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们在门口分别,中午这个时间父母都忙,康楚幻早定了一个人步行回家。
他跟着人流出了商场,对于没有再见到蔺春时这件事而松了口气。
然而事情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康楚幻人刚走门口,那道短时间内羞于见到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那人重新在鼻梁上架起了墨镜,悠闲地对他招手。“这儿。”
待康楚幻走近了,又轻声抱怨,“怎么这么慢?”
蔺春时似是专门在等他,额头上被日头晒得出了一层薄汗,笼罩在冷白的额头间。
他换下了场馆内统一的白色柔道服,穿了短袖短裤,露出手臂和小腿,一身的款式放在夏日相当平常,偏颜色花纹却特立独行,张扬绚丽,套在眼前人身上,配上墨镜这个点睛之笔,潮的完全不符合年龄。
他怎么连穿衣服都这么酷啊,康楚幻垂着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蔺春时主动询问,“一会有事吗?一起吃个饭?这个商场里有不少餐厅。”
康楚幻其实并不一定非要回家,对这则邀请也受宠若惊,但他现在实在是不好意思,只能低低说个小谎:“我妈在家里等我。”
蔺春时:“那你怎么回?走着还坐公交?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吧。”
话音落了,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道路尽头停着的一款私家车。
那辆车车身漆黑庞大,车标康楚幻曾经在家里长辈常看得杂志上见过,要价相当不菲。
康楚幻忙摇头:“不用。”
蔺春时道:“有司机,而且我之后不来了,下午也没别的事,你不用担心别的。”
康楚幻主要是脸皮太薄,不知道怎么和蔺春时待在一处,他心乱,没注意到蔺春时中间的某句挺重要的话,再次拒绝:“真的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你不忙吗?真的不用管我。”
说罢不看蔺春时,转头就走,“谢谢你,再见。”
蔺春时只是眼睛带色又不是瞎子,几句话下来有些恼了,康楚幻一转身,他的脸立刻便拉了下来,语气冷冷道:“至于吗?不就赢了你一局?”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康楚幻回过头,眼睛瞪大。
蔺春时可不管什么二五八万,脾气上来,继续阴阳怪气:“输给我就让你这么难受?你今年几岁啊,输不起还来练什么柔道?”
“……”
还是那张漂亮的面孔,说话的语调却大为转变,康楚幻被蔺春时讽刺地一股热量直冲脑门,眨眼的工夫面红耳赤。
“谁输不起了?我、我……”
他明明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
因为性格平和,康楚幻极少有吵架的经验,大脑已经气得上头,嘴上硬是憋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之话。
他不明白,蔺春时干嘛要这么说话!他又不是面包人,他也会生气。
突兀地暂停两秒,还是没想到说什么,康楚幻气到自暴自弃:“是啊!输给你我就是难受,不行吗?谁叫你那么厉害。”
蔺春时一时顿住,原本旺盛的火气忽地消散大半,吐字跟着慢了下来:“……我厉害吗?”
康楚幻又气又急:“是啊超厉害,厉害死了!”
蔺春时:“可教练总说我没什么可牛的。”
康楚幻:“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说,反正我觉得你超厉害!”
蔺春时不说话了,稍许,他像之前一样大大方方地开口,听起来完全不生气了:“你都这么说了,还这么难受做什么。”蔺春时心情似乎很好,还反过来安慰康楚幻:“你别难受了。”
“……”康楚幻早不难受了,他是被蔺春时气得头晕,并且莫名地感觉到委屈。
正努力地想要消化掉这份委屈,蔺春时又开了口:“小的时候那些大人就说,人不要拿别人的长处比自己的短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记得?你干嘛要和我比柔道?”
可柔道不是他的短处啊??康楚幻刚觉得自己缓过来一点,一股酸涩感霎时蹿入鼻腔。
蔺春时全然没有发觉,继续补充道:“其实你这个年龄能练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什么意思,康楚幻察觉到什么,敏锐追问:“什么叫我这个年龄?”
蔺春时理所当然地反问:“你不是小学生吗?”
康楚幻:“?”
蔺春时比他更疑惑:“你不是一五八?这身高不应该在读小学吗?”
一五八怎么了,你不也才一五九吗??康楚幻咬紧了牙根,非常不想听到那个关键字,但蔺春时仿佛和他有仇,下一秒就把那个字说了出来。
蔺春时:“如果是初中生,那你也太矮了。”
太矮了,太矮了,太矮了。
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哈??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矮,可他也没有那么矮吧,何况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蔺春时凭什么说他矮?
他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康楚幻嘴巴微抿,眼睛里涌出一阵潮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还没走几步,就被蔺春时跟上。蔺春时伸长脖颈,从康楚幻遮挡里的手臂中间窥探。“哭了?真哭了?”
他边说边双手插兜:“真的假的?”
康楚幻一点都不想和蔺春时说话,为了甩脱蔺春时直接跑起来,如今他所有的雷点都被蔺春时踩爆,对方就是长得再好看也喜欢不起来了。
他很少骂人,但蔺春时真的好歹毒!
“你跑什么?我还没问你呢,你什么时候有空?”蔺春时紧追不舍。
他追他干什么!康楚幻又烦又气,带着细微的哭腔,回头斥道:“烦死了,你别和我说话,有空也不告诉你!”
“要死了,你跟上来干嘛……你不要过来啊!”
晚上十点半,康教授在家里帮学生看论文,收到妻子楚旋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小楚儿吃饭没,第二条是自己赶路累死了。
楚旋是J市重点大学的地质学教授,一年到头不着家是常事,今天早上刚送了儿子去训练营,中午就坐车去了外省参加某区域调查的项目,相比之下,康教授身处的化学系虽然忙,好歹有个离家近的优点。
“早吃过了,放心,你吃了吗?”
“我还能饿着?小楚儿要喝的牛奶买了吗?”
康教授肩负着养育儿子的任务,天性小心细致,早把生活琐事像记录实验数据一样安排的明明白白。“买了,你那边怎么样,没有领导劝酒吧?”
楚旋了解丈夫的性格,哪能不放心。当下大吐苦水,又聊了半个多小时才结束对话。
因着这番对话,康教授论文批改到一半,停下来去厨房忙活,给儿子加餐送水果。
这个时间夜色幽深,如果没被父母催赶去睡觉,一般的孩子多半在玩,可不出意料,康楚幻果然规规整整地坐在书桌前,正在做暑假作业。
暑假这才几天,老师留的任务都怪见底了,自律地简直不像个这年龄段的孩子。
康教授不知人间父母疾苦地劝道:“今天先别学了,都几点了?”
被他叫了,康楚幻似乎才想起看时间。等发现是十一点,自己也惊了一下。
康楚幻的模样周正,属于国内传统审美中最推崇的剑眉星目类型,一双眼亮而有神,一做表情,有着比寻常人更放大情绪的效果。
康教授心里一软,揉了揉康楚幻的头,温和道:“好了,吃点水果早点睡,明天早上爸爸开车送你。”
康楚幻应了。但康教授仍不放心,关上门之后又开了一次门,补上叮嘱:“别做了,也别看书了,别偷偷熬夜,听话。”
门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
护眼台灯暖黄的灯光落在康楚幻的手背上,康楚幻深呼了一口气。
他当然也没有那么爱学习,偶尔也摸鱼,可今晚他真的很难不全身心投入。
不投入不行啊!只要一静下来,他就会想起蔺春时,想起自己被气哭,想起两人分开时的惨状。
被知识冲刷了一晚上,康楚幻早冷静了,可惜懊悔和尴尬是一点没少。
回头想想,康楚幻的爆发在蔺春时看来恐怕不是一般的莫名其妙,某种意义上还佐证了他这人就是真的输不起似的。
哎。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
康楚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脑子里总有一双罕见的紫眼睛挥之不去。
后面实在没睡意,他摸出父母给他准备的智能学习机,连上网络,偷偷在被与言文窝里搜索了两个字:【紫眼。】
网页跳了出来,伴随一些紫色瞳孔的图片,多半都是二次元。
翻到最后,有一行统计数字:紫色眼睛的拥有者,全球只有XXX位。
还不到四位数,这么少?他原来就知道紫色瞳孔稀有,却没想到竟然稀有到这种地步。
胡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总算进入梦乡。
这一夜睡得不太安稳,第二日一早起来,康楚幻的眼睛下面蒙了一层浅淡的灰色。
他为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蔺春时而犹豫不定,不料到了训练营,根本没有见到蔺春时的影子,教练们推了一个新的孩子站在他身边,顶了原来蔺春时的位置。
训练结束,康楚幻忍不住找到张教练询问情况,怕张教练对不上蔺春时的名字,他还专门称蔺春时为紫眼睛。
结果倒是多余,张教练一听就对上了人。“哦,你问天英的蔺春时,他不来了。”
康楚幻隐隐从记忆里抠出了前一天被他忽略的某些信息,可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训练营还能中途不来吗?”
张教练解释:“我也是昨天打听了才知道,他和其他孩子有点不一样,在天英上着两个课,除了平时和其他孩子一起上大课,在俱乐部里头还有别的私人教练。私人教练一对一,针对性更强,像我们这种集训对他用处不大,所以他昨天过来就是体验一下凑个热闹。”
两个人没别的交集,蔺春时不来了意味着两个人再也见不到。康楚幻脑子里想着事,回来的路上被撞了好几次,一抬头才发现门口全是人。
他回过神来,茫然:“今天除了训练营还有什么活动?”
朋友看他慢腾腾的模样,笑哈哈:“傻了?哪有什么活动,这都是来看帅哥的。”
康楚幻:“哪来的帅哥?”
朋友:“昨天那小子啊。”
说的是蔺春时,可蔺春时比起帅哥,应该更算美男吧?康楚幻顿了下,也不知道在感慨谁,“那他们岂不是白来了。”
朋友不以为然:“没了他不是还有你么?”
他有什么好看的。心里头事放不下,康楚幻整日间闷闷不乐。
这一闷闷不乐不止一天两天,等训练营的周期过半,几个朋友都瞧出了康楚幻不对劲。众人狂轰乱炸一番追问,这才从康楚幻嘴里扒出一个“蔺”字。
这还得了?几个朋友交际能力强,当下四散开来替康楚幻打听消息。
结果集体出动在训练营里绕了一大圈,最后别说是其他柔道馆,就连天英老本家也没找到一个熟悉蔺春时的人。
一提起他来,众人都一副微妙神情,一问三不知。
只有天英柔道班的班长说他为了方便联系曾经加过蔺春时的联系方式。
朋友从其中品出了一些异样的滋味,不太敢相信:“蔺春时在柔道馆里头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他不是都练了一年了吗?一年之间你们都不说话?”
班长戴着眼镜,文质彬彬,说出的话则跟锤子似的,落地砸的邦邦响。“谁知道有没有,反正我不是。”
朋友们震惊,偷听的康楚幻也震惊,他认识蔺春时那天似乎确实没在蔺春时身边看到过什么人。
可为什么?
蔺春时那张脸看起来就完全不缺朋友。
康楚幻理解不了,班长比康楚幻更不明白:“你打听他蔺春时干嘛?他那人多、多”
多了半天,没多出第二句。
康楚幻读懂了班长提到蔺春时时一言难尽的神情,明摆着和蔺春时合不来,一副避之不及无法相处的模样。
康楚幻刚和蔺春时冲突过,知道这人好的时候春风拂面,不好的时候阴阳怪气刺人,但人都有心情好和不好的时候,康楚幻觉得很正常。
想着,班长开口反问:“你猜他为什么要戴墨镜?”
康楚幻被问住了,问:“为什么?”
他认真思考:“因为不想被别人看见眼睛颜色?或者怕光?我听说很多瞳色浅的人都怕强光,要不就是单纯的装饰?”
班长摇头:“都不是。”他面无表情地给出答案,“是为了装B,蔺春时说他从小就喜欢装B。”
“……”康楚幻不明觉厉,大感震惊。
班长的话却才开了个头,下一秒又从常服兜里掏出手机翻了翻,径直放在众人面前。
天英的孩子人手一个手机,有的人甚至不止一个,只有学习机的康楚幻暗自羡慕一下,很快被屏幕上正在播放的视频夺走注意力。
只见一片的滑板碗池赛场上,带着红色头盔的少年踩着滑板腾空跃起,周围欢呼声庞大热闹,随着少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动作潮水一般起起伏伏。
少年深棕色的发尾自头盔间翘起,被太阳照的金灿灿一片,不是蔺春时还是谁?
他还会滑板,而且滑的好极了,动作难度之高,就是外行人也能看出来。
观众的尖叫声中,那几日不见的少年身躯如同一只灵活的飞鸟,轻盈潇洒,在障碍云层里不断穿梭,他的脸上挂着畅快的笑容,对这种充满风险刺激的跃动毫无畏惧,那份无畏和嚣张带着滚烫的热度,烫到隔着屏幕的康楚幻都无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突然,蔺春时看向镜头,道:“江焉,你看见没有?”
康楚幻回过神来,问班长:“江焉是谁?他的滑板教练?”
班长道:“不,是这场比赛的第二名。”
说着,班长深深地看了康楚幻一眼,补充:“蔺春时现在表演的不是自己的比赛动作,是人家第二名的比赛动作。第二名比赛的时候摔倒了,蔺春时赢了之后,专门把人家摔倒的动作当面又跳了两遍。整整两遍。”
康楚幻:“……”
康楚幻:“他们俩有仇?”
班长道:“没有,第一次见。”
“你懂了吧?”
留下这句,班长没耽搁多久就离去。
康楚幻没动静也没答话,独自一人陷入深深的思考。
晚上回到家,吃过饭洗了澡做了作业昏昏欲睡躺上床,迎来夜深人静的时刻,康楚幻依然忍不住钻研深究这个问题。
他懂了吗?
……好像是有点懂了。
蔺春时赢了以后都没嘲讽他,莫非是他误会了蔺春时。
蔺春时对他其实还怪好嘞?
柔道训练营不久之后了尾。
虽然开头开得并不怎么愉快,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康楚幻的自信心,但之后的日子里积极跟练,康楚幻还是因为表现优异获得了教练们准备的金色奖状。
这张奖状被康楚幻带回去,贴在书桌前的墙上,一抬眼就能看到。
许是因为这个,康楚幻时不时就能想起蔺春时来。
他不觉得被自己还能再见到蔺春时,但就是那么巧,在这个炎热的暑假结束之前,康楚幻竟然又和蔺春时见了一面。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午,烈日当空,虫鸣不断。
康楚幻给父母跑腿买东西,回来的时候穿过附近的公园,在树荫下小坐了一阵。
他出门的时候匆忙,脚上穿着拖鞋,身上穿着短袖,有些不修边幅,手上拎着一瓶酱油一瓶醋,正被蒸笼一样的暑气闷得萎靡不振,后悔自己没有顺便在便利店买一只雪糕,冷不丁就看见了蔺春时。
一开始,康楚幻没敢认,直到那人下巴一抬,高傲地从发顶上扒拉下来一副存在感极强的墨镜,才恍然:好像真是他,他还是那么爱戴墨镜。
火辣辣的日光下,蔺春时的头发比之前更闪了,头顶上仿佛套了个自动往外冒光的光环,光膜似的一个劲儿反光。
最令康楚幻久久无法回神地是,虽然那张过分精致的面孔一如既往,但那人的骨骼肌肉身形轮廓无论怎么瞧都和康楚幻记忆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米七?不……一七五??
怎么回事,时间不是只过去了半个月?蔺春时长得也太快了吧!
之前他们不欢而散,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蔺春时明明和他矮得‘势均力敌’还好意思笑他,这下好了,蔺春时完全能理直气壮地说他矮了。
康楚幻受到精神冲击,如遭雷击。
这时,蔺春时回头,目光落在了康楚幻所在的长椅上。
隔着墨镜,谁也不知道那双紫眼睛真正的聚焦落点,但康楚幻皮肤绷紧了一刹那,最终说不清原因,还是走进了暴晒的日头下打招呼。
靠近以后,蔺春时瞧着似乎更大了,比他高了差不多一个头,天呐。康楚幻搭起话来干巴巴地,“好巧啊。”
蔺春时闻声侧目,两边的眉毛同时向上挑了挑。
一个毫不掩饰的震惊神情,好像完全出乎意料,又好像不根本认识康楚幻。
康楚幻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脑子里忽然窜出一个想法:等等,蔺春时不会把他忘了吧??
窒息一般的寂静两秒,直到狗叫声天籁般低低响起。
康楚幻循声低头,这才注意到蔺春时脚边竟然一直端坐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黑黄色德牧。
康楚幻一向喜欢动物,还是头一次因为某个人而忽视了旁边有狗。
好可怕的颜值,康楚幻一边暗自心惊,一边庆幸寻到话头。“你来遛狗?”
蔺春时的嘴唇动了动,没不出声。
康楚幻正等他的话,被他这一出欲言又止搞得胆战心惊,忍不住催道:“你怎么不说话?你嗓子疼?”
蔺春时这才开口,声音轻飘飘,带着点讥笑:“不是你叫我不要和你说话么?”
“……”蔺春时不开口,康楚幻是真怕蔺春时把他忘了。
可蔺春时没忘,他反而更难受了。因为这人很快上了发条似的,故意一连串地问:“我现在能和你说话了吗?不会我一说话你就跑吧?你要跑我可追不上,我手上牵着狗呢。”
“我们现在这个距离能行吗?会不会太近?”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哦我懂了,你现在没空是吧?”
蔺春时怎么这样啊!
康楚幻被蔺春时旧事重提臊的脑子发烫,脸色涨红,嘴唇开开合合,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他尬得没动静,蔺春时反倒笑了,浑身轻松,没事人一样,问:“你在这边干嘛,你家在附近?”
康楚幻拎着自己的酱油和醋,点头。
蔺春时又抬头向着公园附近的楼栋群溜了几眼,猜测:“XX花园?河边那个小区?”
康楚幻:“嗯。”
蔺春时:“就嗯?这时候不应该反问你呢,不然对话不就结束了?会不会聊天?”
蔺春时看着也不像想聊天的样子,康楚幻真是弄不清蔺春时起伏变化的态度,他没蔺春时那么洒脱说不在意就不在意,缓了缓才道,“你呢?你家在哪儿?”
蔺春时:“我不在附近,我在J南区。”
J南区离这边可远了,和此处公园一南一北,足足穿过了整个J市。
康楚幻有些惊讶:“那怎么来这边遛狗?”
蔺春时道:“不是专程遛狗,我有个发小在这边,我来等人。”
康楚幻有些奇怪,旁边有长椅也有阴凉,而蔺春时所站在的位置是一条草坪小路,光是站了这一小会儿,康楚幻后背都湿透了。
等人为什么要在这么晒的地方?他都不热吗?
两人实在是不熟,康楚幻想不出新话题,某些和身高相关的话题更是碰都不想碰。
对话该结束还是结束。
两人很快分别,康楚幻走出很远,蔺春时依然留在原地。
康楚幻几次回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没多想,等一路走到家门口,最后看到的某些画面才在脑海中逐渐复苏。
——蔺春时牵引的威风大狗从端坐变成站姿,毛茸茸的尾巴摇动间,露出了之前一直被藏在身后点缀着黑色石子的青翠草地。
那块草坪上原来有那么大的石子吗?那石子甚至还不是圆形,而是长条状。
脑中一阵电闪雷鸣,康楚幻把东西放进厨房,匆匆又冲出门去。
在家里做饭的康教授还没等和儿子说句话,就见儿子开了下冰箱,又扯了两个塑料袋绝尘而去。
顾不上身后的呼声,康楚幻一路快跑,扎进公园,大老远一瞥,蔺春时果然还在。
这一次,地上黑色的不明物体也随着距离缩短彻底看清,果真不是石子,而是两坨不知道何时出炉的狗产废弃物。
难怪蔺春时和狗都动弹不得,他的狗拉屎了!
康楚幻去而复返,带回两个塑料袋,一瓶冰水。
蔺春时见他回来,明显惊了惊,但没说什么,塑料袋一到手就利索地捡了屎,用冰水冲了下手,飞速地牵着狗转移了阵地,选了个上好的乘凉处。
康楚幻被他这一套操作看得瞠目结舌,诧异询问:“你就因为这个一直在太阳底下站着?怎么不找人借个袋子?”
蔺春时十分干脆,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没人来。”
康楚幻:“那刚才怎么不跟我说?”
蔺春时理所当然道:“和你说多没面子。”
现在被他发现难道就有面子吗??康楚幻很想反驳,偏偏反驳不出来……可恶,他也真是有问题,他觉得蔺春时好有公德心啊!
一阵热风吹来,后背的布料贴在了皮肤上。午间的温度变得更高了。
蔺春时肤色冷白,这会儿也泛起了红,嘴唇裂了些纹路,他大概也热得头晕,剩余的半瓶冰水干脆直接从头顶浇下来,水流四散炸开,沿着脸颊衣领一路向下,洇湿了白色T恤。
康楚幻看到他锁骨位置下面透出一些图案,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那花色并不来自衣料,而是来自衣料下的皮肤。
那是什么?纹身?
不,之前同学之间曾经流行过一些贴纸,也有可能是贴的。
不过不管是纹的还是贴的,那隐隐约约的花纹都给康楚幻带来了些许小小的震撼,哪怕他和蔺春时闹过不愉快,他还是从心底里想:蔺春时真酷啊。
这种酷不单单存在于蔺春时说得哪一句具体的话,哪一个特征或者哪一个举止行为,而是一种康楚幻无法模仿、在身边朋友身上也从没有见过的独特气质。
就因为这种气质,蔺春时好像做什么都酷的要死。
“看什么呢?”
康楚幻回过神来,对上一片撼动心灵的紫罗兰色,蔺春时不知何时摘下了墨镜,正一边擦拭一边望过来。
不管蔺春时体型变了多少,那双眼睛给人的震撼感总不会变。
康楚幻下意识移开视线。