到惊奇的事情,可是这一日,她的“收获”却依旧是让人感到了震惊,甚至是惊动了全庄的人。
半夏这一次带回来的,居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那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任何一个见到这个随着半夏回来的少年都会明白这一点。
少年拥有着远非寻常人所能及的——便是在最绮丽的幻想当中都难以描绘出来的容姿,如日、如月,如星,是远离这尘世,根本无从去把握和触碰的光华。
“这是仙人哥哥。”半夏同她在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如此介绍。
没有人对她的话提出质疑。正好相反,半夏这样说了,他们才觉得那还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上,除了仙人之外,又有谁能够拥有这般的通身的气质?至少他们是完全想象不出的。
于是商长殷便发现,在他开口做出任何的自我介绍之前,他们已经自顾自的给他做出了身份的定位。
已经完全超脱了人类的存在的,最高高在上的那些存在。
面对仙人的时候,这些普通的、居住在庄子上的人除了敬畏之外,还抱有着一种谄媚的、讨好的心思。
商长殷出身皇室,自幼身边便不乏各种想要来侍奉和讨好他的人。那才真正的可谓是手段层出不穷,心眼千变万化。只有自己想不到的,绝对没有那些挖空了心思一脑门的只想要往上爬的人做不到的。
所以,当商长殷看着眼前的这些庄民们浅薄到一眼都能够瞧到底的、单纯的讨好,倒也不怎么反感,只是略微觉得有些好笑。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叹气,对着他们解释道:“是半夏是弄错了,我并不是什么仙人。”
但是庄民们看看他的脸,看看他通身的气质,再看了看他身边跟着的、羽毛乌黑、泛着幽蓝色的光泽的渡鸦,并没有任何人将商长殷的自我辩解当真。
仙人这样说,一定有他的深意吧。
庄民们这样认为。
半夏所居住的这个庄子,就建立在汤山的脚下。其实只是几十户的人在此聚居,不过麻雀虽小,倒也是五脏俱全。
整个庄子的周围都并没有什么太过于开发的痕迹,他们像只是借住在这里,和周围的一切都和平共处——仅此而已。并不会再去大兴土木的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不可以破坏树林。”半夏小声的告诉商长殷,“否则的话,仙人会生气,并且降下责罚的。”
商长殷于是就去问半夏更多的、关于仙人的一些事情。
但是半夏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就算她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小姑娘,碍于年龄的限制,其实很多东西也知晓的不多,更是不可能同商长殷说的分明。
半夏带着商长殷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面。
她的父亲去布庄上工了,家里面只有母亲在。当看见半夏大纸盒商长殷回来的时候,这位妇人先是一愣,旋即面上带了些小心翼翼来。
“您……您是仙人吧。”半夏母亲的行动中有些诚惶诚恐的意味在其中,“半夏这孩子真是的,居然就这样把您带回来了……”
她的手在身上的衣服上不断的反复来回擦拭,面上有些无所适从,连眼神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
“您误会了。”商长殷说,“我真的不是仙人。”
但是这话显然是没有人信的。
商长殷只能够面上挂着无奈的苦笑,知道这件事情八成是没法说通了。
当天,半夏家来了一位仙人暂住的事情,就被所有人都知道了。半夏家门口简直是门庭若市,所有人都想要围过来看一看,仙人应当是什么的模样。
商长殷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动物园里面被围观的猴子。
等到人们终于都满足了好奇心离开之后,天都已经有些暗沉了。
商长殷发现了一个怪现象。
不光是半夏家,在这整个庄子里面,都似乎没有任何一户的屋顶上有冒出炊烟来。
就好像是……他们根本不需要“吃饭”这个步骤一样。
真的不需要吗?商长殷若有所思的朝着旁边看了一眼。
半夏并不是独生女,她还有一位兄长、一个姐姐,一个大一点的妹妹和一个年纪很小的弟弟。
而商长殷方才分明听到了那个小男孩儿肚子里面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可是没有一个人提起要吃饭。大家全部都在各做各的事情。商长殷冷眼瞧着,发现半夏家甚至是并没有“厨房”,以及任何的锅灶。
除了水杯之外,就连碗筷也是没有的。
商长殷叹了一口气。
但是他饿了。
因为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所以商长殷也就没有去打草惊蛇。他在屋内转了一圈,找了个借口出门了。
开玩笑,旁边就是这么一座看上去便资源相当的丰富的山,商长殷要是还能够把自己给饿到的话,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无声无息的溜入了汤山当中。夜晚的汤山和白日不同,分明还是那座山,但是在月光下却显露出一种诡异的阴森感来。
若是寻常人见了的话,想来早就已经奔着趋利避害的想法离开了。
然而商长殷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不但没有退缩,还施施然的进入,在汤山里面捉了一只兔子,去毛扒皮清洗干净后,用树枝串着在生起的火堆边烤了起来。
他甚至还从山林当中揪了几把能够用来调味的植物,碾碎了后涂抹在上面,闻起来那叫一个嘎嘎香。
等到商长殷吃饱喝足返回半夏家的时候,在敲门之前,正好听到了半夏的弟弟小声的哭求。
“娘,我饿,我好饿……”
他的话只说到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变成了一些含混不清的“呜呜”声,像是什么人伸出手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以免对方再说出什么“不正确”的话来。
“快住嘴!”半夏的父亲的声音低沉的响了起来,“饿什么饿?有什么好饿的?你若是再这样哭叫下去,就会被串起来,架在火堆上烤了!”
那孩子一时之间都像是被吓住了,小小的打了一个嗝。隔着房门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是幼童小声的哭叫。
“娘,娘……”
虽然叫的委委屈屈,但到底是没有再继续喊饿了。
屋内的其他人这才悄然的松了一口气。
商长殷站在门口,却并没有急着敲门。从那一张脸上,浮现出了一些饶有趣味的神色来。
这可当真是太有趣了,分明会感到饥饿的,但是却不去做饭——甚至连“饥饿”的感受都不被允许说出来,就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无形的存在正在暗中监视着一切,一旦触犯了对方的禁忌,那么便会招致来了不得的后果一样。
商长殷又等了等,直到屋内已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之后,才敲了敲门,仿佛他刚刚回来、根本没有听到先前的那些纷争一样。
小男孩还趴在母亲的怀中,无声的、抽抽噎噎的哭泣,眼圈通红。商长殷装模作样的看了那孩子一会儿,随后问半夏的母亲:“这孩子是怎么了?”
半夏的母亲一瞬间表现的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又或者是惊弓之下的飞鸟。她非常努力的朝着商长殷挤出一个笑容来,手里安抚的拍着自己的孩子。
“没什么,没什么。”半夏的母亲说,“只是这孩子在闹脾气……多有叨扰您了。很快就好,还希望您原谅。”
她看上去位面有些太过于诚惶诚恐了,仿佛面前生的恍若谪仙一样的少年随时都有可能变作山林当中的斑斓猛虎扑上来,将她和她的孩子都撕碎,然后吞吃到腹中。
“这样……”
商长殷看出来了这一点,但是当然不会现在就点明。他只是如同半夏的母亲所希望的那样,露出了宽和的笑容,随后轻飘飘的将这件事情掀了过去。
余光当中,半夏的母亲果然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商长殷想。
他可有的是耐心。
而且……
小孩子,可绝对不像是大人那样,能够将自己的心思藏的严严实实的。
所以,他只要稍微等待一下就好。
而事实证明,商长殷对于人性的把控和揣测也实在是到了一定的境界,因为他其实并没有等待太久的时间,一切便都已经如同商长殷所希望的那样有了朝下的推进与进展。
当月上中天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陷入了夜晚的好眠当中的时候,有一个身影悄悄的动了。
ta悄无声息的从自己睡着的床上溜了下来,轻轻的推开门,从门缝当中溜了出去。
借着从窗外投射进来月光,ta朝着另外的某一个房间摸了过去。
除了ta之外,没有人醒过来。所以ta顺利的抵达了自己的目标——屋外,爬上树去拿了什么,随后又像是来的时候那样,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又重新返回,接着来到了孩子们所睡着的房间里。
“小弟,醒醒。”
这个家里面最小的男孩儿被迷迷蒙蒙的给摇醒了过来,正要张口说什么,就被人往嘴里直接塞进去了一个东西。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嚼了一下,随后在那一张小小的脸上,顿时肉眼可见的亮乐起来——所谓的容光焕发,也不过如此了。
“嘘。”
黑暗当中的来客小声的制止了他想要说的话,又轻又快的催促他:“快吃。”
小男孩的眼睛在黑暗当中亮亮的,闻言更是加快了速度,说一句狼吞虎咽也不为过。
而在这只有小男孩和“ta”的空间当中,却是非常不合时宜的、有如恐怖片一般的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那是一声笑。
其实平心而论,这笑声是应当被算作好听的才对。独属于少年人的清朗,其中又并不夹杂任何的恶意。是即便心情不好的人在听到了之后,也会被其感染而稍稍的感受到些许的喜意,就像是穿透了厚重的乌云之后所照射出来的那一抹金色的日光。
你或许不一定喜欢,但是也绝对不会讨厌。
然而,这个笑声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却未免都有些太不对劲了,以至于原本应该好好的笑声都无端的染上了些恐怖片的味道。
至少,无论是小男孩是ta,都全部都被狠狠的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