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边际,黑雾漫天,这些都是千百年来邪祟凝集堆积的鬼气、怨气,又反过来催生了无数低价邪魔,还会腐蚀修仙者的灵力。
盛酽进来不到一个时辰,撑在身侧周围的结界便越来越小,岌岌可危。
他脸上、手上、肩侧,都沾上了幽绿色的血迹。
剑槽因血液太满,而顺着剑尖不断滴落。
但饶是如此,他身前还是扑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邪祟。
盛酽咬牙,抬手又一剑斩下一个怪物的头颅。
忽然,一阵清风袭过,吹起盛酽长发。
他回头看去,便见满地的怪物中,一人一身黑衣,面容无比清俊,翩然御剑而来。
“轰”一声,四周白烟炸起,盛酽下意识挡住眼睛,再次放下时,便见身侧原本挤满的邪祟,此刻都灰飞烟灭。
他诧异抬头,见那黑衣年轻人也正直勾勾盯着他瞧。
“哼”,同他触上视线后,对方又似不屑地冷哼一声、偏过头去,声音有些不自然:“美人榜首,倒是有几分姿色。”
白金大殿恢宏壮阔,轻纱飞舞间,映出几道高大身影。
云靖站在首位,身前的桌上摆着一方小小玉盒,玉盒中摆着一小截漆黑藤蔓。
正是方庭盛附身的千丝藤。
当初清河谷中温如鸿的爆炸消灭了一切证据,却没想到不远处的清水村中,盛酽为了折磨仇人而将方庭盛附身的千丝藤保存了下来。
阴差阳错成了唯一能指控妖王阴谋的证据。
剑尊用手中长剑挑了挑漆黑断藤,毫无动静。
他冷笑一声,锋利剑尖带上了灵力,本来打算装死的方庭盛霎时传来一声惨叫。
“孬种,你们太一宗竟出了这么个玩意儿?”剑宗嫌弃地收回剑,“不过这次盛酽倒是立了功,有这截千丝藤在,看妖王还如何狡辩。”
云靖摇了摇头,至今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他不得不小心行事:“妖王修为深不可测,此事不得大意,况且仙门有上万修士的体内都被种下了千丝藤子根,肯定不止清河谷这一处传送阵,要想对付妖王,得先把暗中的叛徒揪出来,否则到时两面受敌,太过被动。”
“方才大殿上,千丝藤的事一爆出来,至少一半的人都变了脸”,剑尊臭着脸,“这群老家伙,想修为都想疯了,竟然敢碰破境丹。”
事情委实棘手,剑尊想得脑壳疼,不免回到最初的罪魁祸首,“都怪这清河谷跟妖王联手,你说他们图什么?”
玄羽观道长原本还在研究那截断藤,闻言开口:“说到这,清河谷谷主,似乎从未出现在人前?”
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可就连自家门派被人灭了,还是影子都不见一个?莫不是真如传闻所说、被二长老温如鸿秘密谋害了?
可他若真的谋害,又怎么会甘愿占着一个二长老的名头,不直接自己当谷主?
整件事透着一股扑朔迷离。
云靖也是皱着眉,犹疑道:“清河谷谷主……传闻是天谴之乱时神女身边的人,自从西蛮鬼域封印,这位谷主便不知所踪,但他身份特殊,仙门各家不方便打探。”
百年前天谴之乱,仙门百家损失惨重,即便勉强存活的修士也大都伤了根基,因此现任掌门们大都是战后接任,对于那场血腥持久的战役只有模糊了解。
更别提涉及到那位拯救了整个大陆的神女,各家都是抱着崇敬态度,不敢妄自揣测。
“说到神女,龙吟剑现在是落到了妖族太子的手上?”剑尊回忆起来,黑了脸色,嘟囔说,“我就说这么重要的剑应该交给剑宗保管,现在好了,被那江平野给骗了去。”
“他既能拿到龙吟剑,也算他的造化,天道自有定数”,云靖瞥了他一眼。
剑尊老实了,但没一会儿,又去迫害方庭盛,锋利长剑吓得断藤瑟瑟发抖。
他冷哼一声,瞧不起这怂蛋,却忽然想到:“等等,子藤和母藤之间有联系,妖王会不会知道我们找到了证据?”
还没来得及深究,仙盟上空突兀传来沉闷急促的钟声。
三人俱是面色一变。
一道踉跄人影落到仙门主殿中,饱含血气地吐出一句破碎话语:“……不好,鬼域破了。”
无数人影纷纷落到主殿,各家掌门还没反应过来,云靖挥袖收起了桌上玉盒,随后厉声道:“去请魔门和妖都之主——”
“轰隆”,昭山常年萦绕的雾气被惊雷划破,众人俱是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北夜,灰色的山林起伏岑寂,几点寒鸦掠过苍茫大地,地平线同低沉的天际相连。
忽然间,碎石颤栗,草木拍打,山丘似乎也摇晃起来。
一道巨大的透明结界撕裂了空间,在灰寂天地中自上而下缓缓打开,一点点露出绵延不绝的楼阁瓦舍,星河倒映的万家灯火,以及、高耸的城门前一片披甲执戈、森严有肃的魔兵。
一只穿着金丝云靴的脚踏出了结界。
新任魔尊的脸妖冶俊美,红黑二色交织的王服更增添几分邪肆之意。
他一双狐狸眼掠过辽阔大地、灰色山林,看向更遥远的天际,划过危险之色。
“鬼域竟然破了……”
太一宗。
“什么?猎灵大赛开始?不是还有两年吗?”
盛星河听到这一消息时,脑袋都微微眩晕了一瞬。
他无意识地咬紧唇瓣,沁出了一丝血迹也丝毫不知,大而圆的眼中盛满了震惊和惶恐。
不是天启十五年才开始大赛的吗?怎么会天启十三年就要开始?!
到底发生了什么……
盛星河难掩焦虑,要知道就是在猎灵大赛中,仙人秘境忽然开启,然后他爹才会获得传承、和渣爹相遇……
他虽然之前还担心能不能苟过两年,但现在就这么猝不及防脱离原本时间线而开始,让他心中了充满不安。
先是魔尊君华的提前出现,再到温絮的死亡,他的出现不仅改变了时间,就连原定的剧情都改变得天翻地覆。
他甚至担心大赛的提前开启会不会导致原本的仙人秘境无法出现?这么一来,那他爹和渣爹更无法相遇、那他还存在吗……
无法控制胡思乱想,盛星河下意识一摸腰间,然而却摸了个空,原本习惯摩挲的银白色鳞片不知是在哪弄丢了,此刻他腰间空空荡荡,只觉异常不习惯,更添烦闷。
盛星河呼出一口气,猛地吨吨吨灌了一肚子水,勉强冷静下来,决定先去找他爹了解情况。
说来也怪,他自从被他爹救回来后,便一直待在他爹寝殿,然而接连两日都没见到人。
他乘着代步仙鹤,去玉衡峰找人。
玉衡峰位于七主峰的边缘,山峰奇俊高耸,像要触及星辰。
盛星河一落地,便发现此处人多得异常,青衣白纱一片,俱是行色匆匆。
好不容易找到了角宿,却没有问出他爹下落,对方只道“盛酽师弟下山执行任务”,便话锋一转,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准备三日后启程前往西蛮参加大赛。
“我也能参加?”盛酽惊诧,猎灵大赛作为各方势力角逐,按理来说只有各族最优秀的弟子才有资格参与。
角宿顿了一声道,道:“天枢峰亲传弟子只有你们三名,你不参加谁参加,还不快去准备。”
时间仓促,盛星河没有问出他爹下落,只能先回去收拾东西。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又有从天枢峰方向来的仙鹤落地。
一袭青衣翩翩落下,云若竹玉冠束发,面容清俊,如一抹春风吹上这凝重的玉衡峰,来往匆忙弟子见了他,也不由慢下几分脚步。
云若竹却视若无睹,径直走向角宿,抬手行礼:“角宿师兄有礼,想必师兄也已听说,如今猎灵大赛在即,阿酽纵有过错,现在也该放他出来,好让他准备比赛。父亲那边我已禀报,他也同意了。”
角宿神情微妙,他瞥了一眼四周往来弟子,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抬手说:“云师弟先同我来。”
云若竹轻轻皱了下眉,抬脚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一直走到了一处偏僻地方,角宿才开口,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就在今日,禁地结界出现破损,守门弟子被人打晕,应该是有邪祟逃出,而盛酽师弟……不知去向。”
云若竹呼吸停了一瞬,向来温润的表情出现了裂痕,焦急道:“为何不早点上报?阿酽出事了怎么办?!”
“向谁上报?”角宿压低声音,“我师尊尚在闭关,宗主远在仙盟,况且禁地结界还未修复,更别说此时猎灵大赛在即、各峰精英弟子准备出发……谁还能有时间、有能力去找不知所踪的邪祟和盛酽?”
角宿不是不担心盛酽,只是他身为玉衡峰大弟子,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何况此刻所有事都堆在了一起,他有心无力,只能勉强压下消息。
若不是云若竹身份特殊,他也是不会轻易透露。
角宿说着,自己先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安慰云若竹还是安慰自己,“云师弟别急,也许是盛酽师弟发现邪祟逃跑,追捕邪祟去了。你同盛酽师弟自幼长大,该相信他的能力才是。”
云若竹当然放心不下。
他从知道盛酽进入禁地边际开始,便一直忧心忡忡,奈何盛酽固执,他劝说不得。
如今担忧成了真,云若竹一时间心慌不已,手都微微颤抖,转身就想走:“不行,我得去找阿酽。”
“等等”,角宿从身后扣住他肩膀,声音冷淡道,“云师弟,宗门队伍三日后便要出发,如今宗主不在,万事由你定夺,你此刻去找人,难道想抛下宗门不顾?!”
云若竹被他提醒,肩膀一颤,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可是阿酽生死未卜……”
角宿默然一瞬,才道:“两日,我最多只能让师弟们下山寻找两日,第三日便要启程出发,何况,能困得住盛酽师弟的邪祟,云师弟单独一人前往,怕也于事无补,你是宗主之子,当以大局为重!”
云若竹背对着他,重重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想要掩盖住某些情绪。
“宗主之子”,云若竹从小便听了无数遍此类言论,像是某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将他枷在这方天地动弹不得。
他心中酸涩,无数情绪碰撞纠结,最后,挺起的背微微佝了下去,嗓音略哑道:“若有什么情况,立马同我说。”
角宿欣慰地笑了笑。
此刻被邪祟“掳走”的盛酽,正坐在梨花洲一处酒楼中,面无表情听着一楼先生抑扬顿挫地语调。
“……那太一宗盛星河面若桃花,身量窈窕,自是将妖族太子江平野迷得神魂颠倒,太子不顾两族恩怨,以妖族山河为聘,‘我太子妃之位,舍你其谁’?可惜太子一片痴心,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盛星河含泪谢绝,‘恨不相逢未嫁时,我已是盛酽的人了,太子,来生再续前缘’……”
满座一片唏嘘。
他对面的男子真情实意地骂道:“有眼无珠,这盛酽算什么,哪里能跟太子比?”
说着,看了一眼盛酽方向,冷哼一声。
盛酽抬手喝茶,挡住了嘴角无语地一撇。
梨花洲满城梨花终年盛开,堆满了锦绣繁华和温柔旖旎,向来是享乐的好去处。自春风楼一事后,温柔乡自然是不敢沾了,于是追求享乐的方向偏了偏,落到了蓬勃发展的文艺创作上,尤其最近仙门的爱恨情仇相当曲折,平添许多精彩素材,于是创作者们各显身手,从妖族太子的悲惨虐恋到太一宗师兄弟的甜蜜相知,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
盛酽向来是不关注这些的,如今身不由己,勉强听了一听,只觉得无语凝噎、荒诞绝伦,偏偏他身边这位“邪祟”还相当捧哏,先生每次结束后还打赏许多赏银,惹得本就疯魔的一群人更加兴致盎然,连说了三场相关话本。
听得盛酽恨不得给自己套个清心咒。
看,又来了。
大堂内先生说完了这一段,果然见二楼那熟悉的雅座上又飞下几块灵石,同时,这位阔绰客人道:“这盛星河不识好歹,太子这般风姿,怎么能看不上,你给我说个两人缘定三生的话本。”
先生收下灵石,立马明白客人是吃哪一挂的,当下一拍醒木,滔滔不绝又说了起来。
“好——”大堂内满堂喝彩。
只有盛酽不断喝茶,压下内心喷薄欲出的火气,可惜不太成功,火气从心中烧到脸上,让盛酽那张桃花面上更为侬艳。
于是瞥到他脸上的视线停顿了久了些。
九霜也忽然觉得渴了些,抬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看着他道:“怎么,你也觉得还是我妖族太子更好了?呵,白长了这么一张脸,偏偏眼神不好。”
“……”盛酽咽下一口气,同他对上视线,“前辈,你究竟要带我去哪?”
眼前这人突然出现在禁地中,修为不低,只是从他满嘴胡言中,盛酽发现这人竟是将他认成了小星河!
他心一沉,对方满口的“妖族殿下”,加上他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脸,恐怕此人正是妖族派来、想要向小星河复仇的大妖。
于是他只能暂且隐瞒身份,在着大妖身边虚与委蛇,想要打听清楚这人究竟要抓小星河回去做什么?
“去哪?自然是去找妖族太子,你既然知道后悔,我便给你这个后悔的机会,回妖族,同太子完婚。”
九霜懒洋洋地靠在雅座间的椅子上,眼神虽是看向楼下的说书先生,余光却是打量小美人的反应。
想着就算对方拒绝,他便将人抢绑回去。
按照他们人族的话本怎么说来着,对了,先婚后爱,既然都写进了书里,证明这也是行之有效的。
出乎意料,小美人竟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脸看着更红了些,许是害羞。
九霜的余光看着那越发红润而更显得瑰艳的脸,头慢慢转了过来,原本的余光变作了目不直视。
直到对方发出疑问的声音,他才如梦方醒,仓促地将眼神转到楼下。
说书先生布满褶子的脸让他瞬间回过神来,嘴里道:“没什么,算你识相。”
心下却不由想:他师侄的眼光,确实挺好的。
然而盛酽不过是被气到了。
他之前虽然不满江平野,却没想到对方竟卑劣到这种地步?!
自己绑人失败就算了,竟然还要请别的大妖来强买强卖?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被绑的人不是他而是小星河,恐怕就真的让他得逞了!
无耻至极!
盛酽攥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紧,他知道打不过对面的大妖,只能暂且麻痹对方,于是强挤出一个笑:“江太子丰神俊郎,我自然是喜欢的。”
说书先生恰好讲到了一个精彩处,响起了满堂掌声。
盛酽看向对面,却见大妖那俊美的脸上却没有露出笑容,反而嘴角往下,有的郁卒的模样。
九霜没有看他,只盯着说书先生的褶子脸,将心中掠去的些许不适归结为:岂有此理,知道我师侄丰神俊朗竟然还拒绝人家。
盛酽则是觉得妖族果然都有病。
第七十一章
从酒楼出来时,已是晚霞漫天,满城梨花如烟如云,清浅香味萦绕鼻尖,江水波光潋滟,来往画船挂上几盏花灯,映得满船绚烂通透,萧管丝弦声悠悠飘过柳陌花衢,飘过茶房酒肆,飘在这绮绣繁华的人世间。
九霜本打算赶往妖都,看见此景却又不免驻足。
头顶花灯摇曳、洒下璀璨灯火,映得他侧脸光影明灭,那双眼却是明亮清澈。
这就是师姐想要守护的人间嘛……
九霜神色一动,收回原本想要御剑的灵力,朝后勾了勾手,言简意赅说:“跟上。”
盛酽撇了撇嘴,遥遥跟在他身后。
梨花洲繁华热闹,街道上人头攒动,一打扮精致的少年不小心撞上了盛酽,抬头看他一眼,却反而将他反手推开,语气恶劣说:“丑八怪,别挡道!”
一推,没推动。
盛酽居高临下看着少年。
他知道那大妖将自己的容貌遮掩了,却不知变作了什么模样。
看这人和来往路人的反应,应当不是一般的丑。
真幼稚。
盛酽心中嗤了一声,他自然不会在意这幼稚的报复。
事实上,他一般下山出任务时,都会将容貌刻意扮丑,才不会引来刻意的麻烦。
不过他不在意,却有人不乐意了。
盛酽刚想往旁边让路,却忽然有人出声:
“你方才说什么了?”
一张含笑的脸出现在身旁,看向少年。
这大妖什么时候回来的?
盛酽皱眉,不着痕迹往旁边挪了挪。
此刻九霜手中不知从哪折来的一枝梨花枝,他马尾高束,发尾在风中微扬,黑衣劲装显出精悍身形,五官极为清俊,含笑的眉眼却透着隐隐的凌人气势。
少年在他的注视下,当即后退两步,脸蛋飞红,结结巴巴说:“对、对不起……”
九霜一挑眉:“跟我说做什么?”
“对不起!”少年脑袋转了个弯,朝着盛酽方向深深鞠躬。
盛酽:“……不必,起来吧。”
少年迫不及防起身,脑袋转过去说:“这位道友、欸?”
梨花洲最大的梨树约有三丈高,犹如一树花楼,周身堆玉砌雪,此刻宽大的树枝上,一只漆黑云靴垂落,九霜懒洋洋靠在树干上,半屈着膝,侧身看着通明长街,嘴边叼着根细长的梨花枝,枝头还开着个花苞。
他声音也是懒洋洋的:“作为美人榜榜首,被叫丑八怪是什么感受?”
盛酽坐在他旁边,身侧花枝繁密,风过处,粉白梨花如乱雪飘飞,落了他满肩。
他伸手拂开,嘴中道:“虚名而已,一副皮囊、何足挂齿。”
九霜将视线从繁华大街移到他发顶,忽然伸出手来。
盛酽见他动作,下意识警惕地往后一躲。
然而他身后就是粗壮树干,避无可避,反而因为动作太大,头顶不慎碰到了一处繁密花枝,刹那间花雨自头顶飘落。
落到他乌黑长发、瘦削肩侧,以及到九霜伸来的手心中。
盛酽因对方突兀的动作,将注意力都放在大妖身上,一双桃花眼在花幕中潋滟生辉。
花瓣短暂遮挡视线,再看清时,大妖却是已经低下了头。
“这么紧张做什么?”
从盛酽的视线看去,只见对方手心拢了一手的雪白梨花,他皮肤本就白净,一时分不清哪个更白些。
“说不在意皮囊,可话本都写了,看看你勾搭的那些人,太一宗盛酽、明光城贺钰、清河谷温絮、剑宗郁无朝,还有我师……我们太子,哪一个不是翩翩少年郎?”
他松开掌心,片片花瓣顺着轻风飘落向本就堆满了落花的地面。
“看不上我们太子,难不成是其他人比他生得更俊美?”他拍了拍手,一手搭在膝上,侧头看向盛酽。
龙族□□美人,重皮囊,九霜也不例外,因此对师侄这个心上人想出的小小惩戒便是将对方变成了一个丑八怪。
结果没想到对方面对他人的容貌羞辱却如此淡定,让九霜有些意外,想到酒楼话本中的描述,狐疑的目光看向了他。
盛酽额角一抽,果真是妖族,想象不到人族充沛的虚构能力。
“话本都是假的,我同那些人断无半点关系,跟江平野也是!”盛酽顿了顿,“况且,喜欢一事,哪里只能看外表?若真如此,我觉得你倒比那江平野顺眼多了,难不成我要喜欢你不成?”
盛酽看着他,故意道。
这大妖既然把自己变作了一个丑八怪,那顶着一张丑脸说喜欢,多少能将对方恶心到。
果然说完,这大妖搭在膝上的手一个滑落,整个人也往旁边倒了几分,差点从树枝掉落。
他堪堪扶住斜上方一枝伸展的花枝,不可置信看着他,白净的脸都气得红了些。
“胡说八道,你就是这般勾搭那些人的!”
盛酽心下冷笑一声,却还是不忘给小星河保持清白:“都说了话本是虚构的,我同那些人毫无关系。”
这大妖仍旧保持扶着花枝的动作,一双眼睛直直看着他。
满树的花香醉人,长街的喧闹嬉笑声仿佛隔了很远。
九霜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什么意思,没有勾搭那些人,所以是只勾搭了他的意思?
他暗暗咬牙,可恶,这人果真花样百出,难怪师侄招架不住,现在竟然连他也要蛊惑!
“哼”,九霜冷哼一声,扶着花枝的手顺势摘了一朵花瓣,轻飘飘一扔,却正中盛酽胸前,来不及反应,一瞬间将他打下了枝头。
空中衣衫飞舞,直直落进满地落花间,飞溅起一阵花雨。
九霜翩翩落地,看着从花堆中狼狈爬出来的青年。
对方乌黑长发间又沾上了几朵雪似的花瓣,一朵恰好别在了耳后,人比花娇,越发衬得眉眼灼人。
九霜拢在身后的手一动,忍住了想要将那花瓣摘下的冲动。
他索性转身,故作高深说:“收起你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正拍落一身花瓣的盛酽:“……”
他就说妖族都有病!
锦绣繁华的梨花洲,也抵不过猎灵大赛开启的诱惑。
盛酽原本遥遥跟在大妖身后,穿过灯火通明的长街,路过一告示墙时,见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他本不在意,欲要走时却偶然听见“猎灵大赛选拔”等字眼,不由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
方才确定猎灵大赛确实要开启的消息,暗暗惊讶。
怎么回事?按照惯例不应该是两年后才开始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就开启选拔……莫非,盛酽想到一种可能,面色一凝,难道是西蛮出事了?!
身为宗主亲传弟子,盛酽自然了解得比旁人多。
十年一度的猎灵大赛,明面上是为了激励各族天骄,实则是由于西蛮鬼域的结界每隔十年需要巩固一次,而结界内由于鬼气逸散,会滋生出不少行尸邪祟,长久不除恐养虎为患,但化神以上修为者若出手,会对结界造成一定损害,因此限制修为定在了化神以下。
至于骨龄三十岁以下,恐怕,是为了传说中神女遗留的仙人秘境……
盛酽陷入沉思,如今连梨花洲都已经开启大赛的选拔,宗门岂不是已经启程出发?不知小星河是否也去了……不对,宗门七峰各有十个名额,小星河身为天枢峰亲传弟子,肯定也在其中!
但问题是,他还被困在此处啊!
要知道猎灵在西蛮鬼域中展开,危险重重,若他没在身边,小星河遇到危险怎么办?
告示墙外,一群或兴奋大展身手、或贪婪比赛奖励的人中,只有一脸凝重的盛酽显得格格不入。
“猎灵大赛是什么?”
响在耳边的声音唤回了盛酽的思绪。
大妖那张俊美到超脱凡人的脸突然出现在身前,将他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